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就那么想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困意来袭，可是已经到了要起床的时候了。捏了胳膊一把，玉露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穿好衣服鞋子，仔细为床上躺着的人掖好被子，这才打开门，到了前面店铺，系上围裙，烧旺炉火，用凉水洗了手，然后在锅里添了水，把粟米和桂圆肉放进一口锅里，把稻米、枸杞和红枣放进另一口锅里。玉露小心看着，又加了柴火，确定炉火旺盛，这才到了后院，冒着还在下着的小雪，掀开井盖，打上来一桶水，就站在檐下，梳洗了一番。
玉露走回里屋，见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睡得正香，不禁露出一抹微笑，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这才又回到前面店铺里，擦了擦桌椅，见米已煮开，就减了柴火，变成文火慢慢熬成粥。
此时，天已大亮，玉露把特意腌制的酱菜拿出来，打开店门，准备开始做生意。
跟往常一样，第一个上门的客人是桥那头的王四哥，不等他说话，玉露已盛好一碗桂圆粟米粥，配上一碟酱菜，送到他面前。王四哥是个腼腆的人，兀自低着头喝粥。不多时，又陆续有三个客人上门，都是相熟的街坊，大家一边喝粥，一边聊天。
不一会儿，王四哥已喝完了一碗，第二碗还没喝几口，就捂着肚子叫起疼来，脸上还直冒冷汗。不会是因为喝了这粥吧？玉露吓了一跳，这粥自己不知煮了多少回了，从来没有出过问题。还没等玉露做出反应，其他三位客人也都出现了相似的症状。
“你……你这粥……有问题！”一位客人大叫着。
就在玉露不知所措之时，里屋传来一阵小孩的笑声。
“金小七！”玉露怒气冲冲地奔向里屋，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那个小男孩眉清目秀，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
“说！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玉露弯下腰，看着小男孩的眼睛，绷着脸问道。
金小七露出无辜的表情，看着已经歪倒在地的四个客人，说道：“娘，王四叔他们怎么了？这样子就可以喝粥不给钱了吗？”
可怜那四个客人本就肚痛难忍，听了金小七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玉露伸出手，正要往他身上打去。
却听见他揉着眼睛说道：“爹爹在哪里？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玉露收回手，叹了口气，说道：“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你爹爹在哪里。”
金小七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床上睡得正甜，突然一翻身找不到娘了，就起来到前面，可是娘你不在店里，我就把前几天从药铺捡来的一包药倒进粥里，然后又回去睡觉了。”
“你放的是什么药？难道你不知道药不能乱吃吗？”玉露着急地问道。
“娘，你说过煮的是药粥，当然要往里面放药了。我记得那好像是什么豆。”金小七眨着圆圆的大眼睛说道。
“巴豆！”玉露连忙给四位客人道歉：“真是对不住大家了，小儿无知，我这就去请郎中。”说完，玉露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没过多久，拉着一位郎中赶了回来。
这时，粥铺里已经聚集了街坊四邻，玉露不停地赔不是，又给了郎中一大锭银子当作诊金和药费。有人拿着药方去取药，其他人则把四位吃坏肚子的客人送回了家。
待众人都散去，玉露关上了店门，把两锅粥都倒了，然后把金小七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娘，是不是小七又惹您生气了？不哭不哭，小七的身子软软的，娘抱了就不哭了。”金小七抱着玉露的脖子，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玉露擦干了眼泪，看着这个只有五岁的小男孩，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气他。
“你能告诉娘，什么时候，你才会变乖吗？”玉露喃喃地说着。
金小七仍旧眨着眼睛，说道：“我现在不乖吗？娘，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我不乖，爹爹才不要我的？”
“傻孩子，不要乱说话，爹爹没有不要你。好了，折腾了半天你也饿了吧，娘给你做饭。”玉露放下金小七，转身走到灶间。
金小七抢在她前面，跑到灶台边，往里扔了几根木柴。“娘，我也能帮你干活，我没有不乖。”不想那几根木柴着了火又从灶火里掉了出来，差点烧着玉露的鞋。
“乖，回里屋去吧，娘一会儿叫你。”玉露看着他哈哈大笑的脸，摇摇头，这个孩子真的是上天派来捣乱的吗？
吃罢饭，玉露牵着金小七到街上买了几盒果饼，先到了王四哥家。王四嫂接过礼物，还是数落道：“我知道你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可是谁家的孩子像你家小七那般顽皮，管不好孩子，就是当娘的错。我们当家的心软，病成那样还替你们母子俩说好话，真是造得哪门子孽啊。”
玉露一直低头不语。
到了下一家，硬是没让玉露进门，还把那盒果饼摔了出来，当街叫道：“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毒，你家的东西我们是再也不敢吃了，赶快走吧！”
金小七对着关上的门踢了一脚，拉着玉露的手说道：“娘，我们走。”
到了最后一家，那家人全都对玉露母子怒目相向。玉露还是说着道歉的话，小心地奉上礼物。“你瞧瞧现在郑家粥铺的样子，你对得起郑婆婆吗？当年婆婆怎么就会选中你？如今婆婆走了也有五年了，粥铺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要不是街坊四邻帮衬着，这粥铺恐怕早就垮了，你们母子还不饿死在街头。我们这样好心帮你，你是怎么报答我们的？”
面对责问，玉露没有说话，金小七忍不住说道：“我娘是世上最好的人，不许你们这样说她！”
玉露把金小七拉回身边，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雪终于停了。玉露端了一盆热水，要给金小七洗脚。好容易哄得他肯把脚放进盆里，他又哈哈笑着胡乱踢着，水都溅了出来，玉露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
玉露没有发怒，只是面无表情地默默收拾着。“娘，你还没告诉我爹爹在哪儿呢？如果你告诉我，以后我一定会学乖的。”金小七坐在床上，轻轻地说道。
玉露愣了一下，也坐到床上，抱住金小七，说道：“五年前，你爹爹被抓走了，去了一个你我都去不了的地方。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等，等他回来看我们。小七要学乖啊，这样他就能早点回来了。知道吗？”
“哦。”金小七点点头，也抱住玉露。
金风，我还能再见到你吗？就算我能活一千年又有什么用，没有你陪在身边，我什么都做不好。昔日答应郑婆婆要好好经营这间粥铺，可是你走后，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个誓言真的成真了，我有了一个世上最调皮的孩子，没有一刻可以省心的。原来真的不能随便发誓，誓言真的会一一在眼前实现。金风，你到底在哪儿？我不知道可以撑到什么时候，真的不知道。
玉露抱紧金小七，眼泪又流了下来。
“娘，不要哭。”金小七用嫩白的小手抹去玉露脸上的泪水，说道：“爹爹不在，小七在。小七会保护娘的。”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