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冬，天地之间一片枯黄，天气阴沉沉的一片铅灰！！
一个三十来岁的微胖的妇人怀抱一个**岁的小孩坐在河堤上，对着底下水田里挥动铁锹的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骂“刘传陆，你个杀千刀的枯心鬼，虎毒还不食子啦！你连自家的孩儿也下得去毒手，你个挨枪子的，你不得好死！你要长疮生蛆烂死的你，呜！呜～！”
男人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也不回嘴，任妇人痛骂，一下一下用力的掀着泥，狠狠的从泥中抠出一个个马蹄荠扔在竹筐里！
两口子结婚快十年了，平日里也少不了磕磕碰碰，却从来没红过脸，张达梅也从没骂得如此的恶毒，这次事出有因！！
这年秋上，刘传陆丢了城里的厨师差事，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事，回家了！
这一回到家，差点没被儿子刘淇给气死！！
先是，刘淇溜进山塘冲的供销社的库房里拿作业本，被人当场给抓住了，被抽了两个大耳光不说，还被扭到学校去了，被学生们回家一传，全山塘冲都知道，刘家出了个小偷！！
刘家两口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气愤的是：平日里，刘淇要买作业本也好，铅笔也好，从来就没少给过他一分钱，他还偏偏要去偷，丢尽了一屋人的脸！让他们村里抬不起头，说不起话！心疼的是：屋里的孩儿被人打得脸上又红双肿，眼睛都只剩一条缝了！！
一怒之下，平日里老实的刘传陆也当了回滚刀肉，腰里别把柴刀，冲到山塘冲供销社里找贾主任扯皮去了，扯了三句话不投机，他一把将圆鼓鼓的贾主任举到头顶上，吓得他心脏病都快犯了，边上看热闹的七脚八手的才拉下来！！
刘传陆拍拍腰间的柴刀道：“要么赔医药费，要么，哼哼！”，吓黄了脸的贾主任没奈何，只得自己掏腰包了，谁让打人的是他外甥呢！
回到家，把刘淇狠狠收拾了一顿，可心里头还是憋气恼火得很！
接下来，到期末考试完了发通知书，刘传陆两口子一看之下气得直翻白眼，在一年级，二年级还是全班前两三名的刘淇，这回落到班上倒数十名以内了，数学成绩竟然只有34分，这还不如养头猪来得划算！！
对着刘淇又是一顿好打，火上加气，心头烦得不得了！！
这几天，两个老人被接到刘淇的姑姑家过年去了，没人看着，他们在田里干活也不放心，这闯祸精如果玩火把屋里烧成了一片白地，一家人还不得去讨米呀！！把刘淇安在田埂上写寒假作业，不准远离视线！！
刚开始两天还好，父母严厉的态度让刘淇老老实实的写起了寒假作业，不到两天，天性好动的刘淇哪里坐得住，**象是有针扎一样，又怕父母打，不敢跑，只能无聊的捏泥巴，刚开始偷偷摸摸的乘父母不注意时玩，一两天下来，父母虽然偶而呵斥，却没有用行动来阻止他，让他的胆子一步步大了起来！
他的心思全放在玩上了，根本想不到父亲的耐心在一次次的喝斥中已渐渐耗尽！
这一天，刘淇看到田里有一块白色的泥巴，想也不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穿着一双新换不久的棉布鞋直直就下到泥糊糊的田里！！
“你下来干什么！”刘传陆抬头看到他走进田里，直起身子暴喝一声，怒气冲冲的问！！
“你个小爹爹呢！跑下来搞么鬼，还不快上去！三天不打你皮痒了是不是？？”达姐起了高腔骂道，刘淇搞得一身泥糊糊回家，还是得要她洗，大冷天的，本来洗衣服就难过，事又多，哪里忙得过来！
“哦！”离泥巴还有四五步的刘淇听到喝斥，应了一声，慢慢转过身走回田埂上去，眼中全是不舍！
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怎么甘心，而且离自己非常近了！！
一会儿，他偷偷的打量了一下父母，见他们又弯下腰去翻泥土，没有再注意自己！
