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故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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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兄弟积极为开国准备着,每日忙碌在宫中,安置俘虏降将,发配大祁百官。大战中死去的大祁将士皆被封号厚葬,祁书衡被封为永栎侯,头颅被护送到天栎与尸身和葬在天栎山下。
洪瑞亲自为祁川建了灵堂,灵堂里,满处银白,幡带飘扬。
太后与一众后宫和王子王孙在东虞士兵的押解下赶到了,莺莺燕燕们花容失色,跪满灵堂,哭天抢地。
太后一跺龙头杖,斥道:“皇上不过是不屈于东虞人的淫威而率先去了仙界,哭什么哭!平白叫人笑话了去!”
洪瑞在一旁听了,心头一紧,他看着太后的苍老容颜,颤声道:“虞仲文已经答应送皇室去襄城安居,我也在城中找到了祁风的灵柩,就让他二人一起上路吧。”
“多谢洪将军!至此祁家与你再不相欠!”太后看了一眼洪瑞,冷声说道,随后又与一众皇室在东虞士兵的押解下急急而去了。
洪瑞目送着太后强自挺直的背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独自回去城中的临时行院,不知为何,并不想去平天府安歇,虞仲文对他说要重修平天府,他可有可无地应承了,反正虞仲文是要借此做样子,以示对自己的看重,就随他去吧。
刚到行院,就有天牢狱卒来禀报,那祁敬不吃不喝,只吵着要见他。洪瑞为祁川守了一夜灵,已是满眼通红,只想歇息,听后有点疑惑,想起今日在灵堂并未见到祁敬,不禁好奇他找自己有何事。
又一次来到祁敬的牢房,洪瑞还未站定,祁敬已质问出声:“洪将军英雄盖世,却为何要行宵小之举?”
洪瑞一愣,而后淡然说道:“是说我倒戈灭了大祁么?成者王,败者寇,连太后一介女流都明白的道理,彗明王为何还再纠结不休?于情于义,我与你们祁家已是互不相欠。”
“不!我不是说你欠祁家的,我只是说你欠衡儿的!你欠他的!”
洪瑞怔了怔,随即平静下来,“战场上生死有命,令郎虽然心思污秽阴损,战场上倒是一个不怕死的人,一直战到最后,很是英勇。”洪瑞由衷说道。
祁敬眼中泪光已浮上来,他抹了抹发红的眼角,沉声道:“八年前,衡儿得知皇上要杀你和祁风,求我进宫救你,那夜你被皇上押到寝宫后又被送回到天牢,我支走天牢当值,衡儿与他师傅扮成侍卫劫你二人出狱,后来皇上率侍卫军赶到,衡儿与他师傅混在侍卫军当中,一直跟着你,你中了侍卫军的毒箭,落下悬崖,衡儿与他师傅乘乱找到你,当时你已昏迷,他二人为你服下解药,怕皇上发现,只藏你在山洞中,次日他们再去寻你,你已不在了……”
“原来如此……”洪瑞沉默了一刻,苦笑起来,“小孩子意气用事而已,这恩情我早已还他了,令郎喜好龙阳,八年后与我第一次见面,就迫我在他面前脱衣露体,更恩威并施把我掳去客栈**……”
祁敬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衡儿可能是忍不住相思之情,但他找你回来,是想让你重返战场,重震声威,他用心良苦……”
“他做着大祁的官儿么,要我出战只是为了保住大祁江山,与我何干?”洪瑞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你被皇上困在寝宫,衡儿与我想方设法让你脱困,衡儿更是为你解毒渡功,他怕皇上会再起杀意,他不想你有任何闪失……”祁敬的声音颤抖起来,依然坚持说着。
“慧明王真是说笑了,令郎是说过要为我解毒渡功,但被我拒绝了,后来是虞仲文为我解毒渡功,最终救我脱困。”洪瑞不以意地笑起来。
“虞仲文狼子野心!他骗了洪将军!是衡儿为你解毒渡功的!”祁敬急道。
