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建国？呵，你还敢提言建国？”柴慧转过身，远远的看着方樾，冷笑道：“我有的是法子救他，就不劳你费心！”
方樾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做了傻事，以柴慧在江州的人脉，只要言建国一审判不了死刑，自然能保他无事。自己毕竟还是太嫩，平时玩些小聪明是可以的，一旦遇到生死大事，照样会进退失据。这一点，不会因为重生就得到本质的改变，毕竟在中国这个地方，无论从商从政，归根结底是要跟人打交道，没有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眼力和机变，以为多知道十几年的发展轨迹就能呼风唤雨，这简直比重生本身更加不可思议。
方樾手脚冰凉，脑子以银河计算机的功率飞快的转动，几乎一瞬间就把所有的筹码搜索了一遍，可是很遗憾，如果柴慧下定决心，他竟然没有任何可以翻本的余地。
这就是势啊，一力降十会，任你七十二变，人家以势压人，反掌之间，就是你的五百年沧海桑田。
挣扎不得，反抗不得，生在左，死在右，左右之间，是得势者谈笑中划出的一条红线。
它的名字，叫规则！
时间一点点流逝。
柴慧俏立在门边，包房的七彩琉璃灯照在她晶莹剔透的肌肤上，显得瑰丽不可方物。她冷笑道：“小男孩，现在知道所谓的后果，不是你一个人能担起来的吧？”
方樾惨然一笑，没有说话。
“好了，等下见到你那些小朋友，我会帮忙告诉她们你已经回家了。我保证，这事会做得天衣无缝，jǐng察也许会在碧江，也许会在山涧，甚至在马路上发现你，至于是溺毙是失足还是车祸，就要听专家们的意见了。不过，我一般对他们不抱什么希望，你呢？”
方樾没有理她，抬头看向天花板，他相信就算今天无数人看到柴慧跟自己上楼，rì后也能找到无数证据证明自己的死跟她屁关系没有。虽然自己抱着和平解决的想法来跟她谈，但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给顾影留字，也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顾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果断的报jǐng，无论是林安堂，叶天行、胡宗道或者老爸谁人得到消息，赶过来总是来得及的。
怕只怕……
方樾神sè复杂的看向房门，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样，他期待听到门开的声音。
门，真的打开了。
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方樾用尽全身力气才遮掩住心中的失望。那人走到柴慧跟前，递过电话，低声说：“顾先生。”
方樾大喜，闭目抬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顾影，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柴慧明显吃了一惊，转头看了方樾一眼，接过大哥大，唇角浮上一丝笑容，声音也变得柔和：“顾总，您好，我是柴慧。”
“柴所长吗？我这会很忙，长话短说，方樾这孩子我很喜欢，如果方析文有什么得罪你的，我替他向你求个情。江州就这么点地方，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谈？不要为难一个孩子嘛，恩？”
柴慧笑道：“顾总您误会了，我也很喜欢方……方樾，对，没什么，就是随便聊聊，这就走了。恩，好的，一定。”
柴慧拿起电话在手心里轻轻的碰着，眼中却洋溢着一种奇怪的笑意，似乎在嘲讽，又似乎在感慨。她走到方樾跟前，低下头说：“我很奇怪，我跟你在这里，顾明德是怎么知道的？刚才在下面我不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破绽可以让那几个小孩子发现的，况且，他们又不知道你会有危险。为什么？”
方樾紧绷的心依然没有放下，说话却十分的冷静：“顾明德是什么人，你这里说不定有他的心腹还不自知。柴所长，该做决定了吧？”
柴慧摇摇头说：“不会，顾明德还没有神通到这个地步，小男孩，哦不，方樾，我还是才知道你的名字，很好听……方樾，别被电视小说给骗了，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卧底内贼，聪明人都明白，靠反骨是活不长的！真没想到，你跟顾家竟然关系匪浅，是我走眼了。至于我的决定……”
柴慧正想说什么，突然外面jǐng笛声大作，方樾笑道：“不要急着回答，我是一个合格的赌徒，筹码再加一点也无妨。”
刚才那个服务生又推门进来，附在柴慧耳边说了几句，转身离开。柴慧走到窗边，拉开半边窗帘，透过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碧江食府外的道路上，从东边第一个十字路口绵延到最西侧的公交站牌，一字排开，数十辆jǐng车将食府团团围住，放眼望去，一个个身穿制服的jǐng察从车里鱼贯而出，然后分成三队，疏散人群，封锁酒楼，强攻组全部执枪在手，直接冲了进去。一楼大厅的食客惊慌失措，无数尖叫在各个角落里响起，有那官员贵妇刚要大声质问，就被数只黑压压的枪口指住脑袋，尖叫声立时上窜了几个分贝，甚至有一个肥肥的干部模样的人，直接吓的尿了出来，尿液顺着裤子淌在地上，慢慢打湿了一片。黄sè的液体折shè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各sè人等的脸庞在里面一闪而过，只见须弥众生，不见介子慈悲。于此同时，还有挂着武jǐng牌照的军用卡车，拉了两大车荷枪实弹的武jǐng官兵，从马路北边横冲直撞过来，在jǐng车外围停下后，十分迅速的排成几队加入到协同作战的序列中。
场面更加的混乱，但很诡异的是，jǐng察控制一楼后却停止了行动，表现的十分克制，跟刚才的果断凶猛有天壤之别。
柴慧突然笑道：“了不起，了不起，我真没想到，为了你一个小孩子，这几家还真的敢撕破脸。呵，一个初来乍到的林安堂，一个武jǐng系统的叶天行，江州的事他们还不配说话！”她盯着方樾的小脸，好似在研究一件出土文物，“看来，你真的不简单，这么大的阵势，恐怕不仅仅是因为你们几家是至交，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你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很重要？对不对？”
