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寻找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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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虽然斜在西边,而且离西边山头只有一竿高,但是阳光依然非常强烈,乱石坡上蒸腾的湿气已经很弱了。刚下过雨时,那颤悠悠的湿气有一米多高,林一静平视前方,就需要透过颤悠悠的湿气,周围的景物也就颤悠悠地变形了。这会儿,湿气弱了,显然大部分被蒸发了,剩下的,又弱又小,不注意几乎不易察觉。周围山根部的山岚已经悄然遁去,包裹着山冈的林木就显得一片苍翠。高天上有两只鹰在盘旋,翅膀一动不动,身子却平平地在空中浮动。偶尔有一两声鸣叫,尖利而又清脆,林一静就想,这可能不是鹰,应该是鹞吧。鹞在空中仅仅展开翅膀,并不若鹰般不停地扇动翅膀才能在空中飞行。而鹞并不比鹰弱小,所以应该佩服的是鹞而不是鹰。鹞懂得使用气流,懂得借助更大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使命。从这一点来说,鹞是自己的榜样。
这时候林一静周围的四个人依然闭着眼睛,这使林一静很满意,因为他没让他们睁开眼睛,他们就这样闭着,虽然他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他们还是闭着眼睛。在于晴感叹之后,他注意到和同有显然也是想说什么的,但张了张嘴又闭住了。方发民脸色红润,脸上一片喜色,嘴甚至咧开了,似乎想要说什么。果然,林一静的眼睛刚刚转到陈大二身上,方发民就说话了:“厂长,咱们任重道远,但是还有一个技术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他看着于晴:“咱们这儿四个男的,只有一个女的,没法儿把人类的种传下去呀!”
于晴一听这话就急了:“你这个流氓,尽操些流氓心!”
林一静心里很高兴,他们虽然说话、争吵,但他们四个人已经完全进入了他所制造出来的世界,完全相信这个世界是由至尊掌握着,这就达到目的了!于是他说:“至于繁衍下一茬人类,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而且,并不是我们五个人都能够到达那个时刻!”他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至尊将我们储存在这里,就像在那个遥远的大雪纷飞的山顶上,至尊一直在注视着每一个生命的表现。如果牧牛的小伙子仅仅想到自己的生存而不去管他的牛群,不是用自己的怀抱将牛头揽在一起,至尊就不会将他的灵魂带走;如果四头牦牛在小伙子冻僵的时候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小伙子,至尊就不会带走四头牦牛的灵魂。如果任何一头牦牛在这关键的时刻只想到自己逃生,那么他的灵魂也会落入冰雪之中。只有高尚的灵魂才配让至尊带走,才配延续整个世界的下一代人类。现在至尊就在我们身边,在我们于此地生活的每时每刻,都会观察着我们每一个人的表现和每一个人的心灵,从而决定带哪一个人走。至于你说的男女问题,到时候已经不是难题,在你们争吵的时候至尊告诉我,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人的空间,其实在我们看不到的空间里,还有更加美好的另一个世界,那里存在着许多高尚的、真善美的灵魂,我们到达了那里,也是这个样子,我们随时可以以任何状态、任何生物的样式、甚至任何性别,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承担起任何一种使命。”
方发民在这事情上头脑转得很快,林一静话音一落,他立即喜形于色:“厂长,那……那就是说,可以给咱们每人配一个甚至几个仙女?!”
“流氓!”于晴大声斥责:“你真是个大流氓!”
“你懂个狗屁!”方发民反驳道:“啥叫流氓?我这是要为繁衍下一代人类作贡献!”
