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圈子(6000字,补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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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樾躺在沙发上,曲指轻压着鼻梁,眉头下意识的紧锁着,中午的那一幕时不时的在脑海里回荡,柴慧那冰凉的神sè,刺耳的冷笑,都深深刺痛了他。在大叔的两世人生里,从没这么近的接触到死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绝望,无力,摧残和湮灭,在那一瞬间你会发现自己原来狗屁不是,弱小到不值一提。也正因如此,方樾才真正认识到,构建在他人基础上的所谓实力,不过是梦幻泡影,看上去烟花灿烂,却只能一闪即逝。
心计权变终属小道,这个世上,只有两样东西可以真正的保你平安,一是实力,二是更大的实力,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方樾翻身坐起,拨通了度阳明的电话。
“度叔,哪边怎么样?……恩,好的,我有点小事要用王小飞,让他立刻回来,对,今晚!”
挂了电话,方樾重新梳理了一遍各方面情况,然后看看时间已近21点,老爸和老妈去了胡家还没回来,正准备自己做饭解决问题,电话突然响起。
是医院打来的,说吴华醒了,方析文早有交代,吴华的事情直接跟他联系,医院才会电话通知。方樾一听大喜,心头的yīn晦终于消散一些,掉头出门而去。
到医院看到了吴华,他仍然很虚弱,不能说话,但检查结果十分理想,各项指标都在逐步恢复之中。方樾做小大人样安慰吴父,能醒就是万幸,好好将养,一定会完全康复,吴父老泪纵横,抓住方樾的手不放,一个劲的说方厂长好人啊,方厂长好人啊,要不是你爸爸,我们连药钱都没有……方樾听的心里黯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长叹一声:“吴叔叔是冤案,国家会补偿的。”
吴父猛的摇头,说:“那可不敢要,国家能给吴华一个清白就是老天开眼了,我们不能再给zhèng fǔ添麻烦。”
方樾知道这时候普通人的心理,点点头没再多说,走到床边握住了吴华的手,看着他因长期卧床而肿胖的脸,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吴叔叔,你比我们都勇敢……”
吴华缓慢的转下头,眼皮微跳,似乎想努力睁开,嘴唇激烈的蠕动着,情绪有点激动,方樾立刻大喊:“医生,医生!”
几个白衣冲了进来,方樾退到一边看他们忙碌,心中却在重复刚才那句话:
是的,你比我们都勇敢,哪怕只是因为爱情!
辞别吴父下楼,经过急诊大厅时,突然见到两个娇俏的身影跑了出来,后面还有三个小年青在哈哈大笑,方樾面sè一冷,在大厅中间站住,看着两个女孩越来越近。
“苏姜。”
“恩?”女孩疑惑的停下,转过头看到了一边的小男孩,清秀的脸,稚嫩的笑,可那双眼睛却依然明亮。
“方樾,你怎么在这里?”苏姜的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
后面的三个男人也跟了过来,其中一个笑的十分下流,“菲菲,跟哥哥玩玩怎么了?又不是没玩过,别装了,哥哥虽然没钱,可是有货啊。”
另一个面貌姣好却略显憔悴的女孩子低着头躲在苏姜身后,看都不敢看那三人一眼,苏姜张开手挡住她,气汹汹的说:“杨子鹏,大家都是邻居,菲菲都病了,你这样算什么?”
“算什么?”杨子鹏轻蔑的一笑,“要不是邻居,老子早直接上了,还用天天保姆似的跟着你们……江菲菲,你以前不是很牛的吗?看不上老子是吧,我还告诉你,现在你这个破鞋,除了老子还真没人敢上……”
江菲菲紧紧抓住苏姜的衣袖,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似乎早听惯了类似的刻薄话。她微恻着头,方樾正好能看到她的眼睛,一个青chūn妙龄的女孩子,好看的眼睛中只有呆滞,无神,如同一个没有情感的玩偶,对这世间的一切都觉得了无生趣,
原来是她,吴华案的受害者。
这又是一笔烂账。
苏姜柳眉一横,就要反唇相讥,方樾走上前去,制止她多话,对那三人笑道:“几位哪边的?袁天和,还是丁奚山?”