“虞仲文对天下有野心,我早就知晓,他只是想让我帮他打天下而已,这是他多年前就有的心思,但他不会骗我,那日他为我解毒渡功是我亲眼所见!慧明王,你想挑拨我与他的关系,可是白费心机了!”洪瑞声音冷起来,还是不为所动。
“你可敢与虞仲文对质?你可敢与他对质!衡儿为你解毒渡功,耗尽功力,更私自去兵部拿了令牌救你脱身,你当真半点不曾发觉?”祁敬直视着洪瑞,声音已有些嘶哑。
洪瑞身子一震,忆起那日在平天府与祁书衡对掌时他内力虚空,又想起在天栎俘虏他时他说的话,心猛然抖了一下,“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虞仲文为我解毒渡功,不是他!”这话出了口,不知为何,他感到有点软弱无力。
“口说无凭!洪将军中的箭毒是天下奇毒,洪将军不是不知道,它除了皇上亲自保管的解药外,天下少有能解。衡儿是用他师傅的七星丹丸为你解的毒!现在他府上还有此药!你可前去查看,更可以去问问虞仲文,他到底是用什么为你解的毒!”祁敬见得洪瑞神色,提高了调门。
洪瑞盯着他,眼中似冒出了火,祁敬毫不退缩,只定定与他对视,过得一刻,洪瑞咬牙道:“好!我这就去问虞仲文!”说着,他大步走出了牢房。
一直强撑着的祁敬此时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他全身冷汗渗出,已浸透了衣衫。他靠在墙壁上喘息着,片刻嘴角现出一缕莫测高深的微笑,“此人命不久矣……书衡,吾儿!你在天之灵可瞑目了?在阳间你得不到他,就让他去阴间与你相会吧!哈哈……”
祁敬狂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凄凉和绝望。
看守闻声赶来了,“老家伙!老实点!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祁敬不理他,只扶着墙壁颤巍巍站起,嘶声悲呼:“洪瑞你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吾儿才是真正的英雄,吾儿才是真正的英雄!”
洪瑞冲出天牢是一路疾行,心中似杂草丛生,万般心思冒头,说不清,理还乱。慢慢地他停住了脚步,笑起来,那小贼不过是为了私利要我出战,更为了私欲污我清白,不过是个蝇头小辈!只是区区解药就能乱我心智么,那虞仲文贵为东虞国主,什么解药会没有?想要我心存不安?祁敬啊,你可是打错了算盘!你想要我与虞仲文互起疑心,互相残杀?我又如何会上你的当!
洪瑞的脚步渐渐轻松起来,这世上再无人事能扰乱我心!
他抬眼望去,邺城的街道还是那么熙熙攘攘,连日来大祁百官及家眷接连被押送发配,一队队昔日的达官贵人此时正走在街上,慢慢向城外行进,众人皆是灰头土脸,神色黯然,百姓在一旁围观议论着,指指点点。洪瑞看着这些往日同僚,心潮涌动,不知悲喜。
这时赵容正好随队伍走过来,看到洪瑞,他一愣,马上认出了他,冷哼一声,已是一口吐沫啐在了地上,“呸!叛贼!”
洪瑞嘴唇抖了一下,不去理会他,依旧往前行,突然队伍中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持发簪,直奔洪瑞而来,“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可怜我相公一心对你,你竟对他痛下狠手!真是狼心狗肺!”
洪瑞急忙闪身躲过,惊谔地看着她,那女子扑了个空,收不住脚,已摔倒在地,发簪滚落到一旁,可等她慢慢爬将起来,竟是一头又向洪瑞撞来,“还我相公!你这个东虞走狗!”
洪瑞没料到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豪气,只愣在当场,那女子正是赵莹华,平日里娇柔无力,可一看到洪瑞,不知哪来的胆量,竟拔下发簪,冲出队伍,只想杀了洪瑞。
洪瑞石化在原地,赵莹华已被士兵押回了队伍,赵莹华哭喊着,拼命挣扎,一句一个东虞走狗骂个不停,骂声尖锐凄厉,直击洪瑞的耳膜!
