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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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廖上了贼船,只好再找下一个替死鬼,在他看来呆头呆脑的褚一若再合适不过了。此人是设备维护工出身,又在施工企业摔打过一段时间,总想拉自己的山头儿,挣钱换大房,让老婆再生孩子以求得子。逢人便数道亲历工程,还得说是他负责完成的,老板怎么出手大气,带着他不回家,去洗浴中心消费,一包就是半年的房。
而后还得解释,他是坐怀不乱的,从未沾过小姐。不过,这不是在夸老板,而在显示他是多么厚道让老板信服他是个最可靠的人。胡侃也是在工地与他同屋时被他说动的,二来也觉得这小子好相处,不会吃亏,才跟着来的。
打了几次电话,工地总算来了一个人给他们带路,雨也变成了飘飘的雾状。他们先在一个挂着军品供应的劳保卖店添了几个萧松凉席、饭碗和筷子,原来对胡侃说好什么都置备齐全的住处,这会才添了一顶蚊帐,胡侃便觉得不妙,还有床臭味十足的被称作“被”的东西,胡侃心里劝着自己,又不是来度假旅游的,就不用计较这些了,也就不搁在心上了。
跳过一个接一个的积水洼儿,穿过一栋栋居民楼,七扭八拐来到一条依稀看得出碎石路上,路为北南走向,两边拉起高高的围墙,墙外还有蒺藜拉成的小园子,里面种着丝瓜、豆角儿、南瓜和茄子之类的菜蔬,只有家属院跟前垫了几块红砖,其它地方只能蹚着泥水才可以过去。
两公里过后,胡侃提着席筒的手都开始麻木了,才看到一座砌了半截的红砖烟囱,这就是他们要来的所在了,这里根本没有排水沟,雨水都渍在路上、地里。
“不是红土烧砖都禁了好几年了吗?这里咋还用这个!”胡侃嘟囔着,其实没人听,也没人理会、明白还有这规定,用不用关你屁事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人们自管打量着工地的院子。院子面东朝路南、北各开一个门,正式运行时北边的门是走人的,这里是工人上下班的通道,一进北门儿就是主厂房的楼梯,主楼向西布置着烟风系统和煤系统。南边的门是走燃料煤车的,南边的半个院落也就留作了煤场。整个院子一百乘一百二十米的尺寸。
进了院,胡侃的富贵鸟皮鞋第一脚就陷了下去,估计没有三通一平的开工前验收交付了。雨也住了,大毒的太阳升起来了,晒得人头发根开始向外渗汗珠子啦。等到打过混凝土基础的煤场,他们的鞋至少大出了一倍。
靠着煤场东边一溜儿是土建施工钢筋加工点儿,在这里截钢筋、掰弯儿、扎框;最里侧是一排活动板房,沿西墙排列,和西南角的旱厕紧挨着,好最大程度的利用地坪。另一伙儿人在活动屋前面的空场用卷板机加工风筒,电焊机点焊定位,抽冷子就闪得人眼前一片漆黑。到了跟前,一个尖嘴猴腮的高个子男人走过来,看来是这伙人的头儿“你们是新来的吧?”“对!况经理在不在?”一若问。“他去带车拉床去了,你们先进屋歇会吧。”说着把他们指向他们住的靠墙的活动板房门口。
这排临时工棚更新,更粗糙,面向东,南北排开;一共是十间的空儿,隔成七档,其中有三档是两间的通屋。北头是厨房,往南排是一大间,这里经常有烟气和水雾透来,所以大家不想住,是空着的,那就只能后来的将就了;项目经理办公室,也就是小况经理的行宫;工具室;小间隔档,那个招呼人的“猴子”带着三个人住在里头;大隔档,住着烟风道安装组的人。南头与女厕为邻的原是专放阀门的仓库,腾出来让一若他们住下。
小廖派来打前站的人加上新来的一若的这伙儿,一共九个人。地方是有了,房间还是空的,床铺不能让别人侍候,当然是要自己准备的。他们把原有的归掇了一下,把垃圾扫了出去,这时候外面传来的寻机的声音,一辆福田停下,况经理把铺板拉回来了。
完整一点的由人先挑走了,剩下的是蘸了黏呼呼漆状物,裂了、断了空心板,板面是只有一层的一毫米的木膜儿,相当于三合板的一层,当然很容易穿透,因此每张板都是大窟窿小眼睛的。没有床头,只能偷来砌烟囱的红砖垒支腿儿,抓把锯末把黏东西蘸下来,再把火车上看的花边儿小报贴上去,防止蹭在衣服上。
三下五除二,二十分钟的样子,打发完毕。开个碰头会儿,彼此认识一下,把情况交流一下以做到心中有数。他们是做安装的,人是到了,设备还不知道啥时候能到,宁让人等件,不能让件等人。反正工资是包死的,虽说还不能给不给,也给干活的压力不小。

