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临终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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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皇帝朱厚照仍然身强体壮、好端端的活着,但他却认为自己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死掉的是他的心。这颗心现在和枯井朽木没啥两样。夫哀莫大于心死,他现在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心为什么会死?原因很简单,他的命根子没了!
虽然满皇宫都是没有命根子的男人,但厚照羞于与他们为伍!他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和那些卑贱的、不阴不阳的太监相提并论、同日而语呢?
太监的命根子都是他下令割掉的,为的是不让他们玷污自己的女人!他的命根子也等于是他自己弄掉的,因为他玷污了一个来自未来的美女机器人!天道好还,无往不复。自己害得那么多男人作了太监,触怒了上天,所以他才遭到天谴,也变成了一个太监!
他这个“太监”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别的太监都是为了生存或贪图富贵而自愿净身的,对女色并无非分之想,而他却是因为好色才变成阉人的!众所周知,他朱厚照是一个以色为命的男人,他有着天下最高的权力、最多的财富、最大的荣誉,但这些都不足以令他心醉,真正令他心醉神驰的,还是天下享之不尽,用之不绝的美女!他宁可三日食无肉,也不可一日无美人!现在可好,命根子没了,他的命也就跟着丧失了!就像一个饕餮之徒陡然患了厌食症,虽有满桌的美味佳肴,醇酒飘香,却难以下咽。命没了,心死了,他对一切都感到兴趣索然,生活对他来说,只是一场苦难!
厚照整日眉头紧锁,郁郁寡欢。即使见到他那个乖嫩可爱的小太子,脸上也依然没有笑容。李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温言软语,百般劝解,千种宽慰,想尽一切办法哄他开心。可这都是白费劲,厚照脸上仍是愁云密布,像是戴着一副展示人生悲苦的面具。
厚照也无心上朝,国家大事一概委之杨廷和。他不想见文武百官,也不想见江彬。这家伙武功过人,却深藏不露,足见他的阴险,或许还将对自己不利。至于未来人,厚照就更不想见了,因为一见他们,他就会联想到自己的丧“根”之痛,就会羞惭满面,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厚照只想一个人在皇宫里溜达。李凤怕他想不开寻短见,就派少黎、飞曼跟着他,把他看紧点,千万别出什么事!但两人也被他赶得远远的。他就像一个喜欢在僻静处沉思的哲学家,容不得任何人打搅。
这天上午,红日高照,天清气爽。厚照又在宫内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少黎、飞曼各执佩剑,远远地跟在后面,以防不测。
厚照的双腿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交叉踏步,不知不觉来到储秀宫旁的御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了一阵呆;又走进湖心的水月亭,推开两扇窗户,一束阳光登时投射进来,照得亭子里亮堂堂的,室内的床榻器物、桌椅板凳都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表明这里废弃已久,人迹罕至。厚照看着看着,眼里不觉溢出了两行清泪。
“原来鳄鱼也会流泪!”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传入耳鼓。话音未落,亭子里便已闪进一人,黑衣蒙面,身材俊伟,目似冷电。
一听到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厚照就已经猜到来者是谁了。他平静如水地说:“大家既然这么熟,你又何必蒙面!”
“说得好!我是没有必要再遮掩了,咱们今天要面对面地把帐算清楚!”来人说着扯下蒙面的黑布,正是当朝第一宠臣,京城兵马大都督江彬。
“算帐?”厚照苦笑连声。“老天爷已经和我算过帐了,现在又轮到你来算帐!说吧,朕都欠你什么?”
“你欠我纤纤一条命!”江彬愤怒地喊道。“我好意把她送给你,可你却杀了她!”
“不错,纤纤是朕扔进湖里淹死的。”厚照爽快地说。“朕刚才的鳄鱼泪就是为她流的。你想为她报仇,就来杀朕吧!”
江彬诧异地问:“朱厚照,你什么时候变得不怕死了?”在他的印象中,厚照一向注意安全,贪生怕死,从未有过如此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因为朕已经死了!”厚照伤心地说。“现在朕已经变得和宫里的太监一样了!试想,一个天下女人都甘愿为之献身的皇帝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太监,他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是不是和死人一样!”
