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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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七成饱的忘忘,将两手的痒痒粉没有客气地赐在那张很不招人喜欢的脸上,牵起春双的手:“快跑,春双姐姐!”
话虽如此,哪有那么容易。良记少爷的惨呼声惊动了守在楼下的随从,诸人一窝蜂般地上涌,正将她们堵在楼梯半途。君家忘忘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恃着自己对那痒痒粉免疫,双手向前抛洒得不亦乐乎。一时高兴过了,等到众家丁只敢远远围胁,近不得身时,裙袋里的存货几近告罄。于是,君小姑娘虚张声势、真真假假地和一干人等纠缠近了门口,脑袋瓜里还在兜转着逃生主意。恰在此际,踢馆的人到了。
阎觐为不负人所托,动用上乘轻功,脚不沾尘地独身赴会而来,最不想看到的景象,自然是他已施救不及,来晚一步。而事实是,他的确来晚了,最精彩的画面已然错过。看那小娃娃眸圆气盛地立在一群只敢远观不敢近玩的男人中间,尖巧的下颌得意飞扬,足以想象方才发生过的事情有多有趣。更何况,再远处的地面上,还横着十余抓挠哀叫的男人呢。
他旨在救人回去,踢开了门,喊一声:“还不快走!”即飞身招呼那一干良记的下人打手。
君忘忘姑娘自小事惹得多,逃得也惯了,但见门前有了空隙,拉人便跑。
不巧得是,门外正有增援的打手赶至,拔步追了过去。
天黑夜浓,忘忘拉着春双踬踬颠颠,慌不择路,等着前面传来了水流声,方知错了方向。回头,隐见两三男丁抄逼而来。
“忘忘,再洒他们啊……”春双骇叫道。
笨蛋春双,若她手头富余,还会吝啬不给么?一手攥紧了所余不多的硕果,一手握住春双,在她耳边压声道:“等我向其中一个洒下来,你就从那个方向突出去,唤阎堡主救我。”
“哦,我……”
“走!”忘忘奋力一抛,趁中招者跳脚怪叫时,一把推出了春双。巧不巧,正将人推到了前来援手的阎觐怀中。
“小妖女,我看你有什么妖法!”另两打手瞅准了她来不及出手的当口,一左一右挟击而来。
阎觐一臂扶住撞上来的软香温玉,另一手屈指一弹,指风击中其中一人的腰际,致其软倒。另一个尚且不知,仍是一味追杀。
“呀——”在洒出仅存的粉末同时,忘忘肩头受了一击,随着脚下一个重重的趔趄,身子坠入了身后平州河水。
阎觐掌风迫出,索了人性命。“春双姑娘,你能自己站得好么?或者,你认为阎某不必救你那姐妹性命?”
娇弱不胜的春双闻言一栗,抱肩嚅道:“阎堡主,忘忘她……”
阎觐扫扫那幽沉河面,摇头:“麻烦。”看来以后此类“举手之劳”的顺水人情,他还是少惹为妙罢。
“堡主,属下来吧!”阎秉忠适时现身,跃身入河。阎堡内外,无不晓得外事管事系出南方渔家,一身泳技神乎其神,由他下水救人,适得其所。
然而,在随后赶来的十余阎堡随从的火把照明下,水花翻了几个来回,上上下下蹿游近半个时辰后,阎管事仍一无所获。“堡主,不见人,该如何是好?”趁又一次出头换气之际,扬声问。
阎觐当然亦了解自己这位外事管事的水性,他若找不到,别人更是渺茫。“再找半个时辰看看。”
届时纵算有所获,也只怕是一缕芳魂了罢?真若如此,只得对明老太君说声抱歉了,随手点了身旁两名随从,“你们也下去找找看。”
“找什么?”
阎觐长眉微颦:“自然是找人。”
“需要帮忙么?”
“……嗯?”
“忘忘水性很好,可以帮忙喔。”
“你……”阎觐夺过手下火把,将眼前人给照个分明,优游冷冽的阎大堡主平生首回失态至此。“你怎会在此?”
君家忘忘理拂着湿漉的长发,猫眸扑扑,奇道:“我不在此,还会在哪里?”
春双嗫嚅出声:“奴婢方才就是要说,忘忘她水性最好,不会……”
“你何时上岸来的?”
