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单纯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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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方樾就让李如芳去学校再请几天假,方析文则去江拖厂上班,这几天因为方樾的病,他也有几天没去了。而方樾说事情会有转机,方析文却有点不以为然,财务科刘定是周伯飞死党,出纳周萍是他远房侄女,言建国主管技术,也是非去不可,这样一算哪还有位置给自己?方樾昨晚的话让他大为震惊,什么时候儿子已经变的如此成熟,又如此急智?莫非真是灯下黑,又或者真有人生而知之?方析文自嘲一笑,不再多想。来到厂里,正跟门卫老刘头扯着闲话,便看见周伯飞的座驾开了过来。这是辆7成新的桑塔纳,据说是从市里淘来的淘汰货,周伯飞也一直拿这事当自己清廉的门面,时常以此自夸。方析文却是知道这车就是罗副市长的,周伯飞是买了辆旧车,可罗市长却换了辆全新的奥迪,溜须拍马到这地步,也算是种境界了。方析文想着这些,脸上却挂着热情的笑。小车经过他身边时还特意停了下来,摇开车窗,周伯飞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方析文面子上应付着,心下却在冷笑:你还真以为我要投诚了啊?自做孽不可活,走着看吧。
方樾在家躺了一会,觉的身子清爽了不少,对两世为人的他来说,健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十一岁的方樾还没开始发育,身高才一米五六,看上去单薄的很。他拉开袖子,看看柳条般的小胳膊,对能否完成今天的任务大为怀疑。方樾洗把脸,也不用毛巾,任水滴顺这额头滑下,掠过眉梢,划过眼帘,落到鼻尖然后砰然四溅。十一岁的少年一脸的清秀,侧边看去却有几许刀刻般的冷峻。几缕湿透的头发贴在眉间,映着清澈见底的眼睛,投射出几分沉静,几分张狂。方樾对着镜子咧嘴一笑,镜中的少年唇角微翘,洁白的牙齿在波光中闪耀,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不同。
方樾哈哈大笑,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自恋:下辈子我要变成女人,然后嫁给像我这样的男人?哈哈
出门后按记忆找到公交站牌,没有遮雨棚,没有广告牌,甚至都没有路线图。九二年的江州虽然已经开始飞速的发展,可骨子里的本质和底蕴还跟日后差的太远。站台上稀稀拉拉的站着几拨人,很容易就分辨除各自的职业。穿着黄胶鞋、一身蓝色帆布制服的男人应该是江拖厂的职工,两个红毛衣黑裤子,看上去很时髦的女人,应该是百货大楼的售货员,而站在方樾旁边的中年男子,里面穿着雪白的衬衫,从衣领看不像是时下最多的“的确良”面料,衬衫外是大开口的鸡心领黑毛衣,外套着一件纯色的呢子大衣,这应该是事业单位的领导。改革开放么,作为领导要不能先富起来,那老百姓还有什么指望?所以我们要辨证的看问题。
这些都是上班族,92年上班族是特指国企和事业单位这些铁饭碗,去私企的一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班,因此就诞生了一个名词:打工仔。而95年国企改革,实行下岗分流之后,一时间天翻地覆,私企的金、白、蓝、粉、绿五领开始登上历史舞台,领一时之风骚。到了03、04年,高校扩招后第一批大学生毕业,突然发现狼多肉少,于是公务员开始大热,08年经济危机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从公到私再到公,可以看成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一个缩影,许多事情耐人寻味。
方樾双手**裤兜,静等101路电车的到来,旁边两个黑夹克大叔在热烈的讨论中国高层的所谓内幕,预测某位过度首长多久会被赶下台……方樾有些感慨,中国老百姓是全球对政治最感兴趣的民族,却又是政治参与度最少的民族之一,这不能不说是种悲哀。
101路电车蹒跚而来,两根天线宝宝般的触角连着空中的电线,时不时的擦出几点火花,陈旧的车体如同长满褐斑的老人脸,可以说沧桑,也可以说苍老。车身中间是用褶纹状的黑色软胶体连着,可以避免在拐弯时因为车身过长而翻车。电车慢慢停下,十几个人有秩序的排队上车,这一点比后世强的太多了,也许经济在发展,而文明却会倒退,也许吧。
售票的是个十**岁的女孩,长的很漂亮,眼睛明亮又清澈,皮肤白嫩的如同江南女孩,似乎在婉约中带点江州女孩的清朗。方樾有点疑惑,这样的MM在新世纪都应该穿着皮草,抱着贵妃犬,住着别墅,开着跑车,哪用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从车头到车尾来回穿梭不停?售票女孩从座位站起,喊着上车的乘客请买票,声音很脆,带点上海人的嗲。电车咔的一声突然启动,女孩身子一倾向后倒来,方樾伸出手,轻按在MM腰恻,扶了她一把。售票MM站稳后,回头对他甜甜一笑:“谢谢你啊,小朋友。”

方樾郁闷的说:“阿姨,不客气。”一时间,他想快点长大。
售票MM也有点郁闷,摸了摸脸恻,对方樾和蔼的说:“你可以叫我姐姐。”
到了西城体育场门口,方樾下车时,那女孩笑眯眯的说:“小朋友,欢迎下次乘坐。”
方樾跳下车,回头对爬在窗口的女孩说:“阿姨,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免费?”
