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瘴雨蛮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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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明生八子,高智昌以罪流死。其下何季伦、伊万仇二人谋为执仇,乘誉入寺进香,图弑逆,事露被收。誉嘉二人之义,赦之,为立义士冢。
——《大理史》
历史的确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天知道二十四史涂抹了多少脂粉?按照官方记载,苏学匡早在日新元年即公元1109年就长眠在国王敕建的那个义士冢里了,可是三十八年后的今天他依旧活得好好的。他没死,义士冢里只埋着何季伦一个人。
公元1147年,大宋绍兴十七年,大理广运十一年,这天是正月初四,一辆小马车缓缓驶出城门,驾车的汉子不到二十岁,头缠蓝布身穿白衣,壮壮实实,“啪”地一挥马鞭。车帷揭开,探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小阿鹏,今天去双廊!”那驾车汉子回头答应道:“是,苏先生!”
此处是京畿之地,一出城门,大道既宽且平,小马车驶得又快又稳,驾车汉子嘴里哼着小曲:“蝴蝶翩跹,歌声相恋,月月里,我们相见,四合照壁,青瓦里容颜,城楼下,白雪成云,洱海藏月,我一直在,洱海边,等你归来!”“苏先生”坐在马车中,闭着眼睛,似乎对这曼妙的歌声充耳不闻,他只听见马蹄“得得”,竟然产生一种幻觉,似乎听到了火车驶在铁轨上那低沉而又重复的“咯噔”声。这位“苏先生”就是苏学匡,今年五十五岁,从十七岁“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三十八年,这三十八年中他一事无成,仅仅保住了一条性命。
离双廊越来越近,欢乐的鼓乐声隐隐传来,一抽鼻子一股檀香味儿,苏学匡叫马车停下,说道:“小阿鹏,把我放这里别管,你自己四处逛去。”小阿鹏答应了,扶着苏学匡下车,苏学匡没站稳,身子向前一扑,差点摔倒,伸手往小阿鹏肩膀上一按,说道:“年轻人,好壮的身子!我是老不中用了!”小阿鹏说道:“苏先生小心,先生,要不要把酒葫芦取下来?”苏学匡说道:“对,对,几乎忘了!”,接过酒葫芦,又对小阿鹏道:“行,你自己玩去!”小阿鹏跳上马车,拱手道:“先生再见!”,大声吆喝着:“驾!”马撒开四蹄如飞般奔驰,小马车向着洱海方向绝尘而去。苏学匡几乎不相信小马车竟可以驶得如此之快。

正月初四是红山本主的诞辰,双廊一带早已成为欢乐的海洋。苏学匡提着酒葫芦,沿着大道信步而行。走不了几步就累得厉害,只得坐在路边稍歇。前面就是红山本主庙,人群熙熙攘攘。妇女蓝底白花的包头扎得一丝不苟,男人们早已备好船只,两艘大船绕过萝莳曲,到达红山本主庙。红山本主前面供品堆积如山,吉时已到,几声“当当”锣响,人群立刻静了下来。
苏学匡独自坐在路边,他可不想朝那几个什么“本主”磕头。只见善男信女纷纷跪下,举行了隆重的仪式之后,几个长老小心翼翼地将三位本主从神坛上请下来,放到大船上。苏学匡在这里一住三十八年,迎送本主看过十五六次,他知道下一步大船将载着本主塑像先到萝时曲的秋曲甸,让本主“赏花”、“阅兵”,然后船只再驶向双廊北海滨,在龙队、狮舞、霸王鞭舞队和唢呐锣鼓声中,本主被迎上岸,坐上两部木轮拖车,整个过程十分庄严,前面的人举着“回避”、“肃静”的黄牌,相继有黄罗大伞、金瓜刀矛等兵器和五色旌旗簇拥着本主的銮驾。小阿鹏一定早就候在那里,与翘首以待的人们蜂拥着走向本主的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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