和同有在听着林一静布道一般的话语时,心里确实很乱,眼前的世界好好的,怎么就要毁灭呢?但他又被眼前的事情弄懵了,好端端的,过了这么多年,对母亲不孝,厂里谁也不知道。受贿30万元,厂里谁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从厂长嘴里出来了呢?而且一句话就说得那么准确,确实让他汗颜。“看来是有一个什么至尊!”他在心里这样说,说完了就立即在心里反驳自己:“什么看来?本来就有,而且是一个无所不知的、伟大的至尊!”他突然想到:就是自己的心理活动,至尊也是能够看清楚的,所以就是在心里说话,也要对至尊毕恭毕敬。他记得小的时候在村庄里,几个小孩到土壕里玩,这个土壕是村里人固定的取土壕,从这里起了土去垫家里的厕所和牲畜圈。他们几个小孩发现新挖开的壕崖上露出了一个窟窿,爬进去一看,竟然是一个老墓,还有棺材。小孩们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打开了棺材盖,一个小孩甚至躺进了棺材。这一躺,这个小孩回到家以后就发起了高烧,而且说起了胡话,说的全是村里一个老辈人的话,说的是村里的久远的人和事。这个小孩的爷爷一听,就说这是死去几十年的某某人的话。而且说小孩说的事情都是真的。这件事情给和同有的印象很深,这个印象甚至是刻骨铭心的。想到这件事情,使他更加相信至尊的存在,相信有这么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但是,林一静所说的那场大雪和牦牛的事,他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他又不敢不信,甚至在心理活动中都不敢说这是假的。因为他总觉得至尊可以洞察他的心理,并且告诉至尊的代言人林一静。所以他在方发民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在于晴愤怒的驳斥中,他的心并没有为之所动,他心里一直念叨着林一静的那一句话:至尊就在我们身边,时刻观察着我们的行动,时刻观察着我们的心,实际上这就是考察,而且这个考察是从内心到外表,没有丝毫空隙可钻。不像现在的干部考察,可以千方百计找上面的领导给考察人员打招呼,还可以多陪些笑脸、多陪些好话、多走动、多打电话,从而多拉一些选票。而至尊的考察是无私的,与世间目前所流行的不正之风恰恰相反。至尊需要的正气,是彻头彻尾的正气;至尊需要的真善美,是从里到外的真善美。自己过去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现在必须脱胎换骨般地去改正、去补救。想到这里,他诚恳地对林一静说:“厂长,我现在可以睁开眼吗?”
这话林一静听着很美,心里很舒服,但他没有立即答复和同有,而是缓缓地扫了一眼另外三个人,然后才说:“好了,至尊对我说了,大家现在可以睁开眼。”
和同有这才将眼睛睁开,不由得看了看另外三个人,发现方发民一脸喜气,于晴脸上是欣慰的笑容,只有陈大二还像过去一样,眼光纯净地看着林一静,他就想,看来就陈大二这样的人,心里最干净了,至尊最喜欢的肯定就是这样的人。于晴和方发民的高兴里面都带有自私自利的成份,都为自己能作为下一茬人类的传播人而高兴,看来这种高兴也是不能有的,应该想办法作出毫无自私自利的事情来才行。但还没等他向林一静表达他的这种心理,方发民却抢在他的前面说话了。
方发民感到世界在这一刻无限美好,心里一直在幻想着林一静所表达出的那个美好的世界,所以他一睁开眼,就直直地瞅着林一静。也许是过分专注,期望过高,并且在心里已经将林一静神化,所以他发现林一静的额头上竟然明晃晃地,似乎在闪光,于是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声音清亮而又昂扬地说:“厂长,你现在让我干啥,我都干,让我吃啥苦,我都吃,只要至尊能像上一次那样将我带到那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世界。”说完了又忍不住接了一句:“请你转告至尊,我方发民这一辈子,不不,不管多少辈子,都忘不了至尊的恩情。”
林一静没有接方发民的话,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对方发民表现出过分的友好,甚至对每一个人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现在需要的是神秘!而神秘有一个创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最最重要的是距离,距离产生神秘,距离保证神秘,距离加强神秘。所以,他的眼睛依然高深莫测地看着遥远的天际,脸上依然是那种平静而又慈和的微笑。
和同有看着林一静的表情和眼光,琢磨着林一静对方发民那些明显带有奉承和巴结的话的态度,不禁有所感悟:这就对了,至尊并不像人类,他没有人类的那些虚荣心,他是无限纯洁、无限高尚的,他是要拯救人类和世界的。想到这里,他虔诚地看着林一静的目光,无限恳切地说:“厂长,请你转告至尊,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我想将我的心拿出来洗洗,洗得干干净净的,要不然,就对不起至尊对我的关心,要不然,就不配那个下一茬人类。”
于晴这时候心情很复杂,她甚至不敢看林一静的眼睛。想到林一静已经知道了她的那件事,她就羞愧难当,实际上她当时是真心爱那个教授,她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可依可靠的力量,更有那魅力无穷的智慧,直到现在想起他的形象来,她还会脸热心跳。在以后的岁月里,因为她明确地知道她已经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再加上相隔万里,还有日子的长久,她的理智明确地告诉她,应该另外找一个男朋友,但因为教授成了她无形中的择偶标准,这就使得她的眼里很难容下另外一个人。就是方发民,她也觉得是矮子里头拔将军,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在林一静的一番话之后,她的心灵虽然受到了震撼,但她还是感到自己心里乱乱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好,就将头低下来,看着自己的衣襟,于是就看见了鼓鼓的腰际,那是手机和手机套。她下意识地将手机拿出来,拿在手里却不知道应该打开还是不打开。
陈大二这时候接住了和同有的话,陈大二当然对林一静的叙述很高兴,但他的高兴不像方发民那样强烈,他对和同有说:“嘿嘿,和科长,那个心咋能拿出来洗呢?不说能不能洗干净了,只要把你的心拿出来,你就死了,洗干净了又有什么用?”
