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喝酒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你们一定惊讶我是怎么知道你们是来找伏特加的吗?哈哈,你们的学校已经在这里好几年了,每年都有喜欢这个‘魔鬼’的家伙从你们学校跑出来来这里找……
前年一伙你们这样的家伙来到这里,手里拎着几条劈柴棍子(俄罗斯方言,指的鲤鱼),来农庄换伏特加……去年的一伙家伙更是聪明啊,他们把枫树割开,用饭盒接了里面的汁水,用火煮成糖浆,用那个来换……哈哈,你们这些狗崽子啊,脑袋真他妈的灵啊!
啊,不要客气啊,来,喝完了就自己倒上……好久没有和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聊天了,你们也看到了,村子里都没有几个男人,我这个农庄主席都快成妇女同志的主任啦……哈哈,来,吃些熏鱼。“说着又倒了一杯酒。
刘健听着他这样说,心里更是疑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村子里男人居然这样少。看着那三个一口一口喝着酒的家伙,闻着这浓浓的酒精味,心里对这帮‘老毛子’的酒量真是佩服到了极点。
虽说在以前那个时代,刘健也不可避免的来上这么一杯,但是情景绝对不是这样的,而是在炎热的夏天喝上一杯冰镇的啤酒,那才叫惬意……以前一直以为啤酒瓶子上的10°或者11°是酒精度,在第一次喝过三瓶啤酒后,刘健一算相当于喝掉了200CC的酒精,生怕自己还未发育完的小肝儿被酒精转化的乙醛弄坏,吓得他赶快用手指头扣着喉咙全吐出来了,后来才知道那他妈的是麦芽度,而啤酒的酒精度一般都不到1%……
至于这些长在苦寒之地的大鼻子斯拉夫人,酒对他们来说,就如茶对于在草原上以肉脂为生的游牧民族一样。刘健在那个时代的家乡就在中俄边境上,对于俄罗斯人的豪饮早已习以为常。至今仍然记得苏联电影《解放》里的一个镜头——一个苏军的坦克兵看到了一辆运送燃料的车皮,打开盖子后,闻了闻发现是酒精,立刻拿出茶缸弄了一缸子喝了。能当燃料的酒精居然酒这样喝了……自此“俄人豪饮”的形象酒深深扎根于刘健的脑海里。
不知道这个尤里安的身体是否是个酒鬼?正没办法的时候,忽然瞥见泼留卡悄悄把酒撒在外面,其实喝在嘴里的也就一点而已。刘健嘿嘿一笑,心想原来这个酒桌上的造假文化各国都有啊……看着如此表现的泼留卡,刘健也悄悄把酒撒在衣服上。而平日里看来沉稳的伊万居然也是一个酒鬼,仰头喝下一杯酒,捏起一块粉红色的淹猪油咀嚼着……
刘健看着桌子上粉红色的淹猪油,心里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虽然占据了这个尤里安的身体,但是自小的饮食习惯实在叫他提不起对这东西的兴趣,于是只好弄了一块糖浸苹果。
那个农庄的主席似乎有点醉了,看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说道:“你们看报纸了吗?年轻人,我们的中国同志在朝鲜向南方的朝鲜白卫军发动了进攻,他们的第二军团被我们的中国同志打的溃不成军……也许我们应该为在那里战斗的中国同志干一杯……”说着用力在令一瓶酒的平底一拍,给每个人都倒上一杯酒。
刘健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第一次听到中国这个名字,心里也是一阵激动,想了想,现在应该是志愿军在朝鲜发动夏季攻势的日子,听到农庄主席的提议,刘健这次没有把酒倒掉,而米什卡和伊万也是一脸的肃穆,一起举起酒杯,说道:“为在朝鲜的中国同志们干杯……”
向一团火一样的酒沿着食道滑进刘健的胃,刘健的舌头也渐渐大了起来。
“哎……年轻真好啊。我现在还经常梦到我年轻时的日子……如果我现在在中国,一定也会去帮助我们的朝鲜同志……听说那里美国佬的飞机厉害,我倒要去试试……现在想一下中国同志的处境,我常常都难受啊,就他妈的像有东西堵在我的喉咙里一样,真想现在让我的胸脯上爬满蚂蝗来把堵在我胸前的血液都吸干……你们不知道步兵对于飞机来说是什么?当然,你们不知道,但是,但是我却知道,那就是如同标靶一样……”农庄主席幽幽地感慨道。
刘健想着刚才看到的照片,于是问道:“大叔,您是飞行员吗?”
