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还是那么有精神，但是，多少收敛一下吧，这里毕竟是御令史的府邸。”
迪斯马斯克原本正打算继续嚷嚷的嘴巴，在这一声冷慑的寒暄下，住了口。
同时，也让那些极力拦住他的侍从松了一口气，御令史虽然无论何时都是一张隽冷孤傲的脸，然而在这个时候，众人心里一直认为，此时这种冷峻的威仪是多么的让人怀念……
“有些时日不见了，御右大将军阁下……”阳光从侧面浇注至沙加身上，霎时璀璨的金发、温逸的问候，加上那副英俊寒傲的脸，所散发出的威严气息，凌空御驾在众人之顶，“近来无恙？”
沙加浅浅一笑，却如同冰凌齐坠，万里寒霜……
空气在这一刻，收紧了密度。接着，便是各位侍者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装，迅速退至一旁，以礼侍主。
“咳、咳……”忽然被这么正式的寒暄语引出开场白，迪斯马斯克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他侧过头咳嗽了两声，借以此调节一下先前太过嚣张的情绪。
“多谢御令史阁下关心，远征归来，处处捷报，在下难免情绪稍许失控，多有得罪，望大人多多包涵。”说完，他彬彬有礼地朝沙加福了福身。
“敢问御令史大人是否愿意为在下稍匀一些时间，与阁下略叙往事？”说完，他站直身体，桀骜不驯的脸上，两眼炯炯有神。
“御右大将军征战大捷，屈尊驾临寒舍，沙加乃是荣幸之至，既然大将军阁下愿意赏光，何乐而不为呢？”沙加保持着微笑，“方才过于激动，想必大人已感微乏，请阁下随我至正殿稍息片刻。”
说罢，他稍稍侧身，对迪斯马斯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迪斯马斯克有些尴尬地瞥了两旁的侍从一眼，越过沙加，快步朝正厅走去。
看出了迪斯马斯克的不自在，沙加一边也朝正殿方向走去，一边吩咐女侍：“上了茶之后，就退下吧，待我唤你们时，再进来。”
…………
…………
“我说……整天这么文绉绉地说话你不觉得累吗？”迪斯马斯克一口气将一杯浆露喝了个底朝天。
“果然先前的大喊大叫让你费了不少体力，”沙加笑了笑，为他再次斟满一杯，“还不错吧，这是前些日子卢诺森的使臣带来的蜜茶，陛下赐了我一些，但是像你那种喝法是无法品尝其甘甜而清爽的香味的。”
“那个……”迪斯马斯克忽然捶了一下桌子，脸上的神色转眼间兴奋起来，“我去见过陛下了……”
“哦……”沙加低头喝茶，“我知道。”
“啊？”意外地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表情，迪斯马斯克一时语塞。
“不难猜测，御左御右两位大将军边疆战事连连大胜，绑着金线的捷报频频快马送至帝都，交于陛下手中。我君日夜所期盼的，便是两位大帅能够早日返程，那时，帝君必亲自为二位有功之将接风洗尘。而今汝等平安归来，岂有不面见国君之理？”
说完，沙加放下茶杯，暗金的眸子里映出迪斯马斯克那张满是钦佩的脸。
“行了行了，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我们御令史大人。”迪斯马斯克愣了愣，最后决定放弃。
“早有此觉悟，便好。”沙加平静地回答。
“你……”又是一激，但是迪斯却找不到什么措辞能够反驳，只好悻悻作罢。
“不过话说回来，”沙加饶有兴趣地和他继续开着玩笑，“以大帅的脾性竟然能够战战告捷，实在不得不另沙加佩服。”
“此话怎讲？”迪斯马斯克是个直性子的人，虽然英勇拔邑驰骋沙场，在与人打交道的方面却总是少了根筋，稍稍用些心计，就一准儿上套。
“望大人大量，不要因沙加的直言而过份往心里去……”沙加故意掉他的胃口，看到迪斯愈见疑惑的样子，他终于慢条斯理地说下去，“之前大人的行事举止，真可谓有勇无谋，过于莽撞，而大人身为御右大将军，可谓是除去艾氏弟兄之外，费尔伯里斯的又一左膀右臂之一，血腥辘辘的沙场，拼杀凛凛，如不得半点儿冲动闪失，若大帅以方才度事之举迎战万军，估计九命难保其一，所以我说，大将能够连战连捷，实在令吾钦佩万分。”
沙加看着迪斯马斯克那张越张越红的脸，终于笑出声。
“……我认输。”迪斯马斯克一拍脑门儿，“跟御令史耍嘴皮子毫无胜算可言。”
“既然这样……”沙加倒也不客气，直接进入正题，“你不是都从撒加那里知道了么？还想从我这儿打听些什么？”