“噢,这倒蹊跷,谁敢对我们至高无上的皇帝施此酷刑?”江彬的语气既调侃又好奇。
“除了朕自己,还有谁?”厚照颓然道。“朕冒充李愿船长和无畏幽会,被她体内的强电流烧成了残废!”
“报应啊,朱厚照!”江彬忍不住嚷道。“你贪淫好色,糟蹋的妇女和男人太多了,所以上帝才会派一个美女机器人来把你废了!这就叫天道好还,无还不复!”
“没错,朕是天子,也只有上天才有资格惩罚朕!朕现在活着,生不如死;你若想杀死朕,替纤纤报仇,朕就成全你,动手吧!”厚照说着挺起胸膛,瞑目受死。
厚照这种视死如归的悲壮令江彬心里一软。想起这些年他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二人肌肤相亲的私密情形,便觉得难以下手。但一转念,厚照不死,他的皇帝梦就要破灭,不但纤纤的仇不能报,自己的性命也决计不保!目今的情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他心软!
“好,是你自己不想活的,别怪我无情!”江彬说着,将全身的内力运于双掌,对准厚照的胸口“呼”地打去。正是“飞天绝户掌”之“排山倒海”。
雄浑的内力惊涛骇浪般袭来,厚照眼看就要胸骨碎裂,死于非命。忽然,厚照眼皮一抬,双掌齐举,一股同样雄浑的内力迸发出来,接住了江彬的内力。
厚照命根虽失,武功未失,他使的正是“天罡游龙功”那招凶险无比的“潜龙在渊”。
两股内力相撞,如风雷激荡,威力无穷,竟将水月亭四壁朝外掀倒,屋顶远远飞去,床榻器皿一概粉碎。
御湖边,少黎、飞曼的双剑正在合斗大力魔王的独脚铜人,三件兵器凌空飞舞,如同两条玉龙缠住了一条金蛇。原来少黎、飞曼看见一条黑影掠过湖面,直扑水月亭,便知有人行刺皇上,急忙飞奔而来,刚到湖边,就被斜刺里窜出来的大力魔王拦住。三人是老相识,也都明白对方的企图,便使出平生的手段,杀在一处。
江彬和厚照对掌拚内力,胶着了片刻,知道不能取胜,便收功回掌,各自跃开。
江彬佩服地说:“‘天罡游龙功’,名不虚传!”
厚照也颔首道:“‘飞天绝户掌’,果然厉害!难怪飞天大圣号称武林第一高手!”
江彬神色一变:“朱厚照,你不是说活着生不如死,要成全我吗?却又为何运功抵挡?”
厚照哈哈大笑:“江彬呀江彬,你这个天下武林第一高手,在朕身边隐藏了这么多年,朕还猜不出你的企图吗?只要朕一死,你必定兴兵造反,篡夺皇位,攫取天下最高权力!置我朱家子孙于死地!朕是不想活了,但朕走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你,免得你去谋害太子,祸国殃民!接招吧,朕今日要与你同归于尽!”说着双手一摆,使出一招“龙吟细细”,发出一道绵密细致的内力,直袭江彬前胸!江彬不敢怠慢,忙以“飞天绝户掌”中较柔和的一招“落叶萧萧”相对。厚照见在陆地上不能取胜,身体腾空一跃,冲天而起,使出“龙出升天”,来到空中。江彬也使出“风起云涌”,飞身赶上。厚照凌空使出“宛转夭矫”,掉转身子,顺势向江彬打出一掌。江彬双臂疾舞,一招威力巨大的“风狂雨骤”,击得厚照在空中连翻几个筋头,仿佛被秋风扫落的树叶。他急忙气沉丹田,力贯双臂,好容易才把身子定住。
从安庆城下的叔侄对决到遭无畏电击,被无敌痛殴,厚照多次受伤,得益于未来人的救治,伤口虽已愈合,身体也已复原,但他的受伤不可避免地造成了内力流失,他的武功因此而大打折扣!
