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年以后，在舞厅里跳舞时人已经敢和随便一个舞伴说话了，我敢当着她们的面夸她们舞姿优美舞步娴熟，有时我直接就说，同学，哪个年级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新学期开始时舞厅里有一段时间的练舞期，也就是刚到学校的新生，他们到大学就像我当时刚到大学时一样，周末舞厅里的舞曲一响，心里就像有只蝴蝶在飞一样难耐，只有穿上最好的衣服，在舞会开始前进到舞厅里东张西望地等着舞会开始。
这时候舞厅里最好请的就是在舞厅边上站着，望着前方等着下一支舞曲开始的女生。这些女生都是来学跳舞的，也就是刚开始大学生活的。这段时间舞厅里也有很多高年级的男生，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大一大二甚至大三了还没有找到女朋友，新的学期开始了，他们来舞厅里碰碰运气。以他们娴熟的舞步，以他们对学校的一切了如指掌的学长的身份，让这些刚刚离开父母的小姑娘们得到了关心与厚爱一样成为他们爱情的猎物。
是夏天了，重庆六月的流火使傍晚的宿舍酷热难当。我想到学校的舞厅里有空调就出了宿舍。
我跳过一曲后就把背对着空调吹冷气，舞曲开始时我左右看了看我身边的人，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衫衣，齐肩长发的女生时我的心跳都加快了。这个女生就是前年开学时我从女生宿舍门前碰到的，在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看见的，在重庆冬天的雨雾里我在天桥上望了一个冬天的，在对面教室里牛乳一样的灯光里坐着的那个女孩。女孩也没跳舞，在我的身后站着，我焦急地等着已经开始的舞曲结束。又一去舞曲开始的时候我向她伸出双手，请她进了舞池。
那个冬天，我在荟文楼的一间教室里遇到过她一次。那天晚上我背着书包在楼道里转悠着想找一个没有上课的教室上自习，我在一间教室门口往里望着，看见女孩在里面坐着，那天晚是她穿着一件蓝色的衫衣，在那间教室里我一眼就认出了她。我转身走出教室，心潮澎湃，我天天想着的女孩就在里面，我得想个办法和她认识。我回到了宿舍，请几个兄弟们给我想个办法，帮我打听一下那个女孩是哪个年级的，叫什么名字，住在哪个宿舍。我在兄弟们面前经常说起这个女孩，比如我上街时在街上看见了她，她和另外一个女生拉着手在街道的对面和我相向而过，她们过去后我转过身跟着她们，她们走进商店，在柜台边上转着看着里面的东西，我心跳着跟在她们身后，她偶尔抬头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像作贼时被发现了一样赶忙把头转向一边。我在饭堂买了饭往回走时看见她从台阶上迎面下来，她和我擦肩而过后我在台阶上站住了，我转过身，她的身影在人流中那么显眼，我迈开脚步，又汇入我身边涌向饭堂的人流，远远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在二楼的饭堂里买了菜，买了饭端着碗往回走，我一直跟随着她，走在她的身后，她一直往前走，走到女生宿舍门前，头也不回地进入宿舍楼。在开水房我出来的时候她进去了，我故意看着路边的墙壁上的一张张海报，慢慢地往前晃动着身体，等到她从我身边走过，走在我的前面，我一直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一直到她从女生宿舍的大门里不见了身影。我从图书馆借了书经图书馆后面的芭蕉林回来时，在芭蕉林里的石凳上看见了她，她一个人双手捧着一本书在看，我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看着她，芭蕉林里连多余的一阵风都没有，我的目光全落在她的身上，我的双眼温热，我想这时候如果她抬走头看到我在看她，我不会像以前一样把头转向一边，我会向她笑笑说，哎！你好，你在这里看书啊！这里好安静啊！女孩也会对我笑笑说，你好，你是一个人啊！这里真安静！这时候我会在女孩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我问她，你看的什么书，女孩把她手中的书递给我，我接过书翻了翻然后看着她的眼睛，我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刚来时我就在女生宿舍门前看见了你，你在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看书时我在你身后站了很久……是的，对女孩的印象特别深，每次看到她后我都会在宿舍里向兄弟们吹一下女孩长的有多好，气质有多好,长的有多好看。有时在校园里的某个地方看到她后，我还想着会在那个地方看见她，我走到这个地方时就会停下来四下里望望,我在这个地方没有看见她后的某一天,我又在另外一个地方看见她了，反正女孩的身影常常在我有眼前晃动着。
