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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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赵小末终于挤上了那列开往南方的特快火车,她拖着自己的行李,寻找自己的位置,在拥挤的人群里,大家你挤我我挤你,赵小末感到自己淹没在人群里那种空寂的快感里。
赵小末坐在临窗的一个位置上,看着外面冬天的光景,但车厢里却很温暖。
赵小末从随身带的书包里拿出一本郭敬明的《爱与痛的边缘》来,路词塞进来的,说是很好看,赵小末随手翻了翻,哗啦啦,纸张在她细软的手里水一样流过。
郭敬明的敏感让赵小末感到意外,太多华丽的词堆砌在一起,反而让人觉得虚假。而里面的一句话触动了赵小末:青春是道明媚的忧伤。书上说这是老狼的一首校园歌曲的名字,赵小末很喜欢这句话,青春是道明媚的忧伤,说得多好,明媚里的忧伤,让人不知所措的青春。
列车在路上飞驰,赵小末看着北方光秃秃的树木快速地闪过去,失血的阳光照在眼前的窗玻璃上,玻璃冰凉。赵小末听着列车的轮子和铁轨撞击的有规律的喀嚓声,喀嚓,喀嚓,喀嚓,喀嚓……赵小末知道自己离过去是越来越远了,而自己在向一个完全未知的异地步步逼近。
赵小末想象着列车在地图上的铁路线上一毫米一厘米地行驶着,她但愿这样的行驶永远不要结束,因为她只是在逃避,她还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哪里才是她温暖的港湾。
离家越来越远了,赵小末感到了一种空落的伤感,她这次离开没有告诉她的母亲,如果她这次是一去不回,那么她那个柔柔弱弱的母亲,该依靠着心里的哪一点指望活下去呢?这真叫人难过。
列车穿越了黄河,赵小末看着黄河——我们的母亲河,已经干涸了,像一条宽阔而蹩脚的水渠。
赵小末耳朵里塞上耳机听音乐,汪锋的《花火》:蓝色的梦睡在静静驶过的小车里/漂亮的孩子迷失在小路上/这是一个永恒美丽的生活/没有眼泪没有哀伤/现在我有些倦了/倦得像一朵被风折断的野花/所以我开始变了/变得像一团滚动炽热的花火/现在我有些醉了/醉得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野鸽/所以我开始变了变得像一团暴烈炽热的花火……
赵小末看着外面的一切,行人、树木、枯草、云朵都在火车的轰鸣声里向后方滚滚而去,她感到到了一种疲惫和一种痛快。一切都在后退,只有她赵小末在不断向前。
天渐渐暗下来,火车才刚刚驶入湖南境内,一小时一百多公里的速度可真慢啊,中国可真大。
看报纸吗?赵小末摘下耳机听到坐在对面的一个男孩在和她说话。她微笑着摇头。
你是南方人吧?
你说呢?
我觉得你是南方人。
何以见得。
因为你很白,南方女孩的皮肤都很白,很细致,不像北方人,北方的气候凛冽,女孩的皮肤都是化妆化出来的。
哦。
那你到底是不是南方人啊?
我也不知道。
男孩便不再问了。赵小末拿起男孩丢在自己手边的报纸,看上面的花边新闻。王菲要和谢霆锋分手了,呵呵,天长地久的爱情真是越来越少,近乎绝迹了。
我就不喜欢北方,男孩又开始和赵小末搭讪。
哦,为什么?
北方的冬天真让人受不了,你瞧我的耳朵。男孩把他的耳朵翻过来让赵小末看,他的耳朵生了冻疮。都他妈要掉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脏话。男孩笑得有些腼腆。
没关系。
我是桂林的,桂林很美,你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吧,小学的课本上就有。那就是说我们阳朔的。我以前觉得北方一定很美因为可以看到雪,谁知道雪一点也没劲,腻腻歪歪的,下起来没完没了。融化的时候又特脏,把地糟蹋得像烂泥塘。所以我这次回去不打算回北方读书了。
哦。
你不知道我们学校多恶心,学生必须得讲普通话,但我当时只会说桂林话,桂林话你听过吧,很容易懂的,但学校的老师就是听不懂,她说我要是不会说普通话她就开除我,我只好让我宿舍的北方人教我说,现在好了,不用她开除,我自己退学了,妈的。
什么学校?
练武术的。
呵呵。
你笑什么?不像?
不像,练武术的怎么瘦得像猴子?
