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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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洒下,照的人身上暖乎乎的,刚刚全身出的透汗,似是也这股热气晒干,令人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很不爽利,真想用冰寒的凉水冲一下。无奈此时疲倦欲死,连个手指都不愿挪动,躺在满是尘土污迹的地上,双眼失神的望着蓝蓝天空中朵朵白云。
初冬晴日,本是邀上几个好友到草原上骑马竞驰,又或者于后园中煮酒赋诗的好日子,只可惜,周遭浓郁的血腥气打破了这种憧憬。
“老赵,还能坚持么?”
不远处传来董文用的声音,赵良弼叹口气睁开眼,用不高的声音叱骂回去:“老子正在饮酒赋诗,就被你这不懂风情的家伙搅了。”
一阵粗豪的大笑响起,拄着一杆折了半截的长矛,董文用勉强从地上爬起,“饮酒赋诗?有胡姬么?至不济也要有几个倭女助兴,不然老子才不会出现。”
撇撇嘴,赵良弼鄙视的看看全身血污的董文用:“老子乃是正章五年进士及第,喝酒赋诗这种高雅的事情,你不会理解的。”
薰文用将被污血涂满的大脸凑到赵良弼眼前,恶狠狠的道:“呸,什么高雅。等过了今次。老子要天天到你家喝酒,不仅要有倭女,还要有胡姬,那种**翘胸脯大地,你敢不置备,小心我拆了你地房子。”
赵良弼转头撇嘴道:“我现在的府邸就是临潢府衙门,你如果愿意。随便拆。”
唔,被赵良弼一句话噎的半晌没吭声,董文用只得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过去。赵良弼也不示弱。摆出怒目金刚相回望着。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过了一阵,董文用首先长声叹息,转过头跌在地上。无力的道:“什么胡姬倭女,能不能躲过这一遭还是两码事呢。就算我们命大,你是守城功臣,我呢,我可是弃城失土的败将。那些个胡姬只怕要到阴曹地府去享受了。”
赵良弼闻言默然,董文用从进城之后。就一门心思协助他守御城池,城头厮杀时候更是奋不顾身,那凶狠样子连打老仗的老兵看着都怕。这皇城四面十余里,守军不过两千余人,加上万余凭着一时热血登城协守地精壮,也才勉强守住。不过没有经历战阵的民夫,无论如何与战士都不可同日而语,第一次杀人,甚至第一次见到鲜血喷出,都会吓得手脚发软,错非董文用这般身先士卒的玩命,临潢连一日都坚守不住。
只是,现在地临潢,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城中守卒不到千人,征发地民夫更是只余下两千余,城中家家戴孝屋屋哀嚎。这些还都是小事,城中最大的问题,是置备下的木石已经告急,虽然赵良弼已经命令衙役拆掉皇城内辽代宫殿,但是这些宫殿经历金国攻打焚烧以及蒙古三番两次破坏,业已所剩无几,这时能征发出多少实在是个未知数。
赵良弼自认不是神仙,没有木石金汁,没有足够地人手,偌大的城池他根本守御不住。不得以,他已经偷偷下令,在皇城中的内城里巩固城墙储备粮草,若是皇城被攻破,他决议带人坚守内城。至于皇城,按照他的估算,如上午般不要命的攻势,女真人只要再来一次,临潢皇城就会被攻破。
呜——
长长地牛角号声,打破了临潢内外的寂静,城头瘫软地守军诧异的看看日头,刚刚未时末,难道女真人这么快就要攻城了?
赵良弼与董文用也很是狐疑,对视下,两人不得不勉力爬起来,三日不眠不休的指挥守城,他们已经极度疲劳,无奈现在不是偷懒时刻,趴在女墙向远处女真大营望去,想象中大队女真步卒没有出现,在牛角号声中,营门大开,驰出了成队的女真铁骑。
看着女真骑兵逐渐消失在大草原中,赵良弼与董文用对视下,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惊喜的神情,两人都是郑国年轻一代的精英,见到女真人的行为,哪里还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竟是援军到了,只是不知是否就是安定郡王的征北大军?”赵良弼欣喜若狂的猜度道。
摇摇头,董文用冷静的分析道:“应该不是,大军集结到整备,最后出征,而且十万军队要从大定抵达临潢,至少十日,不会如此迅速,我猜可能是刘大人派出的援军,应该是轻骑而且人数不多,不然女真人不会用将近两万骑兵出去阻击。”
虽然坐困孤城,赵良弼与董文用对女真人的军情还是比较了解的,尤其是董文用,断断续续与赤盏合喜接战四五个月,已经将女真大军的组成摸得非常通透。
想当年,完颜阿骨打起兵时候虽然只有两千余人,但几乎人人都有马匹,无论行军速度抑或作战的效率都极为恐怖,加之每个人都是在深山老林中摸爬滚打出来的猎手,作战之间甚至不必太多指挥,自然各安其位,每一个战士都能站出来指挥作战,这才有了女真满万不可敌的说法,也有了十几
