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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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川上轰隆一声巨响,奔腾的河水滚入巨大的土堤之的城墙是夯土筑成,平日里用来挡挡雨水还可以,被大水长时间浸泡下来,很快就出现了渗水。随着水位不断上升,渗水越来越多,而城外的大堤比城墙要高出足足两丈,迟早有一天,整个卓啰城会变成泽国。
这时的嵬名怀仁已经是足不出户,每日浸在酒缸里,别说是管理城中政务,连清醒的时候都不多见。看着他如此作为,副统军与监军使知晓卓啰城破之日,就是他们三人归西之时,副统军每日里发疯一样,带着亲兵在城中乱窜,看到不顺眼的汉人就乱刀杀死,当街肆无忌惮的**一切能看得到的汉人女子。那监军使还好些,喝酒喝不到嵬名怀仁那般不要命,又不想学副统军那般疯狂,就只有成天拎着酒壶在自家院子里大哭小叫的,作些蹩脚的诗句。
整个卓啰城陷入了瘫痪,军队没人指挥,官衙没人理事,百姓没有人调配,全城上下好像只是在等死。也不完全是,一些不愿束手待毙的军官,乘着夜深人静时候,自发的组织过几次偷袭,试图破坏郑军的大堤。可惜的是,不等他们划过大堤与城墙之间数里距离,就已经被郑军哨兵发现,千余名弩手乱箭射过以后,留在湖面上的只有飘荡的小船和浮动的血污。
从外面没有办法可想,自然有些人把主意打到城内。于是。在城头第一个士兵狠狠砍死了试图催促他出战的党项军官后,身边百多个神情麻木地士兵一起高呼,要杀死嵬名怀仁换得全城人活命。一夫揭竿万人响应,这些士兵的队伍越聚越多,到最后,变成了全城士兵的哗变。
首先倒霉的,是正压在一名汉人姑娘身上的副统军,谁让他直接把那姑娘拉到街头一架牛车上去做那种事情。他的亲兵们也都脱下裤子向他们长官看齐。当喧嚣的士兵走近时。副统军匆匆忙忙拔出他的家伙。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上,就晃荡着他地家伙抽出腰刀。可惜,士兵们手中地东西不是吃素地,气愤之中三五下就砍翻了副统军的亲兵,混乱中也不知是谁一脚踹在副统军**的家伙上,痛的他不得不弯腰捂住自己的宝贝。围过来的士兵刀枪齐举,一阵血肉横飞。将副统军砍成肉酱。
听到院外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监军使以为是郑军进城了,手里拿着地酒瓶和毛笔齐齐失手落下,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当家人慌忙跑过去时候,这位文人出身的监军使大人已经口吐白沫,死翘翘了。叛乱的士兵们冲进官衙,只找到一些不值钱的字画。气愤下干脆将监军使官衙一把火烧掉。
士兵们最终也没能杀掉嵬名怀仁。因为卓啰和南军司都统军大人,在士兵到达前,就自己喝下毒酒自尽了。愤怒的士兵们将军司衙门前后院所有东西抢了精光。而后开始大队大队的来到城中,所有看得上的东西都尽数纳入腰包,所有女人都被他们拖出来按在地上,甚至有些人因为分赃不均彼此动了刀子。也不知是谁,竟然在城中贫民区放了一把火,大火顷刻间席卷整个贫民区,接着向城中其他地方曼延开,直到将整个南城变成祝融管辖。
漫天地火舌令那些疯狂地士兵们开始清醒,开始仔细回忆为什么要哗变?幸好嵬名怀仁的家没有被烧掉,都统军的脑袋安然无恙被割下,几名士兵推举出来地军官登上小船,摇着白旗划向大堤,一边前进一边大声呼喊着“不要放箭”。就在城头上,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慢慢移动的小船。
冲天的火光早已惊动了赵瑨和王守荣。两人站在大堤上遥望卓啰城,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小船出现,看见不断挥舞的白旗,近了一些甚至能看到摆在船头木匣。不等赵瑨说话,王守荣抢先道:“赵司农可知那木匣中是何物?”
