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迷雾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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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渡堡去传达指令的骑手,是茅野带着的几个伙伴。周华考虑到他们刚从虎寨换过来,骑术有必要加强锻炼,于是就将通讯任务交给他们。路上遇到赶往天生桥帮忙的队伍,转达了尽快赶到的意思后,他们再无耽搁,直奔渡堡去。
蒲头按照上次合计方案,闹怕了对手,耍够了威风不久,又遇到新难题——对手用河岸山岭上的大石块把一处浅河段堵住了。虽然那些石块散落分布,但是木排、筏子已无法通过。
对手想出这办法,还多亏了一位“法力高强”的巫师。这巫师在蒲头带人吹着陶埙袭扰的那晚,正好驻守在河边山岭上。带人落荒而逃之时,由于慌不择路乱爬乱攀蹬下一块不小的山石。这山石又撞上一块更大的,两块山石轰隆隆地跌入河中,吓得他跟同伙紧贴陡崖挨到天亮。这巫师毕竟属于那种好动脑筋的,天亮了看清石头落入河中卡住部分水道的情形,灵光一闪,有了个念头。只不过是他借口是自己动用“法术”,把石头驱赶下去,用来阻敌,既掩盖他带头逃跑的劣迹,又抬高了他在这行当的道行。
一众首领、巫师们都信服了,照他所说,带着几百人手来到那处河段的两边山岭。这位巫师念念有词地装模做样了一通,选了些石头做上记号,就对众人说,已经施展了法力,只需把那些做了记号的石头推将下去即可。几百号人动起手来,两岸山石还真像受到驱赶一样,轰隆隆地滚落,把这几十米宽的浅河道,给堵得只剩下狭窄的岩石空隙还在哗啦啦地流水。
当渡堡这边的人照例想再来次袭击,行到这突然改变的河段,也是吓得不轻。以为对方真是动用了法术,不敢轻举妄动,立即掉头逃了回去。不得不又召开合计会,有人说是对方巫师动用了法力,该请自己这边的巫师也赶紧作法,破解之,有人认为还是赶紧派骑手到天生桥去向拍土要主意。虎寨的那几名战士受周华影响,觉得对手更像是使用了某种工具,将石头移到河中。
合计会进行间,茅野等人赶到了,听了这件事,都是哈哈大笑。他们跟周华一起,在虎寨河边没少干这类将山石推入河中的事,加上天生桥那边正收集石块,自然不会相信什么法术之类。对于如何破解这“法术”他们更是成竹在胸——大筏子、木排去不了,用小筏子、木排不就得啦?
“哦!哈哈!还是几位兄弟厉害!嘿嘿!今晚就动手扎些像隘口木排那么短小的!明天一早就打他们个兔子去!”
这渡堡鱼货丰收,除了鱼鳔按周华的要求,拿去熬制鱼鳔胶,鱼肠什么的多。鱼狼两部妇女见虎部落养鸡、养猪,也就拿鱼干换了些来养。每天天亮之际,公鸡就开始啼唱,弄得他们也知道“报晓”一事。
蒲头、乌狼就在鸡叫时分,起来准备催促战士们的。可是他们起来后,发现似乎没到快天亮的时间,以为是公鸡们弄错时间了。还是扑面而来的冷风用湿漉漉的水汽,提醒他们——今天大雾!
“嘿嘿!烂鱼头!这秋雨后的大雾,没个三五天是散不了啦!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打他们个兔子都一样!”乌狼带着高兴的狠劲说。
“哈哈!对!闲得慌了就打他们个兔子去!”蒲头也很是解恨地说。对于对手强迫他的部落当“渡工”送那些人打邻居就恨得咬牙了,如今又占据他的地盘,能不想打他们?何况周华说了,这边打得狠了,天生桥那边就可以再宽松点!夜里能够熟门熟路地摸回老窝,这能看清十多米远的大雾天更是全天都行!