洪瑞的脚步踉跄起来,眼前象飘着一层雾,隔着一层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只觉自己在朝着一个莫名的方向艰难迈进,每前进一步,心神就不安一分,情形竟是比战场上的刀山火海更令人心惊胆寒!
他心乱如麻地向宫中行去,路过平天府,看到正有人在修缮门楣,重挂平天牌匾,大战结束后,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平天府,他快步走进府中,直奔书房,只想借故地一游来稳定心神,却一眼看到自己画的那副水墨鱼儿已被裱好挂在书桌上方的墙上,水草摇曳,鱼儿优游……正是自己被困此地时的心情写照,只是画旁多了一首诗,字体苍劲有力,笔势潇洒雄浑:
鱼不自困人自困,水无强留心强留,
蔓草无边痴缠苦,唯愿断茎与君游。
而诗的下面是端端正正一方红印,上镌四字:瑞永书衡!
洪瑞身子晃动起来,眼前满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席卷而来,如鲜血淋漓,如烈焰焚烧!他定定看着眼前的诗,看着那红色印章上戳心捅肺的四个字,全身颤栗,这个小崽子……这个小崽子……他飞身跃起拽下那画,呼啦啦卷好揣进怀里,直扑向门外!
他疯狂地冲出平天府,冲出几步,脚步又嘎然而止,他扭头仰望已挂好的平天府牌匾,“平天,平天……小崽子,你赢了!我没做到的事你全做到了!忠!孝!仁!义!一网情深,至死不渝!你才是真正的君子!这平天之名原来不是我的梦,而是你的!”
洪瑞眼中泪光闪现,“你终于让我伤心了,终于让我念你的好,念你的情了!瑞永书衡……你狠呐,还留有后招!你等着,我这就来了,我这就还你!我不会欠你的!”
洪瑞纵身一掌击落平天牌匾,那匾落地,应声而裂,断作几截!门口几个工匠已吓呆了,傻愣愣地看着他。洪瑞跳上门边的一匹马,飞驰而去,直奔宫中。
一路狂奔至皇宫,洪瑞下了马,直奔御书房,侍卫们无人敢阻拦,洪瑞如入无人之境,到了御书房门口,正遇到刚从御书房出来的陈桡、白先禹和王左同,三人被他撞身冲过,都吃惊地回头看他,王左同看着洪瑞急匆匆的背影,目光闪烁起来,似有所悟。
此时虞家兄弟正在御书房里议事,侍卫慌忙进来禀报,可未等那侍卫把话说完,洪瑞已冲进来了,虞仲平忙要呵斥,虞仲文一摆手问道:“贤弟这么急,有何事?”
洪瑞急速喘息着,慢慢平复下来,“我有要事启奏,请皇上先遣退众人。”
虞仲文沉吟着,虞仲平见洪瑞神色,担忧道:“皇兄……”
“你们先退下去吧。”虞仲文抬了下手。
虞仲平看了看虞仲文又看了看洪瑞,与书房里的侍卫都退出了门外。
洪瑞随即扑通跪下,“皇上迟迟不允我离去,恐怕是不想放我走吧……”
虞仲文一怔,即而正色道:“贤弟何出此言?对,我是想留下贤弟,我想让贤弟实现书信中所表的宏图大志,新国开立,正是需要贤弟这样的人才……”
“我是一个叛贼,皇上就不怕我再一次倒戈谋反?”洪瑞冷笑。
虞仲文又是一怔,洪瑞这话是正中他的心事。
不等虞仲文反应,洪瑞已快速起身,噼里啪啦地飞快点了自己周身的各大要**。
虞仲文大惊:“贤弟这是做什么?”
“点了这些**位,我这身武功就算真正废了……”洪瑞的身子晃了晃,声音虚弱而苦涩,“皇上这下该不会担心我背叛你了,求皇上告诉我那日在平天府书房发生的事,我记得皇上给我吃了一种草药,而后祁书衡点了我的睡**,醒来时只见皇上在为我渡功,我想知道,我睡着时发生的事……到底是不是皇上为我解的毒,渡的功!”
