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闷棍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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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倒没碰到那位售票MM,江州虽不大,可要真不赶巧,别说三天,就是三年也未必坐上同一辆公交,尤其像101这样的主干线。
到了终点站,方樾先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飞鸟集》中英文合集,然后换乘92路,直奔江拖厂。在距离厂门口三站路的地方下车,找到那家在一个月后名声大噪的东城区邮电所,大大的门面矗立在这片繁华区域中心,淡绿色的外表是这个时代多数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好去处,谁又能想到,98年邮电拆分,这个庞然大物瞬间没落,直到开通储蓄业务才有点起色,世事无常,无人可以预料啊。而方樾之所以来这里,跟晚间要做的事情有关。
这间邮电所门恻的墙上有块小黑板,不定时的会有职工在上面摘抄一些名著选段,作用就如同后世公司的企业文化,算是江州文化圈的一件趣事。方樾瞅了一下,今天抄的是普希金的十四行诗,他翻个白眼,进里面买了一本最新的《辽宁青年》,然后跑到对面的小商店借个凳子坐下看书。他不是文艺青年,看泰戈尔的诗会打瞌睡,而辽宁青年则可以勾起一些朦胧的记忆。90年代辽宁青年、青年文摘、杂文报、小小说、画报、视野等一系列报刊杂志占据了许多少年的课余时间,一本本厚厚的摘抄本不知承载了多少年少时关于青春的梦想,关于梦想的童话。方樾微微叹口气,春日下午的阳光打在脸上,显得温和又柔软,他想着过去未来的许多事,想起了林姿的柔软的长发和青色的裙裾,突然心口有点疼痛。时光就在这恍惚中飞快逝去,邮电所终于下班了。方樾迅速合上书,将凳子还了,然后买了一包酸梅粉和两支粉笔,跑到对面用口袋里的抹布飞快擦去黑板上的诗句,换上了泰戈尔的《飞鸟集》第29、42和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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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把她的波浪在世界的海岸上冲激着,以热泪在上边写着她的题记:
“我爱你。”
Myheartbeatsherwavesattheshoreoftheworldandwritesupon
ithersignatureintearswiththewords,"Iloveth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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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YousmiledandtalkedtomeofnothingandIfeltthatforthis
Ihadbeenwaiting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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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Letlifebebeautifullikesummerflowersanddeathlikeautumnleaves.
也是在此刻,方樾才知道“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两句诗是老泰写的,不禁对自己的文学素养感到羞愧。网络时代的好处就是左百度、右狗狗,腰系一毒蛇,脚踏QQ,这一身史诗装备立刻会让人自我膨胀,以为这人间天老大孔老二我老三,可实际上,天仍是老大,孔子仍是老二,而我们却只是一般一般。
搞定一切后,方樾立刻乘车回家,老妈也该从棉纺厂下班回来了,要是进门不见人……哼哼,方樾不敢想象。其实对于老妈的专政,小方同志是想过反抗的,可见过老方同志被镇压后的凄惨模样,方樾从此坚定了一个信念;惹老妈,毋宁死!
回到家刚坐下,李如芳就推门而入,前后不差一分钟,方樾拍拍胸口,扑过去拉住李如芳说:“妈,我想去小胖那问下最近的功课,都耽误这么久了,再不补补,就拉的太多了。”
李如芳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反正小胖家又不远,乘车也就四五站路,方樾立刻冲出门去,李如芳在后面喊着还没吃饭呢。方樾挥挥手说:“我去小胖家吃……”跑下搂就不见了。
翠苑小区。
方樾在一阴暗的小巷里找到等候半天的王小飞,他一手提根木棍,一手拿着一个水泥袋,上面还带着黑灰色的水泥残渣。方樾有些好奇,莫非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打闷棍的终极装备?他一脸期待的盯着王小飞,直把飞哥看的有些羞涩,上下打量一下自己,才转过身扭扭捏捏的把裤子拉链拉好。
靠,谁管你前门了?方樾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丝袜呢,怎么还不戴上?”

