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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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势力正在交战,不可开交,在莫紫娴的体内扭打着,一冷一热,让她痛苦不堪。她满脑混沌,双腿发软,黝黑的夜色仿佛已然隐去,眼中心里只有前方的一点灯光以及那个提灯人。
“你行不行啊?”灯光停留,火苗骚动,影影绰绰。
莫紫娴大口喘气,痛苦地说:“你别说话!只管在前面走就成了!”穆勒雅的声音像毒药般使她越发难过,在她体内掀起一股股热浪。
穆勒雅没有回应。
深夜的山林并不是万籁俱静,时而划破夜色的兽叫鸟鸣却更凸显了深山的沉寂,忽而一声女子的惊叫惊起一树飞鸟,霎时纷乱的扑打翅膀声,树木摇曳声,搅乱了无边黑暗,也彻底搅乱了树下的人心。
“喂,你没事吧!”穆勒雅扶起踩空跌倒的莫紫娴,却被她牢牢拥住。
“不要走,都不要走!为什么总是我一个人?!我不让你走!死都不让!!”莫紫娴只觉自己在不住流泪,妄图深深陷入这个怀抱,与它融合成一体。
穆勒雅竟一时手足无措:“你病糊涂了?!还是在耍花招!”夜色适时地掩盖了他尴尬、绯红的脸,他试图推开怀中的柔软。
“不要走,求你了,求你了!”无法理解的宣泄,使已然迷乱的莫紫娴吃惊心中何时郁积了那么多眷恋与不甘。
一滴咸涩的温热,从穆勒雅的脸颊滚到嘴角。这个女人的泪竟也和我们一样啊。
“若你是赫娜,这种想要获救的方式很愚蠢!若你不是……”
“不是便如何?”莫紫娴抬头,泪水满盈的眼在微弱的昏黄火光中越发迷离。
穆勒雅看着这双眼,心头揪痛:“你真是干爹说的那个人吗?干爹信了一辈子的那个人!”他抬手托起莫紫娴的脸,拭去她的泪。不想手却被她牢牢抓住,在脸上摩挲,对于任何一个男人这都是一根**的导火线。一切还未明朗,如此发展对谁都不利,穆勒雅正欲抽手,只感到一片软糯的滚烫盖上双唇,以及依旧不断流淌的泪花。
“不要走,不要!”莫紫娴呢喃,“我没有那么潇洒,那么勇敢,你们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瞬间在穆勒雅心头漾开,伴着脸上别人的泪漾开,伴着那挑逗又痛切的呢喃漾开,若干年后都不曾散去,只是数年后穆勒雅明白,这是份太苦的情愫,因为它在那晚翩翩而至,也在那晚注定无疾而终。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原本清越的嗓音在**的灼烧下变得低沉而性感。
莫紫娴双臂环上穆勒雅的脖颈,继而耳鬓厮磨。
“你若不是赫娜,而是那人,我便护你一生可好?”
莫紫娴无语,如同赤炼蛇般在穆勒雅身上紧紧缠绕。
细碎的吻从莫紫娴的耳根向脖颈蔓延,两人沉重的呼吸在浓黑寂静的山林中清晰可辨,一阵冰冷的山风袭来,吞没两人纠缠的声响,也使得寒冷的一方借势抬头。
穆勒雅的后背重重撞在身后树干上。
“你想干吗?别……别过来!你这混蛋流氓!”莫紫娴说完浑身团缩,颤抖起来,“冷……好……冷!”
“你怎么了??”穆勒雅见状起身环住哆嗦的莫紫娴,却又被狠狠推开,同时他也感受到她刚才还温热的身体竟赫然变得冰冷。
穆勒雅眼前浮现出先前离开时,杏疯子那脸怪异的笑,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捣得鬼?!
“疯子!”
“好……好冷!”莫紫娴的声音越来越轻。
穆勒雅赶忙脱下外袍把莫紫娴紧紧裹起:“你撑着点,我带你见杏夫子!”说完顺势将她抱起。
“不要碰我……杏夫子……你们……不会……救……我……冷……”
寂静,永远属于这片黑暗,纵然,曾经激荡。
莫紫娴睁开眼,看到的是杏夫子阴沉着的脸,屋外却相反,阳光灿烂,转眼已是清晨时分。
“堇朵,去把胡闹的穆勒雅找来,告诉他,人暂且没事了。”
是不是产生了时空重叠??!!莫紫娴觉着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依稀记得此时该有花香才是,然后是一张可爱少女的脸……对,就叫堇朵!只是这个一脸不爽的老头不应属于这里。
“嗯,杏夫子。”堇朵应道。
杏夫子!!!