厚照感觉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他的心情变得既愤怒又急躁,不觉将全身的内力都聚集起来,使出“天罡游龙功”最凌厉的那招“风如龙卷”,对准江彬,奋力击去。强劲的内力如洪水决堤一般袭来,江彬感觉厚照是要和他拚命,便暗暗运功,将真气送到全身的每一条经脉,蓦地使出“飞天绝户掌”中最凶猛的一招“石破天惊”。
两股绝大的内力在空中相撞,如惊雷般炸响,迸散。厚照和江彬都被这爆炸的余波震得飘开数丈;只见厚照“哇”地喷出一道鲜血,身体笔直地朝湖中坠落。“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厚照竟如秤砣一般沉入湖底。一代天骄,风流放诞的正德皇帝就此驾崩,到天上悔过去了。
江彬也受到了剧烈震荡,全身的骨头仿佛根根断裂,疼痛难忍。他支撑着飞到湖边,像折翅的大雁一样,直往下掉。脚一沾地,即眼冒金星,身体像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东倒西歪。他赶紧收摄心神,调匀呼吸,重新凝聚内力,这才勉强站稳。
江彬刚好落在少黎、飞曼背后,飞曼也没想到刺客就是自己的哥哥。
抬头见大力魔王的独脚铜人抵挡不住少黎、飞曼的双剑合璧,被杀得步步后退,险些跌入湖中。江彬一则怕大力魔王落水,二则怕妹妹认出自己,急忙出掌,“呼”地一招“风狂雨骤”,直击少黎和飞曼背部。二人猝不及防,一齐中招,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是昏晕过去。这一掌的目标以少黎为主,飞曼只是附带,所以飞曼受的伤要比少黎轻得多。
大力魔王收起铜人道:“谢谢你,主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江彬目光一凛:“去永春宫,杀死太子,斩草除根!”
“是!”大力魔王躬身答应,跟着江彬朝永春宫奔去。
由于厚照不愿接见,李愿夫妇、守仁父女这几天一直待在飞船里看电视,无敌、无畏不消说是在修配间干活。这天,大家都觉得电视节目激不起兴趣,就索性不看了。雪薇道:“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方意道:“好吧,我们去永春宫。我有点想李娘娘了!”
守仁道:“皇上不愿见咱们怎么办?”
李愿道:“不愿见也得见。这个疖子终归要出脓,只顾脓着不是事。我去好好劝劝他!”说着又打电话给无敌、无畏,叫他们休息休息,跟着出去转转。
一下飞船,就听见储秀宫那边喊声不断,似乎有人打架。李愿命无敌、无畏立刻升空察看;须臾落下,向李愿报告:“船长,江彬和大力魔王打倒了杨少黎和江飞曼,此刻正朝永春宫扑去!”
李愿心里格登一沉,失声大叫:“糟了,江彬径闯永春宫,要对付的人不是皇帝就是小太子。这两个人都是我明朝的祖先!无敌、无畏,快去救我的祖先,尤其是小太子!小太子没了,我都不知还在不在?”
“是,船长!”无敌、无畏再次升空,呼啸着朝永春宫飞去。李愿、方意没有带飞行器,只得和守仁父女一道,跑步前进。
李愿其实是过虑了,根据多世界理论,小太子的生死并不影响作为后代的他的存在。因为现在的这个明朝是从原来的明朝里分裂出来的另一个明朝,在这个世界里,就算小太子被江彬杀死了,但在原来的世界里,小太子仍然活着,他会长成一个帅小伙,迎娶娇妻,生下李愿的下一个祖先。
永春宫内,李凤正在给小太子喂鹿乳,张永站在边上侍候。门口忽然一阵喧嚷,江彬和大力魔王粗暴地推开挡道的太监宫娥,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张永见江彬横眉立目,气色不善,忙上前拦住,厉声喝问:“江彬,你擅闯内宫,惊吓太子,意欲何为?”
江彬冷冷地说:“我想李娘娘和太子了,来看看他们,不行吗?”
“大胆!”张永尖声呵斥道。“江彬,你身为朝廷大臣,竟敢无礼于深宫内眷,待我奏明皇上,不治你的罪才怪呢!”
“皇上?”大力魔王哈哈大笑。“皇上此刻正在湖底喂鱼呢!”