“就是。”方发民应和道:“说好话也不知道咋说!”
直到这时,林一静才说话了,但他的眼睛依然看着遥远的天际:“至尊听了你们的话,将他的想法告诉了我,我不能全部告诉你们,当然也是至尊让我只告诉你们一部分。既然至尊将我们带到这里,就是对我们充满了美好的期望,但是你们身上的罪孽太深重了,虽然每个人程度不同,但是罪孽都是深重的,必须首先消除了你们身上的罪孽,然后才能够留下一个纯净的、真善美的心灵。这个心灵如果保持到至尊要带我们走的最后一刻,我们才能到达那个无限美好的世界,我们才能完成至尊交给我们的光荣的、具有开天辟地意义的历史使命。就像我们遥远的前身,那个小伙子和四头牦牛本来都是纯净而又具有真善美品质的,就这样至尊还是等到了最后一刻,直到他们的行为和心灵完全地、圆满地达到了真善美的境界,至尊才将他们带走。所以,小和说的要洗一洗心的想法是可取的,但是这个洗,不是说要将心脏拿出来洗,而是要用自己的行为清除或者弥补以往的罪孽。”他加重了语气,严肃地看看眼前的四个人:“我先说到这里,大家闭住眼睛,仔细地琢磨琢磨。”
和同有心里很高兴,他没有想到林一静肯定和表扬了他的想法,甚至要大家对他的想法进行思考,所以他立即闭住眼睛,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琢磨起林一静刚才的话。他认为林一静的话,实际上就是至尊的话。他立即想到,从林一静刚才所点到的情况看,在这几个人中,自己的罪孽是最最深重的,所以自己应该最主动地去争取为别人作贡献,这样才能让至尊高兴,这样也才能争取和他们一起到达至尊所在的美得不能再美的地方。于是他来不及思考时机是不是合适,就急急地向林一静提出问题:“厂长,我、我想……”当然,他的声音是很甜很甜的,他的眼睛依然是闭着的,“我要多多为大家做好事,用做好事的方法洗清我的罪孽,行么?”
林一静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他,见他眼睛闭得很实,脸上也一片诚恳,就又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其他三个人,见大家眼睛都紧紧地闭着,自然是按照他的吩咐在思考琢磨,这使他很满意,他就用很平和的声音问他们三个人:“你们三个说说,这样行么?”
方发民嗤了一下鼻子:“贪污、受贿、不孝,你这罪就是那种十恶不赦的罪,用文化大革命中的话说,你就应该被打翻在地,再踩上一只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你仅仅想凭做几件好事就能顶了这么大的罪?痴心妄想!”
于晴看看和同有,又看看林一静,其实她在闭着眼睛遵照林一静的指示“琢磨”的时候,一直在心事重重地琢磨着自己的事,她不禁在心里感叹,真是“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更重要的是,自己当时认为自己根本没有错,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就是合情合理的,就是道德的,从来没有过罪孽感,反倒认为社会、公众舆论所规定的道德标准是违背人性的,特别是当这件事情在学校里沸沸扬扬时,教授的夫人出面澄清时,她默声不响地疏远了他,她认为自己是高尚的、无私的,为了他的前途和名誉,她宁愿牺牲自己的爱。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错了,至尊说自己错了,那就是错了。自己只是要想尽办法来清除自己的错,但是用什么办法来清除呢?这正是自己所要问至尊的。所以她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俩的对话,也就无法回答林一静的问题,她感到很羞愧,低下头没有吭气。
陈大二倒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所有人的语言,也看清楚了所有人的表情,但陈大二是一个一动脑筋就心烦的人,但是林一静说了,他又必须回答,所以他使劲挠了挠头,然后说:“做好事总比做坏事强呗。”
这时候和同有切切地看着林一静,他期望林一静给他以表扬和肯定,但林一静的双眼依然高深莫测地看向远方,似乎至尊就在那里站着。
