11 紫禁城凤彩门
［这天傍晚，魏忠贤没有在自己的值房用膳，而是在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信步来到凤彩门，凤彩门是客氏当值的地方。一到凤彩门口，两个小太监便停在门外侍候。魏早已闻到一股鲜香气味从客氏房中袅袅传出，不禁加快了脚步。客氏早已听到宫女传报。从门外笑盈盈地迎了出来。客氏虽有四十多一点年纪，但看起来却像二八少女，她身材高挑，腰肢软细，线条匀称。头上发黑如漆，面白似玉，细眉杏眼，挑腮樱口，加上穿着华丽，打扮精心，尤显阿娜娇俏。魏忠贤见了，喜爱无比。
魏忠贤 （微笑着问）夫人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客 氏 （也笑着）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我这是特意给皇上做的。还没送上去呢？
魏忠贤 （一边进门，一边故意叹了一口气做出失望的样子）这么说，没有咱家魏公公的份了？
客 氏 （撇撇嘴）我这儿的饭食哪轮得上你？我只给傻子留了一份儿。
［原来魏忠贤小名叫魏傻子，宫中也只有客氏敢在俩人的时候这么叫他。魏忠贤听了，感觉就像幼时听到母亲的呼叫一般温馨和亲热。
［魏忠贤进屋一看，见迎门案上摆着几盘菜，一盘炒鲜虾，一盘蒸燕菜，一盘焯笋段，一盘煮蛤肉，另一盆鲨翅汤，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鲜鱼的香味。原来熹宗皇帝对宫中御膳房的蒸龙烹凤多不喜欢，独爱吃客氏做的饭菜，宫中称为“老太家膳”。尤其喜欢客氏把炙蛤、燕菜、鲨翅等十几种海味放在一起脍。
魏忠贤 哈哈！好鲜亮的“老太家饍”哪！
客 氏 （指点着这些菜肴解释）我把皇上爱吃的几样海味单做了一下，换个新鲜，看皇上爱吃不爱吃。
魏忠贤 （抄起筷子，捡了一只炒鲜虾放到嘴里品尝，觉得滑嫩细软，甜咸香鲜数味兼杂，果然别有风味，佩服得五体投地，由衷地赞叹）我算是服了夫人了，甭管多么平常的东西，只要一经夫人的手，都会变**世间少有的美味，也不知夫人这绝招是从哪儿学来的。
客 氏 你先别吹呢，还说不定皇上喜欢不喜欢。——要不我先带人给皇上送过去，回来咱再慢慢吃？
魏忠贤 你过去还回得来？还不让皇上留下？那工夫可就长了。我找你有事商量呢。
客 氏 那你把王体乾叫过来，让他替我送过去罢。
［魏忠贤点头称是，立即吩咐一个小太监去传王体乾，小太监颠颠儿地去了。不大工夫，王体乾带两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抬着客氏已经装好的食萝送往乾清宫去。
［客氏与魏忠贤进入内室。内室相当宽绰，外面是用红轻纱做的大幔帐，幔帐上用彩线金丝绣满了花鸟，里面有一盘大炕，炕上放一矮案，案上摆了与外间相同的菜肴。这才是客印月为魏忠贤备留的一份。
客 氏 （笑迷迷地望着魏忠贤）喝什么酒？
魏忠贤 喝我的酒吧，御酒房造的那些酒，什么荷花蕊、寒潭香、竹叶青、秋露白，一个比一个没劲。
客 氏 你的酒都在御茶房存着哪，有金盘露、佛手汤、君子汤、琼苏、天乳、你要哪种，我让他们取去。
魏忠贤 就要天乳，天降之乳，天子喝的乳。（说着，向客氏露出戏谑的笑容）
客 氏 （嗔骂）老贫嘴！（接着又笑了）要喝天乳，就省了到御茶房去拿了，我这还有一瓶现成的呢。
［说着，客氏打开大橱取出一瓶来，顺便从里头又端出一盘肉摆到案上。
魏忠贤 （一看，乐了）夫人还藏着这么好的东西哪！
