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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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季良披着星光回来,走到兰苑门口停下。
那日与见仁在酒楼装样子,没曾想在刚才宴席上被人翻出来讲,他不反驳不辩解,高深莫测一笑带过,现在想起来,也只能如此。
否则,越描越黑。
然而竟遇见个不依不饶纠缠到底的人。
"庄主口味甚高,在座的各位怕是都想见识见识这位神秘的,公子吧。"
他垂下头喝酒,任那个人挑动。
"庄主。"书影出来,看见门口一个黑影,吓了一跳。
"睡了吗?"季良不由自主的问。
"没,天色还早。"书影指了指半悬弯月。
"哦。。。。。。"他伫立着,不知进,不知退。
"书影,去那么久,偷什么懒啊你。"
思月从廊上探身出来,一只发髻被清淡月光染上银丝。
"庄主进来吧。"
书影手上提着一壶清水,对廊上说:"告诉公子,庄主来了。"
银丝的发髻抖了几下,就消失了。
季良进了屋,看桌上整整齐齐一套茶具,月季牡丹罐子开了盖,见仁从里面舀出一勺茶叶。
"庄主来的真是时候,我正要沏茶,是柯姐姐送的新鲜茶叶,很香。"
"唔。"
宴席上吃了不少酒,路上就觉得口干。
"你沏茶的手艺,很娴熟,而且像是正统拜师学过。"
季良不顾眼光,一口喝完手里茶,舌头有些被烫到,嘶嘶吸凉气。
"牛饮。"见仁惋叹,小口抿着茶。
"这杯一定慢慢品。"
季良给自己重斟一杯,果然啜一口含在嘴里搅绕,突然微睁大了眼,直着脖子咽下去,提心吊胆的问:"你没加多余的料吧?"
见仁茫茫然:"什么料?"
季良转眼,书影思月也是面面相觑。
"来仪轩。"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思月,你知道吗?"
小丫头立刻摇头。
季良心里估摸着,感觉没有异样,也就做罢。
"对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吃茶?"
见仁刚要说良辰陪美茶,季良一边把他手上茶盏拿走一边接口道:"待会又该睡不着,今天的药吃了吗?"
见仁直直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怎么了?一定没吃对不对?书影,你口口声声为你家公子好,倒越来越纵容--"
终于见仁别头把嘴埋在掌里笑。
"你们看,他现在像不像安安的奶娘?"他指着季良,没遮没拦调笑。
"谁像谁了?!"季良拍压他手指,惹得他伏桌子上笑得更大声。
"你精神好得很嘛。"季良眯眼,气息深缓。
"哎呀呀,晚上要睡不着了,都是庄主大人造成的,要怎么办呢?"
见仁枕在臂上,语气就像复安安一样天真。
"那干脆就别睡了。"
季良猛然伸手一把探到他腋下。
"你不是喜欢笑吗?我让你笑个够。"
见仁惊叫了一声,跳起来。
"看你往哪儿跑。"
季良身手敏捷,招招落实。
"饶了我吧,不敢了。"
见仁躲无可躲,满屋子转,撞在黄杨木花盆架上,抓着季良胳膊抵抗不成,反是顺着架子缩到地上。
书影给思月使了个眼色,连忙上来劝解。
"庄主,可以了,小心公子旧疾犯了。"
"他活该!"话这么说,手下却留意了。
"是啊,我活该,活该受罚,活该勾人魂儿,活该着被人耍。"见仁笑得气喘吁吁,张口想都没想胡乱说一气。
季良滞一下,抓紧他肩膀:"你忘不了,总忘不了那些破事。"
"什,什么忘不了?"见仁擦擦眼角,好奇又疑惑。
季良憋口气盯他,陡一松,提他起来。
"算了,明天我没什么事,想不想去什么地方?"
"庄主是半条地头蛇。"见仁气还没喘利落,头晕眼花,"由你爱带去哪儿去哪儿。"
"你就没有想法?"
"我从来都是听别人的想法,庄主教教我,怎么有自己的?"