赵瑨翻翻白眼,心道,你王守荣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表面上却是恭谨的稍稍拱手施礼后,才回道:“回王将军话,城中变乱突起,船上打着白旗,木匣内装着的定是阻挡船上之人投诚的物事,想来,是卓啰都统军嵬名怀仁的人头吧。”
说罢,他死死盯住王守荣,道:“王将军,城内已经派人求和,我军应当怎样处置?”
带着诡异的笑容,王守荣将赵瑨上下打量一番,看的郑国前司农卿从心底窜出一股凉气,全身直发毛,生怕王守荣看出他的那点小算盘,一言不合抽刀把他砍了。王守荣确实对眼前这个阴狠的男子没多大好感,在他心中,功劳是要靠武勋来实现,只会动动嘴皮子的功劳他还真不屑于拿。为了他的这种想法,他老子完颜讹可,呃,是王讹可,没少了揍他。这还没什么,最让王守荣没面子的是,他家的爵位官位,竟然没一样是在战场上厮杀得到的,全部都是靠着他老子王讹可凭借过人的眼力,不断的抓住一个又一个机遇得来,要说王讹可命好,还真不如说是郑国安乐王殿下的一双招子够毒。
虽然不喜欢赵瑨的性子,奈何王守荣被他老子无数次教训过,对于性子阴狠的家伙,如果不喜欢也不要去得罪,那样只会平白多一个敌人,还是个喜欢在暗中抽冷子打闷棍的敌人。
王守荣心中雪亮,赵瑨哪里是咨询自己意见,分明是要将战和的主导权交到他手上,如果答应求和,日后韩承宪面前自有王守荣去担待,赵瑨不会有丝毫责任,谁让王守荣的官位在赵瑨之上呢;如果继续困城,卓啰城十万冤魂的责任就要王守荣去承担了,他日郑国士林和朝廷的唾沫星子也是落在王守荣身上。与赵瑨没有半点关系。
没错,我就是比你官大,用官帽子压死你,压得你不敢有任何反抗,王守

暗自冷笑着,故作惊异地对赵瑨道:“赵司农这是哪太子殿下的裁定,围困卓啰城的主将应该是赵司农才对。守荣只是一介武夫。权当为赵司农打打下手。如果赵司农觉着守荣在身边。令你有施展不开的感觉,守荣这就退下,定要让赵司农尽展胸中才华。”说完,这厮竟然是拱手深施一礼后,倒退数步才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大堤。
王守荣话说的很明白:太子殿下命令的主将是你赵瑨,而不是我,想要拿主意。还是你自己头痛吧。况且,王守荣的一番做派依足了下属地礼仪,给足了他面子,实在令赵瑨无法挑出理来,要知道,现在地王守荣可是从二品,他还只是正四品!
希奇地,王守荣这般推卸。赵瑨心中对他并不怨恨。只是暗自感叹一声,本来就是自己的责任,推是推不掉的。想到此处。他回身看看身边的弓弩手,状似轻松的道:“这些人不是投降的,他们暗藏利刃意图不轨,定是要来谋害王将军,来人,给我将他们乱箭射死。”
郑军士卒听得都傻了,对方打着白旗,身穿布衣,一看就知道是来投降的,这位赵大人是长了什么眼睛,能看到来人藏着利刃?不过,吃粮当兵地,听当官的吩咐就是,数百个弩手一起张开手中硬弩,指向了小船。
小船上的卓啰城军官一看对着己方的弩箭,立时大感不妙,想要将船划远已经来不及,一阵乱箭过后,湖面上的小船都被射成筛子,连带那装着嵬名怀仁的木匣,慢慢沉入湖水之中。
三日后,卓啰城西侧城墙倒塌,大水灌入,城中军民死伤者不可计数。隔一日,韩承宪的军令传到,命令王守荣收拾卓啰城,并担负起保护黄河河道安全责任,而赵瑨则是立即前往韩承宪的中军听用。
郑军水淹卓啰城,造成十余万军民死伤地消息,很快就被送入中都汴梁府,摆在了郑国皇帝韩璐羽地书案上。
啪,重重的拍案声响起,将寝殿内所有侍女吓得慌忙跪下,站在书案前不远的方子谦悄悄打个手势,示意那些侍女退下。待到殿门被合拢,又小心地向内殿张望下,他才小声道:“大哥真是冲动,你不心疼自己的手掌,就不怕嫂嫂跟着你一起揪心?”
