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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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放手!"
"来啦。"
"我警告你,不要逼良为娼!"
见仁回过头,笑得现出皓白几颗牙。
"原来庄主大人急切的想被调教啊。嗯,虽然岁数大了些,不过请放心,凭我这十年来的经验,一定能把你培养得万里挑一。"
"别跟我说这种话!"季良气结,挣扎着要摆脱他。
"公子莫要急,慢慢来--"
迎面过来府里几个侍从,躬身朝他们行礼,背弯着,眼切偷偷盯着拉扯的地方。
见仁毫不在意,可季良面子上绷得紧,忙忙拨袖子上拽着不放的手,所触之处竟透来微凉,不禁"哎"了一声。
见仁本来是因为一直被困在屋,报复性的玩笑,存心要看那人在外面不会显露出来的局促面孔,正在兴头上,感觉自己一只手被略紧张的温热包裹了,愣了愣,垂着眼忍俊不禁。
"庄主还不知道吧,在下的体温向来要比常人低一些。"
他轻飘飘斜出去如丝媚眼。
"尤其夏天里,抱着可舒服了,庄主是否愿意一试?"
施施然上半身就倾了过去,柔若无骨,风情万种,眉梢里一股邪魅流转,唇角边几丝怯怯羞羞。
季良眨了下眼,像老鼠见了猫甩手欲逃:"我不去了!"
"难道要人家一个人去面对成排成列密密麻麻的牌位?人家会害怕的。"
见仁换出娇弱惊恐,捂颊颤抖。
季良当然满脸的"绝对不相信"。
"庄主居然不信?啊啊,人家素来诚恳真切,太伤心了。"
季良有些后悔今天没去赴约,原想过不了多久就该离开,稍微清闲一下,为别的事做些准备,不料有种羊落虎口的感觉。
见仁还在绞扭着袖脚自怨自艾,另一边又过来一拨侍从,远远的就侧着身子,眼睛不知道该看什么,走得磕磕绊绊。
头顶上雀鸟叽叽喳喳叫得欢快明悦,空气里有烦躁泥土气味,斑驳树影跌碎一地浓浅残片。
季良错牙啧声,以壮士扼腕的心情抓起哀怨不休瞅着就要小媳妇架势的见仁走得飞快。
"咦,才多小会儿工夫,庄主又急切起来?"见仁换脸比吃药快了不知多少倍,尽管被拖着,尚余情满满的嚼舌头,"莫非刚才庄主是使了一招‘欲拒还迎‘?可惜稍显生硬了点--"
"闭嘴!"季良没好气的横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见仁于是真的乖顺的抿紧了唇,眉宇间却憋笑憋得扭曲。
祠堂管事认得季良,从老爷那里听说过见仁,便没有多阻拦举动。
净手整装,高香三柱,青烟袅袅。
复家祠堂与一般豪门没有两样,庄严的深屋广殿,正前案几上漆黑牌位错落有秩。
每一位嫡系先祖的名字,都用金粉恭敬涂写。
见仁视线从一个个名字上扫过。
那些陌生的文字组合,冰冷冷的泛着涩晦的光,孤傲的睥睨众生。
来来去去,不论是富贵精奢的,还是寒碜贫乏的躯壳,最后只是一捧尘土,谁也没有例外。
"庄主可有听则诚兄说过他幼年?"
"当然有,那时候他身体很不好,家中也多有变故。"
见仁在案几前面慢慢移动着步子。
"那有没有提及他的兄弟姐妹?"
"怎么会问这个?"
"好奇嘛。"他挑眉斜一眼季良,"则诚兄该不会是独子?"
"唔--"季良摸摸下巴,"他原本有个双生弟弟,但是很早夭折了。他不爱提起,想是依旧放不下。"
"或许,心里还当他活着--是不是这位?"见仁指着一处问道。
那是稍窄小的一块牌位,正仿佛是幼稚小儿,有点可怜,有点无辜,陷身在一群老头老妪里,委屈的就要掉下泪。
季良凑近了些,仔细分辨上面的称号:"看名字,大概是的。"
见仁回手取了两只线香,点燃,其一递给季良。
"敬上一柱香,希望你能永远在极乐里保佑你的兄长,和嫂嫂。"
他举手齐眉,深拜下去。
季良被他这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有必要吗?"
