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废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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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昕的出生虽然令苗乐儿由美人进位为贵妃,但是,她本身却并没有因此就得到赵祯过多的宠爱,这一点与后世那些古装宫廷电视剧里所演的大不相同,终宋一朝,似乎从来没有哪个皇帝,会因为某个妃子诞下了儿子,就立刻对她关爱备至,赵祯的生母李宸妃就是一个典型的列子。而苗贵妃本人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再加上她的为人向来低调,成为贵妃之后,也从不在他人面前炫耀过自己的儿子和身份,除我以外,宫中那数不清的红花绿叶,都或多或少地减少了对她的敌意。
次年,赵祯改年号为明道,诏回了一大批因得罪了太后,而被外放出京的官员,其中就包括了范纯佑的父亲范仲淹,以及因为我的关系,而被贬放外地的前任执宰——吕夷简。我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倒是一心一意,想去见见那位名传千古的北宋名臣范仲淹。
起于孤寒的人,常常会走向两个极端。一种人没了骨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是叫他去舔别人的**也在所不辞。另外一种人却铮铮铁骨,越是经磨历劫,越是傲霜凌雪。范仲淹虽然也算名门世家,可到他祖、父辈,就已经沦落了。父亲死后,母亲改嫁,他连姓也改了朱。就这,也还是改不了穷。在庙里读书时,冬天只有冷水洗脸;吃的则是稀粥,上午一顿,晚上一顿。穷乏困苦,可想而知。
他是苏州人,本来文弱,加上穷苦,除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活脱脱就是风前一株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的弱柳。可就是这株弱柳,愣是有踏冰践雪的风骨。
几年前,他因上书请求刘太后还政于赵祯,而被贬出京,现在赵祯亲政,因念他推崇皇权有功,就又把他调了回来,做了右司谏,有了言官的身份,他上书言事更无所畏惧了。此时朝廷风向已变,许多人开始专攻太后的不是。范仲淹却又拗上了,又上书说太后有大恩于皇上,不能因小事而损大德;应该下诏,明令禁止乱道太后不是。这话说得特堂皇,赵祯与臣下,也没法儿不听。
虽然这位大人的性格在庙堂上是出了名的拗,但是在我看来,却显得非常地可爱和纯正,这让我想见见他的心思变得越来越重。
虽然当时显得很仓促,可我与他还是很快就见到了。虽然只有一眼,但我却将他的长相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事后证明,范仲淹也在那时就记住了我。
同年,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知白病故,赵祯在惋惜之余,下诏赠太傅、中书令,谥号文节,出殡那天,我领着宫人,乘着舆驾,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皇宫,前往尚书府,以示凭吊。
在正史上,前来参加此人葬礼的本是章献刘太后,也正因为有这么一桩事儿,所以才被朝臣、史官称之为贤后,清史留名。而我呢,也很不厚道地,想学她混个贤后的名声顶在脑门上,心想,不管往后的生活会怎么样,就算混得再差,也能在后世的史书上大大地炫耀一回嘛。
张知白为官,一生清廉。
想那两宋时期,朝廷官吏的俸禄之高,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张知白身为执宰,光其年薪就已经达到了一年五十万贯左右,再加上各种各样名目的赏赐,就算是不敛财、不收礼,也能够让他一家人锦衣玉食、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了。可是,等我到了他的府上,见到他的家人,这才知道赵祯前些天同我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瞎编的。
原来,张知白在相位上病情危急的时候,赵祯就曾亲自到他家中探望。他的夫人在拜见赵祯时,身上穿着很差的服装,等进入他的卧室,赵祯看他用的破旧毛毡、缣布被子,室内的帷帐也很质朴,赵祯叹息、赞美了好久,立刻叫人运来帐具、卧物赏赐给他。后来还说,凡是崇尚清德的人都应该以张知白为榜样。
张知白是朝中的重臣,所以前来凭吊的人之中有很多都是各部各衙的官员。
我依照后世的规矩,在胸口上戴上了一朵小白花,神情庄重地步入灵堂。白得像雪的一样的白绫挂满了屋宇,正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黑布,一个老大“奠”字写在上面,显得异常冰冷。
我替他上了一柱香,对他的夫人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移步出了尚书府,人家家里死了人,以我的身份,是不宜在这里久留的,否则会染上晦气,在生活在封建王朝的这些人看来,我能来他们家走一躺,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起驾——”地上跪满了人,我坐上凤舆,朝外看了一眼,只见跪在最前面的人之中有一名五十岁上下的官员,其人身材修长,身形消瘦,虽然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三屡美须垂在胸前,头发已经微微有些花白了,可是他那一双不大眼睛里,却始终透着一股清澈如泉水般的光芒,既纯又正。
我敢确定我之前绝对没有见过他,可是却又觉得自己似乎能从他的那张脸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我连忙问跟在舆驾旁边的甘霖:“那人是谁?”
甘霖顺着我的目光,朝那名官员看了一眼:“回娘娘的话,那位好像就是近日在朝中名声大作的范仲淹,范大人。”
“还真是他!”一抹如花般的笑容在我的脸上绽放开来,再次转过头看向那位名传千古的名臣。“总算又见着一位名人了!”
