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还不到三小时。
“就算你在也没有办法……房东少爷，就算医生也没有办法，再先进也有治不了的病啊……”
“你的两个叔叔，一个12岁，还没念完小学就没了。一个22岁，就是十年前的事儿……那次把你妈吓得，一个礼拜没说出话来。”
听着这些我从来不知道的事，一张锡纸在我手里，翻来覆去，已经不成样子。
唐驭也好，大伯也好，清水哥也好，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埋得那么深，是这一刻才明白了一点。
“从头到尾都瞒着你一个，是你哥的意思……”
爸爸摊摊手，作惧怕状，“你也知道小清发起狠来，真的会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果然素熊猫他爹……）
我想笑笑，觉得心很重，身体却很轻，怕稍稍松一口气，人就不知落向哪里去了。
“那……遗传的话……爸爸和大伯不是还好好的吗？”
“病发多在成年之前，显性的几率大概是……百分之五十。”
“一半？”
明明是满怀希望地问出，得到唐驭的点头肯定，妈妈却又暗了眼中的神采。
“对房东少爷来说，心里多少会记恨咱们家宝儿吧？”
唐驭没有回答，只是转头去看向晒台外的天空，那样一片肃杀的浅灰色，在他的眼睛里渐渐化开，让人看不清，映在他眼底的画面。
对面的人犹自续道，“说起咱们家宝儿哪，小清就是倒着看，也比他强了去了！但是他呀……”妈妈忽然破涕为笑，“他也有活着的意思是不？房东少爷，你也该看到了，他是脑筋不好，贪吃贪睡，和猪称兄道弟的……嗬嗬，可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宝儿他，一直很努力，我和他爸都看着呢……”
我倏地站起来，看看窗外，冬季的旷野寂静一片，无处可逃，于是坐下来，面对着依然笑得轻松的老爸。
忽然一记爆栗，吃在脑门。
“死小子！这个表情哪里还像个男人？！”
“干嘛打人家头……我可是重……”
重考生？我还会是吗？
在唐驭和大伯那里都得不到答案的我，忽然跑回家里，宣布暂时不像考大学的我，已经不再拥有那个，把我带到唐驭身边的重考生身份了吗？
妈妈同意把我送去唐驭家，也可以看作是，某种意义上的弥补吧？
但是唐驭他，除了外表凶狠一点之外，连一句“讨厌”的话，都没有对我说过。
如果死的是白痴就好了，唐驭他，会不会偶尔那么想到？一直在强调没有把我当作清水哥的唐驭，会不会偶尔那么想到？
“爸爸……那么我……我也可能会……”
这和什么乱七八糟的神的选择，是屁关系也没有的事吧？
“伯母，从医生的立场来说，白痴……你的儿子，也有病发的可能。”
“爸爸……我想，那个我想……”
“伯母。”
唐驭推开椅子站起来，从口袋里抽出一段玫瑰色丝带，双手递到我妈面前。
“请你，把这个带给那个白……带给国宝，相应地……”
唐驭的手悬在半空，表情凝重，仿佛是经过了长久的考虑而把意念汇集成一种力量，让人无从逃避，无法拒绝。
“我也要向您讨一样东西。”
“房东少爷……”
“也许对您而言，是最宝贵也最无法割舍的东西……”
“爸爸，我还是要，回去考试！”
回房一头倒在床上，身下“吱”的一声惨叫，“唐又”蹿上我的肚皮，睁着一双贼亮贼亮的小圆眼睛，盯着我瞧。
仓鼠这种动物，随时在堤防外界的攻击，总是给人不安的感觉。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啊，我掏出口袋里的红丝带，绑上它的脖子，“唐又，我马上就，回到你的身边去。”
“我要裴国宝的监护权。”
“我要永远陪在唐又的身边，正所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个什么，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挖哈哈！”
（。。。|||）
“我不会再让他……像裴清水那样一个人了。”
“不是赎罪！”
“不是补偿。”
“是重新开始！”
“是重新开始。”
就是这样。
在我带着捡来的孩子“唐又”，踏上回中心区的归途的时候，妈妈干了一票粉无耻的勾当，即把她亲生儿子给过继掉了。
如果不是我后来誓死不从，就差一点点，就要入籍改姓“唐”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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