“没想到伊索埃尔竟然出此狠招，简直逼人太甚……”迪斯搁在桌上的手攥紧了拳又松开，“陛下也是万不得已……目前的费尔伯里斯，实在难于伊索埃尔抗衡……”
“对外，这是个不可外泄的机密，”沙加喝了一口茶，“扰乱民心不说，奸细小人不得不防。”
“咳咳……是啊……”迪斯马斯克沉沉应声。
“修罗也知道了吧？”
“嗯。那天面见陛下的时候，一并得知的。”
“这不足为奇，御左御右两位大帅，虽不像艾氏兄弟那样常年镇守帝都，但却都是陛下的得力助手。”
“话说……”迪斯忽然压低嗓门儿，凑近沙加，“听说你把那个被监禁伊索埃尔囚徒给要出来了？”
************************************************************************
二十八
“是，那个人是我要出来的，而且陛下那里，我已经呈章奏告。”
“……陛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随我愿，便好。”
“……请大将军恕沙加无可奉告。”
“……这便是沙加的事情了……”
…………
…………
迪斯马斯克蹙着眉，愈想愈乱。对于那个伊索埃尔的男子，沙加竟然守口如瓶，无论他软硬皆施，威逼利诱，就是无法从沙加嘴里打听到半个字。
这让迪斯马斯克产生了一种挫败感。
他并不是那种喜欢探究旁人闲着没事磨嘴皮子的小道消息，只是一向清高自傲的沙加竟然会做出如此意外之举，但凡是人，大概都会燃起强烈的好奇心吧。
什么人，能让沙加摈弃那孤傲的秉性，独自一人下至牢狱？什么人，能使沙加打破以往陈规，做出这等反规之举？又是什么人，能燃起他如此强烈的庇护之心，对外人只字不提？
迪斯马斯克撑着下巴，一只手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仿佛陷入敌人精心布下迷宫阵，愈转愈找不着方向，愈找不着方向，愈心急焦躁。从打从沙加那儿离开之后，这种恼人的感觉不但挥之不去，反而日益俱增，令他寝食难安，方寸大乱。
修罗倒是一副好脾气，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一直笑呵呵地看着他。
终于……
迪斯马斯克忍无可忍。
“我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毛骨悚然的。”他瞅了一眼修罗，嘟囔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修罗笑得愈发开心，“从没见过你这副坐立难安的模样……战争时不管多么危急的时刻，你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血洗疆场。没想到眼下却被那个御令史给忽悠得神情仓惶，茫茫然不知所措……”
“哈……”他索性大声笑了起来，也不管迪斯已经黑了的脸，“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真该让你的部下看看你这副威严尽失的模样。”看着几乎笑倒的修罗，迪斯马斯克狠狠地说道。
“好了，好了，”修罗笑得几乎岔气，“算我错了，望大将军见谅。”
“哼。”迪斯撇了撇嘴，打算不去理这个烦人的同僚。
“哎……我说两句吧……”修罗终于停止了那惊天动地的狂笑，忽然板起一副面孔。
“啊……呃……嗯。”转换的如此之快的情绪，让迪斯马斯克一时间难以适应，他结结巴巴地生应着。
“依我看，你现在根本就是在和自己过不去。”修罗倒也干脆，二郎腿一翘，爽直利落地给了迪斯马斯克当头一棒。
“这皇宫这么大，我就不信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不能引起你的注意力的。没事干嘛非得和御令史较劲呐，他的厉害这么多年来你又不是没领教过，竟然还屡教不改。既然他决定将那名伊索埃尔的男子揽为己用，若不是一时兴起，也有他的一定之规，以沙加的品性而言，他也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此时这种非常理之举，必有其因。至于究竟是什么缘由嘛……”
说到这里，修罗有意识地摸摸下巴，似乎也在思索些什么。
“我想，终有一天，我们会知道的。”他终究没有想出些什么，但是他不会像迪斯马斯克那样喜欢钻牛角尖儿。
