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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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仲文与杨同宝回到客栈,进了房,虞仲文在桌前坐定了,看杨同宝站起坐下,坐下又站起,显是急切,笑道:“杨兄弟少安毋躁,洪瑞如果身在平天府邸,他与令郎应是没事。”
杨同宝看着他:“虞国主,我们就这么几个人,如何救他出来?”
虞仲文不答反问道:“杨兄弟对东虞与大祁之战如何看?”
杨同宝一怔,随即苦笑道:“我一介小民,能怎么看?只求天下太平,百姓能安居乐业。”
虞仲文点点头:“自古之战,都是几人之战,然改朝换代,却带来生灵涂炭,无论谁赢,百姓永远是最大的输家。”
杨同宝闻言,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虞国主能否停止这场战乱?”
虞仲文道:“大祁能有今天也是踩着各个小国而立,谁为死于那些战乱中的百姓喊冤?既都不是正义之战,自当成王败寇!”
杨同宝沉默不语,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话语竟是如此不容质疑,到底是一国之君。
虞仲文叹了一口气:“我已尽力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了,边关一役是等肃州百姓全部撤离才正式开始的。”
杨同宝心道,那日在小饭馆所闻,竟然是真。
虞仲文道:“杨兄弟与洪瑞都是大祁子民,杨兄弟虽是一介百姓,却无事一身轻,活得自在,洪瑞虽贵为大将军,却受盛名所累,你看大祁百姓是如何谈论你们大将军的,英雄固然是英雄,惋惜固然是惋惜,但谁也不会去真正怪责斩了他家百余口人的大祁皇帝,洪瑞却是为谁而战?为谁牺牲?”
杨同宝一懔,那日洪瑞在客栈表明身份时的绝望神情似又近在眼前。
虞仲文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捎来的信里头一句诗,是八年前我写与洪瑞的,但那是我当年写给他的第二封信中的一句诗,我写的第一封信却是要他倒戈相向,他回信道他与祁川兄弟三人曾苍天下盟过誓约,永不背弃。于是我第二封信中就有了这句诗,是敬佩他的为人,敬佩他对兄弟的赤胆忠心,并在信中提到,如若他在大祁过得不顺心,我东虞永远是他的安身之所,他却没有回信,而今他写了那后一句诗,应是指他对祁川心灰意冷了。”
杨同宝心道,原来如此,皇帝杀了洪瑞全家,可哪里顾念什么兄弟之情了。
虞仲文站起身,道:“可如今我若是救他走,老百姓却要怎么说,当年他死了,外通东虞之事即死无对证,他还是大祁百姓口里的英雄,而我把他救走,去了东虞,他身不受苦,却要受被大祁百姓骂为叛贼之苦,你说,我是救他不救?”
“要那虚名作甚!自然是要救他!”杨同宝急道。
虞仲文转头看着杨同宝:“洪瑞能遇到杨兄弟,真是他的福气。当年传出洪瑞被祁川杀死,我抵死不信,也曾派人来大祁探听寻找,却是没有音讯,原来他还活着,幸亏杨兄弟救了他,幸亏祁川舍不得他啊。”
虞仲文见杨同宝露出不解神情,继续道:“洪瑞与祁家兄弟感情甚笃,当年我随使者一同赴祁国进贡,与洪瑞一见如故,曾邀洪瑞去东虞一游,祁川和祁风两兄弟知道后杀气腾腾地前来问罪,那祁川对我言道,若要带走我三弟,除非你能打赢我!东虞能打赢祁国!那时你们的大祁皇帝真是好威风,好气魄!”
杨同宝看着虞仲文,只见他脸上带着悠悠笑意,慢慢那笑容却凝固在嘴角,变成了冷笑。
“当年我与洪瑞惺惺相惜,却赶不上他们兄弟三人情深,如今我却要在祁川眼皮底下带走他的三弟,却要看看他到底是要他的江山还是他的心爱之人!”
杨同宝看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时,余川海四人回来了。
余川海道:“皇上,平天府周围全是皇家侍卫把守,府中应是住了什么大人物。”
虞仲文沉吟道:“祁川很聪明,把洪瑞囚在平天府,派这么多侍卫看守,这么大阵仗,实是故意放出这个风,作个套让我钻啊。”
余川海接着道:“平天府把守森严,却有一乘轿子自由进出平天府,听门前侍卫与轿中之人说话,那人应是大祁御医。”
“哦?杨兄弟出来时,洪瑞身上的伤可好了?”虞仲文转身问杨同宝。
“好了大半……”
“那应是在邺城受的新伤了……”虞仲文沉思着。
杨同宝急道:“既有那么多侍卫把守,我们几个人如何能救他们出来?”
