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承包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为什么五岭乡政府会守着桥头市场这个日进斗金的地方,却想把宾馆承包出去呢?这样的举动好比是手持着金碗讨打发,看起来是不可思议的行为,可稍稍了解些内情的人,都不以为奇.
一九八七年,正是"马承包"上电视,上报纸,四处演讲,大出风头的时候,副省级以下想见他一面也不可得,承包,仿佛是一种能够点石成金的仙术,在全国上下掀起了一股承包的狂潮,企业不论是大还是小,也不论是国有还是集体,纷纷承包给个人,似乎只要承包这剂药吃下去,就能包治企业的各种疑难杂症,立时就能让企业起死回生,枯木逢春,南风也不免俗的刮起了这股风.
宾馆是八六年与桥头市场一起建成的,五岭乡修这个宾馆时,一来是看好这里客商往来的便利位置,二来是为了安置街道上的待业青年,本来想法是不错,只要宾馆不出大毛病,生意应该是不错.
刚开始两月还好,所谓新开的茅厕三天香,生意也还过得去,不赔本,但宾馆的服务员们和所有吃大锅饭的国营单位职工一样,反正干好干坏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人到了宾馆,心思却还飞在外面,出工不出力,领导也不管,来了客人,一点欢迎的模样没有,倒象是死了亲人一样!
一进房里,一股怪味扑面而来,地没扫,床没铺,床单什么的都脏兮兮的,不知多久没换了,房里的灯也不亮了,水也停了,找服务台,一个大大的"卫生丸"扔过来,一句话"等着",这一等就不知是何年何月,明明听到边上就有人谈笑风声的,不是服务员是哪个?
再找,"你这人烦不烦呀?住就住,不住退房",这样态度恶劣,十个客人,九个也得吓跑,边上私人开的小旅社价钱比这里要便宜得多,服务比这里周到,时间一长,鬼还上门.加上人家花一块钱能买来的东西,这里非要两块钱以上买回来,成本要比私人高得多多,时间一久,每年赚不了钱不说,还得往里面倒贴钱,一个能生金蛋的鸡,成了只吃食不生蛋的赔钱货,五岭乡政府因为这个宾馆背上了一个大包袱,,加上一刮承包风,也就有了要把宾馆承包出去的举动。这事本来只在五岭乡政府的领导层中间有点风声在传,也不知道邓江生是怎么知道的?,
刘传陆在家里住了一晚,和达姐合计了半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和达姐动身往南平县城去了,还跟了一个刘淇,没办法,他又是撒娇,又是骗死,非要跟着来不可,达姐看他这段时间听话,成绩也突飞猛进,存了点想奖励他的意思,也就应了他,反正第二天是星期六,只要上半天课,托娟儿代请了假.
一家人走到大石桥,从大石桥坐船沿浊水而下,三个多就时就能直达南平县城,这时的南平县城,还是一个不足七万人的边陲小城,有人形容它是“三座城门一条路,满街垃圾污水流”,其破败程度可想而知。
从高空俯视下去,县城三面都被一片大水包围着,每年总有几个月涨水的时候,城市的位置处在水平面以下,全靠一道坚固的长堤保护着,城里的居民才不致于成为鱼鳖腹中的美食,最紧张的一次是在九八年的特大洪水时,水哗哗的涨了上来,超过了大堤的高度,全城紧急动员,老人小孩全部出城撤往高处,青壮年则分单双日上堤加固死守,日日有管涌,时时有险情,只有水位依旧在涨,沙袋越码越高,超过了一人多,水才慢慢的退去,当市政府解除报警的时候,死里逃生的人们抱头失声痛哭。
老南平县城,有三座城门,东门,西门、北门,独独沿河一条长堤,并无南门,堤内一条延长数里的长街,清末民国年间,南平既是浊水沿岸十多个县的竹、木、油、漆、棉、麻、烟草、药材等原料的集中站,也是东南沿海的海货、盐及轻工业品向上游转移的总码头,船只向上可达川东、黔东,向下毗连洞庭、长江,一年有上百十万担的“湖莲”的送到这里加工转口,是中南地区极重要的贸易中转地。
刘淇曾看过的一些南平的老照片上面,河堤后的长街聚集了买卖生丝,桐油、朱砂、水银、猪毛,白蜡、生漆、五倍子的大小庄号,出售水上人家必备的各种竹木圆器,席棚,竹缆,铁锚,渔网等杂物的各种店铺,河面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乌蓬船,厚白布帆,连绵不断,慰为壮观,令人心往神驰。
后来,老南平县城因为在经济上和军事上的重要意义,在抗日战争的后期,中国大地上最激烈的一场“谷仓争夺战”中,合城毁于炮火,有形的,无形的都一律毁掉了,再次重建之后,那种美丽古老水城的韵味,已随烈烈火焰消失殆尽,除了前人留下的一些照片,文字,口述中能找到一些影子,也只能从沿用下来的旧地名中寻觅了。
一家人在老码头下了船,先到刘传陆住的房子里落了脚,然后又返回老码头坐轮渡奔对岸的五岭乡去了。
“同志,您好,请问谢乡长在吗?”刘传陆递上一只“玉沙”给看报纸的青年,今天星期六,人都休息了,乡政府里冷冷清清的,转了一圈下来,只看到这么一个人,估计是值班的干事之类的。
“你找谢乡长有什么事?”接过刘传陆递的烟,青年从报纸上移开了视线。

“一个朋友介绍我来找谢乡长的,谈谈你们乡里宾馆的事。”
“那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找他。”刘传陆在城里而混得久了,穿着打扮与做田时大不一样,出手又是好烟,让人搞不清他是铜是铁。