杨子鹏楞了一楞,旁边立刻有个谢顶的秃头混混骂道:“哪来的小兔崽子?什么袁什么山,给我们杨老大提鞋都不配,你md装什么大蒜啊……”
方樾抿嘴一笑:“恩,不错,胆子很大。这样说吧,你们混哪里的?咱们对对路,别伤了自己人。”
小混混被方樾的反应搞的有些昏头,挠挠脑袋看着杨子鹏:“老大……”
另一个混混却呸了一声,直接就要过来,口里说道:“小屁孩子,吓唬谁呢你,欠揍是吧?”
杨子鹏倒还有几分眼sè,一个巴掌拍在那人脑后,骂道:“你tmd才欠,后面呆着去。”转头看着方樾问道:“小兄弟,你是……”
“也没什么,说高了你也不认识,东城派出所的李爱民知道吧?是我一叔叔,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向你求个情,今晚先放过这两个姐姐?”
杨子鹏皱起眉,方樾的衣着打扮虽然很普通,可说话时的样子绝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孩,他在东边混了这么久,虽然还是个小角sè,可也知道有的人不能惹。可要就这样走了,以后还怎么带小弟?
方樾一看他犹豫,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从口袋拿出几张十元的票子递了过去,笑道:“天太热,外面就有个大排挡,我请几位大哥吃烧烤,就当给李所长面子,了了如何?”
三个小混混立刻眼放光芒,杨子鹏更是在心里夸奖自己,随随便便就拿出几十块的人能来头小吗?对小混混的世界观,咱们要理解。
苏姜有点发急,一把拉住方樾,没好气的说:“我的事不要你管!这时候装什么好人?”
方樾温和的笑笑,不愿跟她计较,秃头混混上来接过钱,吐口吐沫数了数,扭头看着杨子鹏惊喜的说:“六十!”
杨子鹏点点头,大笑道:“今天给小兄弟面子,咱们走。不过菲菲,赶明哥哥再去找你啊,试过后你就知道,哥哥没说假话,哈哈”
三个小混混扬长而去,方樾保持脸上的笑容不变,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外的夜sè中,从头到尾,就在不远处的医院保卫处竟然没一个人出现,现在又是晚上,大厅人并不多,可不时经过的医生和护士也没一个过来搭腔,世事如此,也无可奈何。
苏姜神sè复杂的看着方樾,就在公安局见到方樾和方析文之后不久,局里就通知说吴华被冤枉,是有人栽赃陷害,江菲菲的案子另有隐情,主谋已被抓获等等。苏姜立时明白,肯定是方析文和胡宗道起了作用,吴华才能脱罪,说什么栽赃陷害,官字两个口,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可她们也没有办法,江菲菲的家人早就不管不顾,只觉得有这样一个女儿丢人,谁也不愿出头,两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用?
此时见到方樾,虽然知道此事可能与他无关,可他毕竟是方析文的儿子,心里实在不愿再跟他有什么来往,苏姜冷冷的说:“这钱我会还你!”拉着江菲菲就走。
方樾知道她在误会什么,可拖厂案复杂之极,别说说不清楚,就算说了,苏姜先入为主,也不会信,想起公交车上的初见,天桥上的那张害羞带泪的脸,心里莫名的有点惆怅,只好在后面大声喊道:“有什么事千万记得找我……阿姨!”
听到这声阿姨,苏姜的身子停了一停,却没有回头,扶着江菲菲缓慢却又沉稳的走入门外的静寂中。
一身倒影,两样人生,人与人的距离量之以尺度,可心与心的距离,却量之以天涯!