修罗和迪斯马斯克并为费尔伯里斯御左、御右两位统帅，和常年镇守帝都的艾氏弟兄不同的是，他们时不时地需要活动在各地的疆界上，因此，一些事情，则相对帝都的人来说，则要略知得晚一些。
修罗性格冷静稳妥，迪斯马斯克则属热血男儿。两人刚好互补互助，冷静地指战，高涨的气势，由此，两人在战事上也是游刃有余，大张声势，率军横扫千里，一路杀得敌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话又说回来，虽然战场上两人互为得力搭档，但是在平时，就很难均衡了。但凡两人凑在一块儿，不相互抬抬杠，实在难为其人……
“但是……”迪斯马斯克依旧有些疑虑，“俗话说纸里包不住火，陛下已经大婚，而这费尔伯里斯的帝后却极少露面，如此下去，臣民难免不会在心中生疑。”
“据说陛下大婚那天，所谓的‘帝后’是露了脸的。”修罗回忆到。
“哎？真的？”迪斯瞪大了眼。
“当然，费尔伯里斯国君大婚，怎么可能不告招天下？周边一些使节再怎么样，都得见上这位新帝后一面吧，更何况是从伊索埃尔这样的强国远嫁而来的公主。”
“那陛下究竟用了什么方法瞒过各国特使的眼睛呢？”这样的话题似乎很能调起迪斯的兴趣，虽然在问过之后，他立马发觉自己似乎很八卦。
“难道说是让锦熙女史潘多拉当作替身？”然而话题一旦出口，就难以克制住不再继续。
“不可能，潘多拉长得根本不像那位帝姬，即便看不停容貌，但发色身型上就差了很多，那些特使回程后一对口述，出现偏差的话，麻烦就大了。”修罗摇了摇头。
“那究竟……”
“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修罗看了看旁边，然后凑近迪斯马斯克的耳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除了我们几个陛下的亲信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得知的真相……据说，好像是让奕铭医师易容……”
“啊？……”
…………
…………
“阿嚏！”
米罗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奇怪，难道自己受凉了？”他纳闷道。
“卡妙，我病了。”他随即立刻大吼道，与此同时巴巴儿地看着在一旁看书的卡妙。
“你自己是医生……”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卡妙的视线未离开书页，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
…………
隔墙有耳。
虽然修罗和迪斯已经转换话当儿，但先前的那番对话，仍是被有心者给听了去。
一个修长的墨色身影，在日光的斜射下微微颤抖着。
潘多拉使劲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来。
原本是想来见撒加的，就算不愿意，她还是勉强自己要见过帝后，算是履行官履之礼。然而在经过这里时，却听到两位大将在争论着什么，她知道这里是禁地，外人不得入内，但周围尚无半个侍卫，她便壮了壮胆，悄悄上前留意了一下，却万没想到，费尔伯里斯的帝君大婚背后，竟然有着这等计策。
虽然最后修罗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但是之前那些话，已经足够让她确定，费尔伯里斯根本没有什么帝后，一切的一切，都是完完全全被伪装起来的虚幕。
她禁不住地颤抖着，因自己得知的真情，也因之前撒加对她的拒绝……
是气愤？亦是恼羞？潘多拉一时还无法判断，只是心中霎时翻腾不已，一种难以费解的情感宛如噬虫一般，渐渐渗入骨髓，隐隐俱烈地生食着她的魂魄。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潘多拉快步向前走去。
然而，在她绕过走廊的下一刻，一把利剑直直架在她的颈项上。
“凡泄密者，斩立决！”耳边，是埃俄罗斯酷冷弑绝的警告。
“……”
…………
…………
************************************************************************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