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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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长年奔徙,身子虚弱残病,忘忘细细为其疗补,数月后方见些许起色。在其得知宿债已由人代偿,兹此不必再以东避西藏度日后,执意欲搬回回锦州故居。君家夫妻也颇认同,忘忘自然相随前往。
谢管事挽留不住,出以车马川资。虽说谢管事以“救子之恩、无以为报”为由出手慷慨,但君家人已知那笔多年债务非同小可,是以只肯收受车马代步,未再费人银钱。
几年不曾有人打理居住的故居早已破败,忘忘动用出几年的从医积蓄稍作规置,一家人算是暂作安顿。君父代写书信,君母女红针黹,各有营生。君家忘忘初始则进山采些稀罕药草贩到附近药堂,熟识之后,有一回在药堂小试身手,医好一上门医患,被药铺老板聘为了坐堂大夫。时日一久,“小女华佗”的声名竟不胫而走。
君母几次旁敲侧击,欲问出爱女在这几年的曾经曾历,忘忘依旧是先前说辞,辅以欢乖嘻笑。久之,夫妻两个只得作罢:只要女儿当下平安即好,不是么?
“君老头!出来,以为躲在窝里装老乌龟爷就会放过你,你给爷滚出来!”
忘忘尚在炼药间操忙,外面嚣声噪天。而后,听得父亲出言:“几位兄台,在下君子谦,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个屁啊!”来者三人,个个斜眉调肩,歪目横脑,一副市井地痞的不二模样。“君老头在不在?把那个老东西给爷等叫出来!”
君子谦四年东奔西徙,对这类人物早不陌生,遂堆起笑脸待人:“各位兄台,在下此宅的男主人,有事尽对在下讲无妨。”
地痞头目仰起鼻孔,“你是君家那老赌鬼的什么人?”
“兄台许是弄错了,在下的叔叔早已戒赌多年,那三个字,可是不敢沾染呢。”
地痞头目嗤出一声:“少给老子卖嘴皮功夫。你既是那君老头的侄子,爷找你也行。君老头欠爷的银子,你给还了罢!”
君子谦蹙眉,“敢问叔父何时欠下的银两。”
“哼,不是那个老赌鬼,是你们家的小赌鬼。看看这借据,上写着‘君子逊’没错罢?现下他给老子跑了,老子不找他老子找谁来要!”
“君子逊”——大名、指印赫然在目。上梁不正下梁歪,叔父因赌致残,堂弟再步后尘,唉~~君子谦无力再叹家门不幸,“这位兄台,既然有借据在此,在下自当偿还。只是可否容些时日?”
“容些时日?呸!大爷容了你,谁容了大爷?这借据上写得明明白白,君子逊借银一百两,一天十分利,到今儿个也有一百五十两,越滚越多,多到卖了你都还不起!到时你一家老小再给爷跑个不见鸟影,大爷我找谁要!今儿个不还,就把地契押上来,大爷也好回去交差!”
“一天十分利?”君子谦暗吸口冷气,堂弟恁大的人,是盲了眼还是少了脑子,这样的借据也敢签下?地契是不能给的,叔父当年遭人毒打,也未肯交这爿祖家房产交出,那……该如何是好?“几位兄台,可否容在下几日?在下定会还上这笔钱的。”
“不行就是不行,你这书呆子少给老子废话……”
“爹。”忘忘牵住父亲衣袖,“我这里还有些积蓄,先给了罢。”

“忘儿……”
“几位兄台。”忘忘挺步上前,“本姑娘这回可以把先给还了。自今日,那个君子逊若再欠下赌债,和我们毫无干系。你们任打任杀,只管找他就是。找了我们来,我们也不认帐。”
三地痞无一例外口水乱冒:乖乖,哪里来的这等鲜嫩可口的小美人儿?比那畅春阁的头牌清倌还水当。忽见那雪白手心在眼前明明晃晃,地痞头目一厢情愿要将手给搭上去,却教人一下闪了开去。“小美……”
忘忘岂看不出他的丑状,“这位兄台,你不是要银子么?借据拿过来,我们才好给钱。”
地痞头目亵笑,“君家兄弟,有这么一块宝贝放在家里,区区一百五十两银子算什么?只要……”
“忘儿,你进去,这儿交给爹就好!”君子谦揽住爱女削肩,向房内推过去。人影一闪,却有人拦在当前。
“君家兄弟,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咱是不要了,只要这位美娃娃能陪咱兄弟一晚……”淫言秽语未竟完整,即嘴僵舌硬,耳闭眼涩,再半个字也吞吐不了了。
忘忘一迳取过张扬在他指中的借据,细细阅过,再以在房中即备好的银票代之塞回原处。“银据两讫,两不相欠,如果阁下还有兴趣前来受教,本姑娘也不会吝啬。”状似随意的屈指一弹,无色无味无形物无声弥入,松了那张脸皮上的僵硬。
地痞头目为方才面不自主的片刻深为惊恐,盯着这小姑娘的俏脸,那美眸里阴狠的杀意骇着了他!
“走!”扯动双腿,大掀双足,奔蹿之速令不知所谓的诸人如坠云里,包括那两名犹色迷迷地瞅准忘忘端量的手下。
“还不快滚过来!”头目远来的一声咆吼叫醒了魂,两人为头目竟能放过这样一个上乘货色纳罕,又听得,“不想死的话,都滚过来!”
怪事。两人雾煞煞急急跟上,“头儿,那小美……”
“那小美人有些邪门,快走!”
邪门?不就得长得不像北地婆娘,身形矮了一点,脸上白了一点,小腰细了一点,眼睛大了一点,只要胸脯有再高一点……
“你的命可以再短一点!”啪!当头一记闷拍。
哦,原来适才不知不觉,将打滚在心里的话给嘟念出来了。
“回去跟大哥说,那小蹄子没准是个厉害角色!”
谁,小美人?哦,明白了,头儿是想将小美人献给大哥!
啪!“废话什么,快滚!”
——————————“忘儿,他们……”君子谦面对不明所以即漫天云散的光景,大为诧惑。
“哦,他们还算聪明。”忘忘笑道,手牵父亲回堂,“爹,女儿想吃娘做的百合薰鱼,咱们进去罢。”对方应该不会善罢干休,若明日再来,她该怎么做呢?今晚想想罢。
桂王之事后,她倏然明白,没了人娇宠的她,依然可以自在生活,她武功不济,却拥有比武功更轻便省事的求生、自卫、进攻的技能。甚至,只要她想,杀人应该不是难事罢。纵算权势如天的桂王爷,那一刻在她手下,丑陋似一摊腐肉,软弱似一只蝼蚁,如果不是因了阎堡内尚有几百条朝夕相处的无辜性命,杀他,她不会有毫微犹豫。
犯我者,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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