又悄屑的下了田，掏了一手白泥巴就往回跑，一而再，再而三被儿子气疯的头的父亲，瞥见刘淇不听话，又往泥巴田里跑，也失去了理智，暴喝一声，顺手就把手中的铁锹向他飞过去，铁锹中间转了方向，锹把重重的砸在刘淇的后脑勺上，把他打得晕死了过去，如若是锹口飞去，刘淇的脑壳也要被锋利的铁锹铲断！！
然后，就看到了开头的一幕，烈性的达姐一改以往，抱着刘淇哭天抹泪骂得刘传陆头都抬不起来，如果真是地下有灵的话，刘家死去的先人也要被骂得从棺材里坐起来！
两口子都不知道人头脑的脆弱性，达姐看刘淇的头上只是肿了个鸡蛋大的包，血也没流多少，以为没什么事，只顾痛骂男人，也忘了把他送到赤脚医生那去看看！！
达姐温热的眼泪滴在孩子的小脸上，那孩子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皮，却没睁开！！
“下雨了吗？？”刘淇感到脸上有温温的水珠落下，想要睁开眼睛，那眼皮有如千斤之重，怎么也张不开，他微微一抬头，脑袋里“轰”的一下，象是有千万头野牛奔腾而过，天地也在震动，旋转倒置，胃里面翻腾欲呕，却又吐不出来！难受之极！
一个隐约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刘传陆，你娘XXX、.....”！！
“老头子，他怎么了被人这么骂。。。。。。。。”刘淇想到这里，后脑传来尖利的疼了起来，眼中的黑暗中一**的金光如潮水般涌来，心跳声如擂鼓一样，气也喘不上来了，昏沉沉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淇迷迷糊糊间，感到身上有千斤重，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用力的挣了几下，后脑又是一阵剧痛，张开眼来，黑漆漆的一个空间，“人死了就是这副模样？？”他想到！！
黑暗中，刘淇伸手摸去，身上好象是一床厚重的棉被，再摸得几下，有衣服，也不知是上衣不是裤子，每动一下，后脑就**着痛起来，一**的疼痛象潮水一样涌来，伴随着眩晕，他咬牙忍着，又伸出手来摸！意识越来越迷糊！
不知是打翻了什么，一个东西骨碌碌的滚动起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玻璃的脆响，在宁静的黑夜中很是刺耳！
“达姐，达姐，六儿醒来了！！”男人听到声响惊醒过来，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六儿？我不叫六儿很多年了！谁还这么叫我呢？？！
刘淇在几个堂兄弟中排行第六，小名就叫六儿，这本没有什么，可他爹的小名叫山鹿，南平这里六和鹿的读音差不多，老是有同学架秧起哄时，说他爹是大鹿儿，他是小鹿儿！！
搞得刘淇没面子得很，恼火得死，为了不让家里人再叫他六儿发了好几次脾气，甚至绝食，渐渐的，也就没人叫他六儿，而取而代之是大名刘淇！
“嚓！”火柴点着了，一团火光在男人手中亮起！！
迷糊中，一盏煤油伸到床前来，微胖的妇人披着一件棉袄出现在昏黄的灯光里！
“六儿，你还好不？脑壳还疼不疼？”
刘淇微张的眼睛看到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庞，心中很安宁，发出低低的声音“妈！我要喝水！”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恍惚间，感觉那妇人抱着他喂了水，温润的水喝下去，隐隐间，又有妇人的低骂和男人的低叹声！
“这个梦做的奇怪，不知是些什么！”刘淇这样想着！又沉沉的睡去了！！
刘淇不知睡了多少时间，比一个世纪还久，也好象只是一刻，耳边有人在轻轻的叫他！！
“六儿，六儿，快起来，起来吃蛋！”妇人的声音，还伴随着摇晃的动作！！
“干什么！！”刘淇微张开眼来，一片白光映入眼帘，想来是出大太阳了，刺眼的光让刘淇一阵眩晕，床前是一个久违了的身影！！
“娘！”刘淇叫了一声，又隐隐觉得不对!娘好年轻呀，一点也不胖！
不过后脑一阵阵的眩晕让他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也想不了那么多!