"有种说法,小孩子最纯净,**最少,只要你对他的灵魂优待一点点,他就能送你一生幸福--更何况,他喜欢你。"
季良找不到他说话行为的规律,尤其是现在。
"我觉得,你不去做和尚,可惜了。"
"唔。。。。。。"见仁伫立了片刻,冷不丁回答说,"要是庄主哪天家败了,或者清理门户了,寺庙倒是个好归属。"
季良看了他老半天,突然伸手抚他额头:"是不是又发烧了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见仁捉住垂在眼前的半片袖袂,挡住了一只眼,便用另一只瞅着季良腰间青色杂斑的宫绦。
声音很轻,很柔。
"如果,有那么一个与你很亲近的人,非常非常的喜欢你,可是从来没有说出口,他宁愿永远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再不踏前一步,因为你们之间不能被世俗接容,那么当有一天你发觉了他的心思,你是会对他嗤鼻,还是回报?"
手指下略凉的肌肤,光滑无汗,有着让人流连的触感。
季良移手悬停在见仁耳畔,偏头用探究的目光注视那一双被睫毛遮掩了大半光华的眼睛。
大堂里阴暗,外面璀璨的阳光热烈的空气都潜不进来。
于是,他看不清那眼里微弱的碎片是来自何处。
有些忐忑的,有些犹豫的,终还是一字一句吐出来。
"这些话你是为了谁说的?"
"。。。。。。不为谁。"
季良微微眯了眼,忽然扯住他耳朵提拉起来:"少跟我来这套矫情,我还不知道你,做出副哀怨欲绝的样子,一定是在为了别人的芝麻破事瞎操心。"
"哎哎。"见仁声声叫疼,忙不迭掰开他手,捂着倒了大霉的耳朵狠瞪不懂得手下轻重的罪人。
"看什么看?!你去告诉那个人,世俗算啥东西,都注意人家眼光,生意怎么能做得下去?有话,要么直直白白亲口说出来,要么烂死在肚子里,少在哪儿自己难受就去烦旁人!"
说罢,却看见见仁脸上眉眼扭了扭,憋着笑吞口气。
"你可真是,胆量好大--莫非真的想让他半夜三更来找你一诉衷肠?"
"半夜三更?"
"难道庄主听说过鬼能在大白天显形?"
季良怔了小会儿,眉头一跳:"少开玩笑!"
"不是庄主自己的要求吗?"
"喂,作为成年人,讲笑话有点品味好不好?!"
"是是,在下愚钝,自然比不得庄主。"
季良撇开头,鼻子里哼了一声:"该拜的拜完了,走了。"
"别逃得那么快嘛。"
"罗嗦,以后别再跟我提你这些希奇古怪的念头。"
"这么庄严肃穆的地方,这么庄严肃穆的事,庄主小心晚上被哪个什么,压身--"
"闭嘴!"
"--诶,慢点。"
夜空澄彻明透,一弯月清凉如水,耀着朱槿牡丹枝间重重绿,娇红数点藏,香气飘扬熏风里,照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优雅尘绝。
天边无声迅捷划过流星一颗,刹那光华,末了,即便是淡若轻烟的痕迹也不留,似曾从未存在。
见仁背抵着花厅隔窗下面精致的雕栏,微仰头,偏去望娉婷闲叶间的桂宫润玉,归往行云。
溶溶月色笼罩在他苍黑的发上,浮出薄薄一层清冽的青蓝,像泉水般安静从容倾淌,微冷的风拂撩起脸颊旁少许的细柔的发丝,牵扯了眼眸里的懒洋洋。
"你们去了祠堂?"
复则诚看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此刻略微向上扬着,撇出一点点孤独的清高。
"嗯。"见仁慢慢的应道,"今天是最后一天,他大概能看见。"
他转回了头,纤长白净的手指滑进兰叶纹饰的绮罗领口,揉捏酸涩了的后颈。
"现在应该满足的在欣赏彼岸花--花开彼岸,花不见叶,叶不见花,生生花为叶,世世叶念花。"
"你叹的哪门子气?"复则诚在他曲起来的肘上拍了一下。
"知道你那个小舅子说什么吗?‘世俗算啥东西,生意还做不做‘,哈哈。。。。。。"见仁笑出声,"他竟然什么都能想到生意上去,真不愧是个地道商人。"
"我倒是好奇,你对他说什么了?"
