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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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屋村头有块废弃的大磨盘,吃饭时候,村民们都喜欢端着碗到这里蹲一起吃,崖屋村穷,一过了“破五”,就算过了年,大家就又开始了吃白饭的生活。大家碗里的饭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怕谁笑话,既然没了下饭菜,那就大家还凑一块儿说话下饭呗,因此到了初六以后,中午时分的大磨盘那里,就又蹲满了吃饭的人。
这几天,大家议论的焦点,就是李国明家的事情。
“我种了一辈子地,可就没见过他这样的!这才开了正,地里还冻着呢,他可套上牛犁地去了!”一个老先生摸着自己油亮的秃头说道。
“可不是嘛,他家地里那麦子油旺旺的,他咋舍得给犁了呢?这五亩地种子化肥的,总也得几百块吧?他可不真是疯了!”旁边一个干瘦的老头附和道。
“谁知道,听说他家请了桔子研究所里一个大学生,还花了几百块钱,跑到鄂州郧县去了一趟,回来就把地给犁了!也不知道要种啥,难道是桔子树?可是不对呀,种桔子树在麦地里刨个坑就行,没听说谁种桔子树把麦给犁了呀!”这是个中年人,看样子消息灵通些。
“我听说呀,他家要种活土根!昨天国明家老二在院子里写什么收购启事呢,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他那纸上写着,说是大量收购新鲜活土根,还要根部完整的,一斤给两块五呢!”这是李西滨家的邻居。
“你们知道个啥!不光是他家,我听说,他们亲兄弟仨,堂兄弟四个都要种活土根!还有后营曹刚家,四队孙家都说要种!不过他们几家只种红薯地,还没准备犁了麦地去种。”另外一人更是发布了独家新闻。
“这活土根是野地里生的,谁知道种到地里是个啥鬼孙样!瞅着吧,他们瞎胡闹一年,明年就不乱搞了!”秃头老先生摸着自己看上去充满智慧的额头说道。
对于人们的这些议论,正在旁边穆家沟村贴收购海报的李西滨可听不到。活土根这个东西并不产种子,它的繁殖,是需要把它的地下茎截断后埋进土里的,用东黄话说,叫“压活土根”。去郧县考察的时候,李西滨本来准备在人家那里买些活土根回来作种,可人家郧县人一听是中原省过来买种子的,张口就要十块钱一斤!
都说是“天上有个九头鸟,地上有个鄂州佬”,果然名不虚传。李西滨知道湿活土根的实际售价只有一块五左右,这时候活土根还没什么良种之说,鄂州此时,也都是拿野生植株直接栽培的,李西滨凭什么要当这个冤大头?于是在搞清楚了活土根栽培的方法之后,李西滨便和父亲、罗维贤三人打道回府,开始在周围收购活土根,定价是两块五一斤。
回到家里,李国明将自己的几个堂兄弟召集过来一说,大家都觉得这种活土根是个赚钱的活计,很值得干,不过其他人毕竟没有李国明的魄力,只同意把红薯地拿来种活土根,先试验一年再说——崖屋村的红薯都是春红薯,等春天三四月间才栽种的,也就是说,此时的红薯地里,还什么庄稼也没有。
既然已经答应了曹莹莹家一起种植,李西滨又去拉上了孙志远,他两家也算一份子,各出一亩红薯地,李西滨家五亩地,两个叔叔家各出一亩地,李西滨爷爷出一亩地,四个堂叔各出半亩地,这个总共只有十二亩地的试验种植便算是开始了。
作为野生植物,活土根在山上的分布并不算太多,十二亩地需要几百斤种子,李西滨便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都贴上了收购湿活土根的告示。
“娃子,你家收那湿活土根干啥呢?我看给的可不便宜呀!”在邻近的穆家沟村贴告示时,一个中年大叔边看告示上的字边问道。
“大叔,不瞒你说,我家里想种活土根试试呢,所以才收这湿的,而且最好是有根的!你说啥?这活土根没人种过?那不试咋知道呢,要是今年种好了,说不定一亩活土根抵得上十亩庄稼呢,到时候你再来我家看好了!”李西滨笑着回答道。

“嘿嘿,这也算一个宣传吧?等秋天活土根大丰收了,需要种活土根的人就会多起来,那时候谁再来买种子,咱当然也是两块五一斤往外卖了,谁叫当初咱就是这个价收的呢?”一边回答着穆家沟村民好奇的询问,李西滨一边想着。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认为李国明把种好的小麦犁掉是发疯了的时候,李国明家老大,也就是李东滨,又干了一件让村里老人更认为是疯了的事情:他把自己留下来的水羊全都卖了,其中有四头还都怀着崽,要不了半个月就要下羔了!