练武术的都很瘦,整天跳过来跳过去的,怎么可能胖起来。不过肌肉还是有一点的,男孩一捋袖子,瞧见没?
赵小末重新看起那本《爱与痛的边缘》,真没什么意思,路词怎么不塞本好看的进来,赵小末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啦啦响。
哎,不说了,说话也挺无聊的,我去吃饭了。男孩起身,走了出去,边走边骂了句,操,这破车,开得可真慢!
(七)
赵小末在那个郁闷的车厢的夜晚里无法入睡,车厢里的闭路电视屏幕已经变成了无声的雪花,窗外的夜很黑,偶尔跑过几团明亮的灯火,火车像是在黑色的大海上行驶,水面很黑,让人不知所以,有种飘摇之感,火车发出的寂寞懒散的喀嚓声已经幻化成一种气味,弥漫在周遭的黑暗里,无孔不入。
这真让是个让人感到孤单的夜,如果她不出来,不带任何逃避的念头,依然站在原地,结局又会是怎样呢?既然青春的本身就是道明亮的伤痕,逃也逃不掉,逃得再远也是枉然。
火车里有人打鼾的声音,有婴儿啼哭的声音,有列车员拿着大喇叭告诉乘客哪里哪里要到了请做好准备的声音,夜里的声音是很响亮的,震天动地,敲打着赵小末无法安静下来的脑神经。
程阳是什么样子呢?虽然他的声音很好听,虽然见过他的照片,但照片上的人总带着想象的成分,总和现实中的有着很大反差的,如果他不来接她怎么办,她身上的钱竟然不够买回程车票的,因为程阳说回程车票他帮她买,她居然相信了,如果这一切都是骗局?天,这可真是让人烦恼和绝望。
赵小末又想到程阳的那张照片,坐在电脑前的一个侧面照,为什么不是个正面照呢,好让我看得清楚些,难道他怕我看清他的真面目吗?看不到他的真面目代表着什么呢?这可真是个让人感到恐怖的话题。
坐在赵小末对面的男孩已经睡着了,鼾声地动山摇,他怎么就不能让我安静些呢,除了上厕所的时间,除了去十三号车厢吃饭的时间,他每时每刻都要发出响声,这真是个让人感到厌烦的男孩,或者是因为坐车太闷,坐这么长时间的车有谁不感到闷呢?我不是也一样吗?
赵小末忽然想起司雷教她的快速入睡的方法,查兔子,闭上眼睛查兔子。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六只……
我怎么会想起司雷呢?想起他干什么呢?他还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对于赵小末来说,这真是个恼人的夜。
(八)
赵小末睁开眼睛天居然亮了,车窗外像换了个世界,不再是冰天雪地了,那些南方的植物都叫什么啊,真是幸福,冬天也不用枯萎。
对面的男孩也睁开眼了,睡眼惺忪地看着赵小末,赵小末已经收拾妥当,清清爽爽地坐在他的对面。
男孩拿了牙膏肥皂剃须刀出去了,赵小末继续看窗外新鲜的事物,南方的早晨是带着白色烟雾的早晨,收割掉的水稻茬还在水田里懒洋洋地插着,老水牛哞哞地叫着,还有远方的炊烟,这就是南方了,我终于逃出北方的冰天雪地了,这可真好。
赵小末戴上耳机,继续听她的歌,咿咿呀呀唱得真轻快。
到桂林的时候男孩说我要下车了,真高兴认识你,以后到桂林记得找我玩!
赵小末看着他微笑。他的话真可笑,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
桂林到了她的目的地也快要到了,连着穿过十几个隧道,白天的火车像是雄性的豹子飞驰啊飞驰,再不像夜晚那样懒洋洋的。
外面有甘蔗,有芭蕉树,还有起伏的群山,蒙蒙的雨雾。
(九)
赵小末下了列车觉得脚底下软绵绵的,那个位处祖国边界的小城,天空很高,很蓝。车站旁长满了树干光溜溜的,大瓶子一样的树,叶子也有像电视里的椰子树。
赵小末拿着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随着人流出了站,她站在火车站门口不知所措。
程阳呢?那个照片中只让她看到一个侧面的男子呢?