其实林一静眼睛的余光一览无余地看清楚了和同有的表情变化,同时也看清楚了于晴、方发民、陈大二的表情,他知道目前大家已经对他所创造的至尊坚信不移了,他需要继续巩固和加强大家的这种心理,于是他微微一笑,将眼光收回来,看看大家,声音轻柔地说:“至尊没有让我直接回答大家的这个问题,至尊说世界上有许多宗教,其目的基本都是一致的,其主要功能都是要求大家弃恶扬善,消除罪孽。至尊让我给大家讲一个人物,这个人物就是藏密的宗教人物密勒日巴。密勒日巴在年轻的时候,为了复仇,到巫师那里学会了降雹术等杀人造灾的邪术,用邪术将他叔叔等三十余人塌死在楼房里,又用邪术使他的家乡发生巨大的雹灾和洪水,致使一方百姓深受其害。当他突然醒悟,发现自己罪孽深重时,才去找到藏密大师玛尔巴学佛。玛尔巴让他在一个山顶上建一座寺庙,而且不让他用任何牲口驮运砖木等建筑材料和工具,在建筑的时候也不让任何人帮忙。他就只好用自己的身体将这些东西从山底驮到山顶,而且一个人无比艰难地造房子。密勒日巴对此非常生气,但是师傅的话他是不能不听的,只好忍气吞声去完成师傅的指示。当寺庙建成后,他全身生满了脓疮。师傅玛尔巴这时候到达山顶,看了他千辛万苦建好的寺庙后,不但没有表扬半句,甚至没有一丝笑脸。当密勒日巴拖着疲惫的身子请求玛尔巴给予教导时,玛尔巴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拆了!砖还放到原来的地方,木料也还放到原来的地方,其他材料也都要放到原来的地方,这一块地方,还要恢复原来的面貌。’密勒日巴一听就大哭起来,他知道师傅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哭归哭,还是按照师傅的指示又将庙拆了,并且用自己的身体将所有建筑材料或驮、或背、或扛到原来的地方,将盖庙的山顶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时候他已经瘦骨嶙峋,身上的脓疮已经连成了片,睡觉时一翻身就会疼醒。但当他去见师傅玛尔巴的时候,玛尔巴不但没有表扬他,反倒用鞭子抽了他一顿,直到玛尔巴抽累了,才撂下了鞭子,并命令他又到另外一座山头上建一座三层楼房,条件和建上一座楼房一模一样,必须用他自己的身体将所有建筑材料驮上去,而且必须他一个人将这座楼房建成。密勒日巴跪伏在地上,对师傅玛尔巴说:‘师傅,你的命令,我肯定会无条件地执行,但我恳求你,在我建成楼房之后,千万不要让我再拆掉。’但事实恰恰相反,他费尽千辛万苦将三层楼房盖好后,师傅玛尔巴却又让他拆掉。就这样,玛尔巴让密勒日巴建了四座房子又拆了四座房子,密勒日巴已经劳累、病痛得不成样子。直到这时,玛尔巴才告诉密勒日巴,从他见到密勒日巴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密勒日巴是一个有慧根的小伙子,所以就非常喜欢他,但玛尔巴一眼就看出了他过去的许多罪恶,这些罪恶黑云一样压在他的头顶上,像毒蛇一样缠在他的心灵上,而消除这些罪孽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苦役折磨他,不但折磨他的身体,还要折磨他的心灵,从而消除压在他头顶上的阴云,清除缠在他心灵上的毒蛇。直到现在,这些阴云还没有排除干净,这些‘毒蛇’也没有完全驱除。直到这时,玛尔巴才传法给他,并要求他自己继续苦修,只有长期坚持苦修,彻底消除他的罪孽,才能功德圆满。密勒日巴就按照师傅所说,寻找最为险恶的环境去修行。他在一个苎麻地边的山洞里修行了三年,就吃苎麻叶子和苎麻籽,就喝苎麻地里的水。三年之后,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腐烂,他的身体、包括他的头发都变成了绿色。直到这时,他身上的罪孽才消除干净。也就在这时,至尊悄无声息地给了他许多功能,并且让他可以随时出入那个无限美好的世界。直到他的躯体完成了他在人世间的功能之后,至尊就将他的灵魂迎接到那个无限美好的世界。”
说到这里,林一静停了下来,其实有关密勒日巴和玛尔巴的故事,他是在大学图书馆里看到的,当时他就对这两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印象深刻,并且长久不忘,没想到今天用上了。他看看面前的四个人,发现他们神情专注,显然被密勒日巴的故事深深感动了,于是他微微闭住眼睛,作出入定的样子,等着他们主动将感受说出来。他知道有了这种感受之后,下面紧接着的就是行动。
果然,他眼睛刚刚闭住,呼吸刚刚均匀,和同有就声音沙沙地说:“厂长,这个密勒日巴太了不起了,他能够用苦行消除自己的罪孽,我也行。厂长,要不我再到蟒蛇那里去,让它再吸吸我、吓吓我。”

方发民禁不住反驳:“那你去呀,蟒蛇如果把你吃了,你还没来得及消除罪孽呢,就已经只剩下灵魂了。你这个灵魂还是那么肮脏的、丑恶的灵魂,至尊肯定不会带你到那个世界,更不会让你这样脏的灵魂去延续人类。”
和同有显然对方发民的话很生气,但他狠狠地瞪了方发民一眼后,却微笑了:“谢谢你,小方,你这是折磨我的心灵呢,你是在帮助我消除罪孽呢!”