几日之后。
“小翠,咱们宫里就没有再朴素一点的衣服了么?”望着满床的绫罗绸缎,我不觉叹了口气。本来跟范纯佑说好了,这几天带我到他家去玩,顺便好好地逛逛东京城,想起自己穿越到这个年代都已经好些年了,却从没有好好的逛过一次街,偶尔出宫也是行色匆匆,着实有些窝囊。哪知寻便了整个寝宫,也不见一件不是用云锦织就的便服,这可让我头疼了。云锦向来就是皇家的御用织品,穿上用它织成的便服,骗骗普通的老百姓还行,可是东京城内,要员众多,要想在他们那些人的面前蒙混过关,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娘娘,我已经把宫里都翻遍了,实在是找不出来。”
“那怎么办?”我坐在窗沿,伸手在衣堆里翻了翻,拣了一件相对之下显得比较素净的绿色长裙:“算了,就穿它吧,我的运气哪里会那么差,一出门就碰到达官显贵?就算是碰上了什么人我也不怕,谁要是敢当众揭穿我,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翠伸手接过,笑着道:“那就请娘娘站好了,奴婢这就为您更衣。”她将那件便服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转到我的身后,正要为我除去穿在最外面的那件蓝色的对襟凤袍,突闻宫门外传来一声内侍所独有的叫嚷声:“太后娘娘驾到——”
我愣了一下,心想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自从杨太妃变成了太后之后,就一直嫌我不够贤明,说我把后宫妃嫔压制得太过厉害了!就拿苗贵妃来说吧,只要一见到我,就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所以她老人家常教育我,身为皇后,应该以宽厚为怀,不要像普通的人家的小女子那样,老想着争风吃醋。当然,这话我从来就没听进去过,心想我可是千年以后的人,没动手把那些女人通通赶出宫去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要求我做到什么地步呢?为此,杨太后颇有点看我不顺眼,我要是没什么事也绝不会去找她,所以有些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跑到我的寝宫来?
“儿臣见过小娘娘,小娘娘万福金安。”
“圣人无需多礼,快请起。”杨太后在我的手臂上托了一托,我依言站到她的身边,故作亲密地笑着问道:“小娘娘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呢,是什么事让您那么高兴,不如说出来让儿臣也乐一乐。”
杨太后难得地乐得眉开眼笑:“圣人还不知道呢!今早哀家去看昕儿,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能开口说话了。”瞧见她那副高兴劲儿,我很不以为然地偷偷吐了吐舌头,婴儿一般在一岁左右开始学说话,赵昕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快八个月了,会说一两句简单的话实在是很平常的事,何必这般大惊小怪?“是么?那真是太好了,儿臣真想去看看呢!”
“哈哈……”杨太后竟亲热地拉起我的手,一边吩咐内侍摆驾,一边笑着说:“哀家来此,就是准被带圣人去瞧瞧,没想到圣人也有此心意,吾心甚慰!走走走,我们这就过去。”
我跟在杨太后的身后登上舆驾,一前一后地朝苗贵妃的寝宫行去,哪知还没走出多远,前面杨太后的舆驾却突然停了,隐隐传来杨太后和某人的说话声。我转头问身边的小翠,前面出了什么事?
小翠回道:“是皇上身边的阎公公拦住了太后的舆驾,不知出了什么事。”
“哦?”我掀开纱帐,出了凤舆,走上前去。只见阎文应跪在地上,正一脸无奈而又焦急地和杨太后说着什么。
杨太后狠狠拍了拍舆驾的扶手,沉声怒喝道:“真有此事?”
“是真的,奴才怎么敢欺瞒太后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看到杨太后用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知道她是真的受了刺激,我连忙上前,坐到她的身边,一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胸口,一边向阎文应问道:“阎公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瞧你把太后给气的!”
阎文应委屈地道:“娘娘息怒,奴才也是没了办法,这才来找太后的。”阎文应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接着又道:“娘娘您是不知道,现在朝廷上可是闹开锅了!本来皇上喜欢谁,宠爱谁,都不是大臣们该管的事儿,可是最近几日,官家日日夜夜都与尚、杨两美人厮守在一起,连早朝都不上了!当然,大臣们吵归吵,倒也没发生什么令人着急的事儿,最让奴才担心的还是官家的身体。听太医说,官家这几天,身子是越来越差了,实在是不宜多行房事,可那两个美人真是一点也不知事,一点也不为官家的身体着想,奴才是真的担心啊!可是……”说着说着,他竟开始用衣袖抹起了眼泪。
“阎文应,你怎么也不劝劝官家,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杨太后急切地继续拍着扶手,凤目中因焦虑而闪动着泪花。
“奴才劝过了,可是官家不听啊!太后娘娘,官家向来孝顺,要是太后娘娘您去劝,官家肯定会上心的。”
“阎公公,官家现在何处。”我没等杨太后说话便抢先开了口,心说赵祯这小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连朝会都不上了!我压抑着胸中奔腾不已的怒火,冷下脸来问阎文应,声音冷漠得让坐在我身边的杨太后都感到惊讶。
阎文应吸了一把鼻子,往身后一指道:“官家正和两位美人在福宁宫休息……娘娘,您要去哪?娘娘,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被怒火搅得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我,根本就不想理会身后阎文应和杨太后的呼唤,坐上舆驾之后,立刻吩咐内侍加快脚步,火速赶往福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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