斥候竟敢挑战两千宋军,并战而胜之的惊世战例。
现在的女真军队,别说是满万不可敌,连军中的战马比例都大为下降。女真到底是半农耕半渔猎民族,虽然在边境上有少量部落养马,但是大多数在辽东女真还是靠着渔猎,耕地,以及饲养山猪为生。赤盏合喜的十三万大军中间,骑兵只有两万余人。最精锐的七千人是赤盏合喜地亲军。其余万余人也是赤盏合喜地心头肉,平日里并不出击,甚至于在追击董文用败军时候,都没舍得派遣出来。

这次女真骑兵突然飞驰而出,也只有用郑军援军抵达才能解释:临潢已经是一颗熟透的果子,稍加用力就会落在赤盏合喜手中,打破临潢。不仅仅是占有了一座草原大城,还意味着郑国在临潢府路的统治彻底瓦解,从泰州到临潢城一线以北的土地都在女真人掌中。更能打通了到蒙古诸部的通道。令赤盏合喜获得梦寐以求的战马来源。
这些好处只要明眼人就能看出,是以,赵良弼和董文用会拼死坚守临潢。刘铸和刘楚材张弘范三人才决意用轻骑驰援临潢,所以,赤盏合喜才不惜派出精锐骑兵前去阻挡郑军轻骑。
风雨飘摇的临潢城,突然享受到一个久违地安宁午后,直到申时初。女真军队都没有从军营中走出来。
薰文用和赵良弼一面指挥疲惫的士卒加固城墙,一面忧心忡忡的看着女真军营。虽是距离有些远,两人依稀能看到,军营内人声鼎沸,无数工匠似乎在打造攻城器械。临潢周遭不是没有山岭,不远地祖州后面就是环形山岭,内里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地祖陵。
前几日是赤盏合喜过于轻视临潢守军,第一日攻城时候甚至连云梯都少的可怜,第二日临时打造了些云梯,还是落得个失败下场。这一次,从祖州砍伐树木的人马运回了大量原木,赤盏合喜索性休兵半日,命令营中工匠加紧打造云梯车,木驴车,正箱车,盾车等等一应器具。
看着女真军营中热火朝天地景象,再瞧瞧城下早已干涸的护城河,赵良弼长叹一声,攻城第一日,女真人就将护城河中的水引走,现在加上一应攻城器械,临潢能否挺过明日,根本不需要猜度就能知晓答案。
冬日里的北方,日头降下的很早,刚过申时中,天已经擦黑,赵良弼与薰文用终于将一颗心暂时放下,冬日草原地夜晚极冷,赤盏合喜只要脑子没有坏掉,就不会玩什么夜挑灯攻城的把戏,两人地小命也得以多活一日。
看着远处逐渐朦胧的女真军营,赵良弼和董文用相携着走下城头,“走吧,去我的府衙,好像还有几瓶从中都带来的眉寿酒。”
薰文用闻言立时眼中现出灼热,吞了几口唾沫,大力拉扯着赵良弼向前走去:“竟然私藏如此好酒,真是不仗义,走走走,我们一起去消灭了它们。”
看着年轻将军大步流星的前行而去,赵良弼不禁莞尔,明日就是两人大限,也不知援军能否冲破阻击抵达,真的是身为武人最希望死于杀场么,那他这个文官又应该死在哪里?探手入怀,摸着一个被他带在身边的瓷瓶,赵良弼仰望天空,脸上现出茫然的表情。
与此同时,感到茫然不仅仅是赵良弼一人,统帅了女真骑兵的仆散申哥也是大为迷茫。
仆散申哥出身将门,祖上就是金国末年大大有名的仆散忠义,因为不肯归附郑国,当韩璐羽代金时候,悄然从燕京逃出潜往辽东,投靠了当时还是上京制置使领尚书左丞的赤盏合喜。得到忠义归附的赤盏合喜大喜过望,当即将其委以重任,这次出兵更是命令仆散申哥率领精锐的一万五千骑兵。
午间仆散申哥从赤盏合喜那里得到命令,出兵寻找并消灭郑军驰援轻骑。飞快出兵的仆散申哥花费个多时辰,来到徒单奴哥所说的河畔时候,哪里有什么郑国骑兵,仅有几堆马粪证明曾有大队骑兵在那里停留。
仆散申哥当即命令千多名部下分散出去,驰出百里打探,可惜,郑军的骑兵就好似长着翅膀飞走一般,在茫茫草原中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失意的仆散申哥想要下令回营,有副将过来规劝,中午那名攻城不利的猛安就是例子,如果没有战果就仓促回兵,所有出兵的将领都要面临赤盏合喜的怒火,与其这样,不如在外面逡巡数日,待到女真大军攻陷临潢,乘着赤盏合喜大为高兴时候回去,也能免了一番血光之灾。
想到中午那个被搂头砍倒的猛安,仆散申哥茫然望天,从他来到以后,就能感觉到赤盏合喜虽然表面上热情信任,实则暗地里并不真的信任他,平日里连一支军队都不肯交给他指挥,只在有事时临时交付军队归他统领,如若归营就要交还军队的指挥权,这等做法实在让他倍感心寒。如果今次真的无果而归,赤盏合喜难保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为了自己的性命,仆散申哥只得同意了副将的劝告,宣布全军就地安营。
夜色,终于慢慢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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