于晴对和同有的这种反应很意外,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和同有真是了不起,她禁不住对和同有说:“和科长,我觉得我们应该寻找一些对我们目前生活有帮助的事情去做,做得越苦越好,做得越累越好。还要保住我们的身体,寻找更多的苦难,承受更多的苦难,这样才能消除我们的罪孽。”
和同有连连点头:“小于,你说得对,但咱们说了不算,咱们得问厂长,厂长是至尊的代言人,只要至尊发话了,就说明咱们这样做能够消除罪孽。要不,咱们就会白白浪费很多时间,做许多无用功……”说着看着林一静,见林一静依然是那种入定的样子,就悄声对于晴说:“等厂长睁开眼睛时再请示他,他这会儿可能正在和至尊说话呢。”
方发民听着他俩的对话,就想像着下面的事情,他明确地意识到,自己的罪孽也是很深重的,甚至是不可饶恕的,他想起了那个女孩,自从那个悲惨的事件发生之后,她就没有再来学校,过了几个月,他才知道她疯了,于是他再也不敢去她家所在的那条街道,他害怕碰见她。到了冬天,他听说她掉在河里淹死了。想到这里他只觉背上一阵发凉,似乎那个可怜的阴魂正充满仇恨地伏在他的背上,他禁不住一个哆嗦,然后声音颤抖着说:“就、就是,得赶快想办法消除身上的罪!”说完了,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像我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人,是干不了什么活的,别说让我盖几栋楼,就是让我背几根木头到山顶上,也会把我累死,过早地累死了,我的罪孽也没法消除,所以,最好是大家折磨我的心灵,用这个方法消除我的罪孽。”
陈大二感到方发民这番话很奇怪,就说:“方科长,你说我们咋折磨你的心灵呢?是不是让我站在这儿整天骂你?”
方发民连连点头:“可以,你骂得越狠越好!”
和同有摇摇头:“这样能折磨你的心灵吗?你明明知道别人骂你是帮助你,你还会生气吗?你不生气,怎么折磨你的心灵呢?我告诉你吧,还是老老实实地,在折磨自己的同时折磨自己的心灵。”
看着林一静入定的样子,于晴不由连连摆手,声音很轻地说:“大家别吭气了,还是等厂长和至尊说完话,让厂长给咱们发指示就行。”
方发民知道于晴对他很反感,但这时候还是接着于晴的话:“我想至尊还是疼爱我们的,要不然,我们有了这么多罪恶,他还把我们领到这儿来,他一定会像密勒日巴的师傅玛尔巴一样,想尽办法让我们的灵魂纯净了。”
其实林一静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就是他们声音很轻的话语他也听得很清楚,他本来还想再持续一段入定的时间,这样会更增加大家对他的神秘感,但他感到肚子饿了,而且,离太阳落山的时候也已经不远了,还要准备晚上抵御野兽的篝火。于是他缓缓睁开眼睛,并且将眼睛平视向面前的四个人。当他的眼睛看向和同有的时候,和同有的身子颤了一下,立即将眼睛垂下来:“厂长,你给至尊说说,我一定找很多很多苦难,消除我的罪孽。”
林一静微微一笑,又看向于晴。于晴脸红着,声音虽然很轻但很坚决地说:“厂长,我和和科长想的一样。”
他的眼睛还没有转向方发民,方发民就说话了:“厂长,对我这种特殊的人,还是以让我的心灵受苦为主好些。你可以生个啥法儿,让我的心灵受苦就行,我可是干不动其他活。”
林一静点了点头:“你们的想法,在你们刚才议论的时候至尊已经听见了,而且,你们的心理活动,至尊也清清楚楚。至尊说,我们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时间可长可短,主要决定于我们身上的罪孽是否能够消除干净。一些事情也不必全部讲出来,因为至尊能看透你们的心,至尊要观察你们每一个人对消除罪孽的决心和力度,决心越大、力度越大,罪孽也就消除得越快。至尊带我们走的时候,我们一个个灵魂都应该是纯净无比的。”说到这里,他看看大家:“听明白了没有?”