“你听到了什么……”虞仲文惊诧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洪瑞一声怒吼。
虞仲文看着他,脸上肌肉激烈地颤抖起来,“我来大祁救你时并不知道你中了毒,查探到有御医进出平天府,只道你受了伤,身上只带了些寻常草药,白苓草故能解毒,但也是能解寻常之毒,而不能解奇毒,给贤弟解毒的应是另有其人,那时只有那祁书衡在你房中,而渡功我也只是在最后关头渡给你一成功力,另外九成应是那祁书衡渡给你的……”

洪瑞的声音颤抖起来,“可为何那时我探你脉门却是内力全无?”
虞仲文苦笑道:“我功力全无的确属实,那是贤弟武功高强、内力深厚,我全部功力渡给贤弟,也只能及贤弟的一成而已……”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洪瑞怒极,拔出佩剑,用尽全力扑向虞仲文,挺剑直逼在他的颈项上!
虞仲文没有躲避,只平静地看着他,“我自是隐瞒了实情,你可以杀我泄愤,但此时刚值立国,我若死了,又会开始一场残酷杀戮,你当如何?真要永远战下去么?”
洪瑞执剑的手哆嗦起来,杀?是不杀?
只是转念间,虞仲平与众侍卫已破门而入,涌了进来,把他二人团团围住。洪瑞牙一咬,心一横,推开虞仲文,一剑掉头朝自己脖颈抹去!虞仲平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打飞了他手中的剑,而余川海等四大高手侍卫已护在了虞仲文周围。
虞仲文喘息了片刻,稳定住心神,一字一句道:“洪瑞不满新主,心存嫉恨,行刺新主,被殿上侍卫乱刀砍死,至此,世上再无洪瑞其人!”
洪瑞惊谔地看着虞仲文,跌坐在地上,已是力气全无。
虞仲文这时放缓了声音,“你我相约,你助我攻下大祁,我放你归隐山林,如今我遵守诺言,你这就去过你的自由生活吧,朋友一场,这是我唯一能替你做的,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
洪瑞却似没有听见,只万念俱灰地看着地面,虞仲文慢慢走过来,蹲下身,低声道:“别忘了,杨兄弟还在等你……”
洪瑞身子颤了一下,抬头看他,虞仲文脸上此时又露出一丝欣羡之意。
此时的杨同宝正如虞仲文所说,每日里等在杨镇翘首企盼,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总也不见洪瑞回来,他再也等不下去,只收拾了东西带小雷驾车一路向北,只想去邺城寻找洪瑞。
洪瑞之死已传遍了整个邺城,城中百姓是议论纷纷。
而经过连日的准备,虞仲文终于选得黄道吉日,定国号为大虞,升朝昭告,大赦天下。殿上众将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洪瑞虽死,却仍被封为平天王,尸体葬在平天府院中,平天府至此永远成为洪瑞陵墓的封地,再不作他用。
开国大典持续了一个上午,结束后,文武百官出了金銮殿,外面已是日头高照,众人皆是兴奋无比。
陈桡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位居显赫却因为洪瑞的死而无限感怀,只低头不语,而旁边白先禹则轻蔑地开口道:“那洪瑞到底是叛国之人,贼心不死,只能落得这个下场,我主还赐他平天之名,实在是太仁慈了。”
陈桡看着他,答不出话来,王左同也不说话,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三人一路走着,高连才从后面赶上来,阿谀奉承了一番,突然问道:“各位大将军深得皇上宠信,想必知道内情,下官想问一句,那洪瑞真的死了?皇上不是很器重他么,他如何会行刺皇上?”
陈桡看着他,对他的巧舌如簧很觉厌恶,不作回答,拂袖而去,白先禹也瞧不起他,更不答话,也急忙跟上陈桡去了,原地就只剩下了王左同。
“王大将军?”高连才还是不罢休。
王左同沉吟着,想这高连才定是还在为肃州的事记仇,不由得诡异一笑,“那日在大殿,洪瑞杀死祁川时你也看到了,他与祁川及皇上的关系暗昧,当年祁川舍不得杀他,皇上又如何舍得?”