季良看他头发散了一半,凌乱地贴在额头面庞上,还有挑进了眼角,蜿蜒进了双唇交汇的地方,趁他说话的时候搅进嘴里。
"你不难受吗?"季良觉得脸上痒,细细给他拢发,把松散的都扒拉开,别在耳后,撩到脖子后面。
见仁甩了甩头,手指插进那些鸦黑的头发里,往顶上发髻处捋。
"吃了药就上床,想想你喜欢什么样的地方,明天告诉我。"
"睡前想太多会睡不着。"
"那你就快睡着梦里想。"
见仁拉着领子偏头:"我常记不得梦。"
季良挠了挠脸,叹道:"明天走路上再想好了。"
见仁眨眨眼拊掌:"庄主真聪明。"
季良带他们去了五里湖边的蠡园,相传是范蠡与西施泛舟的地方,有长廊小桥,幽静迷人。
"庄主相信他们最后携手遁世了吗?"见仁掬一捧清亮湖水,问。
"传闻而已,只增饭后谈资罢了。"
"你认为呢?"
季良擦一下鼻子:"虽是捕风捉影,也要有个影子才捉得住吧。"
不论手指拢得多紧,水依旧从细小缝隙间流走。
"愿望总是与实际无关的美好。"
"唔,有时候做白日梦,感觉苦痛都减轻了。"
一捧湖水,终是尽落凡尘。
"只有得不到的,才能被永世铭记。"
杨柳拂风,雁掠长空,脉脉流水但鱼游。
天气不是很明媚,却意境已十足。
"季庄主,出来游玩么?"
一只画舫从湖心徐徐荡过来,倚栏侧坐着位青衫的中年男人。
真是废话。
见仁瞟了一眼,继续和书影比赛双六棋,思月一旁捧着茶壶,看左边是景仰看右边是紧张。
"和朋友出来逛逛,白老板是--"季良抬眼一扫,看见他身边唇红绿袖,了然的微微笑。
"老缠着嚷着非要来,只好陪一场咯。"白老板说的勉强,两撇胡子却抖得惬意,搂在纤纤细腰上的手,半刻都舍不得松开。
他一眼望过去,只瞧见见仁侧面专注,舌尖在唇角惊鸿一勾,就是副得了妙着的惊喜。
"季庄主的朋友,就是那位公子吧。"白老板努一努嘴,"真真好相貌,好灵气。"
一席话,千绕百转,捏了把手里腰肢,暧昧咂嘴。
季良不露声色点点头。
"在下就不打扰季庄主的雅兴了,先告辞。"
画舫又荡开,飘去一阵隐晦的调笑。
见仁投下最后一步棋子,书影哀叫了一声,被思月瞪一眼,"没出息"。
见仁伸个懒腰走到季良身边,扶在雕花栏杆上。
"那日酒楼上,纵使没有熟人,也传得七七八八了吧?"
季良多看了会儿栏下恣意的湖水,就觉得头晕眼花,忙调开了视线,去望黄石假山上垂下来的浓密迎春花藤。
见仁低头瞅自己的手,很干净,筋骨比寻常男人柔和,白肤下青色血脉淡然。
"是不是被起哄,让你再**去让他们也寻些玩乐?"
"干吗要理会他们?"季良反身背靠着花栏,"事实么,该什么样是什么样,一一辩清才浪费口舌了。"
"庄主的名声坏掉了呢。"见仁蹲下来,手放在膝上,穿过镂刻的海棠花间隙窥探粼粼湖光。
"背后谁有好名声,多一条而已。"
"不,我是想说。"见仁仰着头,特别天真的样子,"在下非常荣幸是那个罪魁祸首。"
"你--"季良一时无话,脚后跟磕了磕那些海棠纹。
"我还忘记禀告庄主,复老爷坚持要我称呼他‘则诚兄‘,说什么才亲近,满嘴都是被人抢了宝贝夫人女儿的酸味儿,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会演绎成什么样子。"
"这个姐夫早跟我提过,随便你。"
见仁前后摇晃着身子,叹一声:"越发乱了。"
"什么?"
