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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有记忆起,姚俊威就被家里人警告过,入夜后尽量不要在外面逗留,最好是子夜之前就回家。据当地流传的说法,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人比普通人容易看到些“非常规”的东西,也更容易被那些东西沾上。一旦被粘住了,轻则走霉运,诸事不顺;重则会赔上性命。
作为一个生于70年代末的大好青年,姚俊威原本也不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事,且不说在那段动荡的岁月里,全国的“破四旧”运动进行得有多彻底。单就凭借一股初生牛犊的气势,对于从未亲眼所见的传说,身为学校“三好学生”的上进代表,姚俊威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不过中国有句俗语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所有的不屑一顾在姚俊威亲身经历了一次灵异事件之后就立刻成为了“历史文物”。
那还是高考前的一个晚上,姚俊威和一同自习完的同学出门吃夜宵,结果过了12点才回到家。当天晚上姚俊威做了个梦,梦里有个脸色惨白,舌头长伸,双眼凸出的男人冲着他裂着嘴直乐,把姚俊威吓得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结果第二天姚俊威就莫名其妙地病了,而且天天晚上都会梦见那个男人。父母带着他跑了几家医院都查不出病因,吃药打针均不见效,折腾得家里人全都着急上火,嘴上冒泡。连带着人生中至关重要的那场考试也砸了锅。原本可以上全国重点大学的料,却进了一个三流大学混文凭。
最后还是姚俊威姥姥去隔壁县里请来了一个神婆,神秘兮兮地念了一些没人听懂的话语,又在他的身边烧了堆黄麻纸,洒了很多的盐粒,这才将一只所谓扒在他身上的“吊死鬼”给驱走,而姚俊威的高烧也不药自愈。
那神婆走之前用指甲挑了点朱砂混上些所谓的神水,在姚俊威的心口上画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万字符,说是这字是道护身符,水洗不掉。只要它不消失,这孩子就能平安地活下去。家人试过之后发现还真如那神婆所言,字符像是纹身一般隐在了表皮之下,怎么擦也不掉色。
这样惨痛的教训之后,姚俊威对那些鬼神之说信了个**成,决定将“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贯彻到底。每天放工后他就直接回家,虽说错过了不少集体活动,倒也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所以遇到像眼下这样的光景,姚俊威还真是有些着急了。
此刻天上的云层比方才更厚,如同充满了二氧化碳的气球,摇摇欲坠地系挂在头顶上。空气中渐高的湿度让人愈发感到憋闷,远处仿佛还有隐隐的雷声。先前通亮的路灯不知出了什么故障,伴着劈啪声忽明忽暗地跳动着,一看就是寿终正寝的颓废样。
也不知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姚俊威总觉得手表上的秒针似乎在和自己较劲,他走得越是快,秒针蹦达得越是欢。等到姚俊威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地进了家门,墙上的石英钟显示为11点45分。姚俊威平复了一下跳动过快的心脏后,习惯性地扫了眼厨房,接着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到了方形餐桌上,取出里面的盒饭,冲了碗热腾腾的紫菜汤,开始享受迟到的晚餐。
有别于大部分的单身汉,姚俊威的家很整洁,陈设虽简单,布置却让人觉得舒适。12平米的客厅里最大的对象就是那张深蓝色的布面长沙发。正中间方桌的玻璃面下铺着蓝白相间的桌布,桌子的周围围着4张原色木椅。厨房内锅碗灶盆、酱米油盐一应俱全。空闲之余,姚俊威喜欢在家里自己开火做饭。虽说手艺差强人意,但总比每天吃外卖强,也便宜了不少。
收拾完饭菜全清的可回收塑料饭盒,姚俊威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鸭梨放到了桌上。与此同时,姚俊威的眼光落在了桌子上一个土黄色的雕刻物上。那东西和鸡蛋差不多大小,双眼凸出,獠牙外露,型如雄狮,身披鳞甲,脚似麒麟,它是姚俊威今晚雷锋举动的回报——一只石雕的瑞兽貔貅。
1个小时之前,姚俊威好容易才按着老头手头上字迹潦草的地址,将他平安送到了目的地。老头的儿子因为在火车站没接到第一次进城的老爹,正急得团团转,全家商量着要去报警。眼见有人义务得把他爹毫发不损地送到了家门口,感激的跟什么似的,就差没给姚俊威立个长生牌位。
婉拒了对方递过来的几张大团结,姚俊威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度推开对方三番四次塞到他手里的一个“小玩意”。而且对方也说了,那只貔貅是石质的,不值多少钱,权当是留个纪念,所以姚俊威这才却之不恭地把貔貅带回了家。
拿起那只貔貅小心把玩,姚俊威觉得这个石雕的加工还挺精细,各个纹理清晰到位,连爪尖都能找到。半年前报社的主编就买了个翡翠的貔貅串在腰带上,还炫耀似地和他们讲了一通貔貅的好处,所以这种灵兽对姚俊威而言并不算陌生。