和同有第一个回答:“明白了,明白了。”
于晴也连连点头:“明白了,我一定加大决心、加大力度。”
方发民一直在担心着自己的体力:“厂长,你派一个人污辱我都可以……”
陈大二瞅了一眼方发民:“你得自己想办法,你不要弄啥事都让别人帮你。”然后看着林一静:“厂长,我想我的罪也挺大的,那一次开车,就是你见到我的那一回,我把很多人都撞伤了,还有,我有一回路过一个村庄,轧死了一只鸡,那只鸡特别惨,头和脖子都轧成了肉浆,鸡毛飞得满路都是,它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就死在了我的车轮下。我有两次做梦,都梦见了这只鸡,它那两只眼睛狠狠地瞪着我,像锥子一样扎着我,它猛地叫了一声,就把我从梦中吓醒了。所以厂长,我也得想办法替这只鸡在我身上报仇。”
林一静心里很满意:“大家的想法都可以理解,但是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吃晚饭,然后是捡来柴禾,点起篝火过夜。”
和同有立即说:“厂长,你就坐在这儿不要动,我去给你把木瓜和菠萝蜜摘来。”
于晴连忙说:“厂长,捡柴禾的事,你就更不用管了,我们去捡来、扛回来。”
陈大二立即站起来:“厂长,你点个头,我们就行动了。”
林一静心里很高兴,他本来想让他们去这样做,但他又担心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来了一个猛兽,他一个人是怎么也对付不了的。还有方发民,方发民并没有表态说他要和大家一起去干活。于是,他站了起来:“咱们一起去。”
和同有站在林一静面前,脸上充满恳切:“厂长,我们去就行了,你在这儿歇着。”
陈大二和于晴也立即附和:“是的,厂长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方发民这才说话了:“厂长,我陪你在这儿待着,让他们去吧。”
林一静没有看方发民,只轻轻说了一句:“在那个漫天飞雪的日子,强壮的小伙子将四头牦牛的头揽在自己怀里,直到自己冻僵,小伙子因此功德圆满。”
说着就往乱石坡下面走去。和同有他们立即跟在林一静后面,和同有轻声对于晴说:“就是,咱们要消除罪孽,厂长也得消除罪孽呢。”
于晴看了和同有一眼:“不对吧,自从我跟随厂长以来,就没发现他有什么毛病,他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他只是要积德,要让他的心灵更加美好、圆满。”
陈大二立即附和:“确实是,我见过这么多人,没有见过厂长这么好的。我就不觉得他有啥缺点,刚才说的真善美,我看厂长就是真善美,要不至尊怎么光跟他说话,就说明他是我们的榜样,我们得跟他学。”
这时候起风了,树林摇晃起来,带有飒飒的声音,他们的衣襟被风吹了起来,他们的脸被风吹拂着,风是热的,还带着林子里的湿气,吹在脸上,热腻腻的。他们就在这样的风中,走到了乱石坡底下,走到了木瓜林和菠萝蜜林里。林一静站在一颗菠萝蜜树跟前,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只有方发民一个弯下腰来,摘下一颗木瓜,其他人都站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只要他开始吃,他们也就会吃,只要他一直站着,他们也会一直站着,这让他心里很高兴,他就轻声说:“大家开始吃吧,抓紧时间。”说着自己弯下腰来,也摘了一个木瓜,他们几个这才将手伸向木瓜。
林一静还没有吃完,和同有、陈大二已经吃完了。和同有对林一静说声“我们去捡柴禾了。”就和陈大二走向树林边缘。
于晴虽然还没吃完,但迅速啃完了手里的木瓜,也跑了过去:“咱一块捡。”
这里就只剩下了林一静和方发民,林一静将手里的木瓜吃完后,看见方发民还在细嚼慢咽,立即有了主意:“小方啊,你说在这个山谷里,会不会有香蕉或者芭蕉啊?”
方发民看看林一静,边嚼边说:“这个我不知道,按说这样的气候,应该有。”
林一静点点头:“你应该验证一下你的判断。”
方发民立即停止嚼动,嘴巴半张着,愣愣地看着林一静:“咋、咋样验证?”
林一静微微一笑:“这个还用我说吗?”
方发民连连摇头:“我、我不敢一个人去找!万一……万一遇见大蟒蛇,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林一静依然微微笑着,声音依然平静柔和:“小方啊,你应该想到,刚才我说的,并不是我的意思……”他有意把话说了一半。
方发民立即睁大了眼睛,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我、我明白了,是、是至尊的意思,那我去……”刚迈了两步,却又停下,看着林一静说:“厂长,至尊会保护我是吧?”