"唔。。。。。。希望能让他释怀的话,总算知道了心心念痴痴挂的那个人的态度,算不算是开了结,求了果,哪怕遗憾,总归尘埃落定。"
复则诚垂下眼,捞起佩玉下面细滑的穗子绞在指间。
一圈,两圈。
绕上去很快就滑散。
留不住。
"则诚兄啊--"见仁绵长的唤他,"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谁会再全意帮衬着你,不要太累,一定要对柯姐姐好,不准始乱终弃,唔,明年再添个小少爷,就圆满了。"
随着"圆满",他像自己完成了终生大事般,语重心长如释重负的口气。
"喂,你不要用长者腔调对着‘长者‘说话。"
复则诚抛开过分固执保有自由的丝穗,认真严肃教育没大没小的青年。
"从某方面来讲,我的年纪远大于你,碍着客观原因才被迫叫你一声‘则诚兄‘。"
"不管是哪方面,事实就是事实,少诡辩了你。"
见仁拧眉斜眼盯他,浅的月光深的阴影都投射在他侧过来的半边脸上,原本英朗俊秀的轮廓,被充满了孩子气的不甘心,折出六七分可爱的嗔怨神态。
"你真是和那个谁一样的会仗势凌人。"
"我哪儿仗势了?"
见仁扭过头,怨气满盈:"以酒谢罪。"
复则诚没听明白。
"做为你刚刚语出不善的补偿。"
"太,牵强了吧。"
"区区一杯酒也舍不得?"见仁嘲讽鄙夷的错牙瞥他。
"呃。。。。。。我答应了阿柯要哄安安睡觉。"
"安安已经快是个大姑娘,不能总宠在手心里,早该锻炼她自己睡觉。何况过几天我就走了,生死一场,你都不想多陪一会儿吗?"
复则诚看他说到后面正义凛然,眼睛里恍恍惚惚的还浮出那种"西出阳关,再见故人知何时"的凄凉,不禁的心里颤了一下。
"--只一杯。"
第五十二章
小厮手脚麻利,一壶酒两只盏,片刻工夫在胡桃木小圆桌子上摆得整整齐齐。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则诚兄啊,来来来,且饮这一杯,为你我之遇,为不期之别--"
"你们在干什么?"
见仁仔细专注地斟着酒,听到身后乍然**那熟悉的声音,沉着里夹着模糊的愠怨。
感觉好像是逮着了什么不法聚会一样。
复则诚看了他一眼:"你来了?"
和他的平淡相反,见仁是兴高采烈地捏着羊脂盏答道:"我正在和则诚兄诉说相遇之幸和离别之伤,感叹人世变换,庄主有没有兴趣加入?"
季良垮着脸走近他,抬扇子截住他臂腕,夺下他手里的酒。
"回去睡觉。"
"诶,这才几时?我不是小安安,我还要和则诚兄把酒言欢。"
季良从袖袋里扯一方边缘缀着简约精致流云彩蝶的绢帕,一边擦拭溅落在手上的酒液,一边微弓了身凑在他耳边,磨牙说:"你敢喝一口试试?"
见仁眨下眼,整张脸僵木了小会儿,眉角尾梢微弱的翘了翘。
"被个书影成天管束着,已经够我头疼,庄主您行行好,就当日行一善,放我一马可好?"
季良闲闲撇眼瞅着他,坚定得透着压抑。
见仁却被看得气由胸中起,扭头朝向复则诚,狰狞又哀切的说:"则诚兄,今晚收留我一夜吧,我不会霸占你和柯姐姐的床,只要一个地铺就行,要不,我给安安讲故事也好啊,其实我挺擅长各种各样美好可爱的小故事,小白兔啊,小绵羊啊--"
"回去。"季良抽手使劲抓住他胳膊,只差没在脸上直接写上"丢人现眼"几个粗体大字。
见仁则往回拉扯,想方设法要挣脱桎梏:"我要做什么由自己决定,莫非,只要是韶华庄里的人,日常无论巨细,庄主都要一一管理?"
"是你我就管,也不瞧瞧自己这破身子能经得住几下折腾。"
"破醉一地了也不敢劳动庄主!"