高连才看着王左同:“难道……”
“那平天府到底葬的是何人,谁能证明……”
高连才心领神会,大喜道:“多谢王将军!”
“哎,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下官明白!”高连才应着急急离去。
王左同看着他的背影冷笑起来,洪瑞啊,洪瑞!这回你是不死也得死了!
冬日快要过去了,天已长起来,一条黄土大道上正对行着两辆马车,两车的距离是越来越近却还是远得看不到对方。
朝北的一辆里是杨同宝和杨小雷,而向南而行的正是洪瑞。
洪瑞坐在颠簸的车里,面容惨白,他紧捂着胸口,那里揣着那副水墨鱼儿和那块当初想丢却最终未丢的令牌。他心中起起落落,终于离开是非战场了,行出邺城时,他又回头看了看那晨风中巍峨的城头,心中却早已没了几日前的如释重负。
经过一个小镇,洪瑞停下了车,打发车夫去吃饭,自己则来到一口水井前,打起一桶水,仰头灌下,滋润已干裂的喉咙。
“这位公子是大祁人还是东虞人呐?”
洪瑞抬头一看,一名老妇正看着他,他心中一动,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老妇又开口了,“我儿子被东虞人害死了,死在战场上……”
洪瑞身子一震,隐约觉得不对头,那老妇已大喊起来,“快来啊,这个叛国贼已经到了!快来打死他!”
洪瑞惊呆了,一群老弱妇孺冲了过来,手上拿着铁铲木棍,直取洪瑞!
洪瑞躲闪着,不想伤及无辜,只用手臂抵挡,却被这干人团团围住,紧紧扯住,洪瑞奋力挣开,向镇外跑去,却又有一群孩子从镇口冲过来了,洪瑞一手拨拉开一个,下一次伸手出去,却是一个小男孩冲到了面前,那男孩举着一个鸡蛋,见洪瑞满面怒容,被吓住了,洪瑞看他年纪与小雷相仿,不觉一怔,叹了一口气,手无力地垂下来,那孩子呆了一呆,手腕一扬,鸡蛋已甩在洪瑞脸上,顿时汤汤水水流了洪瑞一脸,随即周围的孩子都大起了胆子,冲过来,把手上的烂果子臭鸡蛋全都招呼在了洪瑞的身上,洪瑞只抱头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一动不动,而后赶来的那群妇孺跑过来对他是一阵拳打脚踢。
也不知过了多久,洪瑞迷迷糊糊中醒转过来,却见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的地上,手足被绑,嘴里塞了东西,全身酸痛。一人踱到他面前,竟是高连才!
高连才见洪瑞醒了,走过来用脚踢了踢他,“皇上舍不得你,放过你,大祁的百姓能放过你么?武功没了吧?难怪这么快就不行了,你不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么?哼!没了皇上的宠信,你什么也不是!什么平天大将军,不过是人手中把玩的棋子!”
洪瑞愣愣地看着高连才狞笑着的脸,已是头晕目眩。
“进来吧!”高连才一击掌,几个形容猥琐的男人进来了。
高连才蹲下身,拨开洪瑞额前的乱发,用手抹去洪瑞脸上的污物,捏着他的下巴对左右说着:“看见了吧,这么漂亮的男人,你们是见也没见过的,他可是皇帝才能近身的,如今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便宜你们了,记着,别给玩死了,玩完给我吊到外面树上去,让他尝尝万人景仰的滋味,看看到底是谁见不了人!”说完,高连才一伸手撩到了洪瑞的**,轻佻地捏了一把,“洪大将军,这些人可是这镇子上经常逛相公馆子的玩家,手段高超得很,好好享受吧!哈哈……”
高连才话音一落,那几人已快速扑了过来,解了洪瑞身上的绳索,一人把他的两条胳膊拉过头顶用两膝死死压住,一人抓住他的衣襟用力一扯,那卷画轴和令牌从他怀里掉出来,那人不去理会,只把那两样东西踢到一旁,洪瑞的整个胸膛露了出来,那人被他身上的伤痕吓住,但只停顿了片刻便趴在他身上**舔咬起来,而另一人跪坐在他腿上,一手疯狂地撕扯他的腰带,一手已等不及地探进了他的裤腰,在他裆中来回乱摸。
洪瑞眼里满是死寂,似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毫无反应,压着他两条胳膊的人取了他嘴里塞的破布,凑上去想要亲吻他,而看到他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终不敢靠近,只低下头咬住了他的脖颈,洪瑞一痛之下似有了反应,眼珠缓缓动起来,他把头慢慢转到一边,直直地看着那个画轴,而后又慢慢转到另一边。
高连才在一旁冷眼看着,突见洪瑞转过脸来,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高连才猛然之间感到害怕,心里打了个突,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脑门一凉,一阵剧痛,眼前已是一片红光,他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身子已扑通倒地,却是洪瑞极怒之下用蛮力跃起,甩开身上那几个人,掏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刀,一下子划开了高连才的面门!
