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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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啊。”撒加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俯身拜见的阿布罗狄,只觉得忽然间脑子里一片混沌。
他努力定了定神,扭头看了一眼正颤巍巍抖动着的烛火,淡淡地问了一句:“肩膀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回陛下,米罗大人已经为属下处理得很好,已经不大碍事了,多谢陛下关心。”说这话的同时,阿布罗狄一直低着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他大半个面孔,撒加看不到他的眼。
“这个……”在撒加靠口说话之前,阿布罗狄从身后拿出那身皇袍,依旧低着头,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将其呈至撒加面前,“谢陛下赏识,今物归原主。”
“你就留在身边好了。”不知为什么,撒加听到他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产生一丝小小的不悦,没有准其返还,撒加转过身背对着他,冷冷地说道。
“陛下恕罪,以属下乃奴役之辈,无权领受此等重物,今若无故善留,难免日后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忘陛下体恤,陛下盛情,阿布罗狄心领。”
“……”没有说话,撒加叹了口气。
接下来是一片静寂。
…………
…………
“我知道了,难得你的一番苦心。”平静地说了一句,撒加拍了两下掌。
立刻一名侍从出现在门口,撒加看了他一眼,对他使了个眼色。
侍官立刻心领神会,走到阿布罗狄面前,接过锦袍,然后冲撒加稍稍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米罗!你自己不想活就算了,为什么要扯上我?”卡妙被米罗死死捂住嘴,气急败坏地呜咽着,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嘘!”米罗皱着眉压低声音说,“别出声,接下来正是关键时刻。”
自打撒加那里出来,尽管夜深,米罗还是一遛弯儿地跑到卡妙那里,不用分说地一把拽着他重新回到这里,避开守卫,两人隐身在屋顶上的树影里。
刚开始,看着米罗一副急冲冲的样子,卡妙也不大清楚到底他从沙加那里回来后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于是便没反驳地任由他拽着走,却不想米罗这小子竟然很没形象地跑到皇宫帝君的书房顶上窥视,方才恍然大悟的卡妙气得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能够驳斥的话语,要知道私下窥视国君的行为若被发现的话,两人可是死罪难逃,米罗竟然还这么大剌剌地明知故犯,撇开这些不说,深更半夜地跑来窥视帝君,费尔伯利斯的皇室高官竟然干出这等荒谬之举,这要是被其他朝官得知的话,他们以后有何颜面见人?
卡妙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会和这个毛毛躁躁的小子牵扯在一起,而眼下的境况,让他除了只能在心中独自哀叹之外,别无他法。
“好家伙,没想到撒加这次就这么认了。”米罗在看到撒加命人将阿布罗狄将皇袍收走后,大大地吃了一惊。
人人都已能得到帝君的赠物为荣,相信这一点不仅仅是在费尔伯利斯,任何一国,这都是个通用的定律,国君的赏物,一般人来说感激涕零都来不及,更别说返还了。
阿布罗狄这小子……
“哼……”看到这一幕的卡妙,仅仅只是冷笑了一声,冰绿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闪了闪,似乎预料到阿布罗狄会有这般举动。
在宴会上撒加对阿布罗狄的不凡态度,早已表明,这个人在撒加心中的独特性,虽然目前不好说这种情况会引致哪方面的后果,但就这“特殊”性质的本身,已经让撒加的内心失去了一贯的傲气与镇定。
这对撒加、对阿布罗狄、对整个费尔伯利斯来说,是福是祸?
只能交给神来引导了……
…………
…………
“今天时辰已晚,加之你的伤尚未痊愈,我也就不再多问。”一直背对着阿布罗狄,撒加以那种威仪凛凛的声音说道。
“你先下去,会有人带你去你的住处。”撒加往一旁走了两部,仍旧没有回头。
“是”
“还有……”听到阿布罗狄平静的回答,他忽然感到自己的声音却是一紧,“知道你为何来此么?”