见仁眼眶里闪闪的盈上水波,是真的在哀求复大老爷:"则诚兄,复老爷,请您务必收留可怜又无助的在下,这一去,啊,在下能否见着明日之朝阳啊。"
季良额头上两根青筋突突跳得实在,勉强压下莫名的无力感,强拽着手上那人挪动。
"放开我!"
见仁怎么撇都撇不开。
"大庄主,这么多人在,留一点面子吧。"
"除非你肯自己现在立刻回你的兰苑!"
"诶诶。"见仁看他头也不回脚步是坚定的无可挽回,只能小声的嘀咕,"我辛苦保护的形象啊。。。。。。"
"见仁。"复则诚在好戏主角即将消失的刹那,和蔼可亲的叫着他。
"干吗?"见仁扒着结实雕花隔门,喜出望外地答得急切干脆,"我就知道,救弱众于阿鼻水火的活菩萨,只有则诚兄!"
复则诚忍着笑意,低低说:"不要与舍弟殊途同归。"
"你说什么?"
见仁伸长脖子,堪堪听到一阵尾音,仿佛春日里拂柳而过的风。
"不要再扯了,这是我挺喜欢的衫子。。。。。。轻点,很疼的。。。。。。"
旁观者清么?
复则诚抿了抿嘴唇,看着桌面上盛满了琥珀酒液的那只羊脂盏,浮动着虚碎的光芒。
所以你一眼看透了他,却看不见自己。
为什么,要逃避呢?
兰苑那被两只莹黄灯笼照得迷蒙的圆月门愈来愈近,灰白的围墙在夜色里隐隐散出微微含糊的光。
季良脚步渐渐缓下来,他松开手,直视着幽暗里暧昧的角落。
"明天就准备收拾行装,过三两日便回庄去。"
"嗯?"
"呆的够久了,该去的地方差不多都去过,你遗憾个什么劲儿?"
见仁停在他背后,望着他暝光里健朗的身形,锦织底摆在空中若有若无的飘扬。
刚才的轻松打诨凭空消失。
"庄主的安排,在下自然顺从,只不过事出突然,有些意外罢了。"
"嗯,进去歇了吧,书影他们一定巴巴地等着你。"季良转过身,"叫他再给你上药酒揉揉,大夫说了坚持半个来月就能好利落。"
见仁抬手抚上右肩:"已经不会疼了。"
"照我说的做。"说完自觉得口气过于严重,季良咂了下嘴,"身子只有一个,爱惜着点儿。"
见仁眨下眼,勾着唇角轻轻一笑:"庄主真是温柔体贴,这叫在下如何舍得与庄主离别。"
季良好似没有听见:"你不是心心惦念着你的碧云居小院子?王婶他们都还在,我已经吩咐了李微准,缺什么只管和他说,只要,不是掀瓦拆墙就成。"
"庄主这番美意,在下铭感于心,只是依了过去常见,得来太便宜的东西,怎么会没有对等代价付出呢?"
"没什么得失代价,就这么决定了。"季良口气里一些不耐,扇子拨动旁边石榴枝上沉甸甸一朵似火吐焰,繁繁层层,娇不胜风模样,悄然飘下一瓣,月光里嵌了幽青的暗淡了灼灼的鲜红。
见仁别头不知道看着哪一处。
"庄主承位之初便有言,韶华庄里不养闲人,见仁不敢忘记身份。然而就现下庄主之为,怕是认为在下多有碍束,惯做的又只是些低俗淫糜之事,难登大堂,那么--"
他笼手一揖,恭敬又顺服:"预祝庄主一帆风顺事遂所愿,见仁当静候庄主凯旋。"
再直了身,明亮夜光里,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遥远,眸子里两汪秋水耀星,在复则诚那里的飞扬风流半分都不剩,恍恍惚惚的焦灼悱恻。
他迈脚,即将擦身而过,季良将扇子捏紧在手心。
"我不想你牵涉进来,等过了这一遭,你--"季良收口,转了扇敲见仁的背,半是调侃,"到了庄里要好好的韬光养晦,往后有你做牛做马的时候。"
"。。。。。。机会不多了。"见仁垂眼,声音模糊。
季良没等到原想里轻巧的回应,听的也不清楚,只见得他垂在耳畔几绺发,幽幽泛着冷银光泽。
"就当是在下死皮赖脸蛮横纠缠,去赌一把十年时间是否将曾经虚名荡扫干净。"他沉着声,眼睛藏在睫毛后面,不真切。
季良用扇子扫过石榴枝叶,哗哗荡起暗的涟漪。
"你若真的曾经盛名满京,何至沦落现在境地。"他极轻的说,"我知道你是心里不安稳,就如同我也放心不下你。"
见仁深深吸口气,深深叹出来:"我的庄主大人啊,可以收起您的柔情了,您一直等的,不就是我刚才那一句话?!等的不就是我心甘情愿的赴汤蹈火?!"