一会儿,有点胖的谢乡长从家里赶来了,接了烟一问,是邓江生介绍来的,爽朗的笑道:“这个老邓,脑子就是活络,我酒桌子上说的几句闲话,他还真记心里了,即然你来了,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这位是你堂客吧?一起去,一起去,就在桥头市场对面,不远,走两步就到了!”谢乡长说的两步,当然不止,但也就走了七八分钟就到了桥头市场,正是一天中人来客往的好时段,货进货去的热闹得很。
宾馆外的花坛上,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正围在一起抽着烟,指手划脚的聊着什么,看也没看谢乡长一行人一眼,进了大门,里面半个人影也看不到,瓷砖地面上一层浮灰,与刚刚经过的热闹喧哗的市场一比较,更衬托出了冷清,走到服务台前,才看到里面坐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妹子,专心地看着一本杂志,看到人来了,头也懒得抬一下。
好一会也没人招呼一声,谢乡长脸上挂不住了,不悦的咳嗽一声,用手指在台面上重重的敲了敲。
“敲什么茫壳檬裁辞茫俊泵米硬荒头程鹜防矗涣车牟煌纯欤斑溃⌒幌绯ぱ剑渴裁捶绨涯档秸饫锢戳耍队队一挂晕峭饷婺羌父鲂∑ψ幽兀遣幌茫焯斓奖龉堇吹趺米樱骋卜乘懒耍∧纯词遣皇鞘裁词奔涓缗沙鏊娜舜蚋稣泻簦沃嗡恰!北淞车木寄苋么ň缪菰焙寡眨蹁垦矍耙换ǎ芏车盟辣奔艿牧晨祝幌戮痛夯卮蟮兀缗ǹ?
“什么风?只拿钱不干活的歪风!”这妹子也不会说话,把个堂堂的顶头上司比做小痞子,换谁也不会痛快得了。“你们领导呢?叫他出来。”谢乡长也不跟这小喽罗计较,直接就找宾馆的领导。
等那个妹子跑去找人的当口,谢乡长扭头对刘传达陆道:“宾馆的位置你也看到了,很不错的,本来生意是不用愁,可你看看这些人,拿工资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干起活来一塌糊涂,赚不了钱不说,乡里一年还要往里面倒贴个万把块发工资,乡里也头疼得很,这才想要承包出去,你如果包下来,绝对有钱赚”“那是,那是!”刘传陆附合着,又递上一支烟,他出门袋子里都带最少两种烟,便宜的自己抽,好的敬人,四块钱一包的“玉沙”,这时还是蛮出得了手的好烟。
一会儿,前台妹子带着一个中年人回来了,隔老远就闻到一股酒味,脸上还有红印子,可能刚刚在哪地方睡觉压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老领导,欢迎,欢迎,来检查工作也不打个电话,我们好准备准备嘛,你看现在......”中年人老远就伸出手来极热情的和谢乡长打着招呼,一副老熟人的样子。
“我今天休息,带个朋友过来转转,你又喝酒了?”谢乡长被他身上的酒味熏得直皱眉头。
“就几杯,就几杯”中年人不好意思傻笑着。
“你老江这个贪杯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呀?”
“领导,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个臭毛病,要是改得了,也不会调到这里来了”老江打着哈哈。
“这位是刘老板,过来看看宾馆的,你带我们走走。”谢乡长摇着头,对于这个老江,真是无可奈何。
“老领导,这么说乡里要把宾馆承包出去的事,是真的了?”老江小心问道!
"你老江不是第一天在机关里上班了吧?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心里没数?上级班子没定下来的事,你问什么?少费话,给我们带路."谢乡长有点声色俱厉的作色.
"我不问,不问,反正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老江自嘲着,带一行人在宾馆里参观起来.
宾馆五层楼,有客房八十多间,厨房,餐厅,库房,洗衣间,锅炉房,一应俱全,才建好一年多的时间,东西什么还是很新的,可看起来却入不了目,雪白的墙上不是脚印子就是球印子,也不知是哪个把走廊当做足球场了,墙角结着蜘蛛网,房间里热水瓶之类的小些东西,早不冀而飞了,灯大半是不亮的,老江对着开关"叭叭叭"一顿好掀,最后傻笑道:"灯坏了"窗户的玻璃上积满了灰尘,地面上也脏得可以,果皮纸屑,到处都是!
最离谱的是厨房里,人一进去,老鼠是四处乱跑,炒菜的锅里发出一股臭味,揭开来一看,满满一锅臭油烂菜,刀具,厨具,作料全都胡乱甩着,排气扇的叶子上的直滴油,沾满了苍蝇蚊子的尸体,地面上结了一层硬壳的油泥垢.
这样的脏乱差,比人家养猪场还要恶劣一些,猪都不会住,何况是人,也难怪守着金饭碗要饿死了.
"六儿,你不是喜欢看书么,到下面大厅里找前台的姐姐借本书看,我们有事要和你谢伯伯谈谈."谈判的场面,小孩是不能参与的,达姐把刘淇打发得远远.
"知道了!"刘淇二话没说,往楼下去了,这种场合,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也不会让自己插,不走干什么?再说他也正好有事要做,当然不是找什么前台的妹子借书看.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