一听此言,张永和李凤便知厚照已遭毒手,长辞人间。李凤不禁痛叫一声,手中盛鹿乳的小碗“哐啷”坠地,摔成了碎片;张永也是心如刀绞,口内哀叫“皇上”不已。
江彬突然变得不耐烦起来,戾声道:“张公公,皇上走了,你如此悲痛,何不也跟了去,仍旧在他身边服侍呢!”说着向大力魔王使了个眼色。
大力魔王会意,扬起独脚铜人,对准张永的脑袋,猛然一挥,只见脑浆飞溅,艳如点点桃花;张永颓然倒地,一道幽魂,飘飘渺渺,果然追随厚照去了。
李凤瞋目骂道:“乱臣贼子,你们想干什么!”
江彬狞笑着说:“李娘娘,皇上宾天走了,你是他最心爱的妃子,理应去天上陪他!”说着内力暗运,右掌平推,一招“落叶萧萧”,击向李凤的胸口。
“落叶萧萧”威力虽然平和,但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已是绰乎有余。李凤双手捧胸,连吐数口鲜血,身体踉跄几步,砰然倒下,两眼反插,立刻昏死过去。
摇篮中的小太子惊恐地啼哭起来。江彬目露凶光,伸手一捞,抓在手里,顺势往屋顶一抛,小太子登时高高地飞了起来,他的哭声也变得零碎起来,撒满了空阔的内室。
当小太子飞过抛物线的顶点,往下掉落的时候,一个银色的身影燕子掠水一般直飞进来,将他接住,稳稳地落在地上。江彬大怒,右手疾扬,正待发招直击来人,但见蓝光一闪,右掌猛然一阵剧痛,举手一看,掌心赫然一个圆圆的小洞,鲜血直流。
江彬骇得面无人色,失声狂叫:“未来人来了,快走!”和大力魔王运起轻功,飞也似的逃离了永春宫。
抢进宫来飞身接住小太子的正是未来的女机器人无畏,紧随其后,开枪击穿江彬手掌的自然是无敌。江彬与郑万春逃走后,他俩也不追赶,而是把小太子放回摇篮,开始抢救躺在地上、生命垂危的李凤。
李凤悠悠醒转的当儿,李愿夫妇、守仁父女刚好气喘吁吁地赶到,地上的这副惨景令他们大吃一惊。方意急忙蹲下,检查李凤的伤势,发现她颈部以下,小腹以上的经脉大部分都已断裂,胸部腹部全是淤血。针筒手术刀不在身边,但宇航服口袋里还有几粒“纳米快速生长液”,方意掏出一粒,递到李凤嘴边,示意她吃下去。
但李凤摇摇头,惨笑着说:“皇上已经被江彬害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吃!”
众人心头剧震。守仁急问:“皇上死了!怎么死的?”
李凤长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被江彬打入湖中淹死的。”
李愿顿足长叹:“我们出来晚了,否则皇上绝对不会为江彬所害!”
守仁切齿道:“江彬这个狗贼,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替皇上报仇!”
方意道:“娘娘,皇上不在了,你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相信我,我一定能把你治好!”
李凤色如金纸,气息微弱地说:“谢谢你,方姑娘,我快不行了,你不用再为我浪费你的神药了。咽气之前,我有一件事托负给你们两口子!”
方意握着她的手说:“什么事?娘娘只管说。”
李凤的头微微侧转:“太子••••••”
无畏会意,从摇篮里抱出小太子,递给李愿。
李愿把小太子抱到李凤脸边。李凤深情地看了小太子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李愿夫妇说:“李愿船长,方姑娘,这孩子是皇上的一点骨血,我想求你们把他带到宣府,交给我哥哥,随我娘家姓李。帝王人家人人觊觎,凶险莫测,我不想他当皇帝,像他爸爸那样不得善终;我希望他做一个平民百姓,一生平安!”
方意哽咽道:“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太子平安带到宣府,交给你哥哥!”
李愿难过地说:“我们有飞船,太子的安全,娘娘尽可放心!”