女孩哈哈大笑,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边摇边说:“好啊,如果三天内你还能坐我这趟,就给你免费一次。”
方樾做个鄙视的手势,也不管她是否明白,高声说:“阿姨,您可真大方,回见了您。”
“叫姐姐……”售票MM被方樾叫恼了。
在体育场一圈转悠,篮球场、排球场、旱冰场找了个遍,才在台球室见到王小飞。现年20岁的王小飞,是方樾同学小胖的远房表哥,初中毕业后也没正经工作,就在西城这一片瞎混。方樾以前曾跟小胖一起找他玩过,也算熟人。这个人吃喝嫖赌,砍人打架,抢地盘收保护费,可算一个正正经经的专业混混。可方樾以前后四十年的人生经历来判断,王小飞还真是一个单纯的人,一个单纯的坏人。别以为只有好人单纯,有的坏人也可以单纯的惨不忍睹。好人单纯会变的可怜,而坏人单纯会变的可恨。单纯的好人会以为世间真的充满爱,而单纯的坏人,则单纯的以为坏就是他的人生。
此时单纯的飞哥穿着一条绿色格子的衬衫,下身是军绿色的帆布长裤,腰间系着武装带,脚上一双铮亮的大头军用皮鞋,这时候韩晓MM演唱的《大头皮鞋》还没有推出,但这种皮鞋确实那个年代年轻人的最爱。整个人从远处望去,就象一个文艺青年在高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台球场三十几台桌子,近一百来号人,可方樾一眼就看到了王小飞,因为从着装上就能看处,这里的人,就飞哥单纯。
方樾走过去拍下他的肩膀,王小飞扭头一看,笑道:“阿樾啊,你怎么来了,小胖呢?”其实北方人称呼里并不带“阿”什么的,不过90年代广州文化过于强势,许多赶时髦的年轻人,尤其出来混的,要不带点港台腔,都不还意思开口说话。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到90年代,就是不卷舌,莫说话。他四下看了几眼,没发现小胖,还以为方樾是过来玩台球的,就搂着他肩膀说:“这地方哥哥罩着,今天随便玩,不要钱哦。”
这个“哦”把方樾恶心到了,你说你个小混混装什么琼瑶戏男猪脚啊,“谢谢飞哥,我就不玩了,正好碰到,还想跟你说个事。”
“有事?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MD,不给我大飞面子,拍死这帮小兔崽子。”王小飞总觉的叫小飞没气势,逢人就自称大飞,很有点古惑仔的气质。
方樾将他拉到一旁,找个砖头坐下,递过一支云烟,看到他疑惑的眼神,笑着解释道:“偷我爸的,你尝尝……飞哥,你们这一行有帮人打架的业务么?什么行情?”
“业务?哈,这词我喜欢。不过你问这个干吗?其实也没具体数目了,要看对方实力和自己的心情。一般打一顿,请吃个饭就成。打断手脚,不残的得二百,残的就一千起。买命的咱们不干,不过有道上干这个的说至少得五千起价,还不带还价的。”说完他啧啧嘴,显然对人家的收费档次十分羡慕。
“是这样的,我一发小,最近看到他妈跟一大叔拉拉扯扯的,好像不太正常,就想找人打那男的一顿。不要重,打折一条腿,住一两个月就成。飞哥,你看这事……”
王小飞沉吟一会,问:“那男的什么路数?”
“就一供销社的副经理,四十来岁,看上去挺窝囊,打也就白打了,他又不敢吱声.”
王小飞噗嗤一笑,拍着方樾肩膀夸道:“好小子,懂的不少,有前途。”
方樾咧咧嘴,肩膀被拍的生痛:“那这事……”
“行,这活我接了,谁让我跟你搭调呢,免费就免费吧。“
方樾这才明白,原来这位**YY这么半天并不是想了解情况,而是以为要出白工,所以为难。
“不不,飞哥,怎么能让你白做呢?我那发小给了两百块,您别嫌少,拿去买汽水喝。”
“行,那就这么定了。“王小飞这次十分痛快,心里却在暗笑:傻帽,有了两百块谁去买汽水啊?醉乡居的小白卉那才解渴啊,哈哈。
其实,在钱的世界里,并没有单纯不单纯!
接下来两人头碰头研究一下行动细节,一切妥当后,方樾拍**走人,他还有后续事情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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