"复家安安姑娘,再让她听我管她爹爹叫兄长,你说,她的伦理会不会更混乱啊。"
"还不都是你引起的。"季良抬脚踢他一下,"非让人家叫你大哥哥。"
"很久没人这么叫,过过耳瘾嘛,反正也就这一个月。"
"--以后我若来,再带上你,多一个人,不管韶华庄还是锦阳米行,都消耗得起。"
"那就要多谢庄主大人大义了。"
见仁挑嘴角,笑得露出里面白牙。
第四十一章
复安安发现后院里一株雪白杜鹃迟迟盛放,拉着见仁跑去,掐一把要送给娘亲。
见仁懒洋洋走在她后面,看她活蹦乱跳的跑过游廊,跑进偏厅。
忽然的,里间摔破了瓷器。
"我受够了,要么赶我走,要么光明正大收进屋里,我只当是年少犯错天要罚我,以后专专心心和安安娘儿俩过活。。。。。。你外面那些破事,我忍忍就罢了,总之眼不见心为净,可是这次。。。。。。"
复安安慌张的站在门外,看亲爱的爹娘都绷着平日和气的脸。
复康只盯着架子上一盆君子兰,季柯一只手捏在桌面上,肩膀上漂亮的精细绸料微微的颤抖。
"特意找了最好工匠,亲自绘的花样,赶早赶晚赶着你生日送你,那是,我第一次送你的东西,通常宝贝的收在盒子里--"
"我不记得。"复康的声音平静而干涩。
"不记得?你心细如发,每天样样东西都收拾得利落,这么大一块东西。。。。。。你,随手送谁了?"
"可能--"
季柯眼里刹那暗下去。
"。。。。。。你究竟心里有没有我!"
"--对不起,今天没有。"
"你--"季柯抄起手边翡翠盏掷在地上,哀伤的碎片飞舞着溅落,最后落下一地的残破。
复重生回头,看见不知所措的复安安,眼睛略睁大了,冷冷说:"你们吓着安安了。"
然后过去抱起复安安,慢慢走出去。
见仁和他擦身而过,听见他小声的说:"我带你去看鱼儿游泳。"
不复从前的枯哑。
季良赶来的时候,仆从已经收拾了屋子,季柯甩手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复康静静站在游廊里,望着搔首弄姿的紫藤。
"怎么回事?"季良问他。
"一只佩玉而已。"
"不只是这个吧。"
季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我真不记得那是她送的,一只玉,想要多少没有。"
"是不是五蝠环骏那只?"
"或许。"
季良扯上他的袖,沉声道:"你以前不是最珍惜它的?每次握在手里姐姐都说你像吃着糖的小孩子。"
复康眼神里空荡荡:"我是真的喜欢它吗?"
季良看着他,松开手,"总之,先去哄哄姐姐,让她把这股气消了。"
"。。。。。。明天吧,等明天。"
"姐夫。"季良皱起眉,声音不自觉提高。
复康终于回头看着他,刚张口,视线一飘,朱红莲花座的柱子后面,见仁捻着黄杨枝条。
"我正要去找你,那天的事,你还没有给我答复。"突然他就换了朗朗的声音说道。
季良顺言望去。
"你们--什么事?"
"是我和你这位朋友的一点私事。"复康拍拍他肩头,"我会去哄她的。"
"--夫妻间的事,我插不上嘴,但我希望姐姐能幸福。"
"我知道,你回去吧。"
季良无可奈何叹口气:"我只会帮着姐姐,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姐夫。"
复康在后面一直望着他下台阶,走上大块碎石板铺就的小道,偏嘴泛起浅薄晦涩的笑。
"复老爷明明心有所属,还拿在下寻开心?"见仁一步步向他走近。
"不。"复康待他走的近了,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粗糙摸索着细嫩,"这妍丽的肌肤,这媚迷的眼,无一不吸引了我。"
复康俯头在他颈间,嗅满鼻清爽味道。
"宛如春里朱槿牡丹的香气,正合我胃口。"
"唔--庄主也是向来喜欢。"见仁偏头斜眼看见复康眼里一闪而过的波动,"这香正是复老爷送给庄主的,不过庄主已经转给我用了。难不成是冥冥中早注定,你我的相遇?"