林一静却没有回答他,林一静将两眼瞅向西边山顶。山顶上的树林,在风中起伏着,红日就在这起伏的林木上面悬着,很浪漫的样子。
方发民只好走到林一静面前,可怜兮兮地说:“厂长,我知道至尊想用这个方法折磨我的心灵,我也愿意,因为这样会很害怕,但、但是,我就害怕万一我……”他切切地看着林一静:“厂长,我不会有危险是吧?”
林一静依然看着浪漫的红日,轻声说:“什么事情靠的就是个自觉,难道还要让我再说吗?”
方发民呆呆地看着林一静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必须去了,就只好离开林一静身边,走过木瓜林,走向树林边缘的深深的草丛。虽然他只离开林一静十几米远,但他的感觉已经在千里之外。所以他每走一步都惊弓之鸟一般地四处张望,然后又看看自己脚前面,确认没有任何危险了,才往前迈一步。
捡柴禾的几个人很快就捡了一大堆柴禾,并且捆成了几大捆,和同有将最大的一捆抓住,想扛起来,却未能扛起,陈大二就对他说:“我来吧,这大一捆,非把你压瘫在半坡上不行。”
和同有却不让:“就得让我的身体多受点儿累,这样才能消除我的罪孽。”
于晴却说:“那还是让我扛吧。”
陈大二说:“你扛?你扛起来走不了两步,就得趴下!”
于晴说:“我就是想让我受点儿罪呢,受的罪越大越好。”
没想到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和同有蹲下来,背靠住柴禾捆,两手抓住捆柴禾的藤条,猛然往前一背,柴禾捆就背在了他的背上。他“啊”地大叫一声,呲牙咧嘴地站起来,身子摇晃了几下,但还是坚强地迈开了步子。
于晴显然被和同有的行为感动了,就更加激发了她背大捆柴禾的决心:“小陈大哥,你给我捆个大的,让我也受受罪。”
陈大二看看面前的两捆柴禾:“这两捆一样大,本来就不对,应该一大一小,你背小的,我背大的,现在一样大了,你背到悬崖那面就已经很受罪了。就这样吧,我帮你放到肩上。”
“不、不!”于晴连连摆手:“我也得和科长。”说着蹲下来,抓住藤条,使劲往前一背,柴禾捆虽然被背起来了,但还没待她站直,柴禾捆的重量就拖着她往后退去,她“腾腾”退了两步,要不是陈大二在后边一把扶住了她,抬起了她背上的柴禾捆,她就已经摔倒了。
“谢谢!”她喘喘地说:“谢谢”,就背着柴禾捆,迈着艰难的步子,朝乱石坡顶端走去。
林一静虽然一直没有朝这边看,这里的情况却了如指掌。就在和同有将柴禾捆背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乱石坡上,然后就大步朝悬崖走去,并且很快到达悬崖下面。他看中了一块圆形的大石头,石头的上面还是平的,于是他就坐了上去,他想像佛家那样盘起腿来坐,但他的腿太硬了,盘不住,他就以最舒服的姿势将两条腿弯曲平放在石头上,坐稳后,他才发现,他坐在石头的正中间,石头四面的边缘离他的身子还有一尺多远。这使他很高兴,他就这样稳稳地坐着,身子沐浴在夕阳粉色的光线里。因为夕阳已经下山了,西边的山顶上喷射出橘红色的光线,光线透过山顶的林木,散散地洇向了山谷,洇向了乱石坡。到达悬崖这边,到达林一静身上的时候,就变成了柔和而又让人感觉亲切的粉色。这时候他发现和同有背着大捆的柴禾朝这边走来,随后是背着柴禾捆的于晴和陈大二。
和同有虽然走在最前面,但由于柴禾捆太大,他个子太小,所以他走得摇摇晃晃,几乎要走不动了。但他使劲将柴禾捆往上颠了颠,抬头往林一静那边看了看,似乎又有劲了,然后又摇摇晃晃地往悬崖那边走去。
其实陈大二完全可以走在最前面,他觉得背上的柴禾捆很轻,但是于晴背着的那捆柴禾捆太大了,她就步步艰难,不但步子迈得小,而且腿还直不起来,就这,她喘息的声音已经赛过了山村厨房里扯动的风箱。于是他就走在她的后面,时不时地伸出一只手,将她背上的柴禾捆往上抬抬,以减轻她的重负。但他知道他的劲儿又不能使得太大了,否则她就会察觉到,就会埋怨他不让她多受苦难。他已经发现了于晴滴在地上的汗珠,一滴一滴都很大,而且越来越稠密,他就很心疼于晴,觉得于晴消除罪孽的心情太迫切了。于晴是个善良人,是个好人,只要她有这个心就行了,就肯定能够消除罪孽的。他所不放心的,其实就是和同有和方发民,和同有平时看着倒还不错的,没想到又不孝顺又受贿,而且不孝顺是大不孝顺,受贿是受大贿,他受些苦是应该的,但受这点苦能不能消除他的罪孽,真是没法儿说。方发民这个人看来是很难消除罪孽的,他又馋又懒,又做过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看来他是没法儿和我们一块去至尊那儿了。
