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无奈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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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一月,开封。北风呼啸,雪花飘飞。地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街上冷冷清清的,店铺全都早早的打徉关门了。偶尔有的铺子门前挂着一盏灯,也被风吹得晃动不已。
明若心搓着冻僵了没有知觉的手,这并没有多大作用,她只是下意识地这样做着。“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可以见到凌伯伯和佩姨了。”明若心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借着昏暗的灯光往前走着。
她身上那套衣服已经不能御寒了,风象刀子一样刮在身上。钻心地疼。离家时带的小包袱早已经不知丢失在何处,她顶着刺骨的寒风,强忍着腹中噬人的饥饿感向前走着。
拼命地想着凌伯伯和佩姨,以此来增加自己走下去的信心。一路上,她脑海里总不可遏制地闪现出一些旧事,都是与凌家有关的一些事,她觉得自己只要多多的想着他们,就会快一点找到他们。
那时,凌明两家同在开封为官,因为飘文文和徐佩是结拜姐妹,两家关系非常亲密。后来连明义天和凌云也干脆结成了兄弟。
凌云和徐佩原有一个儿子,叫凌飞寒,比明若心大三,四岁的样子。凌云对儿子要求很严,甚至说得上是苛刻。在凌飞寒三四岁时,就请一些江湖中人教他武功,学习一些在徐佩和飘文文一家看来不可思议的东西。
到明若心三四岁开始记事起,就觉得她这个凌伯伯很凶,那时的凌飞寒喜欢自己动手做一些小玩意,但如果被父亲发现,就会被狠狠教训一顿,他的身上,经常是伤痕累累的。为此,徐姨没少和凌伯伯闹,但凌云依然我行我素,近乎残酷地教导着凌飞寒。
明若心现在所练的小南拳,就是当时凌飞寒偷偷教给她的,因为当时她年纪尚小,凌飞寒就把南拳的招式简化了教给她。
没多久,明义天蒙夏言提拨,调到京城做了翰林学士。两家人依旧经常往来。但在一年多后,凌云却派人送来一个噩耗,说凌飞寒在当年的庙会上,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五天后,找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衣饰应该是凌飞寒的,说是看庙会时,人多杂乱,被踩死了。
当时,明若心特别的难过。和母亲从京城赶到开封,陪了徐佩大半年的时间。当时的徐佩完全的被这个消息击倒了。直到现在,明如心仍然能真实地回忆起佩姨伤心欲绝的样子:她陷入一场深沉的痛苦之中,它不是猛烈的,但却是无休无止的。
也许是怕徐姨睹物伤情,从那以后,母亲就很少带她去徐姨家了。明若心也很伤心,有一段时间她神情恍惚。有一次,她在京城东大街李大爷摆的小吃摊前吃茶汤的时候,把一个浑身破烂脏兮兮的小叫花当成了凌飞寒,不仅把她最爱吃茶汤全让给他吃了,还把身上的碎银子全给了那人。
但当她把在另一边逛街的母亲叫过来的时候,那小叫花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到最后,她只能同意母亲的说法,那是她认错人了。
往事的碎片在明如心心里杂乱无章地忽隐忽现,顺着记忆,她终于走到昔日的凌府前。凌府的宅邸宽大深邃,巍峨的雕砖门楼庄严古朴,大概是近年底的原因,红漆大门及两边粉墙重新粉刷过,大门上的铜饰在两只簇新的大红灯笼的照耀下闪闪发亮,门口一对石狮子龇牙咧嘴,令人望而生畏。
看着门前那两只熟悉的大石狮子,明若心悲喜交集,她拖着两条已经没有知觉的腿努力爬上石阶,用手抓住门环,金属门环刺骨的冷让她小小的身体一阵颤栗,她用尽全力叩打着门。
门开了,一个家丁装束的人从里面探出头来,嘴里倒吸着冷气:“好冷,好冷!谁呀,这么冷,咦,小姑娘,你干嘛?”明若心声音抖抖的:“我找凌伯伯。”
“凌伯伯,哪个凌伯伯?”
“是凌云凌大人,他在开封府当府尹的。”明若心道。
“哦,是凌云大人啊,他不在这儿了。”
“什么?”明如心一惊,连声音都变了调。
“他调走了了,一个月前,被调走了!”那人说着就想关门。这句话象一盆凉水兜头而下,把明如心震了个目瞪口呆:“啊!那他调到哪儿去了?”
“我只是个看门的,大人们的事,我怎么知道!”那人不耐烦地向她挥了挥手,说道:“快走吧!”