他缓缓转过头,凝视着季良,十天里有八天妩媚洋溢的好看凤目,此刻每一处线条都去了雕饰,坦坦白白。
季良把扇柄拨开了又合上,啪啪响。
"曲伯告诉了你多少?"
"能利用到我的地方。"
"你无权无势寄人篱下,只怕连他们的大门都进不去,难道在花街柳巷里施展你那些妖媚功夫?"
见仁笑得柔涩:"是啊,我现在会的,也只是这些。"
季良揪下一根枝条捻撮。
"十年,可以天子轮换,朝臣更替,沉冤昭雪,更何况是世上最难测的人心。我不认为依靠着不能实在掌握的东西可以增添几许胜算。"
"已经迫在眉睫,不得不抓紧每根稻草了,不是吗?"
"你--"季良凌切地看着他,"究竟是谁?"
"以韶华庄的力量,不是早就探得一清二楚了。那次酒楼里偶遇沈公子,他提醒我的话一说,庄主立刻就猜到他身份,还舍身成仁地演出一场活春色,果然是让在下感激不尽,之前之后多少委屈忍耐,做出那一番柔情蜜意。今日庄主有难,说什么再也该竭尽全力,以作报答。"
花枝揉得零散,浸了满手的涩涩味道。
"第一次在议事堂里见你,便知你聪明,既然早看透,为什么甘愿发展到今天?"
"庄主应该了解在下如何进了韶华庄。有句话这世上我不说,活人里绝不会有第二人知道,"他顿了顿,"你我议事堂之上不是初次见面。三年前隆冬,新年那天,你踩了高凳攀折梅树上层花枝,他坐在你侧面退怡轩罗幔后,对我说,‘贤安心高志远,才干出众,日后定会陷入不复境地,在那个时候来临之前,你要助他。‘"
季良散开了手指,零碎的枝叶残渣扑到黑暗泥地上。
"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何况,庄主一表人才,近之可亲可爱,在下甘愿沉湎其中。"
兰苑里,书影和思月沏好了茶,见仁喝了几口,洗漱后坐在条案旁,散了发,握一把三寸檀木梳,由尾及顶,一绺绺梳理。
"公子,歇了吧。"
书影压了外间烛火。
见仁看了眼手里哑润的木梳,丢开,一边走向床,一边用丝绦把头发松松系在颈后。
书影为他放下一半的床幔,理顺了镶锦边的线条,踯躅着说道:"公子有心事,书影帮不了,但憋着一个人烦恼也没有用。"
见仁一手拖着薄被,坐在床褥上看着他。
相伴了五年的熟悉的脸,从当初少年稚气,渐渐渗透上成年人的硬朗轮廓。
"犹记初见你时,泼了我一脸茶水。"
见仁回忆到那时情景,禁不住微微发笑。
书影腾地耳根子就烧起来。
"现在却会说安慰的话,是长大了。"
他伸出手在书影颊上捏了一把,半是郑重半是玩乐的说:"要对思月好,她毕竟是女孩子,虽然爱逞强--真不知道你会生养出个什么样儿的小子来。"
"公子!"书影这会儿是连脖子都红通通的,抢起被子抖落开。
"晚上醒来若渴了叫我,煨着热茶。咳,你要是没人照顾可该怎么办?!"
"唔--都是被你们惯坏的,以前啊。。。。。。"
他不愿意听他讲以前,他只认得眼前的这个他的公子。
于是书影急冲冲打断他,不由分说地把被子一直拉到他下巴底下,再放下了另一半床幔。
"已经很晚了,快睡快睡。"
立刻就全暗了。
见仁听着他到桌边,似是压了烛花,然后轻手轻脚出去,带上门,走远。
周身陷在一团黑暗中,静悄悄没有丁点儿声响,闭上眼数呼吸,世界上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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