莫紫娴遗失的记忆再次归位,从这里到医庐再到大当家的屋子,还有恐怖的后山以及雪白的疯子!但思路在那个白化病人带给她的一串猛烈咳嗽后终结了。难不成自己咳成了脑缺氧,真是高境界啊!莫紫娴自嘲地想。
堇朵再次进屋时,莫紫娴不禁怀疑小妮子刚才是不是抽空洗了个桑拿,那小脸红的!奇怪啊!马上,莫紫娴就不以为怪了!三个帅男同时出现在晨光中是怎样一幅画卷啊!要不是她莫紫娴二十又七,定力渐增,绝对有理由被这三人shock倒,尽管这三人对她并不友好,但,做人要客观!
堇朵一溜烟地跑到灶台边添柴烧水,炉火将她的脸衬得更红了。莫紫娴暗暗感慨又一个天真纯洁的少女心房被攻克了呀,不知堇朵看中的是哪株山草?
莫紫娴目光扫过连达尔、塔西卡、穆勒雅,这三个人同时出现在她跟前一定没有好事!可就在她的目光漂移到穆勒雅脸上时,心中蓦得一咯愣,这位“精灵王子”的眼神何时变得有一丝暧昧了呢?莫紫娴马上避开这个眼神,平复心情,但总觉心里堵得慌,好似有什么东西梗阻着情绪,更像梗阻着记忆,不得畅通。
“你们是不是以为大当家已然病愈,老夫可以腾出手来照顾这个丞相千金了对吗?真是荒唐!!”
提到“大当家”三字,屋内气压瞬时降低,莫紫娴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安静的室内划过一丝冷笑,莫紫娴明白,塔西卡眼里的那抹鄙弃一直都未曾消失,尽管她的低头不是忏悔,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哀怜。
“世上之事只有世上之人才可改变,哪来那么些鬼怪神灵,旁门左道!?全是胡说八道!!难道你们和后山那人一样,也疯了!?”
莫紫娴不解一向冷静的杏夫子说起这些为何如此激动?同时也惊讶塔西卡三人竟不吭一声,任由老爷子发飙,塔西卡不是这儿的第二把交椅吗?当年及时雨宋江和玉麒麟卢俊义坐过的位子呀!
气压低,极低!莫紫娴假咳两声妄图缓和现场严肃气氛,不想又**了稍得喘息的喉头,咳得眼泪横流。

“夫……夫子,这是……什么病?”莫紫娴本以为是感冒症状,但隐约感到腹内有一缕寒意游荡。
杏夫子此时的表情像极了鲁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懑:“病?!是中毒了!!”他转向穆勒雅,“回来路上除寒毒发作外,可还有异样?”
穆勒雅不动声色地望着莫紫娴。
莫紫娴一脸无辜加无知。
穆勒雅垂下眼睑,淡淡道:“没事。”
杏夫子轻叹一声,很轻,只有他身边的莫紫娴听到了这声叹息。
杏夫子离开时关照,莫紫娴体内毒气未散尽,只是两股毒气相克,势均力敌,性命无大碍,按方服药,稍加时日,自然减轻,但在期间不可极冷极热引发体内之毒,一旦失衡,便有祸事!
这简直就像吞进了一个定时炸弹,看这天气,好像快要入冬了呀,莫紫娴万分郁闷、担忧,近日连绵的秋雨更助长了她的悲观情绪,这个异于往年的潮湿秋季同样也给其他人带来了担忧。
“你别动!!”莫紫娴大叫一声,她真的快受不了了,要不是她觉悟高,真想给眼前这个不配合治疗,并且出口成脏的男人两个耳光!
自从上次帮杏夫子打下手后,杏夫子对于她隔三差五来医庐帮忙并没多说什么,似乎已经默认。
“都是因为你这个死女人!杀千刀的!就因为你,下了那么多天雨!!害得我们……啊!”车儿一声惨叫,“你、你这个瘟神!!痛死我了!夫子!这臭女人要杀我呀!!”
“车儿,是你自己逞强不用麻药的,那就别大呼小叫影响其他兄弟。”一边忙于清创的杏夫子低头说,“如果你觉得我用的人你信不过,完全可以下山找城里的大夫去!”
莫紫娴激动地抬头,这是她穿越到现在听到的,最令她感动的话,因为这个睿智的老者至少已经相信了她的专业技术!