她找不到他,她拿起火车站出口的电话厅那里拿起公用电话,拨了程阳的手机。她听到了打通后的嘟嘟声。但就是没人接。
她放下听筒又重拨了一次,这次又通了,还是迟迟没人接,这让赵小末的心情变得很灰。她放下电话,接着她就看到了一个男子向着她这边走过来,在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向她走过来。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是他吗?拿着手机四处搜寻。慢慢地,就像她期待的那样,他抬起了头,目光穿过人群向这边看来,他看到了她,赵小末冲他笑笑,他的表情陷入回忆,接着便也笑了。
就是他了,赵小末向他走过去,她看着他——胡子忧郁,而目光炯炯。
小末?他问。
恩。
接着他去抢她的包,说累不累,接着还伸出两根手指来,在赵小末的眼前晃了晃说,这是几?
赵小末笑着推开他的手,糟糕的是,她想不到这里的天气竟然是这样的热,完全没有冬天的影子,而她还傻傻地穿着冬天的毛衣。
程阳去地下室的存车处去取车,赵小末看着他从里面推出一辆半旧的单车来。
怎么?大编辑还要骑这么寒酸的车子?赵小末开他的玩笑,但又忽然觉出他的陌生,不免羞红了脸。
保持艰苦朴素的作风嘛。
赵小末笑他,眼神有些讥诮。
坐上来吧,赵小末一跳坐到了他的单车后架上,但程阳身上她的背包却抵到了她的脸,赵小末又跳下来,说还是把背包给我吧。
程阳取下来递给赵小末,但天却在这时下起了雨,冬天里的雨赵小末还真没见过,呵呵,她在雨里开心地笑着,像个孩子般。
你笑什么啊?
下雨了就不显得我穿着毛衣有多傻了。
赵小末再次跳上车后架的时候,后架喀嚓断掉了,什么破车子嘛!赵小末的脸上还带着笑。
程阳说这样吧,你坐公车,我骑回去,你坐12路汽车,到南胡广场下车,在那里等我。
不,赵小末说,我们一起走着回去吧。
走着回去怎么行,有很远的一段路。雨越来越大,你快上去吧,嗳,车子来了你快上去。
程阳看着赵小末上了车,他赶紧蹬,车站到南胡广场真的有很长一段路程,程阳蹬得很卖力,赵小末从窗口能看到他,但很快他就公车被抛远了,过一会他又赶上来,出现在窗口外了。
程阳蹬到南胡广场的时候,看见赵小末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雨已经停了,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
真不好意思,等了一会了吧,他看见赵小末脸色苍白得让他心疼。
他们坐在百草堂里喝凉茶,程阳说看看你喝什么?
赵小末仰着头看了一圈说,我要银耳莲子。
程阳喝着玉米糖水,时不时抬起头瞅一眼赵小末。
怎么?赵小末说。
你长得真好看。
程阳住在一个租的很小的房子里,赵小末进去环视一周显然是收拾过了,地板被拖得一道道的,瓶子里插着已经低下了头的玫瑰花。
我这里还可以吧?程阳说着就抱住赵小末要亲,却被赵小末一把推开了。
好了,我去洗一个澡吧,这里的天可真热。
赵小末插上卫生间的插销,她的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水像一只凉爽的手拂去了她身上的汗气。这里可真热啊,幸亏她还拿了几件衬衣,赵小末想,如果我拿的都是冬天的厚衣服,那可真够戗。
她出去的时候,头上包着一个绿色的头巾。程阳正冲着她笑。
电脑里正放着张学友的歌,电脑的桌面是蔡依林一张的媚照。你可以下载自己喜欢的歌啊,小末,程阳说。
赵小末打开百度搜索自己喜欢的歌,卡百利的《Dyinginthesun》枪花的《Knockin`
onHeaven’door》《Don’tcry》一首首的找出来。
你喜欢听英文歌,程阳从背后抱住她,赵小末的身体一颤,说,噢,听习惯了。
我也喜欢。
程阳的头从上面探过来,一下子吻住了赵小末的嘴,程阳用舌头抵开了赵小末紧闭的双唇,他们尽情地吻着,舌头在一起饶来饶去,这是程阳最感甜蜜的一吻了,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这么深情地吻过一个女子。
他睁开眼睛,看见赵小末紧闭的双眼,慢慢渗出两行清泪来。
怎么了,你不开心,程阳问赵小末。
没有。
程阳一用力把赵小末抱起来,放到了他的单人床上,这一切更让赵小末想到了司雷,虽然程阳的单人床和司雷的相比,要干净很多,但给赵小末带来的惊悸却是惊人的类似。
赵小末看着程阳像螳螂一样地向她扑过来。
不,赵小末叫了一声。
为什么呢?
赵小末从床上坐起来,我、我还是个处女。
程阳看着赵小末,眼中流露出企求的神色。
赵小末说,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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