洪瑞的功力没了,招式还在,这一出手快如闪电,只让高连才猝不及防,死时他的眼里满是不信,瞳孔只映出洪瑞矫捷的身影,辗转腾挪,手起刀落,已把身旁几个嫖客全部割喉杀死!
洪瑞看着眼前的一片尸体,拿刀的手战抖起来,他整了整衣服,掖好衣襟,拣起地上的画轴和令牌,擦了擦重新揣入怀里。他拉开茅草屋的门,门外一阵冷风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却见门外站了一大群人,洪瑞举起短刀于胸前,“挡我者死!”
那干老百姓看着他,不敢近前,洪瑞随即踉跄着推开众人向外走去。
众人默默地让出一条道,突然一人大喊:“不要让这个叛国贼跑了,打死他!”
众人遂醒悟过来,纷纷冲过去,把洪瑞围在当中,喊的那人手持一条扁担从后面一下子打中了他的头,瞬时间血流如注,洪瑞只觉天旋地转,一个站不稳,摔倒在地上,短刀已掉到了一旁,而倒地的一刹那洪瑞的双手不自觉只紧紧护住怀里的画轴和令牌。
此时杨同宝也到了这个镇子,他驾着马车,行在街上,看到街上人们纷纷向一处跑去,嘴里都喊着,打死叛国贼!杨同宝愣住了,本不想惹事,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马车,“小雷,你等在车里。”遂跟着众人跑去观看。
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不清被打的那个人,只听里面一人大喊着:“扒了他的衣服!”随即一件衣服飞了出来,随后啪的一声,一物从人群中飞出,掉在地上,是块令牌!杨同宝一见如五雷轰顶,那人是洪瑞!
他急急四下找着武器,却是什么也没有,便使劲撞向人群,却被挡了回来,他愣了一下,发疯般冲回街上,冲进一家馆子,四下看着,“老板,借门栓一用!”他拼命卸下大门上的门栓冲了出去。
他挥舞门栓大喊着冲向人群,一下子已撂倒一片,众人惊叫着,四下散开,杨同宝定睛看去,洪瑞赤膊趴在当中地上,已成了一个血人。他扔了门栓,扑上去死死护住他,大喊道:“你们把他打成这样他有没有还手?有没有!有没有!他要出手,你们谁能伤得了他?你们有本事去找东虞人算帐!去找那个皇帝算帐!他不是什么叛国贼,他只是一个可怜人,他只是一个可怜人……”杨同宝揽起洪瑞,紧紧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喊着,眼泪已跟着扑簌簌掉下来。
众人举着棒子,愣愣地看着这突来的一幕,这时杨小雷在车里等不及也跑过来了,看清了情形,也拣起地上的一根木棒,冲过人群,护在二人面前,用稚气的童音哭喊着:“不许打我杨叔,不许打他!你们这群坏人!不许打我杨叔!”
众人见是一个孩子,慢慢地停住了,僵持了一刻,一人说道:“不死也残了,散了吧……”人群渐渐散去,原地只剩下杨同宝和杨小雷抱着洪瑞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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