复康凝住神色,只猝不及防的一瞬而逝,随即,他加深唇边弧度。
"天意吗?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见仁退开半步,瞟着曲曲折折小道,两旁稀疏湘妃竹欲掩不掩,勾勒的是"山重水复",显露的是"柳暗花明"。

"我们,在等他回头。"
季良忽然停下来,衣袂在竹影间一旋如蝶舞天地。
见仁勾住了复康的颈项,用季良能清清楚楚看见的角度,贴上他的脸,头埋下去,窝在复康的颈弯里,蹭着他柔软的领口上精致的刺绣。
他感觉到复康那稍许的停滞,然后大力抓住了他的腰,揽在怀里,热热的气就喷上他的耳廓。
见仁坐在东院游廊台阶上,想着俗话中说的"夫妻床头吵床尾和"。
东院里四处都种着的朱槿牡丹,实际上是扶桑的一种,。
扶桑的花朵硕大,色彩鲜艳,有单瓣的有复瓣的,有粉的、黄的、白的、青的,晋嵇含《南方草木》中说:"其花如木槿而颜色深红,称之为朱槿",是指深红色重瓣略似牡丹者,就如东院里这些,世间不多见,得了朱槿牡丹之名。
它们在墨翠的枝叶中间盛放,花瓣边缘微微卷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柔嫩嫩模样,像揉过的绢绸。
溪馆初寒似早春,红花相倚媚行人。
名园不肯争颜色,灼灼扶桑野水滨。
季良会喜欢这种艳丽张扬的花,出乎意料,凭他的性子,见仁猜想该是那些玉兰白梅之类,附庸风雅,或者自视清高。没料偏偏是这等媚俗的,尽管媚这俗也是要付出高昂代价,复康真真化了大心血。
他托着一朵朱槿牡丹,凉凉的花瓣耷在他指间娇喘,抓了一把的温香软玉,缠绵纠葛,望不穿隔不断盼不到的绝望深情。
谁说花不寂寞,只无有心人探。
稳稳脚步踏在游廊仄砖地上,吭吭作响。
"复夫人好些了吗?"
见仁依旧端详手中的花开口,脚步就停在背后。
"本来她说带我去金箴坊,给你选两段好料子做夏衣,去不了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的生活。"
季良的声音像第一次听见的一样沉稳平静,居高临下的冰凉。
"庄主和复夫人,好深厚的,姐弟亲情。"
见仁放开那花朵,偏头昂视着季良,眉眼间弯着别有意义的暧昧。
光线把他的脸上皮肤照得更清透,仿佛一戳就会涌出汩汩不断的水流来,他穿着宝蓝地的外衫,有些隐约的精致的卷草纹在上面,泛着淡白色的迷离的光。
"啪。"
见仁睁大了眼,捂着快速热起来的像着了火一样的半边脸颊,眸子里抖动一地枝蔓。
他却转回头去,看着脚边刚刚散落的一片叶子,笑得花枝摇曳。
"还是复老爷手下带劲儿,他抓着我肩膀的时候像要活活掐出血来,他啃着我的脖子,让我以为会就这么着被他吞下肚去。"
季良下了一级台阶,俯头拧起他红艳艳那边脸,盯着他的眼睛,愠怒清晰。
"疼呐,明天肿老高都不能见人。"见仁撇着脖子,口齿都不利索。
"怎么不叫他则诚兄了?"
"则诚兄是柯姐姐丈夫。"见仁使劲挣开,疼得眼泪都包在眶里流淌,委委屈屈,"复老爷怎会把谁放心上,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
季良负手斜眼看着他,他看着手心纵横的掌纹。
"不要一副什么都看透了的口气。"
"当局者迷么?"
