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暖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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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冷暖色
深蓝色的夜空渐渐变成灰白色,城寥寥。
缥缈在大门口目送着紫镰锦,直道他的身影消失在日出之前的天空。转过身,眉头微皱——要怎么跟尹轩说呢——他一直都希望殿下给他送行,可是好不容易盼到殿下回来,却是空欢喜一场。
花园里带露的茉莉,香气似乎更浓郁,可是缥缈却没有心情享受,径直走到厨房系上白围裙开始做早餐。
取出烤好的面包,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盒牛奶倒进杯子里,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动作熟练,却有些心不在焉。
“缥缈!这是你的吗?”尹轩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缥缈被吓了一跳。
定定神,缥缈看过去——尹轩手里拿的是乾坤项链。
黑色的绳子穿着坠子。坠子是一块葡萄大小的圆形金属片,厚度不超过三毫米,上面镶着太极一样的图案,黑白两个圆点的地方分别镶嵌着白水晶和黑水晶,外围装饰着一圈火焰纹的花边。
微波炉“叮”地响了一声,缥缈把牛奶拿出来:“呵呵,今天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这项链怎么会在我枕头旁边?”尹轩不知道缥缈为什么会如此明显地岔开话题。
缥缈放下牛奶,从尹轩手里拿过项链,戴在他脖子上,认真地说:“这是主人为了庆祝天才尹轩年仅十五岁就考上大学,特意送的礼物。一定不可以取下来,知道吗?”真是蹩脚的解释,殿下从来就没有送礼物的习惯,可是除了这样说,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礼物?”尹轩有些意外,却因为缥缈微凉的手触碰到他的脖子而脸红。
缥缈的目光有点躲闪,尹轩觉察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锦是不是又走了,而且不能去车站给我送行了?”
缥缈点点头,这话不是由自己说出来,感觉轻松了不少,只不过……
“尹轩,你别难过,主人真的很忙,否则绝对不会食言的。其实主人是很关心你的。这条项链是乾坤项链,可以保护你,所以一定要时刻带着。”
“我饿了。”尹轩抓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掉,抹抹嘴:“我又不是小孩子,就算一个人去车站也没问题的。对锦那种工作狂而言,工作放在第一位,天经地义!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不过真的有点失望呐——所以,缥缈,今天多做些好吃的,补偿我一下吧!”
……
午餐,缥缈做了自己最拿手的菜肴,就算她和尹轩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她还是热心地做了一大桌子。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尹轩,缥缈微笑着,心里却是凉的。
午饭后,尹轩回到藏书馆,绕过屏风,走到墙边拿起画架,熟练地展开,从储物柜里取出白纸夹好,打开画具箱,挤出颜料,凝思,提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心里有很多色彩在翻滚,但是却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笔上蘸着落日红,并没有刻意选择,只是那一瞬间,笔尖点在了这记忆最初的色彩上。
血红的落日被城市灰色的建筑物切割得只剩小小一个角落,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米棕色的木地板上,一个无动于衷的男人和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这就是最初的记忆。
男人说,我厌倦了,房子和孩子都给你,以后不要找我。
女人哭着,不,我要你留下,就算一辈子做你的情人也没关系。
男人说,如果你再纠缠不休,你什么都得不到。
女人吼着,我把一切都给你了,你却不要我,连孩子也不要了。
男人说,那不是我的儿子。
女人惊恐而绝望地看着他说,你真他妈的混蛋!扑上去,抓住男人的衣袖。

男人用力一挥手,把满脸泪水的女人甩开,转身离开,铁制的防盗门发出巨大的声音,地板也跟着震动。
女人一巴掌甩在年幼的儿子脸上,你为什么不去死!你这扫把星!没有你我怎么会被那,没良心的抛弃!为什么你不讨他喜欢!
女人的思维已经混乱了,哭哭笑笑,美丽的脸已经扭曲,在儿子瘦小的身上掐着,打着……女人的哭叫声像破了笛膜的笛子,尖锐刺耳,小孩的哭声像突然失控的音响,掏心挖肺……
落日红,血一般,抽离了灵魂的身体,不过是个玩偶,旧了就扔掉。
那一年,尹轩五岁。
换了一支画笔,蘸上黑色的颜料准备勾线,墨汁却滴在了雪白的纸上。黑夜,是落日的后续,浓重如墨。
没有雪的冬夜,天上的云层掩去了一切光华,女人带着冻红了脸的儿子站在乡村一户人家门口。小小的院子,夯土墙,茅草顶,屋里没电灯,漏风的窗户透出灶里的火光。
敲敲裂了口的木门,很久,一个老人慢慢地拉开一道门缝,借着火光刚看清女人的脸,立即重重地关上门,果断坚决。门里传来沙哑苍老的骂声,你这败德的东西,不要脸的混账,还敢回来!你给我滚!
女人跪了下来,叫了一声“妈——”。把儿子推到门前,咳嗽了几声说,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这个孩子是我生的,你要是也不原谅他,就让他死了吧。
门里没动静,女人站起来转身要走,被儿子冻得跟红萝卜似的手拉住了大衣的衣摆。扬手一巴掌,那个小小的身躯摔在了地上。女人飞快地离开了,抬了抬胳膊,消失在浓黑的夜色里。
孩子爬起来,没有哭,站在破门板前,怯怯地叫了一声“外婆。”外面很黑,正是故事里鬼怪肆虐的时候。
很久,门开了,孩子清澈悲伤的眼里映着闪烁的火光。老人用粗糙的手把孩子牵进了没有灯的屋子。
黑色的冬夜,橙色的火光,半寒半暖,梦醒的时候手脚都已失去了知觉,只有一颗小小的心脏还在跳动。
那年冬天,尹轩五岁半。
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是寒冷从心脏开始漫延,悄无声息地流向四肢,头脑却在这寒冷中越发清醒起来。挤出白色的颜料,和黑色混在一起,刷在纸上,一片铅灰,笔端分叉的地方流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空白。
铅灰色的天空落着秋雨,校门外挤满花花绿绿的伞,雨来得突然,那些都是接孩子的家长。很吵,但是渐渐又安静下来,最后留下的只是空空的操场和铅灰色的天空。
其实没有伞有什么关系,淋淋雨有什么关系,迈出脚步,走进雨中——原来这场雨很大,砸在身上有点疼,原来这场雨很冷,像是冬天快来了。
没有灯的土墙被推了,建起了楼房,老人葬在村子的坟山上,一抔黄土,埋断最后的生活来源。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没有买得起的食物。或许雨能填饱饿了两天的肚子——仰起头,雨打得眼睛睁不开,刚张开嘴,就觉得一阵眩晕,平整的人行道什么时候变成了陡坡?
铅灰的底色上用寥寥几笔深紫,勾出一个人,一个撑伞的人。
冰冷坚硬的地面变成了温暖的摇篮,那个撑伞的人的怀里,就像最初的摇篮,温暖安稳。那个人有一双同样被悲伤浸泡过的眼睛,只是沧桑得看不出波澜,深邃得看不到尽头。
那一年,尹轩七岁。
白纸上,铅灰的背景变成了有着深绿花园的白色别墅,柔和的金色晕染开来,是日出前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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