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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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仿佛通晓人心似的,在清晨住了。地上的水洼被阳光蒸腾,略嫌闷热,反不如阴雨来得清爽。
入了夏,衣色较前三月是少得多了,更无法与秋日相比,怎样搭配似乎都了无新意,连“开箱衣带隔年香”的心情都减了色。正犹豫穿什么,二条命妇和小侍从撩起簾子走进来。二条穿表红里薄紫的衫子,萌葱色中陪,光彩夺目;小侍从一身杜若色袭衣,愈发娇小玲珑。
“嗳,还没打扮起来么?晚了占不到好地方的呀。”
于是挑了海松色单袭,配上拜托御匣殿绘制的新扇,不知那个人看了会怎么想。
大路上热闹非凡。百姓见到宫里出来的牛车觉得新鲜,都驻足观望。有被母亲抱着的幼儿,伸出藕一般白嫩的胳膊指指点点,煞是可爱。
到达马场殿时已听得女房们谈笑。拣了个离帷簾稍有距离的地方坐下来。四下环顾,没有看到尚侍和御匣殿,许是入宫去了,亦或是不屑于这种娱乐。这么想着便觉己心真浮薄可鄙。对间坐着年轻的殿上人,似乎有上杉中将和弹正尹宫,不愧是风流双璧。听说异母兄弟右大将和权少纳言也在,不由想见识一下。因为特许休息一天,不必着唐衣和裳。加上刚换了夏衣,大家都显得轻松自在,垂出簾下的衣袖惹得那边纷纷凝望。唯独但马守家的女儿穿了五重袿衣,固然华丽,汗水却把脸上的白粉都化开了。

渐渐有马蹄声传来,夹杂着左近官人们的呼喝,觉得很有意思。忽然一阵衣裾窸窣,轻佻的甚至掀起帷簾一角,放肆地看出去。
“是少将!少将过来了!”
想当然以为在对殿里,吃了一惊,下意识举起扇子,立刻又觉多此一举。也许已被人瞧见自己的失态吧,颇有些懊恼。隔簾而望,少将端坐马上,持弓负箭,正向这边颔首微笑,姿态优雅明艳,令人难以直视。经过殿前时,听见优美的歌声:
“伊势渚清海潮退,摘海藻欤拾海贝?”
“怪哉!少将在唱催马乐《伊势海》呢……”
明白衣袖已被他看了去,想抽回也来不及。窘迫中却又莫名地松了口气。
练习中趣事连连:一位将曹的马被不知哪来的犬吠惊了,将主人甩下背来;奏《纳苏利》的乐师贪看女袖,竟吹错了音。御前演练往往过于拘束,今日这般倒也饶有风味。
回到寝舍才惊闻散华尚侍家的变故。老夫人德高望重,怎么会突然……想起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痛感人生无常,泪水浸透了枕衾。傍晚主上降旨取消宴饮。这实在是亘古少见的恩情啊!本打算去宣耀殿聊致哀思,听说尚侍已归家,只好作罢。山樱若是多情种,今岁应开墨色花。而今花时已过,教人情何以堪呢?
雨又下起来了,点点滴滴打在梧桐叶上,如泣如诉。窗下卧听,不觉东方欲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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