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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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早在5月底和表姐夫一道筹划“状元书屋”时,郁树就按照“拆迁合同”上的电话咨询过新房拿钥匙的事,“拆迁办”当时的答复是“快了”。其后他又隔三差五地问过几次,因为合同上只写了6月并没有具体的日期,得到的答复依然是“快了”。
谁知这一“快”就到了月底。
6月中旬,连下了十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工地上大部分的材料都已进场,地基也早已挖好,于是“大部队”趁天晴开了进来。
由于手上有好几个工程、人手不足,加上离家太远,二伯这回带来的“大部队”不是他的嫡系“新洲建筑队”,而是在F乡当地找的一个建筑队。
建筑队长姓张,手下一共二十多人,加上原来的十几个小工,这其中有不少人家离得远回去吃中饭不方便,于是工地便搭了个简易食堂,每天供应大锅饭菜。
张队长四十多岁,话不多,二伯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工地的总指挥。他工作很认真负责,对工人也很严厉,但对郁树很客气,经常到附近的饭馆点几盘菜,在食堂请郁树喝酒。喝酒时他依然话不多,但郁树能感觉到,他对被二伯这位“业内大亨”选中很珍惜,而且言谈间也不时流露希望长期跟着二伯干的意思。尽管如此,无论对郁树还是对二伯,他当面都从未表现出过分的热情或逢迎,这让郁树很欣赏,因而对他也很尊重,很愿意和他一起喝酒。
那天他们喝得正开心,表姐忽然急匆匆赶来,郁树以为出了什么事,一问原来是“拆迁办”打来电话,让他马上去拿钥匙。
“这都中午了,哪来得及?”郁树心急火燎地推着自行车跟着表姐往外走,“不会只给一天的时间吧。”
“也怪我,急急忙忙没多问一句,”表姐自责着,“你再打个电话问问吧。”
当然不会只有一天!但是即将住进盼望已久的新房,郁树还是迫不及待地当天就进了城。
(2)
郁树在下午3点赶到拆迁安置办公室。
新小区名叫“茶南小区”,他们“止马营”拆迁户只是第一期,分园叫“拓园”。
办公室在1栋临街的门面房里,由于是第一天,郁树本以为自己已经很迟了,但现场人仍然很多,无论是拿到钥匙的还是尚未拿到的,一个个行色匆匆、喜气洋洋。
郁树在排队等待的时候,看着前面人手上的“拆迁合同”和“户口簿”,忽然产生了一丝担忧。他想起当初厂人事科曾经跟他说过,他的这套新房,虽然是因为他的户口在拆迁范围内,但拆掉的是单位的公房,所以新房本质上还是属于单位。而且他的户口是“集体户口”,和其他拆迁户不一样,他若想离开单位,必须交出房子。
“除了‘拆迁合同’和‘集体户口本’,会不会还需要单位的什么证明?”其后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一直被这个担忧所煎熬着,直到毫无例外地和其他人一样顺利地拿到钥匙。
由于这个小波折,拿到钥匙后,他几乎是跑着出了门,仿佛害怕再被叫回去,当然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几乎是一口气跑上了7楼,当手捏钥匙、在早已烂熟于心的“13栋1单元602室”门前站定时,他感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但他来不及喘息,飞快地打开了门。
客厅、厨房、卫生间、卧式、阳台,一切都是那么宽敞、明亮、簇新而洁净,而且散发着淡淡的、迷人的石灰、涂料的气息。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断地打开、关闭各处的灯和水龙头,想象着各处应该放什么东西。最后来到阳台上,又意外地发现,他的阳台正对着一个花草繁盛的小游园。
“太棒了!”他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3)
几天后,郁树一大早来到工地,记完考勤,和张队长打了声招呼,就坐上事先约好的东风轻卡往城里驶去。
司机姓陈,前一段一直给工地送水泥、钢筋,因为年纪相仿,郁树和他挺说得来的,那天和他提到帮忙搬家的事,他二话没说一口答应了。
一个小时多一点,他们就赶到了“止马营”。郁树这才发现,两个月前还一片坑洼、凌乱的马路拓宽工地已经通车,只是路边的灯杆上还是光秃秃的,原先的只能“跑马”的小巷如今已变成一马平川的大道。
郁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他们两个20出头的大小伙子三下五除二,不到半个小时就搬完了。
“辛苦啦。”郁树掏出烟递给小陈一支,又指着马路对面的厂门,“你喘口气歇一会儿,我还要去办点事。”

“你忙,我就在车里等你。”小陈说着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厂里和他两个月前来的时候情况差不多,还是只有三车间在干活,其他车间都关着门,每个办公室有一个人值班,但大多聚在厂长室打牌或聊天。
大家刚才显然已经看到他在搬家,所以当他走进厂长室时,里面的人都向他恭贺。郁树一迭声地说着谢谢、发了一圈香烟,然后回答着他们的询问。又聊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两次来都没见到周永平,一问,原来他过年后就回家了,而且“五一”刚结了婚。
“和谁?”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当然是王雨花啦!”他的老上司汪科长回答道,“而且听说是和吉巧兰同一天一道办的,你们关系那么好他们没通知你?”
