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荷塘宜微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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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大家连番痛饮。这边卢俊义连灌了不善饮酒的军师吴用好几碗,那边李逵与武松拼起了酒,一只空碗接着一只空碗摞了起来。燕青也跟着众人在一旁叫好。最后还是武松更胜一筹,二十碗酒下肚,还是面不改色,李逵却已经醉倒在座椅上。
大家都忘记了连日征战的疲累,忘记了所有的不快,任凭酒在喉咙里烧,烧热了身体,烧热了心。每个人都带着笑容,沉浸在冲天豪气里。这不仅仅是因为打赢了一场仗,更多的是因为所有的兄弟都在一起,能够同仇敌忾,能够共同进退。
平时就善于饮酒的燕青,此时更是端起酒就喝,喝下好几碗依旧眼神清明谈笑风生。此时任谁也不会想到她是个女子。
与此同时,玉露跑到花荣家去玩,跟着花荣的妻子和妹妹剥莲蓬。玉露一边剥着一边吃着,看她的表情,花颜知道她觉得莲子不够好吃,于是说道:“到了下雪的时候,把莲子拿出来,炒了之后,吃起来就会特别香。”
“真的吗?”玉露不太相信。
“是真的。等到下雪的时候,我让颜儿炒一盘,给你们送去尝尝。”花荣的妻子很温柔。
玉露点了点头,说道:“好,颜儿,明天我能跟你一起去摘莲蓬吗?”
花颜睁大眼睛问道:“你会游水吗?如果不会,我不敢划船带着你。”
玉露跟花荣的妻子都是一愣。
“这……那我就不去了。”玉露略有尴尬地笑了笑,又剥了一会儿莲蓬,就回去了。
花荣的妻子问花颜道:“妹妹,你为何不带燕青兄弟的妻子去啊?”
“就因为她是燕青的妻子。嫂嫂,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他们两个的吗?说他们年貌不配。我中午的时候在荷塘遇到了一个人发呆的燕大哥,明天说不定他还会去。我不想带玉露去,因为我想一个人去,我想再多一次跟燕大哥独处的机会。”花颜用力剥着莲蓬,说道。
“傻丫头,嫂嫂明白你的心事。可是,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一向形影不离。就算你中意燕青,也不过是夹在他们中间,何苦受那样的气呢?你年轻貌美,聪明伶俐,回头嫂嫂再给你物色个好的。”花荣的妻子小心劝着。
花颜没有说话,只是把莲蓬紧紧地握在手中。
自从大败东昌府官兵之后,梁山声威大震。担心再有官兵来犯,宋江与吴用商议之后,整个梁山开始积聚粮草,制造兵器,操练兵马,加紧防范。在水泊四周都加派人手,凡探知哪处有为富不仁者,定然派人取来他的钱财,还在山脚下的分赃台边,立了三十六只石座。
也是从那以后,燕青开始在山上到处走动,希望能查探到姐姐的下落。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几乎找遍了山上能找的地方,燕青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禁有些灰心丧气。
这一晚,是中秋之夜,众位弟兄一起欢庆佳节。
酒足饭饱之后,燕青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到了山下那一片荷塘边。早过盛夏,荷花已经凋零,只余下碧绿的叶子,匍匐在淡淡的月光下。夜风中,仿佛能听见荷叶轻轻击打水面发出的悦耳声音。

闭上眼,静静感受着周围,燕青突然想起与东昌府官兵开战前的那一晚。
那一晚,心情如同天气一般燥热,燕青一个人来到这荷塘边散心。微微的月光恰到好处,把荷花照得很美。刚坐下来,就发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有些寥落。
没有出声惊扰,燕青轻轻走了过去,直到近前,那人方才惊觉,回头看时,两人都愣住了。
那个男子竟然是宋江,是梁山之主,平日深藏不露,不怒自威,叱咤风云,睥睨天地。而此时,他的脸颊上却是泪痕交织,一双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变作赤红。
他……在哭吗?深夜独自一人暗暗哭泣?燕青难以置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宋江已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没有看燕青,说道:“你什么都没有看见,记住了吗?”
“可是,就算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却真的哭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得多。”燕青鼓起勇气说道。
过了许久许久,宋江才又说道:“今日是我老父忌日。他生前最后的时光,我却没能陪在身边。我真是禽兽不如,枉称孝义。”
燕青不自禁的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安慰固执的小孩子。
拍了几下,又觉得有些失态,连忙缩回手来。
宋江回头看了看燕青,那一眼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他抿着嘴唇,没有开口说话,突然腾身而起,踏上一块山石,几个飞跃,消失在山林间。可是他带给燕青的震惊却久久没有消失。
想到这里,在这秋凉的夜晚,燕青又回头望着一个多月前那个晚上宋江消失的方向,只有一轮圆月挂在那里,让整片天地都染上了朦胧的色彩。
圆月!今天是中秋节!燕青如梦初醒般,高兴得一跃而起。如果,如果那是真的,我就能救回姐姐了。子正,快要子正了。素色的衣服,正好我穿得是白色的衣服。香,哪里有香?对了,聚义厅偏厅的香炉边有。
燕青正要往山上跑,只听见身后传来宋江的声音:“燕青兄弟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看着宋江呆了一会儿,燕青才回答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今天是中秋节。”
“不错,今天是中秋节。那你为何不回去与妻子团聚,而到了这个僻静的所在呢?”宋江淡淡的问道。
燕青极力想着理由,最后说道:“我家娘子不喜欢酒气,我来这里醒酒,这就准备回去了。”
宋江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燕青兄弟如果想等身上酒气消散,不妨再少待片刻。”
燕青面上笑了笑,心中却十分着急,眼看要错过时辰,再想许愿就要等一年之后了。找个什么理由好呢?
见燕青没有说话,宋江又说道:“荷塘也只有在这微微的月光下才最美丽,像笼着一层纱,到处透着神秘,让你有去揭开这纱的**。如果什么都看得分明,该失望了。你说对吗?”
不知道宋江为什么说这些话,好像话里带着玄机,燕青猜不透,也不想猜透,时间还在流逝,还能赶得上许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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