李凤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但她已经无力点头了,一阵急喘之后,笑容就此凝固,她的头偏向一边,瞑目而逝。
李愿妇、守仁父女、无敌无畏心内惨然,无不呜咽流泪。

大家忍泪含悲,将李凤和张永的尸体抹正,放好,守仁又命宫内太监速去内府棺材库抬来三口紫檀木棺材,准备装敛死者。接着又将小太子交给宫女看护,找奶妈喂奶。
一行人离开了永春宫,来到储秀宫旁的御湖边。此时江飞曼业已苏醒,正抱着双目紧闭的杨少黎哭喊不已。方意连忙蹲下身子,不停地按摩少黎的胸口,将他救醒。少黎、飞曼望着茫茫的湖面放声大哭,说皇上已命丧湖底。李愿点头表示他们已经知道了,即命无敌下水捞尸。无敌纵身一跃,一个猛子潜入湖底。不一会儿,就双手托着厚照的尸首浮出水面。可怜的正德皇帝,竟是面色雪白,遍身血污!守仁等明人见了,又都大放悲声;李愿等未来人亦觉伤心惨目,忍不住泪流满面。
大家回到永春宫,三口上好的紫檀木棺材已经运到。装殓好厚照、李凤和张永后,大家又坐下来商量给厚照出殡的事。江飞曼独自抱剑坐在一旁。面色郁郁,心情沉重。
正德宾天,她固然难过,但令她更加难过的是,厚照竟是被她哥哥江彬害死的,而这个江彬,又居然是威振江湖的武林第一高手“飞天大圣”!
江彬真可谓是天才的阴谋家,藏身有术,就连她这个亲妹妹,对他的身份也从未产生过怀疑,对他弑君祸国的暴行,更是毫无心理准备。
守仁、少黎等人思虑潜沉,内心明亮,并没有把她当成江彬的同党,对她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还轮番劝她不要背包袱,想不开。江彬是江彬,她是她;哥哥的暴行不用妹妹负责!皇帝已经死了,朝中的大事他们可以做主,他们不搞连坐。
但飞曼却不肯宽容自己,她总觉得自己是罪臣的家属,对不起厚照,对不起朱家子孙,包括未来人李愿、方意夫妇;愧对朝中大臣,愧对天下百姓!她深陷在痛苦和自责之中,有可能的话,她想替哥哥向朝廷赎罪。
因有雪薇在场,少黎开始不大想和飞曼靠近,但雪薇并没有因此而犒赏自己,反而和李愿夫妇坐在一起,离他远远的。少黎大受刺激,索性紧挨着飞曼坐下,抱住她的肩膀,温声劝慰。
正说着事,宫外忽然传来急促、杂沓的脚步声,跟着人声鼎沸,喊声四起。大家跑出宫来,只见太师杨廷和率领文武百官急奔而来,个个衣冠不整,神色慌张。
杨廷和边跑边喊:“王都御史、李愿船长,大事不好了!贼臣江彬声称皇上已死,遗诏命他继承大位,已率领四十万御林军,向皇宫杀过来了!”
大家一听登时呆住了,飞曼更是又气又急,禁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杨廷和等文武大臣都跑了过来,围着他们站成一圈,个个直喘粗气,眼里露出恐惧和不知所措的神情。
王守仁站到台阶上,高声安抚众人道:“大伙且莫惊慌,咱们一定有办法阻止江彬的进攻!”扭头问少黎。“皇宫内现有多少兵马?”
少黎回道:“镇守各城门的官兵总共不过数千人,另有八百多名大内侍卫。宫内太监虽有一万多人,可是他们手无寸铁,又无战斗经验,难当大用!”
杨廷和沮丧地说:“这么一点力量,不值江彬四十万大军一扫啊!”
这时,一个满脸血污的军士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各位大人,江彬正挥师急攻承天门、端门、午门和西华门,各门提督都快支持不住了,请你们火速支援!”
守仁急忙下令:“少黎,你即刻率领八百大内侍卫赶赴四处城门,协助各门提督守城御敌!”
“遵命!”少黎答罢,转身欲走;飞曼一把拉住他:“我也去!”少黎点点头,两人运起轻功,蜻蜓点水一般,朝着大内侍卫的营地,疾奔而去。
杨廷和忧心忡忡道:“少黎他们八百大内侍卫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这皇城早晚会被江彬所破,我们大家都要当俘虏了!”
众大臣也都发出一片恐惧而绝望的嘘声。
王守仁却不慌不忙,走到李愿夫妇面前,涌身一跪,恳求道:“天神老爷、天仙娘娘,贼臣江彬丧心病狂,兴兵造反,我大明危在旦夕!现在只有你们两口子能力挽狂澜、拨云见日,救我大明于倾覆之中!”