出了医院,方樾左拐右拐,来到一条夜市小吃街。中国的国情如此,每个城市都有以医院为中心,餐饮、住宿、药店、医疗器具等为依托的小型经济圈,江州自然也不例外,这处夜市叫“夜食天下”,是这一片最热闹的地方。

方樾很容易就找到了杨子鹏三人,正坐在一家大排挡猛吃海塞,他微微一笑,到旁边打个电话:“胡叔叔吗,我爸妈回去了?恩,好的,是这样,刚才……”
打完电话,方樾在他们对面一家店坐下,要了10根羊肉串,一瓶啤酒,一个人吃了起来。半小时后,一辆jǐng车鸣叫着停在街口,三个jǐng察直接走到杨子鹏面前,三个混混,一个秃顶,就是他们了。
“杨子鹏?”
“对,你们……”
jǐng察二话不说,一人一个直接拷了起来,小杨不知道哪里又犯事了,但也知道自己惹的都是些小事,也不反抗,十分有经验的伸出手,弯腰陪笑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招,我都招……”
三人被带走后,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开,不少人满面红光,兴奋的不得了,似乎能看到这一幕就有了吹牛的资本,说不定还能引来女人的几声尖叫,爽啊,今晚没白来。
方樾倒上一杯啤酒,慢慢的喝完,胡宗道走过来坐下,喊老板加了一瓶啤酒,几碟小菜,笑道:“都看见了?”
“恩,用什么借口抓的?”
“随地大小便,先抓回去关15天再说。”
方樾噗嗤一笑,摇了摇头,给胡宗道倒了一杯酒。
“江菲菲那边究竟怎么回事?我听苏姜说,她家人都不理她?”
胡宗道一口气喝完,不少淡黄sè的酒滴顺着下颌流下,将前襟一点点打湿,他伸手一擦嘴巴,不以为然的说:“还能有什么?女娃子出了这样的事,家里觉得丢人,不愿搭理也是常有的。我听下面人说,江菲菲好像不在家住了,一个人搬在外面。倒是苏姜那丫头,虽然泼辣了点,但真是个好人,要不是她,只怕江菲菲早不成了。”
方樾理解胡宗道,他在公安系统多年,什么样的惨事没有见过?早就没有了廉价的同情心,江菲菲也许是不幸的,可比她不幸的人多的是,胡宗道的不以为然,也在情理之中。
方樾两世为人,这些早就看的通透,但江菲菲是因为拖厂案才沦落至此,不管怎样方樾都不能置之不理,虽然不能还她一个清白的人生,但至少像杨子鹏这样的人渣,还是可以料理掉的。
胡宗道拍拍脑袋,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扔了过来:“你小子还真是大款了,身上带这么多钱干吗?”
方樾笑了笑,搪塞道:“零花钱,攒了几年了……一、二、三,嗯?怎么是九十啊?”
“利息,我干儿子的钱都敢黑,不付利息怎么成?”
方樾哈哈大笑,大拇指竖起,赞老胡有经济头脑,将钱塞进口袋,低声问道:“我爸爸不知道吧?”
“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我没跟他说。”胡宗道大有深意的看着方樾,好一会才说:“你要体谅你爸爸,今天的事给他打击很大,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不该管的就不要管。比如今晚,要是碰到手狠的,一顿打是少不了的,虽然事后可以找回来,可毕竟被他们恶心了一把,这很没必要!”
方樾点点头,突然问道:“柴慧究竟有什么势力,连赵学儒都不愿得罪她?”
