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绿色的成都第四节 声名鹊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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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死我啦!尊师重道的品德都上哪里去了?”廖立气呼呼跑回来,将典籍狠狠地砸在案几上,一张愤怒的脸满面通红。
“公渊,又是哪位学生惹你生气?”诸葛迷好奇地问道。在潜龙学舍半个多月从没见廖立这么早回来,也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陈祗,陈祗这小子气死我啦!今天我在课堂讲授儒家的治国之道,他却大不以为然,公然谈论名法治国。”
陈祗是许靖兄的外孙,从小生长在许靖家,弱冠知名。求学于潜龙学舍,喜欢韩非术。
诸葛迷暗道:陈祗所谓法学治国,理论上并无太大的过错,只是不懂儒学之精妙,视野显得狭窄。然而儒学毕竟滑落到低谷,我要还原儒学本来面目难度更大。
儒学的衰落从后汉时期开始,到三国时代陷入信任危机。统治者争权夺利,割据杀伐,已经难以给经学家一定的政治地位和社会保障,反而为了自身的某些狭隘懂得利益严重打击经学知识分子。
为统治者进言献策是儒家精神治国的重要途径,一旦皓首穷经以博取功名的治学之路被堵塞,儒学的研究失去存在的基础。
经历东汉末期的皇位更替、皇权旁落、社会动乱,使得对儒者内部产生信仰危机。这种危机感染到无数求学的弟子,他们越来越迷茫,不知何去何从。有些人开始钻研其他学术,陈祗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好谈韩非、商鞅,谋求变法之道,给蜀汉的思想界带来一股新的思潮。
诸葛迷安慰几句,独自走入课堂。在这间宽敞的学室里,挤满了数十位好学的青年。他们对于知识的的渴求让诸葛迷感动;他们对其他诸子学术的问难也让诸葛迷头疼。
“老师,请问你师从何人?”首先问难的是张绍。他对诸葛迷推崇备至,他好奇老师的博学。
诸葛迷微笑道:“我师从诸子百家。”又问陈祗道:“你口口声声推崇法家学说,那请问法家学术来源于哪里?”
陈祗哪里知道如此高深的历史渊源,当下被问得哑口无言,再也不敢嚣张。
“既然推崇学术,一定要知道其根源。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法家之学是按东周时代的情形立说。东周时期群雄并起,这个时期最要紧的两个条件,一是裁抑贵族,铲除封建势力。二是富国强兵,统一天下。秦国施行,所以卒并天下。致秦国富强的前有商鞅,后有李斯,都是法家大才。《韩非子定法篇》解释法术二字,治民者谓之法,裁抑贵族者谓之术。富国强兵之策就是教民农战。《商君书》发挥此原理最为透彻。法家特色主张审察现实,制定应付之策,主张变法反对守旧。”
诸葛迷洋洋洒洒几大段,听得喜好法学的人如痴如罪。他于法学之术了解还不精辟,但谈论历史如数家珍。这些话又都是书本上找不出来的道理,经他这么一说,更是神乎其神。像陈祗这样自以为是的学生也不得不对诸葛迷抬眼高看。
诸葛迷的演说也是根据当前蜀汉的具体局势。东汉末年三国鼎立与东周列国并起的局面相仿,目前蜀汉也面临打击豪强,抑制门阀垄断仕途的困境;同时要提高国力,与魏吴两家争夺天下。那么法家的学说就必须重视。但重视法术又很难制服享有一定特权的蜀汉门阀,国家又必须依赖门阀,这就不得不推崇儒学的礼乐治国。只有儒法并用,才能给蜀汉政权带来超出另外两国的优势,才能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历史上的诸葛亮在尝试着努力施行,回到三国的诸葛迷也不例外。
就在学生情绪调动,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诸葛迷话锋一转,回到儒学治国的轨道上。
“有些学者感到迷茫,认为乱世之中儒学治国就毫无用处。非也!儒家学说倡导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具有强烈的入世参政意识。儒家思想中内涵丰富的政治理论和治世主张,你们诸位有谁知道?”讲到兴起处,诸葛迷突然发问,目的是彰显博学的才华,启发学生对儒学思想进行新的思考。
这一问又问得全场鸦雀无声。
猛听得外面一人击掌叫好。
待那人进得大堂,诸葛迷愕然惊道:“子勒兄怎么来啦?”
来人是“西蜀三俊”才学冠首的秦宓。
秦宓在益州派子弟求学的“巴蜀学舍”授课,听闻诸葛迷在潜龙学舍讲学。学舍学术风气大盛,一时好奇就来此听课。秦宓喜欢追求学问,博采众闻先前在舌战群儒时就对诸葛迷颇感兴趣,后来诸葛迷声名鹊起,于学术界掀起一股风潮,更令秦宓生出爱才之心。趁有空暇前往拜访。
适才堂外听诸葛迷分析法家思想来源鞭辟入里,他的学说十分新颖独特更深深引起秦宓探索学问的兴趣。突然听诸葛迷又说起儒学治国,这大大合乎胃口。
方今战乱,儒道衰微,道德沦丧。秦宓作为儒者,对社会现状和儒家思想进行过反思,对前途和学术越发迷茫。他爱好学术,重视德风,常常辗转反复于现实和道德中,整夜失眠。秦宓之所以成为西蜀才学冠首不仅在于博闻强识,更在于他善于思考。然而以往读过的古文典籍没有任何一书对他产生启发,他对儒学衰微,对儒学的将来找不到一条出路。他渴求儒家道德恢复,希望找出一条适合当世的儒学之道。
诸葛迷心下踌躇:莫非秦宓跑到潜龙学舍踏馆不成?想起当初在太子宫殿舌战群儒,终败在秦宓之下,心里总觉得疙瘩难解。
警惕的目光投向秦宓,依然微笑着招呼道:“哪阵风把西蜀三俊的子勒兄都吹来了?快取席备座!”