“呵……飞行员……是啊……我们……呃……最重要的就是飞机……”农庄主席一边说着,一边唱着苏联的飞行员之歌,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张服役证明和一打照片。
“啊,好怀念在天上的日子啊,怀念我的那架拉—5,怀念那些牺牲的战友……小伙子们,我叫列昂诺夫,是302歼击师的,和我们空军的英雄——阔日杜布都是那个师的,我们一起入伍的,而且当时他就是我的上铺……当时我也是你们这么大的孩子,德国人的子弹夺去了我家人的生命,还有我的爱人——一个漂亮的乌克兰姑娘。
我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参加了空军,后来在库尔斯克我被德国佬的ME-109打了下来。左臂也没有了。哈哈,不过阔日杜布那家伙那时候表现的可是真他妈的不错,据说半个月击落了7架德国佬的飞机,被任命为了大队长,还得到了红旗勋章。”
刘健听到这里,回忆着那个前不久还秘密的在朝鲜战斗的三次获得苏联英雄的人物阔日杜布。阔日杜布是苏联空军的传奇,43年才奔赴战场的阔日杜布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一共击落了62架飞机,包括苏军击落的唯一一架ME-262喷气式飞机,排在了整个反法西斯同盟国飞行员的首位,而且获得了三枚金星奖章……而卫国战争后,阔日杜布又带着一批飞行员和那些英勇无畏的中国飞行员一起打造了让美国人震惊的米格走廊。

正想着,列昂诺夫又接着说道:“我在医院里养好伤后,看着战友给我寄来的信,我的心又一次飞到了蓝天……你们不是飞行员,不知道我们飞行员的最爱——我们的飞机就是我们的爱人……我拼命练习我的技术,经过无数向党的请求,我终于又飞上了蓝天,而且在波兰上空打伤了一架ME-262,可惜没有把那个德国佬弄下来。哈哈,也许我的胳膊没有坏的话,第一架ME-262就是我的拉—5打下的……”列昂诺夫说道这里,又卷起一颗烟,淡蓝色的烟雾在他的头上飘散……
“后来我又一次负伤了,这次伤好后,我们的红军已经挺进到了易北河,我觉得我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就回到了这个村子。”
列昂诺夫说的很平淡,仿佛就像谈论着地里庄稼的长势,然而刘健却在心里对他充满了敬意,看着这个已经失去胳膊的飞行员,他为了再一次飞上蓝天需要多么大的努力?