忘忘歪首:“有两刻钟了罢?忘忘在水里迷了方向,游到那边去了。爬上岸后,遁着这边的火光赶过来甫不多时。”

“……”该说些什么?
“请问阎堡主,你们到底在找些什么?需要帮忙么?”
“……”能说些什么?
“还是泳技比赛?算忘忘一个好不好?忘忘的泳技很好哦……”
“……”
——————————————是夜,忘忘便不好了。
半夜时分,春双起夜,信手摸取床头火摺,却摸到了一个火炭般的物事,当即吓得困意全无。手脚忙乱地燃亮了灯,看见忘忘一张脸已逞火红之色。
等确定了是忘忘发烧,她蹿下床,先到将巾帕浸湿敷在忘忘额上,匆匆披衣出门。阎堡主她是不敢打扰,平时见那位阎管事笑眯眯地颇和气,只有去叫他的门了。
阎管事遭人扰了好梦时,果然没有太多不快。听说那小丫头生病,更是吩咐了一名手下,去街上医馆看看有无通宵值夜的大夫,实在没有,砸门也要砸过来一位。
而后,他随着春双奔到两人的房中察看,不由叹,不出所料啊。这丫头上岸后,因为一直活蹦乱跳,令人忽视了她可能的伤痛。试想一个恁地娇小的人儿,肩头原本被人打了一掌,又跌下了水中,虽说是夏日时分,入夜的河水仍不免有几分寒气,一入了骨,还能了得?
“春双,她身上衣服叫汗给浸湿了,给她换身干爽的衣服。还有,去园里多打些新鲜水过来,在大夫来之前,不要停了给她换帕子。”言讫撤身回去,翻找行囊——阎堡人因为有自己最高明的大夫,一旦出远门,都要配些御寒祛暑的基本药物在身边的。无奈,因为此行远去南疆,祛暑的药物偏多,看那丫头大汗涔涔,面如火燎却抖如筛糠,分明是中寒之状。药不对症,枉然。唉,此行人中,堡主那边药物定是不愁匮缺,但是……他苦笑,算了罢。
好在,阎堡人行事令出必行,一个时辰后,阎管事遣出的手下果真给扛了一名老大夫回来。
——————————————————“娘……娘……娘……”
“忘忘……”春双不曾停了为她持帕拭汗,短短半天功夫,已经湿了几块帕子了。
阎觐身驻车前,面淡如水。
阎秉忠心焦如焚,原地打磨不止。
远远地,又有两阎家随从回来,人未到近前,已向自家堡主和管事摇头:“禀堡主,属下等人打听了,那户人家似乎已经搬走三个月了。”
阎觐仍面色未动,阎秉忠则叱道:“这消息咱们已经知道了,派你们再去不是要问清楚那户人家搬去哪里了么?”
“属下等人问了周边数十户人家,都说不清楚。”
“有人说,那对半年前来探亲的夫妇说是带那位老爷子去寻医问诊,至于去哪里,没人知道。”
阎秉忠拍额: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车里那位小姑奶奶症情反反复复,病了三百里了,再找不着她的家人把“烫手山芋”给出手,堡主的耐性一旦告罄,可爱的娃娃岂不遭殃了?
“娘……娘……忘忘好难过……娘……”
“忘忘,忘忘,来,喝些水,你会好一些。”春双较忘忘年纪大上个两三岁,平时的耳濡目染下,也同明园诸人一样有宠这丫头的习惯,眼下见她病成这般模样,心疼得眼泪巴巴。
车外,阎秉忠问:“堡主,该怎么办?”
“以你所见呢?”
“明老太君是老堡主生平所最尊重的长者,她既然托于堡主,咱们不好有负所托。再说,这丫头能落水,也是受咱们所累。依属下看,留两个人在这边值守,一旦那家人回来,即回阎堡报信。现在,这丫头还病着,咱们就把她带回去阎堡好生调养罢?”
“你来安排。”阎觐踱回马前,临上鞍际自怀里甩出一青瓷小瓶到属下手上,“将这个给她服下。”
阎秉忠接药松一口气:还好,堡主没把人扔在这里就医。服下这玉露丸,总能坚持到阎堡让上官管事着手医治,活该那个娃娃命大。
于是乎,君家忘忘在混沌不明中,再次启程,驶向了北方商业霸主的盘踞地。自明园到阎堡,这条路她走得曲折离奇,艰辛不易。只是,待她真正清楚自己置身何处时,已经是三十几日以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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