客 氏 你得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我才能给你吃；说错了，干馋着你！
魏忠贤 （知是龙卵。却故意说）夫人这点东西还难得住我，这东西在你们定兴、安肃一带叫灯台，我们肃宁就叫它驴圣。
客 氏 （把嘴撇得瓢也似的）还灯台呢，驴圣呢，这叫龙卵，是白牡马的外肾，大补壮阳的。得了，你没猜对，白瞪眼看着它吧！
魏忠贤 （连忙陪笑，涎着脸）我不吃，可不能妨着夫人不吃。（说着挟了一片肉送到客氏嘴里，一边为客氏斟酒）
［二人说笑着，盘腿坐在炕上，边吃喝边说话。
魏忠贤 打从王安死了以后，提拔王体乾当司礼监掌印，内宫整治得差不多了，上上下下服服帖帖。现在只一件事叫人犯怵，就是内阁拟的票大多不令人满意，司礼监不便“批红”，需要改票的很多。王体乾忙不过来，加上李永贞、石元雅、涂文辅等人还是不行。司礼监能改票的人不多，除了王体乾和李永贞，别人都是二把刀，李永贞手下有个叫刘若愚的，倒是挺有学问，字也写得漂亮，可就是胆子太小，满脑子的祖宗规矩，只好委曲让他抄抄写写。如今最急的是在内阁安排进自己的人，照咱们的意思拟票，“批红”就简单方便多了。
客 氏 （打断魏忠贤）那些个内阁大学士，莫非就没有一个听咱们的？
魏忠贤 （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向客氏介绍）首辅叶向高，表面上跟咱家不错，见了面公公长公公短的，其实根本瞧不起咱。那是个老奸巨滑的老官僚，可是皇上听他的，咱没办法。次辅刘一燝……
客 氏 （立即插嘴）数他不是个好东西，皇上大婚以后让我出宫的是他，定陵完工反对皇上封咱们的是他，皇祖爷神主入陵后又要把我扫地出门的也是他！
魏忠贤 （接着又数）韩爌，跟刘一燝一个鼻孔出气，老早就勾结王安，与咱们过不去；还有何宗彦，朱国祚，史继偕几乎都是叶向高，刘一燝的跟屁虫。
客 氏 还有沈漼呢，这个人怎么样？
魏忠贤 嗨你还别说，还就是这个沈漼懂点人事儿。前些天，沈漼派一个叫晏晔的人来见我，说是沈阁老到东阳、义乌、扬州、淮安一带去募兵，招了四百多壮小伙子，问我要不要。我说要哇！，让锦衣卫接了二百多，还有二百多发到辽东去。昨天沈漼还通过刘荣单独跟我谈了一晚上，他出了个主意，叫做“举内操”，就是把内宫的太监，宫女们编成队伍，穿上盔甲，发给刀枪，在宫内出操练武。说只要我赞成，他就给皇上写折子。我一琢磨，这个主意不错。这不等于皇上多了一支御林军嘛，而且是归咱们指挥的。这是个大事，我吃不准，夫人以为怎么样？
客 氏 （想了一会儿）这倒是个趣事儿，热热闹闹，皇上笃定喜欢。我看就让沈漼写去。不过，我是怕把你累着了，你有三头六臂，能忙过来吗？
魏忠贤 我早想好了，让刘朝领着干去，这小子能着呢！
客 氏 就怕朝臣们呛呛。
魏忠贤 呛呛呛呛去！只要皇上准了。我领着皇上去操场，看谁还敢乱说乱道。
客 氏 （点了点头）我就佩服你这种敢作敢为，杀伐决断的气魄。看起来这沈漼还真跟咱们一条心呢！
魏忠贤 要论起来，我还算是沈漼的学生哪。沈漼在翰林院的时候，曾经在内书堂作过教习，那时，我，还有刘朝都在内书堂学过几天，我应当对沈漼执弟子礼才是。想不到沈漼作为堂堂内阁大学士一点不托大，对我，对刘朝都够意思。
客 氏 可惜内阁那么多大学士就沈漼这么一个自己人。
魏忠贤 （已经吃完了饭，剔着牙）就这么一个还难说保住保不住呢！你想沈漼是方从哲、丌诗教等人推上来的。方是浙党，丌是齐党，现在内阁这帮人都是东林党，能容得下他？最近就有不少折子参他，不知哪天回家种地去哪！
客 氏 （忽然想起）还有个新进内阁的孙大胡子呢，你的老乡！