秦宓缓缓坐好,目光与诸葛迷相触,笑道:诸葛迷还是疑心我来寻衅。他个性狂傲不羁,那是性情使然;但他不喜欢挑衅惹事。施礼道:“在下也是来求学的。请诸葛兄赐教儒学治国之道。”言辞恳切,不像故意闹事。
诸葛迷一颗心落回原处,滔滔不绝地讲道:“自董公以后,朝廷独尊儒术,儒学治国安邦之道切入政治实践。儒学将道德与政治合为一体,使伦理原则与政治原则相互贯通。”目光转向秦宓,意思是问:子勒兄,不知在下所说对否?
秦宓微微一笑,算是赞许,同时也暗示诸葛迷继续讲下去。
两个人的心忽然生出第一次见流。诸葛迷信心大增,继续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儒家所提倡的一个重要政治主张就是大一统。很多人认为仅仅是大一统,其实儒家之道在大一统基础上还有‘大同’的社会理想。”
自西汉董仲舒向汉武帝提出大一统的政治主张,就被历代统治者利用,成为官方的统治思想。由此还开创了汉武帝时期帝国的昌盛局面。董仲舒从礼法制度正本清源,目的在于端正中央与地方、天子与臣民的上下尊卑关系,为维护“大一统”服务。然而狡诈的封建统治者从自己利益出发,单单追求大一统思想,忽视更高境界的“大同”思想。大同思想与统治原本格格不入。
孔子依照“天下为公”的最高理想,把和平美好的社会模式寄托于一个王道礼治的社会。其大同世界实际是原始**社会的写照。然而很可惜,这一思想不可能得到封建君王的认同,董仲舒等儒者继承人在痛定思痛后抛弃了这一原则,出于无奈。儒学只有迎合当局者,儒者才有政治利益。然而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儒学传至汉末,在天下难以大一统的时候,儒学的尊卑已经无法束缚强者的野心。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维护利益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儒家学者不但未能实现“大同”,就连“大一统”的礼法制度的道德底线都旦夕难保。
诸葛迷不敢多提所谓“大同“,毕竟距离这个时代过于遥远,就连他所处的时代都没有实现哩。接着讲道:“仁爱用于政治就是‘仁政’,仁政的措施就是礼治。仁政在于富民,教民;强调道德教化。”很多时候诸葛迷都是以个人对儒学的理解在讲述,难免语言欠缺流畅。
孟子的仁政思想提倡以德服人的王道政治,反对兼并战争。然而大一统必须通过战争赢得。这就是前后矛盾之处。诸葛迷没有赞同孟子的观点,他将仁政思想停留在简单的富民教化上,对反对战争之说讳言。
教化民众这是治国中必不可少的内容,尤其在诸葛迷的政治主张里,他再三强调教化,强调地方官吏的作用。他比较崇尚两汉吏治。史学家称赞“两汉吏治,永为后世之美”。教化功不可没,与宋代理学束缚民众思想相比,汉代的教化单纯许多。以百万民众养十万甲士,十万官吏而没有怨言。诸葛亮时期的吏治,晋代以后再也看不见。这或许就是历代君王推崇诸葛亮的一大重要原因。他们管辖的吏治,较诸葛亮治理的蜀汉,相去甚远。国家人口繁衍,官吏数量增加,但效果相差许多,人民多有怨言。
诸葛迷身在讲求自由的时代,对于封建礼法不很感冒,但他依然提倡必要的道德礼仪。在三国时期,礼治为主,刑罚为辅无可争议。诸葛迷不主张将礼节变成条条框框。他首先主张乱世用重典,然后谆谆教导,让教化成为一种长久制度,让礼治深入人心。历史往往也很滑稽,唐代以后礼节法规越来越多,越来越细,然而守礼与执法越加松懈,违礼和犯法的案例越来越突出。
诸葛迷又就“重民任贤和君道臣道”阐述许多。这些思想后代学说众多,诸葛迷可供选择面很广。讲到后来,意气风发,口若悬河,竟然忘乎所以。一针见血直指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
“这个世界本无鬼神,何来天人感应之说。天地是自然万物,有规律可循,顺乎规律则可。感应一说纯属荒谬怪谈。各位不妨看看王充的《论衡》,大有启发。”
堂下开始哗哗骚乱,有人议论纷纷。
秦宓起身说道:“今日洗耳恭听孔惑兄的高论。若论辩驳,卿不如我,若论博学我不如卿!”他是坦白相告。诸葛迷纵论儒学精要,这些都是秦宓前所未闻的总括性道理。因为它凝聚后世千年的民族文化,古人智慧再高也猜不透将来的事情。秦宓感觉先前的困惑似乎得到一丝启发,心情不像起初焦虑。
包括诸葛迷在内在场众人都感震惊。秦宓以博学冠首西蜀才士,今天当众说出这话,那是坦诚自己学识不如诸葛迷,把冠首之位拱手相让。诸葛迷忽然感到秦宓心胸宽广,自愧不如。
“若论宽宏雅量,子勒兄胜我十倍!”诸葛迷由衷称赞,先前与秦宓的过节消散得无影无踪。
“然天人感应学说流传两汉,朝廷深信其中,孔惑兄断不可妄谈,惹来杀身之祸!”秦宓临别忠言让诸葛迷隐约感觉自己过于激进,忘记当前的历史背景。
刚才那席话都是即兴发挥,说到哪里算哪里,没有顾及太多。等到事后学生再来请教,诸葛迷缄口不答,和平常一样讲课授学。
然而诸葛迷反对天人感应,宣扬无神论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成都大街小巷。诸葛迷的名声再度升温,在学术界激起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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