李东滨养的那些山羊,那可是全村数得着的好牲灵,他贴出启事来要卖,很快就被村里人抢购一空。十来只母山羊出手,李东滨又到手了一千多块,接着,他便又做出了一个让村里人完全瞠目结舌的决定:他拿着钱到了村委会,要求承包村里所属的大尖山!
大尖山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村里最大最高的荒山,原本山上长满了松柏桧栎诸般杂木,却在大炼钢铁时候被砍了个精光,山上如今除了些树疙瘩,就剩些荆棘草刺树爬子,顺阳三大宝,柑桔油桐龙须草那是一样也不长的!
八十年代的时候,全乡发动“荒山大开发”运动,年年在大尖山操练,结果年年操练年年荒,几年下来,山上面貌依然如故,只除了放牛牧羊和挖药扒蝎子的人偶尔会去上去之外,别人是根本不会涉足这座荒山的。
可如今李东滨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竟然跑到村委会里,要求按每年五百块的价格,承包这座荒山,还说要签二十年的合同,承包款每年年初提前付清!
“国明呀,我也老了,你们这些娃子办事,我不懂得,也就不掺合了。你说你要种那活土根,肯定有你的理,我也就不说啥了。可东滨还小,不知道钱主贵,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意儿糟蹋呀!那大尖山上啥也没有,你一年出五百块包了,那有啥用?就算你想种点啥,这满山都是刺疙瘩,光是把山上的土给翻一遍,那得多少钱呀!我看了,你明儿就去找你有德叔说说,趁早再把钱拿回来好了!”
就在李东滨到村委会里签了承包全同的那天晚上,也就是正月十一的晚上,李西滨的爷爷李宏奎到了大儿子家,苦口婆心的劝说大儿子,让他去村委会里把合同和已经上交的五百承包款拿回来。
“爹,这事儿呢,东滨是跟我商量过的,您就别操心了。正好,西滨去山里贴告示时候,收了点土蜂蜜,给你装二斤回去,也给我妈尝尝……”李国明听了父亲的说辞,脸上满是笑,却一点也没让步的意思。
“真不知道你们爷俩咋想哩,现在村里人都说,你俩都疯了,唉,你俩可得挣口气,别让人家看笑话才中。”
见大儿子不肯听从自己劝告,李宏奎也没什么法子,只好提着儿子给的蜂蜜回去了。本来嘛,自从李国明结婚之后,李宏奎自认没有儿子本事,早就把家里的事情交给他掌管了,如今不过是来唠叨几句,提个醒罢了。
“听见没有东滨,连你爷都不信你能弄好那山,你可得挣点气,把那山弄好了!好好的让你去砖厂干你又不去,偏听西滨捣鼓,要去包那山,可别包成笑话儿了!”送走了老爷子,李国明回头就教训李东滨道。
“爹,你放心好了,我都打算好了,大尖山以后就是咱家的聚宝盆了,保管叫村里人都眼气死!”见李东滨不敢回话,李西滨笑着对自己老爹说道。
“吹吧,吹吧,使劲吹吧!我说咱村的牛今儿都不见了,敢情都叫你娃子给吹上天了!”王玉枝正好从厨房里出来,笑骂道。
“嘿嘿,我说错了,妈,咱家的大钱,以后都靠你的砖厂赚出来呢,嘿嘿。”李西滨连忙拍起了老妈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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