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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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啪!”
白玉制成的茶杯被狠狠地扫落至地,晶亮的碎玉大小不一地四处弹散开,带着温热的茶水,在灯光下微微地泛着精光。
空旷的屋子里,灯烛依旧耀眼。
一个墨色的身影,正微微颤抖着,之前服饰卷带起的一阵风,让烛火颤颤巍巍地抖动了起来,在墙上拉下了一个修长的影子。
静,非常的静。
所以,不难感觉到呼吸的不平均以及那极度压抑的情感的翻涌。
一把抓起裙裾,恨不得将其撕碎,潘多拉苍白的脸色下映出一片凄凉。
“为什么……”她恨恨地咬出几个音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几乎要发疯、要尖叫,心里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死死的,堵得紧紧的,没有丝毫的余地而言。
“啪!”的一声,又一个茶杯应声而碎,每一阵碎裂声,都仿佛一个极度压抑的灵魂正在疯狂地嘶叫。
没有咒骂无止的言语,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没有伤心欲绝的恸哭,没有恼人心烦的责问。
所有能听到的声音,就是玉器那一阵又一阵的破碎声,或许,还有灯火的颤抖声……
满地碎玉,白花花仿佛天使遗留下来的幻化成玉石的泪珠,星星点点,遍布四周。
修长而清丽的身型立于其间,犹如樱花雪中屹立的墨枝,挺拔、静谧、无声地亲身经历着这场风暴。
…………
…………
迈动脚步,便不可避免地踏上了一地的玉渣。“咯吱咯吱”地碜着鞋底,发出令人不快的摩擦声,听起来格外的刺耳。
或许正是这不悦的碎裂声,让潘多拉的理智没有丧失殆尽,没有再过多地激辞,她怔怔地看着一地碎玉出神……
“来人!”片刻过后,稍稍提高嗓音。
“……”很出乎她意料地,竟然没外没有人回复。
“来人!”如果说方才她还努力地做出平静的姿态,那现在这意外的沉默,则无声地引发了她内心妒意的导火索。
“啊,阁下……”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地进来,手脚哆嗦得不成样子。
她唯唯诺诺地跪下,怯怯地说道:“阁下恕罪……”
“为什么慢慢腾腾?”潘多拉厉声喝道,“连我都敢怠慢?”
女孩连忙俯身拜倒在地,带着哭腔说到:“大人……大人请恕罪,属下真的并非有意……”
“还敢嘴硬?”寒光在黑眸中一闪,潘多拉幽雅的身姿却盈盈泛着凛寒的杀气。
“女史大人,看来你心情不太好啊……”一个温和而满含笑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年轻而富有朝气。
“?!”
高大英挺的身影出现在烛光未及的阴影里,轮廓分明的脸上一抹傲气时隐时现。
“右丞相大人此时来访,敢问阁下有何贵干?”没有将脸上的不快隐去,潘多拉闷声问道。
似乎故意将她的怒意忽视,艾亚哥斯保持着和颜悦色地神情,踱出烛影,夜一般的发丝及瞳孔,浅浅的笑容却透着机敏,犀利的眼神洞察秋毫,让人身体没有来由地瞬间一紧,觉得似乎任何隐秘在他面前都将暴露无遗。
“谈不上什么‘贵干’,”他的口气听起来很轻松,“原本无事想与阁下聊聊天儿,且不想一踏进庭院,便听到屋里玉器的碎裂声。”
说到这里,他略带怜悯地看了那个小小的宫女一眼。
“于是乎我便叫住了这个正欲往里走的侍女,本想问个究竟,可惜她也不知缘由。接下来,便听到阁下的厉声叱责,臣不禁纳闷儿:是什么事能将我们高贵的锦熙女史激成这样?”
说完,他笑了几下。
“不用害怕,”转过身弯下腰,一只手轻轻抬起女孩的下颚,看着那双盈盈泪目,艾亚哥斯柔声说道,仿佛在安慰一个惊恐过度的幼童,“我们美丽的女史大人一般不会对下人过于苛刻,今天只是个例外。”
“对么?”说到这里,他起身重新看向潘多拉,黑眸特意牢牢盯住她的眼睛,微笑着问道。
“……”
深吸一口气,潘多拉好不容易让自己恢复镇定。碍着艾亚哥斯的出现,使她不得不竭力将那股即将爆发的情绪压制。
“将这里打扫干净,然后你就可以下去了。”她冷冷地吩咐道,转身向另一闪门走去。
“既然阁下临驾寒舍,那试问大人可否赏脸与臣小叙一阵?”推开门,出现了另一间殿室,潘多拉秀丽的脸上重新出现了那种幻然引目的微笑。
“想必阁下也是有许多值得一听的要闻呢……”唇边掠过一丝狡结,潘多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灵。
“哼……”低笑一声,艾亚哥斯半颔着首,黑发遮住了他的表情,他的眼。
“臣,荣幸之至……”
缓步上前,他停在与潘多拉几步之遥的距离,稍稍欠身,话语仿佛夜空漂移的游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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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左丞相,辛苦了。”撒加看着达拉曼迪斯刻意避讳的目光,英俊的脸上掩饰不住满足的笑意,只可惜,这种满意并不是给眼前这位额上正冒着涔涔冷汗朝官的。

“这么晚了,这般路程,卿的辛劳,我心里是有数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达拉曼迪斯,撒加慢条斯理地接下去说道。
“陛下体恤,能为陛下效力,乃臣毕生之殊荣也,不论多么辛苦艰难,臣,甘愿领受。”达拉曼迪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但不管他如何努力,其中隐带着的不安与焦躁,仍是无法挽回地流露出来。
“听到卿这么说,我感到很欣慰。”撒加不带讽刺地说道,“费尔伯利斯正是需要如此忠心之朝臣。”
“多谢陛下。”
“那么……那个叫做阿布罗狄的人呢?”
