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曾锡先前派去的五艘战船都因为船身庞大，被困在水泊里的汊港处。正准备绕过汊港时，弩箭声响，不少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前方乱箭射死，有的横尸船上，有的落入水中。想要掉头撤退时，却发现后方已围满了水泊梁山的大小船只。
最前面那条船上的首领是兖州兵马都监文武，此时他硬着头皮指挥船队。旗手挥舞旗帜，传达命令，第一艘船应付前方水军，第二第三艘居中策应，最后两艘船掉头迎战后方水军。文武连忙站在舱门口木梯后，这才下令让船上士兵放箭还击。
等到这些士兵搭好弓，准备瞄准时，发现前方水面茫茫，连船只都瞧不见，梁山水兵都不知去向。士兵都在犹豫。“往芦苇丛里射箭！”文武大声叫道。
一时，劲箭齐射，都往芦苇丛中而去。可是，几轮过后，只听得弓弦震动和长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连人的惨叫声都没有，前方的梁山水军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此时，后方的梁山水军已将船只划得离文武的后两艘船极近，在头领李俊的带领下，水军纷纷跃入水中，游到两艘船边，钩住船舷，爬了上去，刀枪并举，船上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梁山水军显然训练有素，分工明确，两艘船上，有人杀了船上的旗手，让他们无法及时求救，有人杀了船上的舵手，控制了船的航向。
其中一艘船上，李俊带着一帮人正在甲板上苦战，忽然船上的一个士兵挥刀砍断了系挂船帆的绳索，白色的大帆缓慢而沉重的落了下来，向甲板上的人兜头盖脸地罩去。众人都奋力往一边闪去，怎奈还是有人被盖在了船帆下，李俊就是其中之一。他刚想砍向一个士兵，就瞥见帆落了下来，正要闪躲，却被那个士兵抓住了脚踝，摔倒在甲板上。接着就一片黑暗，仿佛船上的灯火都熄灭了一样。李俊知道，自己被罩在船帆下了。他不慌不忙，先一脚踢中那人的脑袋，迫使他松开手，然后用手中的刀在帆上划开一道口子，穿过那条缝隙，站了起来。
最前面文武所在的那艘船已停止了射箭，士兵们都握着弓箭，疑神疑鬼地望着四周。忽然，船舷两侧都中箭！不少站在边上的士兵都掉下水来。一阵乱箭之后，梁山水兵又没了动静，船上的人还是不知道梁山水军藏在什么地方。文武忙让旗手挥旗，通知中间策应的那两条船开过来，一左一右把文武所在的船夹在中间。这时，梁山水军又开始射箭，一左一右两艘船上又有人中箭落水，有的箭也射到了中间那艘船上。负责指挥弓箭手的将军艰难穿过箭雨，向文武报告道：“禀将军，贼人弓箭射程比我方的要远，是以他们能射中我们，我们却不能射中他们。”
“不可能！当今只有神臂弓的射程才能超过我们使用的弓箭，难道……难道他们使用的是神臂弓不成？”文武后半截的语气透着胆怯。
左边那艘船上又一个人中箭，肩膀负伤，落进水里，看到水下的一幕，瞪大了眼睛。梁山水军头领张顺正带人在凿船，忽见一个活着的人掉下来，吃惊地瞧着自己，肩膀上还插着一支箭。张顺吐着水泡，一把拔了他身上的箭，又用力刺进他的心口。心中对那人说道，下面冷得狠，送了你一程，不用谢我。
不多时，左右两艘船，船底都被凿出了十几个大洞，张顺等人又迅速游走。两艘船十分快速地往下沉去，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有的扒着船舷，有的向另外的船只游去。文武所在的那条船又显露了出来。梁山水军的弓箭再一次发威。有一支箭射中了文武边上的一桶酒，洒得到处都是，文武也沾了一身，就在他忙着擦拭的时候，又一支箭奇准无比地射中了文武身后的一盏灯，火花四溅，酒洒过的地方都着了起来。有不少人被火灼伤，文武的衣服也烧了起来，他痛苦地叫着，想让人帮忙扯掉衣服，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快跳下水！”不知是谁这样大叫着。
文武仿佛犹豫了一下，还是跳进了水里。
天慢慢亮了。这五艘船两条被凿沉，一艘被火毁坏，还有两艘被梁山缴获。三州派来的水兵几乎全军覆没。有人清理战场的时候，在水中发现了文武的尸体，发现他的肺部都是水，他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淹死的。一个负责指挥船队的人，竟然不会游水。
燕青回到山上，坐在屋里闷闷不乐。
宋江推门而入，静静坐在她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她死了，我看见她被水卷走了，可是我却救不了她，我什么也做不了。”燕青哭了出来。
宋江心口发疼，不忍见她哭泣，一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一边把她揽入怀中。“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凡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你已经尽力了。”宋江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温暖的风，一丝一丝吹进燕青心里。
可她哭得却更大声了，像个小孩子。“乖，不要哭了。好吧好吧，哭出来也好，不要再伤心就好。”宋江抱紧了她，任凭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襟。
“我……我还是你的兄弟吗？”燕青猛地从宋江怀里抬起头，睁着红肿的眼睛问道。
露出温柔的笑容，宋江说道：“你还能做我的兄弟吗？曾锡送来的那封信上写得那么明白，山上不少头领都看了那封信，恐怕现在山上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女子了。”看到燕青脸上若有所失的表情，宋江继续说道：“不过，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以另外一个身份。你愿意吗？”
他，他在说什么？燕青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我……我……”
“大哥！”突然有人敲了敲门。燕青连忙坐好，擦了擦眼泪。
“进来吧。”宋江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表情。
进来的是吴用，他识趣地站在门边，说道：“大哥，孤山后的三州兵马已开到孤山前，仿佛要同我们决一死战。”
“好，这将是最后一战，我要亲自出战，谁能取下曾锡首级，赏银百两。”宋江站了起来，握紧拳头。
“我也要去，我要替玉露报仇！”燕青也站了起来。
宋江点了点头。
带着两千人马，宋江披挂上阵。望着对面阵中似笑非笑的曾锡，宋江挥动大旗，身后上到头领，下到小兵，无不奋勇冲上前去。
冲杀了一阵，眼尖的燕青瞧见曾锡已掉转马头，往一片树林而去。报仇心切，燕青催动战马，跟了上去。担心燕青出事，宋江也追了上去。
燕青拿出弩箭，一连三发，射向曾锡的后心，可都被他躲过去了。宋江的马快，跑到树林边时，已超过了燕青。举起手中丈八蛇矛，已抢先刺向曾锡。曾锡也拔剑刺向宋江。树林里战马嘶鸣，两人不知斗了几个回合。燕青于一旁着急，却插不上手。宋江长矛极重，却出手极快，砸掉了曾锡的兵器，他在马上躲了几下，被宋江挑落马下。用长矛指着曾锡的喉头，宋江对燕青点了点头。燕青明白，宋江是要自己手刃仇人。要不是他，玉露也不会……
燕青拔出匕首，下马走了过来，看着曾锡还在邪笑的脸，用力刺穿了他的喉咙。在曾锡临死前，一脚踢中了宋江的手。毫无征兆地，宋江跌落马下。燕青急忙爬过去，扶住他。只见他手上一个伤口在不停流着黑血，曾锡的靴尖竟藏着有毒的匕首！
宋江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的脸色越来越黑，燕青趴在他的伤口上，要为他吸出毒液。宋江却用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伤口，用尽全力对燕青笑了笑，然后头一偏，手垂落在地。
世界塌了一样，燕青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紧紧抱着宋江渐渐变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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