“丝袜?带那玩意干吗?女人用的东西,咱们沾上会晦气的……”
“啊,不是这样苦主就看不到咱们脸了么?提高安全保障啊!”
王小飞觉得跟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探讨这样的话题,有点侮辱他的专业素养,严肃的说:“阿樾,你要相信我们的专业。360行,行行出状元,我们这行的前辈早就把各种情况和后果研究透了。你别看打闷棍,其实这活技术含量挺高。首先,你得选择一个好天气和好地点,‘闷棍歌’云:要有黑云遮月光,七分朦胧三分亮。僻静幽深无人处,正是闷棍好地方。就是说必须选没有月亮的晚上,但又不能太黑,要七分黑三分亮,不然打小腿的活打到鼻梁上,不好跟顾客交代;其次,你得选择几件好装备……”
方樾低头看看那根一看就知道从路边的老榆树上锯下的棍子,还有明显从建筑工地上顺回来的水泥袋,木然的点了点头。
“‘闷棍歌’云:江湖路不休,背后好出手。布袋套上头,一棍了恩仇。就是说打闷棍前先要用布袋套住头,这样就回答你的问题了,我们一般从背后出手,套住之后一棍解决,对方知道我们是求啊?”
方樾头上黑线一闪而过,本来听着又是诗又是云的,还以为王小飞其实很有文化,最后这一句又暴露了本性。千万不要对混混有幻想啊,方樾暗暗叮嘱自己。
“最后,就是要掌握下手的力度和方位了,我们的追求是快、准、狠、稳。‘闷棍歌’云:棍打一条线,落点在中间。五分刚刚好,七分可加钱。这是说下棍的时候要走直线,不论是小腿大腿或者手臂,落点都要在正中间,这样力道好控制,成果也显著,很容易就打成骨折了。用五分力刚刚好,可以基本满足顾客要求,而用七分力呢,就是完美完成,可以要求顾客加钱……”
一番话说的这叫个荡气回肠,方樾点头叹服,混混不可怕,可怕的是混混里出个文化人。从古到今,如果一群混混里出个识字的,就可以组建帮派;要是帮派里出个有文化的,就可以称为组织;要是组织里出个会传播文化的文化人,组织就能上升为党;要是党派里的人都能认真学习文化,就可以取国而代之。而有党才有国,这就是党国的来历了:)
方樾竖起大拇指,大赞王小飞够专业,然后两个人蹲在巷口,盯着小区前那唯一的一条小道。
天微微黑了下来,温度有些下降,王小飞搓搓手,低声问:“那人住这里?还真他妈的有钱啊。”翠苑小区是年前刚开的搂盘,一平米售价在1500左右,在江州称的上豪宅。
“不是这里是他们……见面的地方。”方樾毕竟才十一岁,他要考虑到王小飞的承受能力,才将上床改成了见面。
“呵,情报作的挺到位……那他今天肯定能来么?别咱们白等这半天.”
方樾点点头,示意肯定来,却没有说话。王小飞恻过脸,从旁边看着此时的方樾。他很年轻,耳边还有淡淡的茸毛,眉很长却不浓,眼睛不大,却让人觉得的耀眼,鼻梁高高的翘起,显得很直很挺。他的脸型应该是柔和的,却让王小飞莫名的觉得坚毅。
这小子不简单,王小飞心里想。
要是方樾知道他的心思,肯定又要大骂这人单纯。是啊,一个十一岁的小孩正潜伏在黑暗中,准备将一个素无仇怨的人小腿打折,这能简单么?
而方樾此时却在安慰自己:我这是救他,是的,救他!虽然这样言建国去不了德国,却可能因此脱罪,更不会像前世那样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嘲笑,你装什么慈悲?言建国陷的那么深,仅仅不去德国就能抽身?你这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么?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安找借口罢了……
王小飞突然用肩膀撞了下方樾,方樾抬头一看,伸手紧紧衣领,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顿时抛掉脑中的杂念。不远处,一个中年人正从暮色中慢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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