虞仲文回过神来,看着余川海笑道:“我带来的这四位兄弟,都是东虞的顶尖高手,他四人的龙门剑阵,放眼天下还鲜见对手,虽比不上千军万马,但对付百来个侍卫还是不在话下,杨兄弟自当放宽心。”
杨同宝听了,稍稍放下心来。
只听虞仲文说道:“那御医自是祁川故意做的一个缺,既是他布的局,在我看来,那个缺却是洪瑞。”
余川海四人不名所以,试探着说道:“皇上既有明断,那我们这就去劫持那御医把洪瑞他们救出来……”

虞仲文摇了摇头,道:“治病救人,常有药引之说……”说着,看向杨同宝。
杨同宝好奇道:“恕小人愚钝,虞国主所说药引是指……”
“即是我。我与洪瑞十几年朋友,洪瑞是重情之人,怎肯看我因他受困,自当舍命护我,因此我必须到场,到时只看祁川会不会杀洪瑞了。”
杨同宝急道:“此乃险招啊,如若那祁川真要杀洪瑞,又当如何?”
虞仲文笑道:“杨兄弟不必害怕,祁川要杀洪瑞,早在八年前就杀了,此番只是用他作饵,定还是舍不得杀他,我们正可借此救走洪瑞和令郎。”
“既如此,那我们这就去吧。”杨同宝已摩拳擦掌。
“哎,杨兄弟万万不可去!”
“这是为何?”
“这个当口,不能授人以柄,还请杨兄弟先去备得马车和伤药作个后援,今日劳顿,明日我们再去不迟。”虞仲文说着取出银两交与杨同宝。
杨同宝听了虞仲文一番话,心下已明白了,自己武功低微,去了只会成为他们累赘,忙接过银两出去买药准备马车。
余川海等杨同宝走后,低声问道:“皇上,若祁川执意要杀洪瑞又该如何?”
“如若能救,自当全力救他,洪瑞见祁川真要杀他,必定与他断得干干净净,日后我自可说服他为东虞所用,如若实在不能……”虞仲文斩钉截铁道:“我们马上撤离!祁川杀死心爱之人,必成他心中永久伤痛,此与折他一臂无异,这趟就算没有白来,到时须一切小心,见机行事。”
“那杨家父子怎么办呢?”
“祁川只是要用洪瑞引我如瓮,自不会真地去为难一个百姓,若他真地杀了洪瑞,我们自回东虞便是。”
四人点头称是,余川海画了洪府周围的地图,五人细细研究,商议停当时候,杨同宝已备好马车回来了,虞仲文忙叫小二备饭,六人吃过,早早安歇,一切只待明日。
洪瑞计算着杨同宝的行程,如若没有耽搁,来时就应在这几日内,不禁心情焦急,除去解手抹身,那小贼都是寸步不离,半夜更是恢复当日祁府行径,而且是变本加厉,昨夜竟是成晚待在自己房中,洪瑞手足无力,怕他再行不轨,忐忑不安地过了一晚。
到了白天,洪瑞借口要晒太阳,出得门来,坐在院子里察看周遭情形,不禁暗暗叫苦,洪府府邸原先照着自己心意建得固若金汤,如今四下里全是侍卫把守,却困住了自己,如若虞仲文还念当年朋友情谊,派人前来搭救自己,却是能从哪里出去?那小贼却象看透他心意一般,道:“洪将军若想出去,如今也只有暂且忍耐,待我解毒渡功后,其他我会另想办法。”
洪瑞冷冷道:“祁川废了我武功,摆明是不会再让我出去了,你却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祁书衡不语,半晌道:“无论如何,我都当一试,洪将军也应设法成全自己。”
洪瑞看着他,笑了:“若要我成全自己,只需你放我出去,你又待如何?”
洪瑞这一笑,似冰川解冻,带着些许诱惑,祁书衡看在眼里,面上发红,忙不迭镇定心神道:“既已晒过太阳,也该回房休憩了。”说着叫人扶了洪瑞回到书房。
洪瑞回房后,百无聊赖,在书桌上泼墨挥毫,祁书衡等他躺回床上,偷眼去看,却是一尾鱼儿游荡在几簇水草间,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到了晚间,洪瑞面朝里躺在床上,只觉得那小贼的目光如钉子般钉在背后,不禁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心里不安着,也不知何时才进入梦乡,半夜里突然醒转,他翻过身来,只见那小贼还是直身坐在桌旁,光太暗,看不清他面目,只得一个剪影坐在烛光里,鬼魅般一动不动,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抓过枕头就朝他扔了过去:“别在此装神弄鬼,扰着大爷睡觉!”
那枕头没砸到他身上,只轻飘飘掉到地上。
那影子却霍地站起来,如乌云压顶般到了洪瑞面前,眸子里精光暴射,“不要惹我……”
祁书衡压低了声音,一把攥住了洪瑞的手腕,洪瑞挣了几下,没有挣开,只感到祁书衡热烈的呼吸已喷到了脸上,他大惊失色,忙把身体向后缩去,祁书衡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他,坐回桌旁,又变回一个剪影,看不见他表情,只听他闷声讥讽道:“你还是多存点力气吧,你不想等救兵来时,连路都走不动吧。”而后就又没了声音。
洪瑞见他不肯走,无法,只得闭上眼睛,默念心诀,暗道:“小兔崽子,我还怕你不成,你不睡,我睡,看谁熬得过谁!”这回终于是睡熟了,醒来已是清晨。
洪瑞坐起身来,看着那张八仙桌,祁书衡已经走了,一根烧掉大半截的蜡烛孤零零地立在桌上,兀自冒着一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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