杨廷和等文武百官也都如梦初醒,呼啦啦全部跪下,同声求告:“天神老爷、天仙娘娘,请救我大明于危难之中!”
李愿有些犹豫,抓着后脑勺说:“上次宁王造反,我们不忍中立,出手干预,结果搞得两家都不快活,我们两口子也险些丧命!这次会不会又和上次一样!”
“绝对不会!天神老爷。”守仁急忙道。“上次是因为你们两夫妻意见不合,有‘夺船’之争。而这次管保你们两口子心意相通,同仇敌忾,因为江彬是杀死小李愿的凶手!”
果然,方意神色大变,高声道:“小愿,我们帮他们吧!小李愿死得太惨了,我要为他报仇!”
守仁道:“天仙娘娘,只要你们出手相帮,替小李愿报仇易如反掌!”
李愿也决定出手平叛了,不觉调侃地说:“看来江彬的四十万御林军都得倒在地上挠痒痒了,这种场面很壮观啊!”
守仁忽然起身道:“天神老爷,守仁倒有一计,可以不必动用飞船,避免四十万御林军倒地挠痒痒的壮观场面!”
“那你说给大家听听!”
“起来,大家统统起来!”方意也招呼道。
杨廷和等大臣都站起身来,聆听守仁讲授他的御敌妙计。王守仁指指画画,侃侃而谈;李愿夫妇及廷和等大臣均觉此计可行,不住地点头,表示赞赏和佩服。
皇城之承天门下,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江彬遍身甲胄,右掌缠着厚厚的纱布,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正在督兵攻城。大力魔王也骑马立在他身边,协助指挥。守城的官兵顽强抵抗,石如雨下,箭似飞蝗。
江彬心里比谁都清楚,保卫京城的四十万御林军全都跟着他反了,皇城的防守极弱,四大城门指日可下,皇位唾手可得!假如未来人不出面干预的话!
未来人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江彬亲眼目睹过他们的神威,一旦他们决定干预,别说四十万御林军,就是四百万、四千万,他们也有办法钳制。未来人一出手,他就注定要失败!
可他又不得不反!他杀死了皇帝,无论继位的是谁,都不会饶他!就算他退隐江湖,藏于民间,新皇帝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处以极刑。
同样是死,与其被朝廷绑赴法场,引颈就戮,不如兴兵犯阙,一赌输赢!好歹他手里有四十万御林军,不会死得很难看。
未来人一出现,江彬就认定是自己最大的威胁,他曾鼓动厚照诱捕未来人,想借朝廷的力量消灭他们,但没有成功。此次在京城,自己又冒险对未来人进行了偷袭,可惜杀死的只是那个被克隆出来的李愿,真正的李愿和他老婆方意仍然毫发无伤。现在他明白了,未来人是杀不死的,他们是从天上来的,代表的就是上天!那么他江彬就是在和天斗了;他反正豁出去了,不论生死,他都要斗一斗!
人,是斗不过天的,但人敢与天斗的大无畏的勇气以及悲壮的决心,是天也会敬畏三分!
城楼上突然出现了一群衣甲鲜明的大内侍卫,领头的一男一女分外眼熟,江彬定睛一看,竟是妹妹江飞曼和杨少黎。他急忙挥手,命令炮兵停止射击,又让御林军后撤到箭矢飞石的射程之外。
江彬催马上前,朝城头高喊:“飞曼,你怎么跑到承天门来了?这里很危险,快回皇宫去!”
江飞曼双泪直挂,悲愤地说:“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兴兵造反是死罪吗?宁王宸濠就是前车之鉴!朱家的子孙尚且如此,何况你还是异姓!最后的结局还不是众叛亲离、家破人亡!”
江彬黯然道:“飞曼,哥哥杀死了皇上,已经没有退路了!现在收手,交出兵权,必然会被朝廷绑赴法场,凌迟处死!我若放手一搏,没准就能夺得大位,坐享大明江山!”
飞曼气苦地说:“哥,你想得太天真了!未来人尚在皇宫里面,他们会由着你胡来吗?何况你又杀死了李愿夫妇的儿子,小李愿!”