听听内殿似乎没有声音,韩璐羽这才用同样细微的声音道:“唉,承宪这个孩子,实在是杀伐太重了,还有那个什么赵瑨,出的是什么主意,明明可以免掉这样的死伤……”
“可是很有效,不是么。”方子谦脸上带着些微笑容,“若是大哥遇到类似承宪的情形,应该如何处置?如果你面前也有人抓汉人百姓当盾牌呢?”
整个郑国上下,怕只有方子谦一人能够对韩璐羽用如此咄咄逼人的口气说话了,嗯,还有一个,就是皇后高云兰,不过高氏皇后从来不过问韩璐羽的军政事务,是个标准的贤内助。
抬头定定的看着方子谦,过了好一阵,韩璐羽这才颓然的靠坐在椅子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承宪像我。”
“大哥的儿子么,像大哥是自然的。”方子谦也跟着坐下,手上摆弄着一个翠玉扳指,“既然大哥将承宪拜为西征统帅,就放任承宪自由施为,以他的能力对付区区夏国,应该不成问题。”说着,他话头一转道:“为了进攻夏国,大哥作了近十年的准备,光是为了将渭河与洮水连接起来而挖的白石川,就花费了足足五年工夫,用去近百万民力,而后还有将水军调遣到洮水上下演练,在兰州悄悄积聚粮草军械棉衣,这些可是从前金时候就开始着手进行准备,难道因为一群汉人百姓就放弃掉?”
“可是……”韩璐羽并未看向方子谦而是盯着头顶的房梁,痴痴的道:“可是,我其实不希望承宪像我。”
方子谦一下沉默了。
没错,韩璐羽不希望韩承宪像他,这一点,方子谦很清楚。从几人被遗弃在昔日金国大兴府城外开始,韩璐羽就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拼杀,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所以韩璐羽看上去行事不择手段。可是,现在的韩璐羽尚未到五十岁就成为郑国皇帝,而且他身体强健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郑国的国力蒸蒸日上,压制四方乃至扫平**不过是时间问题,从这次分东西两个方向远征来看,最多不过十年,郑国就会成为整个中原的主人,无论夏,金,宋,大理,甚至高丽与东瀛,都将匍匐在他脚下,那个时候,韩璐羽也只是五十几岁。
韩承宪已经成年,在朝中大臣与军队将领中间口碑不错,整个郑国的皇权过渡不会成为问题,就算韩璐羽马上死掉,韩承宪都是当仁不让的皇位继承人。如此一来,当韩璐羽百年以后,留给韩承宪的,将是个统一而且幅员辽阔的帝国,作为帝国的第二代皇帝,需要一个怎样的性格?是像隋炀帝那样的征战四方么?不,韩璐羽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能耐心处理民政的皇帝,可以理顺帝国上下官吏的皇帝,是个可以休养生息积聚国力的皇帝,是个能够承上启下的皇帝。韩承宪的性子可以像他母亲高云兰,可以像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二叔方子谦,甚至可以像他那位没有太大野心的外公,独独不要像他的父亲韩璐羽。
可惜,世界上的事情不是皇帝一句话能够决定的,韩承宪不仅像韩璐羽,而且像极了韩璐羽,这让作父亲的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感。
房内一时间静得吓人。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陛下,东北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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