"我警告你,少搅和进去。"
"我是多安分老实的一个人,只要被喂饱了穿暖了,猫一样懒。"
季良鼻子里出口气,转身往屋里去。
"哎。"见仁侧身撑着地叫他,"给点凉水敷敷啊。小气。"
他掏怀里,摸出晶莹温润的一只佩玉,五蝠绕着目露精光的骏马马首。
"这方面复老爷就慷慨了,区区见面礼,都是块上等羊脂。"
青灰的丝绦绕在他手指上,一扬,划过繁丽朱槿牡丹的艳媚,复盘长结下面挽着的佩玉在半空里摇晃。
"可惜,在下无福消受,烦庄主做个人情,悄悄转退了吧,当面总会有点尴尬。"
季良疑愕了片刻,接过握在手心里,还带着浅薄的温度。
"啊,我洁白无暇俊秀俏美的脸啊,要是就毁在你手里,看着吧,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说着,见仁捂脸哼哼唧唧在游廊上疾走,宝蓝地衫子的下角卷过大红花,裹带了一路风华。
第四十二章
复重生失踪了。
清早他随着复康去了米行,快中午的时候府里来人把他叫了回去。
从此,了无音讯。
复康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去,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他让季良调用韶华庄在无锡的分号,查探了几乎所有的码头航船,甚至凭借关系动用了府衙的力量,但是依旧一无所获。
他心神不宁的在府里走来走去,对季柯的劝慰视而不见,低声愤恨的喃喃:"如果他出了事,如果他出了事。。。。。。"
"兴许是在哪个朋友家里,喝多了,回不来。"
"绝对不可能!"复康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是个独立的人,总会有你不知道的去处。"
"不可能!"还是斩钉截铁。
最后一批寻找的人回来,摇了摇头。
复康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抑制呻吟。
"不会有事的。"见仁拍拍他肩膀,"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很好。"
"不,不。"复康抬起眼反抓着他的腕,"我感觉得到,他--"
他嘴唇都在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全都是死死压不住的慌张挣扎。
见仁被他抓得很紧,手腕几乎要硬生生折断。
季良上来扯开他,把他贯到椅背上。
"冷静点,复总管那么大一个人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跟平时一样的回来了。"
复康垂着头攥拳,手指扎进掌心里,指节紧绷青白。
然而过了一天,复府的门房在大门外台阶上捡到一封信封干净的信,晨露把它润得微微发软,里面极平常的纸笺上写着:
戌时,金匮桥,孤身而往,否,重生不生。
白底黑字,字字是正统的小楷,一笔一画清晰得苍凉,
复康死死捏着纸笺,皱出纵横狰狞的褶折。
"姐夫,我看先派人去探探--"
复康挥了一下手,盯着那些嶙峋的字,眸沉如夜:"文源,找几个机灵且面生的,到金匮桥附近,然后送几张帖子出去,我复康今天中午要请几位朋友吃饭。"
曲达悠悠闲闲的走进来,袅袅的烟飘散了一路。
"复康,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屋里的人都看着他,他浑像好天气里说了句"好天气"的神情,只眯着眼瞅着复康。
"如果你很有自信,就当我没提过。"
他"啪嗒"咂口烟,含着青色的团雾,欲吐不吐。
"好。"复康把信笺拍在梨木桌面上。
曲达挑张凳子坐下,翘起腿:"我的条件你很清楚,点个头,我就帮你把复重生找出来。"
季良看他们打哑谜,莫不着头脑。
"曲伯,你知道他的下落?"
"唔,大概吧。"
季良皱起眉,他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曲达不会随便开口,但是听他语气,又像是早预料到。
"快决定吧,复康。"
曲达并不急迫,慢悠悠挑了挑燃烧的烟叶。
"只要能让他安全回来,"复康深深吸口气,睁眼明澈闪亮,"我答应你。"
见仁瞧思月缝一块汗巾,米黄地,在边缘纹着浅的草叶。
"我不爱这色彩,叶片也太小。"
"公子的早做好了,在我屋里放着。"
"那这条呢?"
"唔--"思月漂亮贝齿咬着下嘴唇,凹出一洼羞赧。
"突然我觉得很顺眼。"见仁捻起一角,"可以配我那件青纹串枝的衫子,而且以前的总是太繁复盛艳,换个清淡的也好。"
"公子要是喜欢,另给你做条。"
"不,我就要现在手里的,别的一定比不上它。"
"公子--"思月为难的看着他。
"或者,"见仁凑近她耳边,"你告诉我是给谁,我要是觉得争不过,就放弃。"
思月被他呵得痒痒,扭着头别开,腮上浮现薄薄酡红色,春天里枝头上娇俏纯情的小花朵一样。
"不说吗?那我就收下了。"
见仁作势要扯过去,思月忙抓紧了,嘴唇嗫嚅。
"娇娇公子,闷在屋里多无聊,陪老头子出去走走吧。"
闻言,见仁抬过眼去。
"烟伯今天不去会那些老朋友了?"