正说间,小况经理进屋来了。一若让大家鼓掌请况经理讲话,况经理还谦逊地推辞了一番,接着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好好干,干不好大家都没钱,谁要是坏我的事儿,我就坏他的人。啊!以后你们对外就是NK公司的人,千万记住,要是说错了,甲方会把人撵走的,那得由他自己负责,别的我就不多说了。”
转过身来,一若和胡侃专门去隔壁况经理屋里觐见,把急着要解决的事情,急着需要准备的工具列出来报给工地的最高长官。
“一会你们先吃饭,下午先找几个安全帽,你们到现场看看吧。”
“晚上得空咱们一起吃个饭,还请况经理多多指点些。”
“哪里,按说我得先给你们接风,不过眼前这几天手头不宽,咱们以后再说吧,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不要见外,我也只是给老板传话的。咱们共同努力,都能交差才好。”
“快收工了,你们洗洗先吃饭吧,这里的地下水全是咸的,不能饮用,只能洗洗衣服冲个澡,这里晚上天凉,最好不要直接用凉水浇,别感冒了影响工作。”
午饭是南瓜炖南瓜,金灿灿的一人一碗,馒头白得象死人脸一样发青,地球人都知道是用硫磺熏过的。好在这里大多都有苦大仇深的身世,能把胃撑起来就不会叫屈。
吃了饭,还没等**沾座儿,几个人拿着东拼西凑的几个安全帽,一人配了一顶好去现场,他们拿了直尺和卷尺就向主楼走去。这里比在新区的地方大得多,通道倒不比那宽敞,只是踏步要规整,用架管搭得牢靠,还在顶面敷着竹质的硬模板。直到六米来高的二层出口,胡侃才要转弯儿,就撞在了架杆上,高度只能蹲着才能过去,上面盖着防止落物伤的护板。
正眼看去,是一副醒目的红色调幅,上书十个白色大字:大干一百天,确保送温暖!落款是:CL供暖工地指挥部。一若几个小心地走过通道,还到设备基础跟前,看上去象孩子们在沙滩上随意堆的作品,豁豁牙牙的,基础的轮廓线也是该直的不直,该垂的不垂。预埋板也没清理出来,位置就更无法确定了。
量了几处,胡侃把数据记在一张干净纸上,而后下到炉排的两侧下导轨支撑斜核对了坡度的误差,就一起合摸着向住地走去。
“看来找平得用不少厚垫铁了,这基础误差也太大了。”胡侃说,“咱得让况经理提前有个准备,别耽误了咱安装,明天就拿水准仪把高度全抄出来,提个详细的垫铁明细。”
“得快点走,我的肚子又不得劲儿了。”胡侃这下简直要喷下去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了,一若取笑说:“南瓜是不是太好吃了,能把你吃得拉稀了。”
胡侃也不敢接话了,只待一缓就取了手纸奔西南角儿。“扑哧,扑哧”踩着泛味的黑汤儿,迈到高出地面半尺的踏蹬上,眼一闭就泄了出去,等到他低头看一下是不是闹痢疾时,才看到粪坑里白色的蠕动体真真是没有一点空儿,只一瞟就眼晕得天旋地转,接着哇哇大吐。
这里的蛆多得拉下的大便根本不等半秒就被横扫一光,四下里又是那长尾巴的,也不知道这两种有何区别,只一个念头,赶快跑出去。草草收拾了一下,胡侃才找水漱口。一若问病得这么厉害吗?胡侃只摇头说:“没多大事儿。”
晚上,他们把取来炉排的复印图展平,开始审图。因为是在蓝图上复印得,尺寸更加模糊,有的几乎无法分辨出来。胡侃抱怨说:哪有不给图让人施工的。一若说,你以后就习惯了,这还算不是最差的呢,有的地方就没图,甲方不花图纸钱,省点儿是点儿。
把次日要预备的都过了一遍,他们才放心地歇下来,九个人中,只有胡侃和一若能看图,能准确读图的,只有胡侃一人,不提早做准备,误事儿就是难免的了。他们几个抽烟说话,胡侃叼了一支点上火,端了薄得象纸一样的塑料盆去洗脸。
这水是湃凉的,从地下用自吸泵抽出来,接在盆里再洗,要不会觉得刺骨。洗过以后总觉得是滑溜溜的总认为肥皂没冲净。擦过脸,一舔嘴唇,还是有一股苦咸味儿,脸干了紧紧巴巴,象是很一次涂皮肤收缩水的感觉。
不管是哪个,人人都轮流着来,这里没有灯,靠着月色和塔吊上的提灯,黑影里晃得几个白身子,这里是没羞没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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