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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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风说完这些,便适时地噤了声,等待姚俊威逐步消化这些信息。毕竟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这些传闻和故事的惊竦及无稽程度堪比天方夜谭,想要接受为事实,需要些缓冲的时间。更何况这件事还与姚俊威本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想等姚俊威对此事做出反应之后,再考虑是否需要字斟句酌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姚俊威低垂着眼帘,静静坐在沙发上,旁人很难从他没有变化的脸部表情上看出些什么。只是偶尔颤抖的指尖却泄漏出此时他心底的不平静。就这样过了许久,姚俊威突然站起身来,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着杜风略带歉意地笑笑说:“真不好意思,第一次上门就打搅你这么久,耽误你休息了。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我们明天报社见。”
杜风没料到姚俊威会猝不及防地提出告别,以至于他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他礼貌地将姚俊威送到了楼外,姚俊威则数次请他留步,在旁人眼里这完全是一副宾主尽欢的友好画面。
出了地铁,姚俊威有些茫然地向家里走去。虽然双脚机械地迈动着,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等他猛然醒悟的时候,不觉已经站在了自己家的门口。姚俊威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却没有丝毫将其塞进钥匙孔内的**。每天都要进出好几次的房门不知为何变得沉重,姚俊威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推开这道门。
感觉到手里的钥匙和掌心间的温差慢慢消失,姚俊威合眼深深吸了口气,打开了房门。他一脚刚踏入房间,就发现客厅里开着电视,却连一个鬼影子也没有。紧接着他听见卧室里有动静传来。听声音,很像是那蛮和向狼在对话。
“等!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那你还有什么好建议?”
“哼,如果按我说的做,那一定……”
卧室内的争执戛然而止,一眨眼的功夫,姚俊威就看到那蛮出现在了视线范围之内。它冲着姚俊威看了看,旋即扬着下巴指了指房门。姚俊威会意后立刻关上了房门,跟着它进了卧室。
卧室内雍言一反平时的嬉皮笑脸,神情严肃地站着床边。他的两只手手背向上,相互紧挨着悬在空中。十指张开到最大限度,两个掌心下流动白色的气体。那气体似乎被他所控制,没有扩散开来,只是形成了大约足球大小的一团,和另一种黑色的气体相抵。
从馐双目紧闭躺着床上,脸色惨白一片,嘴唇却呈现出骇人的紫红,像是被重拳殴打之后凝成的淤血。他的上身**着,然而却看不到喘气的动静。左胸膛上一道3寸来长的伤口看得姚俊威触目惊心。因为这个位置正是姚俊威梦里所见到,从馐被那把黑刀刺中的地方。这个刀伤如同被烙铁烫印在姚俊威的脑海里一般,只一眼他就辨认了出来。
从馐伤口处并没有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冒出的墨色雾气。黑雾与雍言掌心中的白色气体形成了胶着的状态。出人意料,这两团气体并不互相渗透混杂,它们中间能找到清晰的接触面。就像是两个兵戎相见的死敌,正在殊死搏斗。再看雍言早已是汗湿重衫,甚至连弯翘的睫毛尖上都能看见细小的水珠。
雍言控制着白雾几次向从馐的胸口压低,然而看似没有实体的黑雾却如同被压缩的弹簧一样,在降低到了一定程度之后猝然发力,将雍言的手掌反弹了回来。而且从雍言不断上抬的手掌能得知,弹力一次比一次剧烈。
雍言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整齐的贝齿死死咬住了下唇,秀气的眉毛都皱紧了。猛然间他大叫了一声,掌心内的白雾瞬间变大,从四面八方将黑雾包围了起来,而黑雾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困兽,在刀口和白雾组成的空间内胡乱撞击,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雍言没有给黑雾任何可乘之机,五指以均匀的速度慢慢收拢,白雾也随着他的动作逐步缩小,最终将黑雾全都挤回了伤口里面。接着雍言的掌心彻底贴到了从馐的胸膛上,上下抚摸了几下后,原本狰狞的伤口就这样奇迹般的消失了,而从馐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众人甚至能看见他的胸膛出现了幅度微小的起伏。
见到这个状况,雍言一下子瘫倒于地,连话也懒得说一句。他疲惫地看了看焦急等候的那蛮和向狼,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就这么躺在床边睡着了。
从姚俊威踏入卧室的第一刻起,他的心就悬到了嗓子眼里。尽管他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回事,但是不安的情绪仍旧控制住全部的感觉。他的神经随着雍言手掌位置的变化而张驰着,直到从馐的伤口彻消失后,他才逐渐放松下来。
此时姚俊威发现自己的手掌传来些许的痛意。低头一看,原来是他刚才一直紧握着拳头而不自知。指甲深深掐入了皮肉里,有些地方还渗出了几丝血迹。与此同时,掌中分泌出的冷汗流进了细碎的豁口里,里面的盐分铩到了伤处。