江彬怒目圆睁,脸上透出一股戾气,恨恨地说:“同样是死,我宁可拚到最后一刻,被未来人杀死,也决不无所作为,坐以待毙!”
飞曼哭道:“哥,悬崖勒马,犹未为晚!只要你现在收兵回营,取消谋反,我去向杨太师和王都御史求情,他们会饶你不死的!”
江彬苦笑着连连摇头:“傻妹妹,这是不可能的!古往今来,只有成王败寇之说,从来没有宽贷反叛的朝廷,也没有不经一战就自动放弃的叛军。哥哥已经决定了,如果未来人出面干预,我将和他们血战到底,生死成败,听天由命!”
飞曼收住眼泪,决然道:“哥哥既然执迷不悟,一意孤行,飞曼也只有拚死抵抗,战死在这城墙之上,替哥哥向朝廷赎罪!”
江彬叹了口气,默默地拨转马头,回到阵前,让兵士停止炮轰城楼;又传令下去,所有士兵登上城墙之后,都不许伤及江飞曼。接着鞭梢一指,大军继续攻城。
十万御林军抬着云梯,潮水般地涌向城墙和城门。城墙上的官军立刻发箭抛石,奋力抵抗。无奈御林军如蚁附蜂屯,前仆后继,他们寡不敌众,防守出现了空档,近千名御林军爬上城头,挥刀杀向守军。少黎、飞曼拔出长剑,率领两百多名大内侍卫猛扑过去,和御林军杀在一起。
十几个御林军围住少黎,轮番进攻。少黎长剑飞舞,横飘竖洒,应付自如。飞曼却无人围攻,御林军见到她就躲,避之唯恐不及。飞曼明白这是哥哥的好意,却并不领情,偏要追着御林军厮杀,一柄长剑左右盘旋,上下翻飞,转眼之间就刺倒了好几个。
城墙上两军正在短兵相接,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嗡嗡”声,众人抬头望去,两只银色的大鸟呼啸而至,伴随着一道蓝光闪过,一名正从背后偷袭少黎的御林军颓然倒地,他的胸前现出了一个圆圆的小洞,但血流得很少。他痛苦而大声地呻吟,表明他还活着,并无性命之忧。
未来人参战了!御林军士兵心头不禁掠过一阵恐惧。两只银色的大鸟正是机器人无敌和无畏,他俩悬浮在空中,平伸着双臂,不停地向已登上城头及正在爬墙的御林军射击。一时间,道道蓝光纵横交错,密如蛛网,御林军纷纷倒地或坠落城下。当然,无敌、无畏受主人程序的控制,手指激光枪使用的能量很低,皆不足以伤及御林军的性命!
江彬见势不妙,急忙命令御林军后撤。就御林军乱轰轰回撤的当儿,城头上涌上了一群官服男子,正中那人,身穿龙袍,头戴金冠,端的是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他身后则是杨廷和、王守仁等文武大臣。
一见之下,江彬不禁心惊胆战,两腿发软,背上冷汗直淋,还以为是见了厚照的生魂!但一转念,厚照已被他打入湖中,绝无死后显灵之说,这必定是未来人李愿假扮的,李愿和厚照出奇地相像,就像两滴清水,难分彼此!
可是,城下的御林军却不这样想,他们认定城头上的李愿就是正德皇帝,并暗自纳闷大都督江彬为何要欺骗他们,说皇帝已死,遗诏命他继承大位呢?
趁着江彬及御林军士兵瞠目结舌、哑口无言的当儿,王守仁在城墙上大声说道:“御林军的兄弟们,你们全都被江彬骗了!大明正德皇帝就在你们眼前,还好端端的活着,而贼臣江彬竟敢说皇上已经驾崩,并且遗诏传位于他!江彬之所以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就是为了鼓动弟兄们跟着他造反,抢夺大明天下!你们说,江彬谋逆篡位的狼子野心,阴险不阴险?可恶不可恶?”