“柴家并没有太显赫的人物,但关系网十分复杂,抛开老一辈的不说,仅柴慧兄弟姐妹五人,加上女婿儿媳,所有人全部在zhèng fǔ要害部门工作,虽然正职不多,但权力不可小觑。体制外的人不清楚,以为什么事都是头头们说了算,其实不然,毕竟做事还要靠下面人来,对某个领域的控制力,首先要看下面人的执行力,无形中权力就会被分化。而以此延伸过去,柴家在各行各业的亲戚朋友数不胜数,江州的每一处地方,几乎都有他们的触角,这种力量分开看不值一提,可要凝聚在一起就十分可怕。吴新华、周国泰等人的势力在台面上,是以他们为中心形成的权力范围,袁天和、丁奚山无不依附其上,可一旦大树倒了,这些猢狲自然四散,不足为虑。可柴家的根基却在底部,四通八达,无所不在,这种势力的可怕在于,你无法有效的抓住它的主干,做到一击必中,中则必杀,如果打压失败,随之而来的反击会让你焦头烂额。赵学儒为什么要息事宁人,应该不仅仅是忌讳这一点,更重要的是,江州一直有传闻,柴家老爷子跟省里某位大人物是战友,再加上吴新华也有这种传闻,而柴吴二人关系十分密切,据我估计,传闻应该不假。赵学儒要想来江州后能站住脚,柴家是绝不能得罪的人物之一。”
方樾这才恍然大悟,上午方析文向赵学儒求救后,赵学儒先是联系吴新华,然后吴新华再通过柴慧父亲给柴慧打电话。由此可见,赵学儒是知道柴吴二人的关系,并有很深的忌惮,传闻应该不假。他眯眼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胡宗道,心里颇多感慨,胡叔叔平rì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谁能想到粗糙人玲珑心,这些事,老爸都没他看的透。
这世上没有蠢人,只有自以为聪明的人。
想想自己仅凭一点小聪明,就敢拿那样的秘密去敲诈柴慧,心中大汗。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畏啊,md,老祖宗总是这样一针见血。
“不过,今天这事,其实也是好事!”
方樾一理通百理明,略一思索,立刻明白胡宗道的意思,击掌笑道:“不错!祸福相依,虽然被柴慧蹂躏了一把,可赵学儒、顾明德、林安堂,叶天行甚至吴新华都出头说话,不也正说明咱们的圈子在逐渐成型,并且跟江州的大人物关系密切?有心人看在眼里,自然明白有个新的势力在崛起。呵,江州这个大大的酒宴,咱们终于有了入门的资格!”
胡宗道拿起筷子点了点桌面,蘸着酒水画了几个圆圈,说:“还不止于此……拖厂案后江州迷雾重重,谁也看不清局势会怎样发展,大家都在等,虽然说不上死气沉沉,却也是人心惶惶。今天这一出,将形势明朗化了,如果江州是一个大圆圈,那柴家就是这个圆圈中的大圈子,仍然保持着强势;顾明德冷眼旁观,一脚在圆外,一脚在圆心,你可以避过他,却不能无视他;吴新华虽然整倒了周国泰,但似乎有些心灰意冷,连带袁天和也开始低调,这个曾经江州最大的圈子开始缩水;周国泰和丁奚山的圈子消失,空出了好大一个地方,许多人在虎视眈眈,而咱们,就是要虎口拔牙,占了这个圆圈!”
方樾冷静的接到:“这个空白地带派系众多,但都是一盘散沙,在没有强力人物出面整合之前,注定会乱成一片。如果这时候咱们能彰显出来,并让外人看到实力,取周系而代之,并非难事!”
“对,就是如此!攀附赵学儒,结交顾明德,示好吴新华,是咱们目前应该做的事。而柴慧,你得罪的正好。”胡宗道咧嘴一笑,那种粗犷无害的样子又重新回来。
方樾哈哈大笑:“要是咱们跟江州所有派系都关系良好,只怕等不到出头那一天,就被人家踩的永世不能翻身。树敌以自保,隐忍以待时,结下柴慧这个敌人,虽然有点棘手,但能让赵学儒放心,那也是值得的!”
胡宗道一个巴掌拍了过来,骂道:“再跟你老子一个德xìng,说话酸不啦叽的,就把多出那30块钱给老子。”
方樾不敢反抗,恭恭敬敬的倒杯酒,递过去说:“干爹,谁再敢说您实在,我跟他翻脸!”
胡宗道啼笑皆非,脸sè一正,沉声说:“知道今晚为什么给你说这些?”
方樾同样的一脸严肃:“世事狡诈多变,万事三思而行,绝不再依仗自己一点小聪明,就贸然行事。我记下了!”
胡宗道伸手揉揉方樾脑袋,这是方析文常做的动作,轻声笑道:“有我们呢,没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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