“我知道,如果我回到部队,我会得到一枚金星奖章的,但是孩子们,我总是梦见那些牺牲在战斗中的战友,每一次心里就像被德国人的子弹射进了胸膛一样……我们上午也许还一起起床,打闹着穿上裤子,中午还一起在食堂吃饭,谈着战争,女人,还有未来……可是……下午也许就被德国人打死了……荣誉不属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
列昂诺夫说道这里,手里的烟卷不断地颤抖,猛然举起酒瓶到上一杯,颤抖的手让不少酒都溢洒了出来,然后一口喝掉,重重地喘着气,好久,用力吸了一口烟,似乎才好受些……
“你们是苏维埃祖国的未来,我看到你们这样朝气的年轻人,心里总是高兴的。你们应该有理想,也应该为理想而努力!不是吗?当然,我知道如果卫国战争发生在现在,你们也会成为真正的青年近卫军!但是现在我们享受着无数逝去的英雄给我们带来的和平的阳光,但是,那些资本主义蛀虫还在世界上蚕食着那些苦难的人民,你们应该努力,为了让更多人的人得到幸福而努力,这样才是一个真正的青年团员该去做的……”
“嗯……”大脑里有点混乱的刘健感觉自己被这句话触动了,现在是暗流涌动的1953年,不是安静祥和的21世纪,自己也许应该做点什么,做点能够让更多的人得到幸福的事,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仅仅是生存着,却没有去生活。生活需要的是理想,而不仅仅是像现在一样活着而已……
“哈哈哈,好了,不说这个了,来,再喝一杯……”
“对了,大叔,为什么农庄里没有男人啊?”米什卡看着外面走过的一个个女人,忽然问道。
刘健也有这个疑惑,也放下手里的酒杯,听着列昂诺夫来解释。
“嗯……你们见过法国花毯吗?”说着弄柜子里拿出一张纹着花纹的毛毯,冲着四个人问道。
“呃,这一切都来源于一个这个村子服役回来的红军战士,他在波兰弄到了一块镂空的木板——波兰人用这种木板刷涂料在毛毯上,就像这张一样,很漂亮不是吗?当然真正的法国花毯要几十卢布呢,而他回来后把这门手艺一教,大家都很快学会了。当然这样描上涂料,造价不过才几十戈比。城里的人都不新欢没有颜色的毛毯,这种生意很赚钱。
他们每年教给农庄一些钱,农庄就会开一张证明:‘该同志已经付清全部的款项,允许其外出。’听说他们要去很多地方——莫斯科、列宁格勒、阿拉木图、基辅……甚至有时候还要乘坐飞机……结果就像你们看到的,拖拉机站的机器都没有男人去开,都是些留下的婆娘,我这个农庄主席都快成了他妈的妇女主任了……”
“哈哈哈哈……”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而唯有从后世来的刘健簇起了眉头。列昂诺夫的一番话,仅仅一个小小的侧面就将苏联将来面临的种种问题透漏了出来。
对于集体农庄,刘健始终觉得那是迫不得已的产物——欧美经过几百年的殖民统治和对黑奴劳力的使用,早已经完成了资本积累。但是苏联脱胎于满目疮痍的沙俄,经过二次国内战争,和四周资本主义国家的敌视,不得已采用了这种挫伤农民积极性的剪刀差方式来积累财富。
而想想列昂诺夫的话,一块如此恶劣的描纹花毯都可以大行其道,可见苏联的轻工业是多么的差劲。而为了赶时间,居然乘坐飞机……重工和轻工的不协调,农业的不合理,种种问题都已经显现出来……
刘健想到这里,头渐渐大了起来,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好像明知道前面一个大坑,但是却不能告诉朝前走的那个盲人,因为自己现在无能为力。去和现在掌权的马林科夫去说吗?还是去和赫鲁晓夫去说?都不行,如果说了,子弹就是自己的最后的归宿……刘健摇摇头,被麻醉的大脑混乱起来。
而此时一个妇女走了进来,喊道:“嘿,主席同志,今天还要去给孤儿院送些吃的呢,你不是忘了吧?”
列昂诺夫拍拍脑袋,站起来,对刘健等四个人说道:“哦,看我的记性……小伙子们,我要给镇子里的孤儿院送些东西,那么今天就聊倒这里吧!等等,我给你们拿上两瓶伏特加……”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两瓶酒,递给他们,打了一个咯,拍拍刘健的肩膀说道:“嗯……小伙子们,好好干,为了你们的理想去奋斗,这就是你们该做的,永远不要留下一个遗憾的青年时代,我真希望我能回到我的青年时代……”说完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口,嘴里还哼唱着那曲飞行员之歌。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