见从馐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向狼长嘘一口气后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拿起床头柜上准备好的毛巾,替从馐将额间开始沁出的汗珠细细擦去。
姚俊威看着她谨慎轻柔的动作,突然觉得这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有些碍眼,同时心里泛起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滋味。顾忌到睡得正香的两人,他对着那蛮挥了挥手,接着指了指客厅后,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刚一坐定,那蛮便走了出来。姚俊威转头看了眼卧室房门,压低了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黑黑白白的气体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从馐的伤……”
那蛮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视线透过玻璃窗,望向无边的夜色。它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说:“从馐身上的伤是很早就已经有的。只不过最近反复得很厉害。你看见的那团黑色的雾气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精气和魂离。其作用有点类似人类体内的血液。
“因为伤口迟迟不能愈合,再加上使用过度,从馐的精气和魂离消耗得很快。对我们而言,如果精气和魂离降低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剩余的部分很容易脱离身体,就是你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一旦连最后那点都保不住,那从馐就彻底……死了。”
那蛮低沉的声音像是结实的鼓槌,每一个字都重重击打在姚俊威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上。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调匀了气息,又问:“有没有办法救他?”
那蛮沉默不语,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还没等它说话,姚俊威就听见卧室方向有个语气冰冷的童音传来:“当然有。从馐身上有件东西被人封印了,只要能找到‘墨焱’,从馐就会痊愈。”
听到向狼的话,那蛮扬了扬鼻子,没有说话。姚俊威看着向狼从他刚能目视的边缘位置走到视线范围的正中间,每一步都走得极具力量。
向狼眼神犀利,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容忽视的敌意,看得那蛮忍不住在心中“咯噔”了一下。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平时看着有些怯懦的姚俊威竟然敢于直视明显不友善的向狼,而他此刻脸上的平静也让那蛮泛起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要如何才能找到你们所说的‘墨焱’?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把刀,一把全身黑色的刀。按你们人类的说法,应该算是把魔刀。因为那刀喜欢汲取人类所释放出来的贪婪、凶恶、奢求、残忍、冷漠、绝望、失落、抑郁、怨怼……越是强烈且阴暗的情绪,‘墨焱’越是中意。”
听到那蛮如此描述那把刀,姚俊威算是明白了他在梦里为什么会那样惧怕“墨焱”。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毛,问道:“从馐,难道也是要靠这些东西才能活下去?”
“当然不是!”那蛮急忙反驳,“当年‘墨焱’的前主人遇害后,这把魔刀就成了脱了缰绳的烈马。只要是人类或者法力低一些的妖兽遇上它,都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后来从馐为了能够操控这把‘墨焱’,将自身大部分的精气和魂离注入了刀身,终于控制住了‘墨焱’的魔性,令它俯首称臣,为从馐所用。
“可是这样一来,从馐也被等于‘墨焱’拴住了。只要他和‘墨焱’分开时间过久,从馐便会因为体内精气和魂离枯竭而死亡。对从馐而言,‘墨焱’不光是能令敌人畏惧的强大武器,更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蛮,你和他解释这么多干什么!”向狼在一旁急急插嘴说道,“姚俊威,这么说吧,当年从馐和‘墨焱’之所以被分开,完全是拜你的祖先所赐。现在从馐已经面临生死关头。虽说这次有雍言帮忙,他算是有惊无险。但没人能保证下一次从馐还能有这样的好运。
“所以,倘若你真心关心从馐,懂得感恩图报,那就好好想想,你的记忆里有没有任何关于‘墨焱’的蛛丝马迹。要说你们‘临褛族’当年在‘除魔卫道’界也是甚有口碑的,别让我看不起你体内流淌着的‘临褛族’的血,连个小小的封印地都找不到。”
向狼话音刚落,姚俊威就暗中捏紧了拳头,一脸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既不会降妖,也不会除魔。就连被鬼上身都要靠别人救我。什么‘墨焱’、‘临褛族’的,我都是第一次听说,你说这话未免太抬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向狼向前逼近了几步,伸出白嫩的小手,一把抓住了姚俊威的领口,然后透露着与外貌南辕北辙的凶悍表情,说道:“你在撒谎!”
“你们都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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