“陛下是否在问今晚宴会上的那一幕?”没想到阿布罗狄倒是这么十分干脆利落地把话题挑明。
“……嗯……”听了这番话,撒加觉得甚至自己连说话都要费一番气力。
“陛下放心,属下已经明了,为此属下绝无他想,从今往后,愿为陛下效劳。”
“很好,听了这话,我也不必有什么多虑了。”撒加淡淡地回了一句,他紧紧地攥着右拳,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难以松手。
“还有,”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将头抬起来。”
“……”
“怎么,不按我说的去做么?”虽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到回答,但是撒加知道阿布罗狄并没有照他所说的那样做。
“……是。”
发丝摩挲缎料的声音,“簌簌”地轻响。
“从今天起,准你站着面圣。”撒加那握着拳的手愈发加力,指关节隐隐泛着白。
“也不必低头。”他又补充了一句。
“属下遵旨。”
“你可以下去了,日后我在见你。”说完,撒加又派了两下手,立刻有侍官门外候命。
“是。”
随后一阵响动,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屋里一片静寂。
撒加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又过了片刻,他才缓缓低下头,慢慢松开紧攥着的右拳——里面是费尔伯利斯的皇家徽纹,金属的利锐,刺得他手掌里渗出涔涔的血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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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哎?就这么完了?撒加到底在想什么啊?”米罗实在控制不住心底的失望,一个劲儿地嘀咕道,“这么大费周折,折腾了这么久,竟然没说两句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咳……咳……枉费我的一番气力啊……”
卡妙没好气地看着他:“这回满意了?不知死活的家伙。”
未等米罗接话,便听得撒加忽然提高嗓门儿说道:“两位爱卿确是辛苦,今晚的事我就不再追究,时辰已晚,鉴于明日还得上朝议事,还望两位爱卿能够尽早安置。”
“……”
屋顶上的两人,屏息凝神,听了这话之后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米罗张口结舌地看了看卡妙,然后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卡妙白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理他。
…………
…………
日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一天一天过去了,从那天起,撒加再也没有召见过阿布罗狄,尽管有些奇怪,但是对于阿布罗狄来说倒也乐得安稳。
“哦?是么?”沙加听了他的话之后,问了一句。
“嗯。”
“陛下是在等你的伤口痊愈吧。”沙加那双暗金色的眸子里映出阿布罗狄的脸,“撒加不会任意使唤一个伤者。”
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阿布罗狄闭上眼。
“伤势如何?”
“恢复得差不多了,御医基本上天天都会来,目前已无大碍。”
“这里的生活还习惯么?”片刻过后,沙加又问了一句。
身着淡青色长衫阿布罗狄点了点头,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接着说道:“终日不见一人,而外面却是层层把守,仿佛与世隔绝……不过这对我来说,清静清静也没什么不好。”
说着他便笑了笑:“暴风雨的前夕,总是很安静的。”
“也对。”沙加向窗外看了一眼,阳光下兵器的锋芒,直直入目。
再次回过头,便看见阿布罗狄朝他耸了耸肩,再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色。
“没什么,”他看上去若无其事,口气仿若自嘲,“这表示我的命还是挺值钱的。”
…………
…………
“对了。”沙加想起了什么,朝门口高声喊道,“可以带他进来了。”
“谁?”阿布罗狄不解。
“原来在我那儿一直照顾你的那个叫做瞬的孩子,我看你似乎挺满意他的,便跟陛下说了声,让他来这里继续服侍你,陛下也准了。”沙加解释道。
说话间,那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孩已出现在门旁。
“属下瞬,在此拜见御令史大人,拜见阿布罗狄殿下,两位大人日安。”
带着尚未退去的稚气的声音,清朗地从他口中传出,仿佛春季里柳树上的第一道新绿。
“进来。”沙加朝他点点头。
“从今日起,你便在此服侍殿下,殿下的一切起居事宜,都交付于你。”沙加看着他说道,“慎重对待,万不可大意,深宫不比他处,朝官间相互勾心斗角,其侍卫更是难免其责,处处险恶,还需谨言慎行。你且明白为何我会让你来此,一是你往常一贯服侍殿下,清楚殿下的起居习惯,二是殿下对你也颇为赏识,你来服侍他,让我比较安心,希望你不会辜负我的一片用心。”
“谨遵御令史大人言旨,属下一定尽力服侍殿下,望大人放心。”瞬俯身下拜,字字清晰地回复道。
“嗯。你先退下吧。等一下在叫你。”沙加稍稍偏了偏头。
慢慢起身,瞬低着头退了出去。被眼前的这一幕弄得有些发愣的阿布罗狄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想不到你考虑得这么周到。”他显得很高兴,“瞬在这里似乎让我感到轻松了许多,真是太谢谢你了。”
“哪里,举手之劳。”阿布罗狄高兴的神情似乎也传染给了沙加,此时他的语气听上去明显欢快了不少。
“时辰不早,”他看了看户外,“我得回去了。”
说话间,沙加起身。
“就要走了么?”阿布罗狄有些不舍。
“还有一些政事需要打理。”
“这样啊……”阿布罗狄点点头,“那便不再挽留了,朝事要紧。”
“今天谢谢你,真的。”和沙加一道来到门前,他再次道谢。
“请原谅,再远便不是我能涉足之地。”看着满院的禁军守卫,他露出抱歉的神色,“以后若有空,还望能够再见到你。”他努力给了沙加一个笑容。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双水色的眼眸终究没有掩饰得住那末孤单的寂落感。
有力握了握他的手,沙加点头:“一定。望殿下多多珍重。”
…………
…………
颀长的身影一直靠在门边,直到那“咯硌咯硌”的马车声渐渐消失远去。
四周静谧的景物优美如画,却只勾勒出冷逸的空落。唯有留下的日光,独自默默地安慰着这个孤单的身影。
倚身在门侧,正望着院中的绿色出神,阿布罗狄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侍者的通报,可惜,不是瞬的声音,因为……
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冰寒入骨——
“阿布罗狄,陛下传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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