车儿憋屈、气愤地盯着莫紫娴,咬牙说:“弄不好你就死定了!”继而不再作声。
莫紫娴心中冷笑,这儿要我死的人太多,还轮不到你挂号!你自求多福吧!
连日阴雨使许多伤员缝合好的伤口开始发炎出脓,莫紫娴经过观察发现,天气是个因素,缝合线的材质也是原因之一,就算那药膏敛疮能力再大,肌肉对缝合线产生排异总难收口,平日少雨问题不大,现今空气湿度加大,无疑雪上加霜。
“堇朵,你再去多生几堆火!”莫紫娴喊道,不想又引起本已太平的车儿一通恶骂,口口声声说她没资格使唤堇朵,只配给堇朵端洗脚盆子。此时临床不知谁大笑打趣道:“对,你小子是不是也想给堇朵端盆子,但不是洗脚盆,而是洗澡盆子。”莫紫娴听后很不厚道地可怜起车儿,因为他不知道佳人芳心已许,且看中的是你就算乘火箭都追不上的男人!!
莫紫娴在围裙上擦干手上水渍,走到杏夫子身边,踌躇地说:“夫子,我知道我的解释你们不会信,但你们总可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判断吧,我有几个关于治疗伤员的建议,请您听听,我是在害人,还是救人,您一定明白!”
杏夫子一如往常埋头做事,不看她一眼。
莫紫娴尴尬地耸肩:“好吧。”准备离开。
“你也明白!说吧。”杏夫子依旧没抬头。
莫紫娴扬眉:“第一,我发现您缝合伤口用的是棉线,这是植物纤维,人体易排斥,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丝线,动物蛋白质对人体比较合适,而且也比棉线细。第二,连日阴雨,空气潮湿,伤口不易愈合,若再护理不当更容易发炎、化脓、感染,我建议将病情较重的伤员统统集合在医庐,这样便于观察,及时医治。您看如何?”
杏夫子抬头了,莫紫娴心里想,有门!!
“蛋白质是什么?”
“蛋白质,这蛋白质就是……”莫紫娴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古人介绍这玩意儿,一是她自己也了解不深,第二,恐怕越解释越难解释,因为会牵扯到更多的现代名词,“是构成我们身体的一种原材料,好比水油不相溶,水乳才可交融,我们的皮肤肌肉无法很好吸收植物的纤维,但蚕的丝是由和人体接近的动物蛋白构成的,所以容易吸收,不易排斥。”神啊,保佑老爷子别再问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杏夫子若有所思,神情凝重:“绿夭国有你说的虫子。”
天!这又是什么国家,好奇怪的名字。
“好,就按你说的试试。”
莫紫娴咂舌,呵呵,那么快答应了??!!能人果然有大眼光!
接着的几天里,莫紫娴给医庐里的病患固定了床位,并在床边挂上病情告示牌,定时探望检查纪录,换药包扎。她还在铜匣子里放进烧红的炭,做成简易熨斗,将阴湿天气里不易干透的床单被褥熨干,以利治疗环境。空暇时她尝试着和杏夫子交流,同他讨论双方都能接受的医学问题,昨天上午杏夫子开始教导她一些草药的用法,莫紫娴莫名高兴了一天,她明白,事情终于有转机了。
今天雨停了,山中出现了一道七色的彩虹,这种景象莫紫娴从没见过,她独自来到医庐后的空地,欢快地高声呼喊,喊出这几日郁积在胸中的块垒。快乐、纯粹又夹杂几许疯癫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也传进站在一旁阴影里的那个人的耳朵里……
“怎么样?今天感觉好些了吗?”莫紫娴笑眯眯地看着车儿,“换药了。”
她扶起车儿,解下他的绷带,只听到车儿嘟囔:“一个女人一天到晚看男人身子,摸男人身子,不知羞。”
小子,你又找碴啊!莫紫娴深吸一口气:“好!那您请自便。”她微笑着离开。
“哎,可我得对得起杏夫子,你别走啊,不然他又要我下山找医生去了!”
“噢哟,那我这种不知羞的人岂不是要玷污您洁净的身体了,我看还是算了。”
一旁有人起哄:“是啊,车儿,你不如去找堇朵帮你换药,也帮我们换换咋样??”
“你们这群色鬼!”车儿拿起枕头向说话人扔去,不想扯动伤口,疼得龇牙。
莫紫娴慢慢走上前:“一时口舌之快的结果!别动,上药了。”

车儿偷偷回头瞥了眼专注的莫紫娴。
“干吗?哪不舒服?”
“噢,没没……没有。”说完脸红了一大片,他慌忙转过头,一个不易察觉的浅笑爬上消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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