那天晚上我跑回宿舍，向兄弟们说我找到了那个我无数次说起的那个女孩时兄弟们都很高兴，他们跟着我到了荟文楼进入教室，在女孩的四周坐定拿出书心不在眼地看了起来，我在他们后面看看这个望望这个，但是兄弟们没有一个人过去和女孩说上一句话或者把女孩约到教室外面去。几分钟后兄弟一个个跑出教室，他们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眼光不错，大着胆子，自己去追。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当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把她往教室外面约。我着急地在楼道里转来转去地不知该怎办，我们班一个女同学过来了，我们打过招呼后我向她说明了我想认识教室里面坐着的一个女生，她大着胆子对我说，没事，我帮你去叫出来。我心情激动地跟在她的身后，我的这位同学在我们班也算是一个做事很有办法的人，我想她一定会帮我把女孩约出来，我都准备好了，女孩一出来我就在楼道里向她坦白，我直接向她表明我的心意，我就直接让她知道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我每天都有想着她，每天都想着能见到她，就是今天能约她出来，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让她知道我的心意。但是我的同学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也退出了教室，向我摇摇头走了。
一年多的时间后我在舞厅里三步、四步、慢四快四已很自如，我敢当面夸我的舞伴人长的好看舞跳的好，以便下一支舞曲响起时上一支舞曲的舞伴，在这一支舞曲响起时心情愉快地和我再跳上一曲。但是，当我一只手握着女孩的手，一只手放在她的腰上的时候，我的双脚变得笨拙，我的双腿僵硬，我的舞步拙劣，我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曲结束时我的额头、我的身上渗出了密密的汗水。
这是最好的机会了，错过今晚，我可能再也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又一支舞曲响起时，我伸出手大着胆子对女孩说，能再请你跳一支吗？女孩笑笑和我一起走进了舞池。
我经常看见你的，你去年刚到学校时坐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在四舍门口时是我给你指的路。女孩笑笑说，对，是我父亲厂里的车送我来的。那天你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你在图书馆前面的草坪上看书时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去年冬天星期二和星期四上课时你一直坐在外语系403教室后面的一间靠窗的教室里。我觉得重庆冬天的雾很好看，有时下着雨，那雾就在雨里面穿行，雨大一点雾就淡一些，雨小一些那雾就浓一些，窗子外面的树，远处的山就像是雾中的魔术一样变化着。一次你在荟文楼上晚自习穿了一件蓝色的毛衣，在三教楼下课时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上衣，在开水房提水时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在街上穿了一件黑色的上衣……
我一曲又一曲请女孩跳着，女孩不再说话，她只是用一双黑黑的眼睛望着我。
下半场我们靠着舞厅里的柱子站着，谁也没去跳舞。女孩的名字叫朱蓉，外语系专科班的，家在重庆，马上就要毕业了。
音乐在舞厅的四处飘浮着，霓虹灯的光芒像五彩海水，一次次漫过我们的头顶。在音乐和海水的间隙，女孩叹息了一声，抬起头对我笑笑说，时间过的真快，两年就要过去了，刚来时天天抱着书读，要走了才想到在学校里玩一玩，没想到就碰上了你，其实我也常看见你的，你像很忙。你的舞跳得真好。
我们走出舞厅，走过行政大楼，站在台阶上面望着山下面重庆夜晚的灯火的海洋。重庆的灯火从山上一直拥到山下面，两坐山中间没有灯光的蜿蜒的狭长的地方是嘉陵江，不远的地方就有几坐彩虹一样的桥梁连起了两岸璀璨的灯火。
重庆的夜景很美，我说。
是啊，很美，但是我再有几天就看不到了。
怎么了？我问她。
我毕业后要去杭州。
怎么就迷上了你，
我在问自己。
我什么都能放弃，
但今天难离去，
你并不美丽，
但你可爱至极，
我的灰姑娘。
我总在伤你的心，
我总是很惨忍。
我让你别当真，
因为我不敢相信，
你如此美丽，
而且可爱至极，
我的灰姑娘。
也许你不曾，
感到我的心会痛，
如果这是梦，
我愿长睡不愿醒。
我如此忍耐，
我如此等待，
也许在等你到来，
我的灰姑娘。
第二天中午，校园里的广播里响起了郑军演唱的这首《灰姑娘》,这首歌是我点的。在《灰姑娘》忧伤而无奈的曲调里，广播站的主持人说，这首歌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男生为外语系九四级专科班的朱蓉同学点的，这位男生在留言里写到，你知道我是谁，你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记住了你,你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了两年,我记着看到你的每一个时刻,和那一个个时刻你穿着的衣服。我将感谢遇见你的每一个时刻，感谢那一个个美好的时刻让你永远印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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