胆颤心惊的方发民后来在树林边捡到了一根树棍,几折几掰,就将树棍变成了棍子,但棍子拿在手里,他依然举步艰难,于是他就不断地念叨着:“胆放大、步迈大、不要害怕!”以此来给自己壮胆,但是他仍然感到面前的草丛里潜伏着不可预料的危机,于是就格外小心,手里的棍子就不断地敲打着周围的草木,敲打草木的声音和他自己壮胆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使得他根本听不见别人的声音,所以他们几个已经走上乱石坡了,他还全然不知。直到他嗓子喊得沙哑了,他重重地咽了一口唾沫,才想起回头看一下他们,这一看才知道他们已经走到乱石坡中间了,他大惊失色,禁不住喊道:“等等我,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但他的声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其实是因为他们相距太远了,再加上他嗓子沙哑,他们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喊叫。方发民就沿着他在草丛中趟开的道路,慌慌地往回跑,没想到被脚下的石头绊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虽然他感到两只膝盖很疼,可能已经磕破了,但恐惧使他忘记了疼痛,他一跃起来,将棍子拖在手里,依然大步朝乱石坡跑去。很少从事过重体力劳动的他根本不适应这种快跑,所以他的心跳很快就几乎达到了极限,他感到气喘不过来了,他真想立即倒在地上,安静地歇一会儿,让心脏减轻负荷,让呼吸平稳下来。但他又明明知道不行,在这儿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危险,只有和他们在一起了,他才会感到安全,所以他就一直坚持着,直到跑到陈大二身后,他才稍觉安全,但心里一放松,他立即感到双腿发酸发软,并且感到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即跳到山泉里,痛痛快快地喝足了水,然后躺在山泉边上歇一会儿。于是他眼前就出现了山泉,而且还有荡漾的碧波,实际上这是他的一种幻觉。他就在这种幻觉里晕倒了,面朝乱石坡重重地摔了下去。
这时候西边天际有红云飞起来,马尾巴一般地甩向了天空,挨着西边山顶的红云鲜艳柔和,飞向天空的马尾就暗一些了,但飘下来的光很柔很软很细腻,林一静就坐在这样的光线里,加上西边的光线相对强一些,东边的光线相对弱一些,他的轮廓就鲜明而又有光泽,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走在最前面的和同有首先发现了林一静这种庄严的形象,他是在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抬起头看看离悬崖还有多远的时候发现林一静的这种形象的,他顿时被这种形象吸引并感动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背上的柴禾捆,他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滴落下来,嘴巴张开着,愣愣地看着坐在大石头上的林一静。
很快,于晴也走到了和同有身边,见和同有愣愣地站着,就站在了和同有旁边,一看和同有的眼神,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于是也就看见了林一静那种近乎神圣的坐姿。于晴心中不由感叹道:“厂长啊,我从来没见你这么有威严啊!”说着将背上的柴禾捆放下,嘴里禁不住感叹道:“这一会儿,厂长已经不是厂长了,他肯定代表至尊坐在那里!”说着扑腾跪在地上,像对菩萨磕头一般地将身子伏向地面。
她身边的和同有连连点头:“是、是至尊!”也将柴禾捆扔向一边,在于晴一边跪伏下来。
片刻之后,陈大二和方发民也过来了。方发民是陈大二搀着过来的。方发民摔倒的声音拽住了陈大二的脚步,他回过头,一见方发民的样子,立即将背上的柴禾捆放下,将方发民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浸满汗水的衣袖在他脸上擦了擦,见他还处在昏迷状态,就用大拇指狠掐他的人中,直到掐得方发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着长长地吐出来,他这才放心了,一把将方发民提起来:“站直了,再吸一口气!”
就这样,陈大二一手搀着方发民,一手拽着捆柴禾的藤条,提着柴禾捆,艰难地走向悬崖那边。其实他早就看见林一静的神圣状态了,但他并没有感到神圣,他觉得林一静还是原来的林一静,只不过换了一个坐的地方和姿势。但当他到达和同有和于晴身边,看见他俩那么虔诚地拜倒在地上,心灵不由被震撼了,“这这这……他们都这样了,我还能不这样?”立即将柴禾捆往旁边一放,对方发民说:“还不跪下!”说着自己扑腾跪了下来,并且将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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