明若心木然地抬头,刚才她太心急没注意,门上挂的果然已经不是“凌府”,而“王府”二字。此时,那家丁已经“嘭”一声关上了门。
明若心缓缓转身,脑海却是一片空白,她真的是欲哭无泪,以她现在的状况,根本是无路可走。她不知道是怎样离开那儿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雪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紧。
她的佩姨,现在又变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她机械地移动着步子,直到眼前一黑栽倒在地。雪花渐渐盖住了她小小的身躯。
开封,冬去春来,太阳暖暖地照着大地,草和树也都朝气蓬勃地一起探出了它们绿色的头。在屋里呆了一冬的人们,又纷纷走上街开始为一年的生计忙碌了。
护城河边,柳条也抽出了嫩嫩的绿芽,在桥旁柳树下,一张桌子,两条凳子,一旁的树干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代写书信。桌上的笔墨纸砚准备得很齐全,这就是一个简易的小摊子了。
摊子的主人是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正埋着头写字,看不见她的长相。另一位小姑娘年纪在十岁左右,瘦瘦的,脸色黄黄的,头发简易地梳在脑后,她的鼻旁有一颗小黑痣,身上的衣服虽旧但也算干净。此刻正和桌前的一位大娘说着话。
“好了,写好了。”写字的小姑娘抬起头,对大娘说。她就是明若心:“大娘,您说我都全写在这上面了,您请人带给您儿子就行了。”边说边把信纸叠好了装入牛皮纸交给老大娘。
“好,好”老大娘不住地点头:“谢谢你们了,小姑娘,在你这儿写信又便宜,写得又好。来这是三文钱,拿着吧。”老大娘拿着信走了。
明若心看了看天色,吁了一口气说道:“还好今天有两个写信的,娟子姐,我们该回去了吧?”
“好啊”那个叫娟子的女孩答道:“哎,你看何大哥和小六子也来了。”
从街上跑过来两个男孩。其中一个男孩稍大一点,黑黑的皮肤,硬硬的头发,典型的浓眉大眼,人看上去很憨厚,他就是娟子口中的何大哥,叫何然。另一个瘦小一些,显得很活泛,看起来很机灵,他的身高包括五官都比同龄的人要小了一号,小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但他左手的手指却比人多了一个,这也许就是他叫小六子的原因吧。
何然走近,说道:“差不多了,收了回去了,今天你们怎么样啊?”
娟子从桌下拿出一个小筐,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说道:“今天只写了六文钱,你们呢?”
何然道:“我们帮德旺米铺的陈老板拉了几车米,他给了十文。好了,我们回吧。”说着,扛起桌子,其他的一人拿了条凳子一同往家走。
这是一间破旧的木屋,说不上是什么年代的了,四周的墙壁是木板与木板拼起来的,木板之间有着大小不一的缝隙。有的地方太破旧了,就又钉了一块小木板在上面。屋里的陈设很简陋,屋左手方是一个简易的小灶。边上有一些碗筷。屋子正中有有一张木桌,还有几条板凳,都很破旧了。
灶心的火烧得热热闹闹的,这让整个房里有了些暖意,灶上的锅里不知煮了些什么,已经烧开了,“突突”地冒着热气。一股米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几个孩子走进屋,放下手中的东西。小六走到灶前把锅端下来:“今天有白米粥喝了。我都饿死了。”何然笑笑:“你没有一天不饿的!”于是几个孩子围在桌前啃着馒头喝着稀饭。
“飘心,你怎么了,又想你那亲戚了?”见明若心喝了两口就放下了碗,娟子问。明若心改用自己母亲的姓对他们说了一个名字。

何然也关切地说道:“飘心,当时你留在我们这儿只是权宜之计,因为那时是冬天,天寒地冻的,你不好赶路。要是在荒效野外的地方昏倒了的话,就只有等死了。但是现在已经暖和了,你还要不要去找你的那个亲戚呀?”这几个人都是孤儿,数何然年纪最大,虽然他也才十一二岁的样子,但很是照顾她们,俨然以大哥自居。
明若心道:“大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那个亲戚在哪里,也不知他们究竟还在不在?如果……如果我就这样一直跟着你们,你们愿意收留我吗?”
“什么话,你是大哥的妹妹,就是我小六的妹妹,什么愿意不愿意,你在这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小六子抢先道:“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生活很苦的,时间长了,不知你受不受得了。”
明若心说道:“这样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以后我会尽量多赚一点钱的。”
何然憨厚地笑笑:“飘心,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找不到你的亲戚,那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吧,等你什么时候打听到你亲戚的消息了,你再去找也不迟。我们虽然生活困难一点,但我相信这是晢时的,我们一起努力,总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的。你们说是不是?”