“咳!我在下面他们怎么通知我?”郁树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遗憾,“再说真要找我也应该先问你啊,我肯定会把联系方式留给你的!”
“算了,以后回来你再去补吧。”这时候会计站了起来,“走,跟我拿工资去,你有好几个月没拿了吧?”
……
(4)
郁树没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小区住户就搬进了一大半——也难怪,都是拆迁户,拖一天就要多付一天的过渡房租。而且,沿街的一排门面房,已经开了好几家杂货店和小餐馆。
和其他人家几大车几大车的家当比,郁树那点东西实在不能算是搬家,但毕竟是从1楼搬到7楼,尤其是写字台和书橱这“两大件”,他和小陈两个人还是呼哧呼哧费了半天的劲才搬上去。
一切收拾摆放停当,已经是中午了。
郁树环伺四周,终于有了家的感觉,那一车的家什各得其所,厨房、卫生间、卧室也各安其物,唯独客厅里一无所有,看上去空空荡荡的。
“沙发、茶几┅┅”下楼吃饭时,临出门他还念念不忘地在客厅比划着。
小餐馆刚开没几天,只有不多的几样家常菜。加上小陈开车不能喝酒,郁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喝,于是便点了一盘毛豆烧仔鸡、一盘青椒土豆丝,外加西红柿鸡蛋汤。
“就随便吃点了,回去我再请你喝酒。”郁树递给小陈一支烟。
“干嘛这么客气。”小陈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吃过你跟我一道回去吗?”
“你先回吧。”郁树想了想,“我可能还要买点东西。”
“刚才听你一直在叨唠沙发、茶几,要用我的车吧?”
“不用了,你下午还有事。”郁树皱着眉,“再说我还没决定到底买不买。”
其实,他之所以“没决定到底买不买”,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钱够不够。由于事先没计划买什么大东西,他身上只带了200多元,加上刚拿的两个月百分之七十的工资,一共也不到400元。而对沙发的价格,他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果然,当他下午经人指点来到一个家具大市场时,发现几乎所有的沙发都在500元以上,好的更不用说,三千五千的都有。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几乎绝望、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忽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正在打折的小沙发,标价450元,而且大小、式样包括颜色都是他喜欢的,更重要的是可以拉开成为一张小单人床。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抱多大希望,那价格虽然是他所看到最便宜的,但和他身上的钱还是差了近100元。他当时更大的意图是想记住地点,好下次来买。
“原价700,现在只要450.”也许是看到郁树已转了好久,那个一直坐在里面不动声色的中年妇女终于走了出来,“不瞒你说,这一款以前一直卖得很好,我们要不是准备撤走是不会打折的。”
“撤走?干嘛撤走?”郁树随口问道。
“市口差、没生意呗,你看这么大个店就几个人?江北那边新开了一家‘家具城’,生意很火,这边不少人都过去了。”
“太小了,只能坐两个人。”郁树说着坐到那沙发上,并上下颠了颠。
“这本来就是双人沙发嘛,你要真想买可以再便宜点给你。”
“350行不行?”郁树做好了被白眼的心理准备,斗胆开口道。
“再加点吧。”
郁树没想到她对他的报价反应很平静,似乎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我也不瞒你说,我是随便来转转的,身上只有350。”
“看在你是今天第一笔生意的分上,350就350吧。”她急忙从抽屉里拿出收据和笔飞快地写起来,仿佛害怕他转身走掉。
郁树也急忙从包里取出钱来,仿佛害怕她过一会儿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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