"还是和年轻人在一起快活,我带你去好地方。"
见仁眨下眼,书影捧了一碟鲜果进来,躬身行个礼,送到他面前。
"刚得的,好甜的樱桃。"
"你偷吃。"思月嗔怪他。
"我得先尝尝味道才好给公子拿来。"书影理直气壮,"公子,吃--"
"我要出去。"见仁站起来说,"思月,我不太放心他的口味,最好你多尝几个。"
说着,向外走几步,顿下来,回头抓了两个樱桃塞嘴里,皱眉头嚼一嚼。
"唔--你的口味果然糟糕。思月,都给你了,还有,"他瞟一眼米黄汗巾,"我觉得这颜色比较适合旁边那个呆子。"
"烟伯,不会是抛下庄主,就我们俩偷偷回镇江吧?"
见仁撩开垂到眉上的发丝,微风吹得面庞**。
"我还没和阿柯、安安她们玩够呢。"曲达卷一张叶子,两头捏得紧紧的,"不是说了吗,去个好地方,本来只想自己独占着,你人还不错,勉强带你去一回,不过,可不能声扬。"
见仁下巴枕着手臂,弓身子俯在船舷上。
"我最会守口如瓶。"
船顺着一条河行进,眼看着出了城,两岸斜坡上去是绿油油的庄稼地,风过浪涌。偶有农妇在河边洗衣服,交流七姑八婆的琐事,木槌敲得啪啪啪,小孩子在她们身后追逐嬉闹,惊走麻鸭一片。
岔道口向左,两边景色虽与前无异,但渐渐气氛不同。
水自流,田自生,不见丛丛竹掩农户。
"我们这是进了谁家的地?"
"不瞒你说,我的老相好。"
见仁抬眉看着曲达。
"怎么?以前我也是翩翩少年郎,多少姑娘梦里见。"
见仁只端详他脸上每一条得意的皱褶。
"看什么看?"曲达敲他一下。
从前方相对驶来一叶乌篷小舟,隐约见得位苗条少女站在船头。
"茂姨已经等候多时了。"她的声音泠泠如泉,近了更显出一颦一笑间的婉约风情。
曲达带见仁登上小舟,又往深处行了良久,方停在绿荫如盖的梧桐下。
麦苗地中间隐约曲折小径,少女领路,见仁当是游玩赏风景。
白墙青瓦琉璃窗,宅院出现的突兀,仿佛平地而起,被拥在繁茂幽雅桐竹间,乍一看去像遁世高人居所,细细打量,却弥漫着甜蜜酥懒的桂花香。
跨垂花门,过漏窗复廊,隔开的小院里清泉丁冬,山石嶙峋,小巧精致临水亭里,一个绫罗轻纱裹绕的女人背影,婀婀娜娜娉娉婷婷倚花栏。
"茂姨,曲爷来了。"
少女低着头退出去,亭中女人缓缓转过头来。
透过粉面朱唇下的风霜,看得出她曾经风华绝代。
茂姨的目光越过曲达,直落在见仁身上。
半晌,轻轻笑:"好个清妍雅俊的年轻人。"
她的声音比刚才的少女沙哑,却有着种说不出的慵懒舒缓,让男人听了只觉得浑身都要化做水。
"我没说错吧。"曲达推了见仁一把,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
"哎哟哟,瞧你,别让人家摔了。"
她拧着腰肢姗姗而下,桂花的香气不浓不淡四下里弥散。
"然后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茂姨笑得嫣然,抛出个媚眼,仪态万种,春花烂漫。
她伸出纤纤素手抚上见仁脸庞,略显得轻佻,但并不惹人生气。
指间是凝脂般的润滑,她一边啧啧称赞,一边舍不得离开的在他脸上徘徊往返。
曲达咳了一声:"够了没有?干正事。"
"讨厌,人家难得摸到极品,多享受会儿也不行么?"她如二八姑娘似的嗔怨,挽着见仁的胳膊就带他进后面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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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19时--21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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