据说貔貅是龙子,能腾云驾雾、号令雷霆、降雨开晴,有辟邪挡煞、镇宅之威力。相传貔貅因为触犯了天条,玉帝便罚它只吃不拉,所以貔貅有嘴无**,只进不出,能吞万物而不泻,可招八方全财,可聚天下之宝。所以不少人都喜欢在家里摆放或者在身上佩戴貔貅状的饰物。至于它是否真的有那么多神奇的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姚俊威从没想过要买个瑞兽之类的东西,所以等他拿着貔貅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个顺眼的地方安置这个小家伙。倒是那只貔貅被他握了十来分钟后,渐渐开始升温,不再透着初入手时的冰冷。
由于一时间找不到好位置,姚俊威逐渐没了方才的兴头,当一天积累下的疲惫感开始侵蚀他的身体时,姚俊威便再度坐到了方桌旁,将貔貅随手一放,拿起水果刀开始削梨。他打算把这梨吃完后就梳洗一下,去床上看书。
就在那个鸭梨犹抱琵琶地半露出内里的雪白果肉时,突然一条金蛇从高空飞速滑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将天空划开了一条巨大的裂隙,正冲着那个方位的铝合金窗框的轮廓都湮没在这道刺目的光线中。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个响雷在楼顶上炸起,震得透明玻璃微微发颤。
姚俊威被这突如其来的霹雳吓得措手不及。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恶作剧地在他耳边,一下子击破了被吹得几乎爆裂的纸袋,声浪不断撞击着他的耳膜,直达大脑皮层,姚俊威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就此失聪。
等到耳边的嗡嗡声平息了之后,一阵疼痛感从指尖传来。姚俊威低头一看,原来他左手的食指被锋利的刀锋割破,伤口好像很深,绛红色的鲜血顺着指缝滴到了桌子上,连貔貅上也沾上了一滴,正中它的嘴部。
姚俊威连忙丢开手里的水果刀和鸭梨,捂住伤口凑到水龙头下用流水冲洗,然后又快速走进浴室,取出了医药箱给自己擦上了碘酒,再用两块创可贴包扎。等到伤口处理完毕后,姚俊威这才腾出手来清理“作案现场”。
不过令他诧异的是,原本貔貅上的那滴血竟然不见了。姚俊威百思不解地端详了半天,发现貔貅上面找不到一丝红色的痕迹,干净得让他认为刚才是自己看花了眼。
出来这么个插曲之后,那个鸭梨的最终命运就是陪着饭盒一起躺进了垃圾箱。而姚俊威带着指尖隐隐的疼痛睡到了床上。此刻已经将要接近凌晨一点,城市中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周公的家门口排起了长队,准备参加午夜狂欢化妆舞会。姚俊威碰到枕头没多久,也加入了这样的人流。
在梦里姚俊威先是着急打量自己的穿著打扮,想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他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身材魁梧了不少,结实的胸肌轮廓分明,大敞的粗麻衣衫上没有扣子,全靠一根半旧的麻绳系住,遮住了六块腹肌。下半身穿着兽皮缝制的短裤,长度刚刚能遮住**蛋子,看着比现代的四角内裤还要节省布料。
昂首再眺,姚俊威只发现周围弥漫着能见度极低的白雾,混沌未凿,仿佛没有穷尽。猛然间他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于是便应声回头。白雾中一个人影影绰绰地站在他的身后,姚俊威无法分辩对方的面容,只是觉得那人似乎比他高出半个头。
就在姚俊威想要上前去问话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雾中探了出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到了离他的左胸口还有一寸的地方后复又减速。几乎是同一时刻,姚俊威觉得一阵无法抵挡的热气从胸前蔓延开来,将他全身的力气全都蒸发出了体外。无法动弹的他只能呆为鱼肉般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手掌慢慢接触到上他的肌肤。那一瞬间姚俊威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得直冒泡,而与手掌触碰的地方甚至传来了皮肉烧焦的臭味……
“啊……”姚俊威被自己几乎失控的大叫声从梦中惊醒。他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耳边却不期然传来了尖锐的铃声。姚俊威连忙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闹钟正尽职地呼唤他起床。抬手按了一下闹铃开关,姚俊威仍没能从刚才的梦中回过神来。胸口处灼伤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促使姚俊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胸。
不曾想这一摸真正吓到了姚俊威。入手的肌肤像是被火苗刚刚炙烤过,透着不寻常的热度。姚俊威慌忙解开睡衣的口子垂头细看,不算白皙的肌肤透着年轻的光泽,想象中的焦黄并没有出现,平滑的表皮上除了分布规例的细小汗毛外别无它物。
然而正是这样“大众化”令姚俊威怛然失色。那个紧贴在皮肤之下跟了他好几年,那个怎么擦洗都不会掉色的万字符竟然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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