“回陛下,阿布罗狄正在殿外听候谕旨。”达拉曼迪斯用袖口擦了擦顺着额角淌下的汗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的缘故,他明显地感到撒加的声音较为一紧。
“没想到陛下竟然这么在意他。”他心里嘀咕道。
“让他进来,我有话要问他。”接下来撒加的语气却又大大出乎达拉曼迪斯的意料,那里面并非有他所想象的关切,反而瞬间转换成一种渗骨的凛寒。
“你可以退下了。”转过身,撒加背着光,冷冷地说道。
这不是吩咐,而是命令。
“是。”达拉曼迪斯垂在地上的手攥紧了拳。
…………
…………
听着身后脚步声的渐渐消失,撒加凝视着屋里跳动闪烁的烛火,心里翻腾着一股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思绪。
他为什么这么在意那个人?伊索埃尔向他投来的这个挑衅战火……本打算借着这个时机好好打听出伊索埃尔那个计谋深重的帝王到底打着什么算盘,却不想多日来的审讯竟然丝毫未果,这个人在和自己打持久战么?
哼……
撒加半眯起眼,心里冷哼一声。
想打持久战的话,他也未免太看好自己了,若不是沙加跑到监牢里把他给要出来,想必现在早已葬身于烈刑之下。
没有人会否认“想要在历刑中活下来的几率等于零”这个定律。
但是,
撒加不得不承认,由于他一直守口如瓶,使那些不眠不休地对其进行拷问的兵卒也近乎崩溃。
一个人,会有那么强的毅力么?
到底是什么,在支持着他?
之前的他,在伊索埃尔究竟是什么身份?
宴会上的那番舞蹈,便可以看出此人的身手。与其说是在跳舞,不如说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份神情都带着训练有素的刚毅与干练……深厚卓绝的武力,在他优雅绝幻的轻舞间展露无疑。
那么……
他是谁?
从那份独特的气质看来,绝无可能是个低级官吏,但若是朝廷重臣,为何国君会将他作为这种牺牲品?又怎会舍得让这种难得之材,白白成为一战之饵?他对国君的此举,难道没有过反抗么?
还是说……他身受密令而来?
想到这里,撒加不禁皱眉。
若是这样,但也说不过去,留他活口,仅为当时自己的一时之念,就算他能躲过起初一劫,若是沙加没有出乎意料地将他纳入府邸的话,恐怕现在早已经受不住酷刑逼讯而命息黄泉……
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来,他能侥幸活到现在,应该完全不在伊索埃尔的计算之内,由此一说,对于他是否携有“密令”之辞,便很难自圆其说。
真是愈想愈繁,仿佛一把搅在一起的线团,力图将其拢顺,却不想竟是越理越乱。
“可恶……”焦躁感实在难耐,撒加一拳重捶在桌面上,震得杯子与托盘发出连连的“叮铃”声。
——“良夜万烛荧煌。影里留住年光。”——
卡妙在宴会上的一句唱词忽然闪过撒加的脑海,让他的心猛然间打了个激灵。
是的,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值得他注意的事情,那便是——阿布罗狄的舞步。
那是费尔伯利斯皇室成员间所学习的特有的舞步,由于年代久远,加上变故不断,现在的费尔伯利斯皇族中已经没人会去学习这种难度繁复的舞步。尽管如此,这个在岁月中逐渐消逝的舞步,却是费尔伯利斯皇权的象征,它只流传于皇室成员之间,绝无可能外传,当年的费尔伯利斯皇族,无一例外,都将能掌握此舞步视为殊荣。为何在阿布罗狄——一个外国人身上却见到了这繁复无序的舞步?
还有……
他为什么会跳那种舞步?连撒加都仅仅只是听说而已,并不曾学过。为什么这个伊索埃尔来的生人却能将这般繁杂的技术在众人面前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精准无差,每一份情感都是那么恰到时机,多一分则太过,少一分则太浅,细腻而耐人寻味,刚烈却又分寸得当。
到底是谁将此舞技传授与他——这份费尔伯利斯皇族曾经的荣耀?
撒加的一切思绪,都在那个声音响起的同时,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阿布罗狄在此候见圣上,陛下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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