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心痛
我倏然而震，脸色惨淡，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我仿佛从万丈高楼失足，脚下虚浮，身子轻飘飘的，站立不稳了。我跌坐床上，面色木然。五百年的等待，五百年的找寻，其间的辛酸与苦痛，早已不是语言可以传述。我历尽艰难，以为已找到了孔三，我以为封朝元就是我历时五百年念念不忘的孔三，所以，我不惜下嫁，只为报答他的那份恩情。哪里知道，我错了，我错了！！
长风的话跳进脑海，那天醉后，他一声声地说：“他不配你，他根本不配你！”难道他要说的是，封朝元不是孔三，所以，封朝元不配我？是我错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在为我抱屈？
脑海中慢慢清明，是的，是的，蝶儿与兰仙，都曾小心地说过：“只要你幸福就好！”原来，他们都知道，封朝元并不是孔三，只是不能泄露天机，所以一次一次点化，而我，却被幸福冲昏了头脑，没有细想他们的意思，所以，有了今天的震惊？
是吗？是吗？
那么，风神，你先前是想过来看看，是不是可能挽回的，可是，看着我的幸福，你欲言又止了，是吗？
天啊，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我不过是生了凡心，想与孔三有一段缠绻的情缘。五百年前的我们就已是情根深种了啊！
泪如雨洒落在我的衣襟，天可曾听见我的呼唤，可会感念我的一片深情？
孔三，你、在、哪、里————
不找到孔三，我如何甘心。
我已放弃多年的修持，我已是孤注一掷。为何，等待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我的心口又开始痛了，一阵一阵疼痛袭来。又有一张看不见的口，在一口一口地吞噬着我的心脏吗？还是，我的心，因为遭遇了这样的挫折，碎成了一片片？虽然是如此清晰的痛楚，我却麻木了，我心中的痛苦，已盖过了身上所承受的痛楚。
看着我木然的表情，封朝元不解地问：“海棠，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之间脸色变得这样苍白？生病了吗？”
我无力地说：“没事，我，我只是有些累了！”
是的，我累了，从身到心，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以前有希望，有期待，有憧憬，所以，不管在遭遇什么，我都能坦然面对，都能含笑面对。可是，现在，所有的幸福都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它们在我的面前，清清楚楚地、残酷地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拧断了。我的快乐也因此断了……
我的生命，还有意义吗？
封朝元是老实人，他以为我真的累了，于是憨厚地一笑，关切地说：“那你早点休息吧。”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一股咸腥温热的东西涌上喉头，我用手中的绢丝堵住嘴，终究是没有忍住，拿开绢丝，素白的绢丝上清清楚楚的，触目惊心的鲜艳的红。我慌忙将绢丝藏在身上。封朝元醉眼朦胧，也并未在意。
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会让我有如此错觉，难道我担心的是真的，因为我是历劫的花儿，宿命已定，我与孔三，没有相聚的那一天？是吗？是吗？
可是，封朝元，你的目光为何让我如此熟悉？我竟然被你这样的目光误导了，我竟然会把你认作孔三，你有这样的目光，怎么会是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你又是谁？
此生，我所有的努力注定还是没有结果吗？五百年呵，我还要再找寻多久？我还能再找寻多久？
孔三，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泪水顺我玉琢般的脸颊汹涌而下，我的心痛得不能思想！！！
红烛身形渐矮，流泄了一桌的泪，它的泪，可也是为我而流么？
84、回门
夏日的夜，虽然有凉风轻拂，气温仍然不降，我却一阵一阵发冷，那种心灰意冷的绝望，是没有人能够体会的。拥紧了被，身子瑟瑟发抖。一滴泪珠轻轻滴落，没入棉枕里，又一滴涌出，再没入枕中……
四下里静寂一片，我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来理清自己的思路。孔三，此生，真的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吗？真的吗？
那所有的温暖，所有的熟悉的感觉，都是我的错觉？是吗？我咬住唇，细碎的牙齿切入唇中，我却不知道痛楚了。
第二天，我与封朝元去看娘。
封朝元说：“海棠，娘一个人太寂寞，把她接到我们家去住吧，我不在家的时候，也和你做个伴！”
我无语，只轻轻点头，心早已成灰，还有什么语言在脑海中停留？还有什么语言可以说出口？
封朝元说：“海棠，你身子太弱了，你的脸色还是苍白的。回去之后，你好好睡一觉，养好身子要紧！”说着，他用那温暖的，爱怜的目光看着我。
我轻嗯了一声，封朝元，求求你，别对我这么好，也别，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当初要嫁你，只是因为，我当你是孔三，只因为你有让我那么那么熟悉的眼神。可是现在，知道你不是孔三，我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你？尤其是你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话的时候，你这样处处为我着想的时候，你用那双让我感觉异样熟悉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
李嫂子的儿子在院子里笑嘻嘻地叫：“噢，新娘子回门啰，新娘子回门啰！”说着，过来讨喜糖喜钱儿。
我压抑心中的苦涩，强颜欢笑。把一个荷包塞到他的手中，看着他快快乐乐地进屋去了，我却忍不住想流泪。但我知道，我不能，至少我不能让娘看到我的眼泪。
娘到门口迎接我们，她瘦弱的身子显得那样伶仃，似乎风儿再大一些，就能将她吹走了，娘的身子，在我不曾留意中，一天一天清减了。娘，女儿不孝，昨日之前，女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忽略了你的消瘦；今日，我竟然又因为自己心中的忧伤，不知道如何面对你的清减。娘，我不能，不能再让你为我操心了。我与娘目光对视，慌忙避开。我不能让娘看到我的眼神。
娘拉了我的手，看着我，用探询的，担忧的眼神。知女莫若母，娘，只一眼，你就看到女儿眼底的哀愁，看到女儿心中的酸楚了，是么？但是，请别问我，请别问我。
娘轻轻地替我拢了一下鬓角，眼底的怜爱清楚明了。
封朝元来行大礼，叫：“岳母！”
娘欣慰地笑，扶起他来，眼底有一些泪花，我却不知道，这泪花是因欣慰而流，还是因为我担心而现。
背着封朝元时，娘轻叹着说：“海棠，我以为，你会永远抓住你的幸福。现在，我知道，你并没有抓住！”
我无言。
娘轻轻地说：“海棠，你受委屈了。不过，朝元这孩子，终是会一片真心待你。你，你就别多想了！”
我无言。
娘，我知道，在世俗人的眼中，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生在俗世，也免不得要入俗从俗。不然，自有那满天飞沫铺天盖地，将人淹死其中。我不会让你为难，可是，娘，你不知道的，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心中的苦的。
可是，纵使我自己知道得如此清楚，我却也只剩一腔余恨，满腹沧桑。
五百年的辛苦，如此结果，我如何心甘，如何心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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