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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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汴河流过,远处是忙碌的农人,青青的秧苗插下,只要经过半年的劳作,加上老天爷作美,收获时的喜悦便指日可待。
韩璐羽站在汴河大堤上,注视着脚下流过的河水,静静不语。这几个月,各处传来的消息,忧喜参半。
首先是走私方面。方子谦年纪虽小,却精明无比,在宋国,没有花费一文钱,便将宋国淮南两路上上下下打点明白。究其手段,不外乎“分成”二字,他在宋国允诺,只要盐场允许他不花钱的提前预支海盐,在回程时,他就用马匹偿清欠款。宋国缺马,南渡后更是如此,一匹好马,在市场上足足抵上海盐三千斤,而他的开价,仅仅是以价值制钱八十贯的海盐抵马一匹,盐场的利润大的惊人,怎么会不答应这个豪爽的主顾。
南京路境内,没有一个人胆敢质疑这批手拿统军司衙门关文的商队。但是出了南京路,麻烦竟接连不断。原先预想到的巡盐使并没有出面干涉,倒是各地的大小官员,一个个有如饿瘪肚子的蚂蟥般,狠狠的扑了上来。
蒙古寇掠中原多年,金国朝廷倚仗坚城堡垒堪堪将其挡住。中都城内屯兵二三十万,却无力救援各地为蒙军所困城池。不得已,金帝从彝默许各地官员,可以在军势紧急之时,签发本地精壮入伍,帮助守城。
如此一来,造成金国境内,堡坞遍地,坚城不计其数。而一村一镇之内,都会聚集精壮武力过千,更何况州城府县之内,小者屯兵万余,大者甚至拥兵五六万、六七万。挟兵自重,对于皇命,多不是十分尊重,大有唐末藩镇割据之势。
如今,金国土地一片狼藉,这些实力官员,本就勉力维持军队开支。此时看到这样一支规模甚大的商队,还不人人想咬上一口。好在方子谦、韩璐羽早有准备,发动金钱攻势,大把的铜钱撒下去,或三五千贯,或万余贯,总是能将这些恶狼的胃口稍稍满足。对于一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方子谦含蓄的点出南京路数万兵马正磨刀霍霍、择人而嗜。实在软硬不吃的,无法,方子谦只有回报韩璐羽知晓。
好在完颜讹可在中都也没有白白荒废时日,数月过去,一些重要的消息还是能够传来。其中一条让韩璐羽眼睛一亮。金帝从彝自蒙古边患消除后,将目光转向金国境内,那些拥兵自重的官员,如何能令从彝忍受,削藩已经迫在眉睫。
“削藩?”当时韩璐羽坐在书房内,不自觉的嘀咕着,突然,他的脑中出现一个点子,于是提笔手书一封,派人送到中都城内那个有名的东平赌坊。
仅仅数日,远在中都上任的南京路统军使大人,其回信便送到韩璐羽的书案上。之所以如此迅速,原因很简单,韩璐羽在去信中与他“商量”,要“随便运些宋国的玩意到中都贩卖”,并请东平侯爷在中都代为发售,所得利润二人均分。讹可对于发财,有着天生的渴望,尤其此时中都城内,大乱初平,人人思安,来自宋国的漆器、铜镜、丝绸、茶叶,甚至书籍都大有销路,南京路统军使大人坐镇中都,当然“要为南京路的发展出力”么。
看到这封来信,韩璐羽嘴角翘起,又提起笔修书一份,送到远在中都的南京路统军使手上。随后,这位权南京路副统军,又命人给方子谦带话,要他“做好准备上路”。
后来,据韩天臣来信说,从来没有见过其上朝的完颜讹可,竟然连续几日上朝参与议事。不过,金帝从彝似乎也对完颜讹可平素作风有所了解,此时在京城看到这位东平侯爷,并不奇怪。只是完颜讹可竟来参加早朝议事,一时间倒是成为诸大臣之间的谈资。
不过,完颜讹可去上朝并不是简单的在一边听听而已,相反却是对地方上许多官员大加弹劾,至于弹劾的名单,则完全来自韩璐羽的书信。弹劾的名目,大到图谋不轨意欲谋反,小到行为不检欺压百姓,居然是无所不包。可能是某种情绪使然,这些罪名中,独独没有贪赃枉法一项。
这些罪名真假掺半,如果真的追究起来,根本不能将那些地方官员如之奈何。可是韩璐羽原先就没有想过,要通过这些罪名将名单上的官员拉下马,教给完颜讹可这个法子的目的,实际上是要将金帝从彝的视线,转移到这些拥兵自重的、河北诸镇的地方官员身上。

“陛下一旦发现这些家伙的私兵数量,想必会坐立不安……”韩璐羽内心中偷偷冷笑着,“妈的,吃了我的贿赂,还要拿我的货,贪得无厌的家伙,还是到刑部天牢里反省一下吧!”