“嘿嘿!大雾!扎些个草人带上!那些人朝我们射箭,我们就拔下来再射回去!”茅野被唤醒,恰好听到他们的谈话,想起周华说过的一些故事,立刻应用过来。
“哦!哈哈!茅野兄弟这办法好……”蒲头、乌狼更是开心。
“嘿嘿!这是拍土的办法……”
“哈哈!都一样,厉害就好……”
天生桥这边,周华是被大家的哗然吵醒的。夜里迟迟入睡,醒来的人们准备再接再厉,将他们心目中的“神寨”继续建设好。没想到是大雾天,十几米外就看不清人影,影响了劳动,却又不甘心。大呼小叫着招呼自己同组的人,议论纷纷,都对这每个秋天出现的天气表达自己的见解。
没料到是大雾天气,周华先是大吃一惊,急急忙忙找到槐块、亚岩、蒿根,要求他们立即集合虎寨战士带上小狼朝石窝方向搜索前进。到达后协同驻守的战士成一线布防,严密监视受敌方向的来路。
“嘿!‘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老天昨日早上脸色红彤彤的,今天虽然没下雨,但是来了这么场大雾。还真应和了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谚语呢!不过,这儿不是我中吧?呵呵!管他呢!好用就行,打战不是儿戏,这气象保障还真得跟上。也不知道白霜把星星、太阳记得怎么样了……哦!据说指南车不就是黄帝这老祖宗在大雾天指派风后制作的吗?可是……”周华指派好警戒任务后,内心稍安。看着隐入浓雾中的人、狼,又开始痴笑发呆,“嘿嘿!没有风后制作指南车,我有小狼们的鼻子带路啊!行!就这样……”
桥寨的建设临时做了更改,最靠桥头的那道木栅暂不开工,三百名男子调到草墙寨外,优先空完善地上的暗桩、陷坑。妇女除了煮饭和继续赶制草框的,全都与半大小子们把泥浆糊上草墙。那一百多名装备了虎寨武器的亲邻战士,由十名带小狼的虎寨战士配合担负起警戒、布防任务。
石窝的战士也增加到三十人、五条小狼,其中有十名熟悉记联络方式与寨外空地预留通道的。
安排好后方,周华带足自己认为管用的装备,一行四十多人,十条小狼开始在迷雾中穿行。
亚岩带着熟悉路线的两个北虎亲族的人、三个山枝猎手,四名战士,牵着三条小狼,轻装作前队。他们沿途警惕地行进着,不时地在路边插上一根涂有墨汁的小木棒,每走百多步就拿一个音调低沉的陶埙吹响两声。
周华和二十多人在中间,每个人都背了不少的东西,既是辎重队又作为主力。原本想过带上马匹,想到途中可能要随时避开对手,别偷懒不成反误事,只好悻悻作罢。
蒿根带着几名小伙伴与六名战士在后边,牵着四条小狼作后队。他们也是轻装,听到前队的陶埙声,就用一个声响尖锐的陶埙回两声。
亚岩早已带人探查过,所以前一天的路程中除遭遇了几次猛兽外,算是十分顺畅。每次遭遇前,小狼们都早早预警。倒是作好了准备的战士们很难压抑住猎杀的念头,亚岩沉稳地严格执行吓退猛兽即可的指令。蒿根却自己带头朝一只越上路边大树上的花豹射了一箭,跟着的几个小伙伴也是纷纷效仿。花豹不幸成了他们的猎物,他们却也成了负重行军。
与这边的平静相比,蒲头他们就是嚣张了。他和乌狼轮流带队,每次带上二十多名战士,划着十来条小木排,载上三十多个草人。从那些岩石中间的狭小水道穿过,到达鱼部落老住地的河边就吹起陶埙,引来躲在大雾某处的对手一阵乱箭。等到自己觉得差不多了就停止,拔下部分箭矢朝雾中射去,不时响起惨叫声。然后再开始他们自以为不错的合吹,激怒对手再次放箭。
开始几次,对手还很配合,都是只要陶埙一吹,他们就箭矢纷飞。后来发现射回的箭矢都是他们自己射出去的,害怕了!以为自己在与神怪作对,都不敢再射出一箭。
蒲头和乌狼却不愿罢休,他们一起出动拿积攒下来的那部分箭矢,摸近了可能躲藏有敌人的地方抬手就是几箭。吃了亏的对手还真是东一堆,西一群地分散躲避——怕那巨箭、石块趁迷雾来啊!对这时不时地飞来的“自己”的箭矢都是惊骇不已,纷纷朝营栅方向挤去。有些吓昏了头的跑错了方向,朝河边涌去。蒲头、乌狼听到急促密集的脚步声,以为敌人反攻,快速地将大半积攒朝那些方向射去。这部分对手挨了箭,开始鬼哭狼嚎,四处乱蹿。守在营栅内的敌人以为遭到袭营,都是严阵以待,见到人影憧憧朝这边本来,以为是攻击者,赶忙放箭。栅外守敌却以为是对手射来的箭,开始拼命还击。
得了便宜还不知道的蒲头和乌狼,不敢冒失去冲击敌人,又想激怒敌人射些箭来,只好不顾嘴唇都吹痛了,卖力地吹。河边的陶埙死命地吹,岸上的“双方”战斗拼命地打——不到双方碰面,谁知道谁是谁?
“嘿!狼头,我们的人都在这边吧?”蒲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几十个战士问。
“是啊!”乌狼也觉得奇怪。
“嘿嘿!他们自己打起来了吧?”茅野让大家停下合奏,侧耳听了听。
“那我们怎么办?”蒲头拽起头上的蒲草带,这情况的确少见啊!

