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前面明枪,后面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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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是婉仪亲自下厨做的,宋慧婷给她打下手。
婉仪的厨艺相当不错,在从前的贵族小姐专门学校,厨艺也是一门必修课。虽然小姐们自己本身根本不需要下厨,可是在某种特殊的节日,还是要在贵族公公婆婆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贤惠的,哪怕只是做个样子。婉仪也是近两年才渐渐自己动手给路晓飞做东西吃的,于她而言,这是一种幸福。
菜不过,但都很精致。酒也不多,却也是窖藏珍酿。
惜乎大家的心情似乎都不算好。
饭桌上只有路晓飞、萧韫珩和侯俊杰三个人。婉仪和宋慧婷忙活了一阵,却都没有上桌。倒不是路晓飞有那种男尊女卑的思想,只不过他们谈论的事情,有些东西,是不适合她们听的。
萧韫珩首先向路晓飞汇报了部队损失情况。战车团的战绩其实完全达到了路晓飞的预期目标,装甲突击战术经过实践证明非常的有效。可是这样的战术注定只能是昙花一现,战车团在遭到了近半的损失之后,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得到补充。下一次出战,在面对日军联队级战车部队的时候或许还有一点微弱的优势,但是在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下,这种优势基本等于零。而在往后很长时间内,中日之间,恐怕都很难再出现坦克战。步兵中180师358团损失最大,基本上已经被打残,短期内难以重建,萧韫珩的建议是暂时撤销番号,将358团剩余的力量加强到别的部队之中。而目前北平东、南、北三面事实上都已经被日军封锁,北平成了一座孤城,一旦爆发大规模战事,已经没有战略纵深。
而侯俊杰带来的消息更不好,南京当局表面上对这一次的战事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暗地里却一直在和日本人进行秘密谈判,而日本人的条件就是至少要将21集团军调离北平,或者进行大面积的裁减兵力。日本人的要求,就是把21集团军降到一个军的水平。如果满足了日本人的条件的话,21集团军不要说像这次这样和日本人的一个师团实际上是打了一个平手,恐怕来一个旅团也守不住。
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或许就算没有日本人这一茬,南京当局裁减21集团军也是早晚的事情。没有一个中央政府愿意地方上出现一方诸侯,尤其是像21集团军这样人数虽然不多,但相当精锐的部队,何况它在国防军中旧帝**体系里还有不小的影响力。
走,等于拱手让出这个千年古都。不走,难逃被削减的命运,最终也保不住这个古都。
这顿饭,几个人吃得真的是异常沉重。
萧、侯二人走了以后,为了缓解路晓飞沉重的心情,婉仪掀开了尘封已久的钢琴盖子。宋慧婷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留在这里其实不怎么合适,可是,看着路晓飞愁眉不展的神情,她又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于是在坐在了他侧面,在舒缓的琴声中,就那么托着腮愣愣的看着他的侧面。她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该走了该走了,身体却始终不肯行动。她真的很想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使他高兴起来。她记得那一次在云泉寺,他放声大笑的样子,真的很阳光很帅气的,那是她在别的人脸上从来也看不到的一种灿烂。说真的,也许就是在那时候,她的芳心才真正怦然而动的。
“我问你们。”沉默许久的路晓飞突然开口说:“如果我说我什么责任都不想背了,我也不想再理会这些数不清办不完的麻烦事了,你们会怎么看?”

婉仪纤长的手指停止了琴键的上方,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袅袅而淡,她转过头来,看着路晓飞大约半分钟,然后说:“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直到我死去。”她的语调清清淡淡的,就像秋天里一缕轻轻掠过的风,带着一股树叶沙沙的响声。可是,她的神情却是那样的坚定。
宋慧婷转过头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这样的话,其实也正是她想说的,可是,她那里有说这话的立场呢。她努力地做出了一个笑脸,说:“太晚了,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说着,站了起来。该走了,是的,该走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可是傻瓜也有一个傻傻的期望吧,她却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期望。
一道闪电从窗外骤然掠过,紧跟着,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停电了。闪电过后就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一道接着一道,雷声也一阵接着一阵。风使劲的敲打着窗户,将窗户掀开,合上,合上,掀开,像一个阴冷的笑容,正在残忍的看着被它折磨的灵魂。
黑暗中,宋慧婷的泪水潸然而下。她从小就害怕打雷闪电,可是,现在她却没有一个可以依偎的胸膛。也许,真的该结束了。也许自己该做点什么,可是,她又不愿意伤害善良的婉仪。对于她来说,也许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可是对于婉仪来说,路晓飞就是她的全部。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了,这样太苦,太苦,何必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路晓飞嘿嘿地笑了一声,说:“所谓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就是这样吧?其实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干嘛一定要背负这种国家民族的重任呢?再说就是我想背也背不动啊。我在前边损兵折将,后边的当局暗地里却把我卖给了敌人,就算我是那种能站在历史高度的人,这样的局面也撑不下去。何况我还不是呢。你们说是不是?”
这一次,婉仪没吭声,宋慧婷则暗自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说:“问题是你言不由衷。你若是真不愿意承担,根本就不用烦恼了。虽然你一再说你只是个没有能力承担,也不愿意承担的小人物,可事实上从来就不遗余力的在尽你所谓的一个国民的本职。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很伟大,可是我看到的有权势的人很多很多,却很少有人能做到你这一步的。如果能走,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心中发出一声苦笑。这话,难道不也是说的自己吗?
隔了一会儿,宋慧婷又说:“既然不愿走,走不了,倒不如忘掉别的事情,把自己能做的事全力去做就好了,至于结果,想不了那么多,又何必管那么多。”
“有道理,”路晓飞突然觉得眼前一亮,是啊,既然走不了,那就不要自怨自艾,突然间他发现所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未必就真是一种高姿态、高觉悟,很有可能也就是无可奈何。反正做了不会比不做更坏,那又何必放手呢。“婷婷,真不好意思,看来,我又有事情要交给你去办了。”
“好。”宋慧婷根本不管路晓飞将要让她去做什么事,她的回答就一个字。这一个字里面,又蕴含着多少情感呢?虽然说不上豁然开朗吧,至少她觉得心里的纠缠少了很多。刚才那番话,既是对路晓飞说的,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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