三个孩子齐声道:“是!”简陋的小木屋一下子充满融融暖意,春意盎然。
日子如水般逝去,转眼又是落叶飘飞的季节,这天傍晚,和往常一样,明若心和娟子收拾好摊子之后,到集市上买了几个馒头匆匆往回赶。
木屋的门敞开着,还未进门,明若心就发现屋中多了两个人。两人穿着极普通的衣服,一人灰色,一人青色,两人均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灰衣人长得平淡无奇,如果混在人群中很难让人再把他找出来,但是站在他面前,却让人感到不安,因为和他说过几句话你就会发现,他没有表情,不管是说话或动作,他的脸和眼睛都不会有丝毫的变化,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有种隐隐的恐惧感。
青衣人长得很清秀,虽然是男装打扮,但一开口就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女子,一双凤眼时刻闪着警觉的光,小巧的鼻子,不说话时双唇微抿着。
此时,两人正对着屋内的何然和小六子说着什么。明若心心中有些不安,他们是什么人,但是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就已经走近了屋。
她望着他们,目光与青衣人有一瞬间的触碰,明若心眼中明显的警觉与敌意让青衣人有一刹那的惊异。
明若心问何然:“他们是什么人?大哥?”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二人。此时换成了灰衣人和她对视。灰衣人冷冷的看着她,似乎要把她看透一样,明若心毫不客气地用同样的眼神回敬,心里竟没有丝毫惧怕的感觉。
青衣人碰了碰灰衣人,灰衣人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资质一般,勇气可嘉,冷静不足,锋芒太露,只会逞匹夫之勇,要成大器,尚有待磨练。”
明若心听得莫明其妙,何然拉了一下她:“飘心,你过来。他们今天在街上碰到我,就跟我说让我跟他们去学武,我说我还有弟弟妹妹呢,他们就跟我一起回来了,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一起去?”
明若心和娟子听得一头雾水:“学武,什么意思啊?”
“是这样的。”那中年女子开口了:“我们想招一批小孩,像你们这样的,在将来的八年里,我们会教你们各种武功,把你们中的一部份人培养成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当然,能不能成为一流高手,那就要看你们个人的资质而定。并且,每个月会给你们一定的银子作为工钱。”
小六和娟子同时“哇”了一声:“有这么好的事情,教我们武功还给我们工钱?是不是真的?你们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灰衣人一声冷笑:“企图?你们有什么让我们好企图的,是你们这个破房子呢,还是你们这些臭小子啊?”
小六撇撇嘴:“你说得也对,我们是什么都没有,可是,真的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到我们的头上吗?”
灰衣人也不和他多啰嗦,道:“当然,我们也有条件,首先,练功夫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尤其是要练好武功,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事,还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了这个苦?”
小六低声嘀咕道:“我们当然能吃苦,从小到大,我们什么苦没吃过呀。”。
“你们没有钱,忍饥受冻,这些苦和练武的苦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灰衣人被打断话,有些恼怒,狠狠地瞪了小六一眼,小六看到他的眼神身上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往后退了两步,不再开腔了。
那女子接着说道:“尤其是要练好武功,并尽可能做到比你周围所有的人都要好。只有如此,才有可能完成给你们的任务。因为我们是不可能白教你们武功的,学成之后,你们要替我们做事,这是很公平的。”
“你们会给我们安排什么任务啊?”娟子小心冀冀地说。女子道:“这要依当时情况而定,有时是给别人运镖啊,有时是给别人当保镖。有的人会出钱让你帮他办事,我们的任务就要帮他把事办好,说通俗一点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够了!”灰衣人打断她:“别和他们废话了,我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愿不愿意去,你们自己决定,可要考虑好了,练武是非常辛苦的,而且,你们一旦决定就不能反悔。”灰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商量,给我答复,卓玉,我们到外面等他们。”二人出去了,留下明若心几人面面相觑。
“怎么样啊,你们?”何然问。
小六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倒是想去,别的不说,一个月还有银子拿,我就很满足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大过一两的银子呢!”
娟子道:“我无所谓,反正我跟着大哥你就行了。你要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还有啊他说练武很苦的,你们怕不怕啊。飘心,你说呢?”。
明若心:“我,我倒是练过几招小南拳的,倒不觉得好苦。不过,如果真的要成为大侠之类的话,应该是很辛苦吧。我只是在想,在我们学成之后,他们会让我们去干什么?”
小六自觉很老练地说道“嗨,想那么远干什么,到时,武功练会了,如果不想跟着他们,干脆就来个一走了之,他们到哪儿找你去。”
“大哥,我倒是想去,小时我就爱好,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倒是一个机会,你看呢?”明若心其实还有一个真实的想法没有说出来,母亲当时没提任何报仇的字,是因为知道明若心能力不够,但是如果有机会能够练好武功的话,说不定以后为父母报仇会有一丝的希望。
何然道:“是啊,其实我也想了很久,我们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以前是没有办法,我们大家都是孤儿,无依无靠的,只能在待一起,相互照应着,过一天算一天。今天真的有这个机会的话,我们不如就拼一拼吧,反正我们现在都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去。是不是?”见他三人都点头了,就道:“那好吧,就这样定了,我们跟他们走!”
四人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四双手握在一起,做出了这个影响他们一生中的决定。当然此时,他们心中是充满希望的,觉得明天的日子是可以变得美好的。
在很多年之后,明若心每每想起此时的一幕都会觉得心疼难忍,毕竟此时的他们还很稚嫩,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
灰衣人叫龙海,青衣人叫卓玉。二人给了他们每人一套新衣服和一匹马,四个人都很兴奋,当天就跟着龙海和卓玉出了开封。就在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地方,一个叫徐飞的少年和另一群流浪的小孩正走在与他们汇合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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