“喝点水,再帮他们吹一吹,我们就回去,嘴唇都吹干了。”乌狼一脸无奈地说。
“嘿嘿!就多吹一会儿吧!他们打着都没喊累,我们坐下吹吧?就是可惜看不到”茅野很惋惜地说,还真的带着伙伴们坐到地上吹着。
“嘿!好吧!就吹一会儿!”蒲头、乌狼也无奈地坐下,却把陶埙塞进皮袋里。
“你们不吹,我们也不吹了!”茅野也累了,拉起伙伴们回到木排上去。
“都快天黑了吧?谁还帮他们吹!嘿嘿!”蒲头拉着还有点想凑热闹的乌狼说。
“嘿!他们要打到什么时候啊?”
“管他们呢!回去!哈哈!”
……
“回去真的要从这边走吗?”亚岩一边烤着兽肉,一边问周华。
“阿舅,你们肯定那小路就是你们前次走错的吗?”周华没有回答亚岩,而是问身旁的四位北虎亲族的人。
“是的!”四人很肯定地说。
“阿叔,你们以前走过来也是从那小路?”周华回头问那些山枝猎手
“吭!我们都走过。”山枝人的鼻音浓重。
“这大雾要是真有以前那样的三五天,我们可以混过去,但是回来却不成!老少太多。”周华似乎是对大家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随后又问,“阿舅!你们和岩虎阿舅他们就是在那猓部落路口碰到马串吗?”
“是的!”四人还是很肯定。
“那岩虎阿舅到底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起身呢?”周华问完又后悔了,这话他已经问过不下十遍了,每次的答复都是以前的约定。
“哦!岩虎兄弟说他回部落就动身。”四人满脸的担忧,从他们现在的这个小路口折向东南再走一天不到,就是那个猓部落路口。他们北岸的部落住地离那路口也就两天多的脚程,要是岩虎他们按时动身,早就该到了。
“不会有事的!嘿嘿!我们再走两三天也就到了!”周华安慰说。其实他自己的一颗心也是悬着的,这部落人还少有他那中华故土某些人的虚伪,见到岩虎与南岸亲族坦诚相待的时候,就知道不能用怀疑的心思处理——毋庸置疑。他越清楚岩虎不会出尔反尔,就越担心他们是遇到什么麻烦。想想清代土尔扈特人,再看看眼前这四位,真怕只剩下这四位了!
“嗯,可是,可是……”这四人已经好些天说话极少了,似乎有什么要说,却很难说出口,总算一位说了“可是岩虎兄弟和大家肯定已经动身了,会哪里去了呢?四百多人,以前迁徙也就是慢一点,现在都快半个月亮了……”
“哦!你们沿途过来的山谷、山沟、河谷、山洞、树林什么的,你们熟悉吗?”周华想到另一种可能。
“啊?哦!不是很知道,我们过来也就几个秋天,猓部落不大肯让我们去狩猎。我们的猎场在北边些。”
“呵呵!这猓部落人要那么大猎场干什么!”周华对虎部落还算了解些,对这北边部落的情形还真是莫名其妙。
“吭!他们上个秋天,还说我们这边也是他们的猎场。”一个山枝人不屑地说。
“那他们有来打过猎吗?”周华也觉得好奇。
“不知道。”山枝人吃着兽肉,头也不抬地说。
“呵呵!”周华也只能一笑了之,这天生桥峡谷南北两边的山区大了去,几百东游西荡的山枝人要不是碰巧,谁又知道有没有别人去打过猎?倒是自己信心十足却又糊里糊涂地钻进迷雾中,方向、道路不至于错失。却是这些弄不清人在哪里的准确方向的部落人,有可能把目的地丢失。
“岩虎他们会在哪呢?在他们部落住地被困,还是在半路被困?还是……”周华躺在用赶马人那围网改制的吊网上想。“唉!这岩虎也真是的!不会先派些猎手过来说一声吗?弄得我钻迷雾,钻得困啊!睡先!”