果然,此后没有多久,邸报传来,河北许多官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朝廷查撤,他们所聚敛的私兵,也被强制解散,返回乡间务农。紧随着邸报的,是方子谦的书信,他向韩璐羽汇报说,新到任的官员,通通心照不宣的挥手放行,他的商队,一路通行无阻的到达西北路招讨司辖地。
毕竟,这次朝廷大肆撤换河北官员的背后,南京路的影子如此清晰,任谁也不会相信,原先那个只知道喝酒赌钱的东平郡侯,会一夜之间变得如此精明,如此一来,韩璐羽便逐渐进入所有河北官员的视线中。而新上任的权南京路副统军的能耐,竟然可以直达天听,其背后的势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开罪的。
除去生意大计,韩璐羽站在汴河大堤上,又想起一件扰心的事情,那就是肆虐山东、河南诸路的红袄贼了。
李全是一个狡猾的对手,韩璐羽通过与这个红袄军首领的几次交锋,明显感到这个事实。整个冬天,由于大雪的束缚,红袄军与南京路的金军都没有什么大的行动。初到南京路的韩璐羽充分的利用了这个空暇,淘汰南京路金军中的老弱,得到两万精兵,又用招募的形式,而非惯例的签发,召到两万精壮士卒,虽然其中很多是河北各地被强制解散的私兵,副统军大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不知道。随后他将四万军卒打乱编制,从而完成对南京路兵权的彻底控制。
同时,年轻的权南京路副统军大人,身先士卒,仍如在中都训练那五千武卫军时一样,每日第一个出现在校军场,陪同军卒训练足足一个时辰。与之伴随,士卒的伙食大为改善,已经成为寻例的:每人每日一斗米、面;五日改善一次,有大块的猪羊肉供应;决不拖欠粮饷;每到年节,还有双份的军饷。
这些军卒,每日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肚子吃的饱饱的,身上穿的也暖和,士气很快自前次与红袄军大败中恢复过来,加之每日早操之前,韩璐羽必使一个嗓门极大的军士,在校军台上大声质问,“你们能忘记前次红袄贼的羞辱么?”
众军卒大声疾呼,“不能!不能!不能!”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那军士随后继续问。
“报仇!报仇!报仇!”又是所有人奋力大呼。日日如此,军卒的士气大为振奋,校军场上,日日杀声震天,各部军卒求战心切。
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南京路金军与红袄军先后接战四次,都是不到两千人的小规模战斗。四次都是金军获胜。捷报上奏朝廷,金帝完颜从彝十分高兴,不仅下旨厚加赏赐,还特旨将南京路金军命名为“武胜军”,完颜讹可加武胜军总管,晋升一级,韩璐羽加武胜军副总管,并将散官衔连升两级,授正五品中宣威将军。
虽说是皆大欢喜,但是韩璐羽却很不满意。原先以为,红袄贼之多是些流寇盗匪,纵使数目惊人,在人数大致相同的情况下,手下军卒应该能够取得全胜。可是,四战下来,南京路兵马胜归胜,但不是全胜,甚至每次杀敌仅仅不过百余。红袄贼看到势头不妙,就扔下部分混战中的部众,大部溜走,逃入山东西路境内。
碍于朝廷律法,不得越境追击的南京路兵马只得无奈撤走。然而,一旦南京路兵马离开,这些红袄贼又会杀入南京路,掠夺百姓。令韩璐羽不胜其扰,又无可奈何。
“妈的,这是什么打法?”韩璐羽恨恨的踢开一块石子,“怎么看都像是那些草原鞑子的风格,难道我就要这样守着?”年轻的副统军在大堤上背起手来回走动着。
大堤下,几个武胜军的军佐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声都不敢吭。几个月来,韩璐羽官威逐渐加重,尤其是在掌握了南京路的军权后,这些军佐,生死全部控制在大堤上的年轻人手中,以前桀骜不逊的他们,也悄悄收起性子,小心起来。
“哼,一定是山东西路的那群混蛋,与红袄贼勾结,才使得这些贼子如此嚣张。”韩璐羽又一次将块石子踢入汴河中,激起一圈圈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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