魏忠贤 谁的老乡？你的老乡！孙承宗是高阳人，属保定府，你们定兴县也属保定府，你们才是保定老乡！我们肃宁属河间府，不属保定。
客 氏 可是高阳、肃宁县相邻，就隔着一条河，离着近得多，这你得认！
魏忠贤 （笑了）夫人说得是，应该说，都是老乡。可是老乡归老乡，这孙大胡子我是真不摸底儿。他是既不属东林，也不入三党，对咱老魏大面上也过得去。可是要叫他听咱们的，怕是不容易。一则，他是皇上的老师，皇上还就喜欢听他讲课。你是没见到他在讲筵日讲时的派头，好家伙，高音大嗓，底气十足，满嘴圣贤祖宗大道理，一套一套，把皇上和听讲的大臣们都能套进去。他还喜欢在讲课的时候联系朝政，有个词叫什么“献替”，一“献替”起来，更是滔滔不绝，我还真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也把你我“献替”进去。皇上爱听他讲课，还就是因为他讲得好，有时候连我都听进去，还真长见识。比方有一回讲到什么“亲睦九族”，皇上不明白什么是“九族”，孙承宗说，自己一身为一族，上有高、曾、祖、父四族，下有子、孙、曾、玄是四族，共为九族。咱们平常常说“诛九族”，也没闹清过什么是九族，这回才算明白了。拿我来说，我算一族，我爹、爷爷、老爷爷、太爷爷……
客 氏 （打断魏忠贤）你怎么也“献替”起来了？莫非是数叨你犯了法诛你的九族不成！
［魏忠贤脸一沉，客氏自知失言，连忙赔笑．
客 氏 我嘴臭，我该打，傻子哥哥不生气。（说着端起茶杯送到魏忠贤嘴边，劝魏忠贤喝下去，一边把话题又扯回到孙承宗上去）我不信孙大胡子就滴水不进，你跟他走动过没有？
魏忠贤 （不痛快慢慢消失，脸上又有了笑模样）走动？怎么走动，那老头子总是一脸的正经，我真有点怵他。他晋升兵部尚书和东阁大学士以后，我本想去送点礼祝贺祝贺，还没等我动作，他给皇上写了两道奏章，说是“不徇人情，不听私嘱，投之贿必告于朝，遗之书必闻于众”，李永贞在皇上跟前念，我在旁边听，心想，咱拉倒吧，这老头子说不定真会给你来一个“告于朝，闻于众”，那不是自讨没趣儿？
客 氏 放放他吧，咱再看看，看看这个大胡子到底能不能跟咱一条心。咱有皇上呢，反正他也乍不了翅儿。
魏忠贤 夫人说的对，只是，这内阁咱还是伸不进手去呀！
客 氏 （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我看咱这么办，现在不是满朝的东林党吗？零零落落的三党，也甭管是楚党、齐党还是浙党无党，凡是投奔咱们的，咱都要保，好让他们在朝廷替咱说话办事。内阁里那个沈漼，咱在皇上面前多说好话，如果朝廷有人攻他，谁攻他咱就攻谁。刘一燝这个老东西要不得，你想办法找人弹劾他，我在皇上跟前臭他，非把他赶出内阁不可！
魏忠贤 （连连点头称是）内阁这些人除了沈漼，走一个少一个，再进人，可得进咱们的人了。过个一年半载，换他个差不离，连叶向高那老头儿也得回家抱孙子去！
客 氏 （兴奋地）到那时候，咱说什么是什么，想怎么就怎么，连皇上都得听咱们的。
魏忠贤 对！还有六部、六科、都察院、大理寺，满朝都是咱们的人，狗日的东林党，我给他来个赶尽杀绝！看他们还整天阉寺长阉寺短的。我魏忠贤身上缺了零碎儿，心眼脑子可不缺，看谁他妈的治了谁！
客 氏 （也声气粗鲁起来）对！这才是个大男人！没那话儿咱也是大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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