比他更困的岩虎,这时候还没能睡着。山谷中躲了六七天,加上一场秋雨,已经有三十多个身体孱弱的族人死去。趁着迷雾,他派了几个去过南岸的猎手,带着十几个和拍土年龄相仿的半大小子从西边山岗翻了过去。抢掠部落的人沿途驻扎,猓部落那条路是不通了,他想这些猎手能安全把那些孩子带到南岸去,既是报讯,也是留点人。前三天开始,猓部落的人就带那些集结来的部落猎手搜寻各个山谷,看样子已经发现自己和族人不见了。幸好自己这些人接连转了几次躲藏地,加上又是雨又是雾的,否则早就被发现了。
同样睡不下的还有蒿根,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不敢睡。路上他带着后队猎杀了一只花豹,累死累活地抬到宿营地,周华不仅没夸他,还罚他连守两根香的夜。一起守夜的都换第二茬了,他还是盯着那该死的香在慢慢地慢慢地烧,心里边直骂白霜那该死的阿舅,怎么就不会把香做得小些、短些,烧得快些。
“嘿嘿!还是小根好!我没睡,你也不睡……”闲极无聊了,又怕睡着,就抱着小根轻轻地说着。却发现小根双耳不停地转动,“嘿!你发现什么啦?”
“哦!拍土!谁在吹埙!”亚岩也是没睡着。
“不会吧?”周华一骨碌坐起来。
“好像是哦!”
“我听也是”
“嘿!都没睡啊?”蒿根这下得意啦!原来大伙都没睡!
“人都在啊!那这边部落也有这埙?”周华纳闷地问。
“拍土!拍土大吉!”四个亲邻的人激动地喊了起来,“你不是给了岩虎兄弟十多个埙吗?”
“哦!那他们就在附近?蒿根,把你那个埙给我!”周华跳下吊网,冲蒿根喊。他觉得尖锐的埙声能传得更远。
“我来吹吧!嘿嘿!吹这个鬼叫,我比你响!”蒿根圆起嘴唇,吸足了气,吹了串刺耳的尖锐声响。
“嘿!继续吹!”弄得周华满身鸡皮疙瘩,却又急于知道那不知何处的吹埙人能赶快有反映。
可是蒿根憋红着脸连吹好一阵子后,远处那微弱的埙声反而没有了!
“不对!谁身上还带埙的?我们一起吹!说不定刚才蒿根那鬼叫不像埙声!”周华总总算后悔自己没能弄出统一音调的。
除了几个小伙伴的,就只有三个特别选来联络的怪音调陶埙。周华不敢造次,只让几个小伙伴用各自带的跟着自己一起把埙声尽量吹得柔和些。
“你们先停一下!”亚岩爬到树梢上朝下喊。
“你听到啦?”
“是的!是的!很近了!啊!吼吼吼……”亚岩回答完,直接吼起虎部落跳那虎舞时的吼腔。
“啊!吼吼吼……啊!吼吼吼……”
“呵!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远处还真传来了回音,要不是其中有浑厚与稚嫩的混合,周华会以为那时亚岩恰好对着空谷叫喊,弹回的回声。
“怎么办?”亚岩站在树梢上问。
“能怎么办呢?这大雾天火光传不出去,还是照我们的办法,用埙声联络吧!”周华边说,边收拾起吊网。
虽说大雾天里行走与黑夜行走一样容易遭受野兽攻击,白天不打的火把,这夜里还是要打的。四十多人除了保持埙声连贯,还要不时与对方声响处保持对向,周华又后悔火把准备不足了:“嘿嘿!行军打战真不是吹吹牛皮就行的!像我这穷叫花子军出身的,巴不得把泥土都背身上,还是事事难以考虑周全,也难怪公子哥们吹战争都是‘大军横扫过去,秋风扫落叶,摧枯拉朽,没了,胜利啦!’……”
对方的埙声也保持着,似乎理解这边的意思。可是他们的位置好像选得太不对,四十多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两轮火把的时间,也没能接近,幸好埙声越来越明晰。没有了火把,反而靠他们的埙声引导方向,摸黑靠过去。
“岩虎兄弟!”四位北虎亲族的人,在总算能够模糊地看到对方火堆亮光的时候喊了起来。火堆旁的人都没停下埙声回答,还是将那不成曲调的音符唿唿的继续着。
最后一处灌木丛生的陡坡爬过,火堆旁那十几张与拍土、蒿根、茅野等人一样稚嫩的脸上挂起笑容。没有谁来个什么“激动得抱着哭”,这些坚强的部落人,无论是虎亲族的,还是山枝人,他们围着火堆跳着吼着。
“嘿嘿!我的兽皮衣裤要不是有这藤甲,恐怕也跟他们的一样吧?”周华本想赶紧问清情况,没料到他们有这招。看着北虎亲那几位猎手和十几位孩子,身上的兽皮衣裙已经是被荆棘、岩石什么的撕扯得零碎地挂着了。
“拍土大吉!”
“拍土大吉”
……
“呵!这又关我什么事啦?”双方跳得正热烈,却突然吼起这些,周华觉得好笑。
“拍土!岩虎兄弟他们就在这边山岗过去!”亚岩一脸的兴奋。
“你们,你们,哦!呵呵!好!”周华要不是记起这一路的埙声,本想说:你们跳跳这舞,吼上几吼几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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