江彬如梦初醒,他拨转马头,朝御林军喊道:“大伙别听王守仁胡说八道!正德皇帝真的死了,他是在湖中划船时,不慎落水淹死的!遗诏称太子年幼,不宜登基,由我,京城兵马大都督江彬继承皇位,治理国家!城墙上的那个皇帝是假的,是未来人李愿假扮的;他们俩长得就像双胞胎兄弟,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你们要擦亮眼睛,千万别中了王守仁的奸计!”
“哈哈哈••••••”王守仁仰天大笑。“御林军的兄弟们,我劝你们擦亮眼睛,别中了江彬的奸计才是。附逆造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除了自己被杀头外,还要诛连九族!现在皇上开恩,只要大伙迷途知返,撤回兵营,一概赦你们无罪,既往不咎!如果执迷不悟,继续跟着江彬造反,那家破人亡的后果是可以想见的!”
御林军个个面呈惧色,都心活意动地犹豫起来。
江彬声嘶力竭地说:“大伙别信王守仁的话,朝廷从来不会宽恕造反的士兵!你们只有跟着我继续攻城,才会有出路!只要本都督夺得大位,我保证各位娇妻美妾,富贵无边!”
王守仁冷笑着说:“江彬是不可能夺得大位的!未来人天神老爷和天仙娘娘已经答应帮助朝廷了,刚才击退你们的那对金童玉女,就是他们派来助战的机器人!假如你们还不知进退,他们就会驾着威力巨大的飞船前来平叛,到时候,只怕你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御林军高声大喊,纷纷掉转身子,倒拖着兵器,乱哄哄地朝兵营跑去。江彬和大力魔王骑马追赶,喊着:“回来,都给我回来!”但兵溃如潮,没有人听他们的;霎时间,十万御林军跑了个精光,城墙下只剩下江彬和大力魔王孤零零的两骑!
大力魔王满面惊惶道:“主人,我们也赶紧逃命吧!”
江彬茫然道:“逃!往哪儿逃?”
“北走塞外,另图大计。”大力魔王自己也觉得这是一句空话,区区两骑,北走千里,突出重围,谈何容易!
江彬连连摇头:“此去塞外,关隘重重,危机四伏,我们走得掉吗?”说到这里,神色一变,眼里喷出悲愤的怒火。“今日走也是死,不走也是死;你我使出平生的手段,跟他们拚了!”
说罢缰绳一抖,朝城头疾驰而去,大力魔王拍马杨鞭,紧随其后;驰马的同时,二人也在暗运内力。逼近城墙时,江彬一声长啸,跃离马背,使出“飞天绝户掌”之“石破天惊”,朝衮服黄袍的李愿击去。大力魔王也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右腕一翻,便是那招疾如流星的“铜人撞钟”,铜人的独脚直指王守仁。
二人同时发难,城头上的人均感一阵劲风扑面,仿佛山雨来袭。李愿冷静地命令:“无敌、无畏,开枪击伤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
两道蓝光闪过,江彬和大力魔王的胸膛上都出现了小圆洞,涓涓细血流出的同时,内力也**如注。二人登时像两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飘然直往下落。
李愿正想命无敌、无畏下去活捉他们,蓦听王守仁大喝一声:“放箭!”城墙上登时万箭齐发,呼啸着射向空中的江彬和大力魔王!
“哥——”江飞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哀痛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江彬和大力魔王的内力早已消失殆尽,他们的身体变成了平常的血肉之躯,作了官军的箭垛子!二人砰然坠地,每人身上都中了几百箭,毛蓬蓬的,跟刺猬一样;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已然毙命!
飞曼扑倒在少黎怀里,凄惨地哭着,李愿也不胜惋惜,责备王守仁道:“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守仁恭谨地答道:“天神老爷,守仁杀死逆贼,是为我大明朝除去后患哪!”
杨廷和等大臣纷纷赞道:“王都御史当机立断,忠心护国,可圈可点,可歌可泣,实为再造我大明之功臣哪!”
王守仁朝众人连连拱手,说哪里哪里,满脸德色。李愿心内难过,无话可说,只是叹了几口气,带着无敌、无畏走下城墙,回御花园内的飞船去了。
江彬和大力魔王的首级很快传到端门、午门和西华门,正在围攻三门的另外三十万御林军见统领已死,骇的面无人色;心知造反无望,富贵无门,均发一声喊,作鸟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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