方樾心口一跳，这个女人才是真的不简单，都这时候了，面不改sè也就罢了，思路还这么清晰，真是那句俗话怎么说的：每一个nb的人物，都有他不为人知的nb一面。
“好吧，你赢了！”柴慧的语气中听不到一丝沮丧，反而带点欢快，跟刚才的狠毒冷酷判若两人。
方樾微微一怔，猛然间有点难以置信，你刚才疯成那样，还会有理智么？
“不过方樾，经过这一次，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决心和勇气，如果今后听到一丝关于我的风言风语，你，方析文，包括下面出头的这些人，我不保证，我会做什么。”
方樾压下心中的疑惑，仔细看了看柴慧的表情，却发现不了任何破绽，好一会才长叹道：“我明白！”
电话再次响起，柴慧也不避开方樾按了接听键，说：“爸，您怎么打电话来了？”
“小慧，先把手头的事放一放……你放心，如果真的怎么样，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知道了，没什么事，一场误会而已……对，您跟吴伯伯说，我改天去他家拜访，恩……”
柴慧似笑非笑的看着方樾，好一会才说：“你走吧，让下面的人也离开。砸坏我几把椅子，改天我再登门要债。”
方樾走出碧江食府，立刻有jǐng察过来把他带到一号车，同时一个jǐng察站到酒店门口，举起高音喇叭对市民讲话：“刚才我局按照上级有关文件jīng神，联合武jǐng部队进行夏季“严打”攻坚实战演习，对各位造成的不便表示歉意，希望大家理解。为了保护广大人民群众人身财产安全，市局……”
“这家伙不错，说起谎话来义正辞言，满脸正气，是块好料子，回去要提拔一下。”
坐在驾驶座的胡宗道见车里的气氛有点沉重，扭过头开起了玩笑。方樾瘫软在后座上，想起刚才的事情，还是一阵阵的后怕，想对胡宗道笑一笑，却提不上一丝力气。方析文坐在方樾旁边，握着儿子柔软稚嫩的小手，想起就是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子，为了自己周旋在险恶人心之间，最终惹来这样的祸事，一念至此，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忍不住差点流下泪来。
“是爸爸不好，是爸爸不好……”
感触着老爸手心的温度，粗糙和娇嫩，强大与弱小，不同的血管中有相同的血在流动，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浮上方樾心头，今世里有爸爸在身旁，不管怎样，都是值得的。
“没事，”方樾笑了一笑，紧张的情绪略有点缓解，反手握住老爸的大手，轻声说：“没事！是我得罪的她，跟爸爸你无关，也跟拖厂案无关，不用自责。胡叔叔，林局长呢？”方樾明白，所有参与其中的人，方析文、林安堂、胡宗道包括顾明德都以为是拖厂案的事，人家对方析文打击报复，才找上了方樾。虽然不知道得罪了柴慧的什么人，可得罪人是肯定的了！
方析文在一边不停的摇头，显然以为儿子的话是在安慰自己，情绪十分的低落。
没权没势，连儿子都没法保护啊！连这样的事情，包括赵学儒、林安堂在内，只要方樾安全回来，就让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妥协，永远是下面人在后退；
牺牲，永远是小人物在流血。
所以这流血的仕途上永远不缺少下一具白骨！
方樾也没办法解释，是自己为了度阳明yīn了人家一次，也正因此心怀愧疚，才决定示jǐng补偿（对为什么救柴慧有疑问的同学请重读《第十四章》，伏笔早就有了），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引火烧身。
“老林去市里给咱们擦屁股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去吴书记那备个案是不成的。放心，只要你没事，我们是搞演习的，肯定也屁事没有。哈，小樾啊，今天这一事，有什么教训没有？”
方樾苦笑道：“有，我终于明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女人发起疯来，是不讲道理的。”
胡宗道大笑声中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脸sè瞬间变得狰狞：“没事，料理疯子的法子，也有很多！”
方樾扭过头，冷冷的目光穿过后车窗，定格在二楼的某个房间。我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却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柴慧在二楼窗口看着jǐng车离去，脸上浮上一丝笑意：方樾，真是不可思议，一个小孩子，竟然能做这样的事，五百年必有妖孽出？呵！
不过，要不是这样吓吓你，怎么能出我心头那股恶气？先敲诈威胁，再示jǐng讨好，当我是泥人可以随便捏的么？唯一出乎预料的是，自己本想吓吓他而已，却不料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方樾竟然可以动用这样的人力物力，实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过幸好一切还都在可控之中，没有闹的不可收拾，既然顾明德和吴新华都插手调停，想必那边的人也不敢再妄动干戈，甚至因此让顾明德欠了自己一个人情，真是有心插柳无意成荫，比起出口恶气，这个结果更让今天的这出戏没有白唱。想起方樾极度惊恐下还故作镇定，柴慧哑然失笑，要是我真有恶意，岂能连名字都不问你，不搞清楚你的家世后台，我又怎么能动手杀人？柴家是有权势，却也不能如此的肆无忌惮啊！
窗外吹来阵阵凉风，她裹了裹单薄的上衣，想起了年少时节，想起了多年前的言建国，想起重逢时的那一夜，一幕幕残断的光影在前世今生的碰撞中一闪而过。她妙目微合，对着方樾离去的方向，低声说：“谢谢你，小男孩，要不是你，我早已身败名裂……咱们的帐，两清了……”
可怜的方樾还不知道，两个演技派的第二次比拼，以柴慧的完胜而告终。
目前比分，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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