‘嗯！乖！快起来吃蛋！要冷了！‘达姐拿过一件棉衣对刘淇说“先穿衣，省得感冒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刘淇挣扎着坐了起来，从妇人手里抢过衣服!
“这么小，怎么穿？”昏头转向中，也能看出这件衣服明显是七八岁的小孩子穿的，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可能穿得了嘛！！
“先凑合穿两天，过年就买新衣服，我拆了那个挨枪子的一件旧毛衣，正给你织呢！这两天不是没空嘛，过两天就织好了！”达姐笑骂道：“你也是，几天变个样，过不几天衣服就小了，哪里来得急！！”
“可这也太。。。。。”刘淇在身上比比，怪了，自己的身体怎么也这么小了，那两块鼓鼓的胸肌也没了，只有内衣也掩不住的排骨架子！
日，这是做的什么梦，也太真了吧！！
反正是做梦，费话没用，刘淇痛快的披上棉衣，后脑不可避免的又一抽一抽的痛了起来，他只以为是做梦，也懒得理它！！
坐在被窝里，刘淇三口两口把一碗荷包蛋干掉了，意犹示尽的他又呼呼的把一碗加了不少红糖的蛋汤也报销了！
老娘做的荷包蛋就是美呀！
刘淇打个饱嗝，带着一股猪油和荷包蛋的香味！！
这个荷包蛋并不是很容易就吃到的！！
、小的时侯家里穷，有两个钱就存起来准备盖房子，买油买盐都得靠鸡**，家里来了贵客、稀客主人才煮糖水荷包蛋！！
后来家里开餐馆，每顿大鱼大肉的吃，吃得几年，见着肥点的肉或是油加得多些的菜都腻，这加了老多红糖，外加老大一块猪油的菏包蛋，更是看都不想看一眼，哪里还想吃！
再后来，考学出了远门，毕业了又一直在外地，想吃老娘做的荷包蛋，吃不到了！
这回在梦里，那得要好好吃吃，也不枉了做了这么个梦！！
“吃饱了？？”达姐笑笑问道！
“嗯哪！”刘淇答道！
“乖！先睡会儿，你那个挨枪子的爸爸开党员会去了，等他回来，背你到菊珍婶娘那里换药！！”达姐说道！
“菊珍婶娘不是死好几年了么？”刘淇这么想到，更肯定是一个梦！！
反正这么坐着后脑一阵阵的抽痛，也顺从的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应该是**岁时侯的事吧，好多年不想了，如今怎么做梦又想起来了，怪！”刘淇突然间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他记得很牢，因为一直到大了，他的后脑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每次无意间摸到那条长长的旧疤时，他都很有些怨恨父亲，是他赐了他这么一条伤疤，甚至差一点点就要了他的小命！
这一点他从不掩饰，也当着面把这种心思和父亲说过！！
脖子下顶着一个高高的方枕，刘淇无聊的看着蚊帐顶上被雨水浸黄的斑块悠悠想道！！
往后，达姐和他提起这件事时，总是带着一脸恐惧的表情：“天保佑呀！如果那锹没有转那么一下，哪还有我们家的刘淇，脑壳早就被锹砍断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又忿忿骂刘传陆：“那个挨枪子的枯心鬼，自家的儿子也下得了狠手，真要出了什么事，我就不要这条命，和他拼哒！！”
刘传陆则是一脸尴尬的笑：“当时家里家外一堆乱麻事，本来心里就憋着火，讲你又讲不听，心里怒火一冲丈把高，哪里还想得那么多，顺手就砸过去了！事后想想，我自己个也吓得直冒冷汗呀！幸好天保佑，没出什么事！！”
“什么呀！你不就是相信“棍棒出好子，娇养忤逆儿”么？当我不知道呀！”
刘琪躺在被窝里胡乱想着，迷糊间又睡了过去！
梦里也睡觉，天下少有”他恍惚想着！！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