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蔽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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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碧水悠悠头顶上的柳莺在叶片上跳来跳去,远处的花船上,妓女们唱着的歌儿。岸边的垂柳后面,一双贼溜溜的眼睛……
顾全无意中找到了表妹,周三爷凭空里多了个大舅爷,不知道这是喜事还是祸事。不管怎么说,三个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周三爷,更是高兴得孩子似地手舞足蹈。他立刻跑出去雇来两顶轿子,把顾全的东西收拾收拾,就把顾全和燕儿塞进轿子,自己却依然骑着那头比狗大不了多少的小毛驴,兴高采烈地朝小潞邑葫芦院走去……
进了葫芦院,自然是摆酒设宴,庆祝顾全和燕儿劫后重逢,也庆祝自己多了顾全这么一门好亲戚。
周三爷举着酒杯说:“今儿咱得好好庆祝一下,燕儿,你也得破破例,把酒杯端起来,至少要喝三杯。”
燕儿自然也十分高兴,她虽说嫁给了一个青帮老大,在外人看来不啻是给恶魔当了压寨夫人。可是,没想到周三爷却那么宠着她、惯着她,宝贝似的珍惜她。燕儿在周三爷面前找到了久违的关怀,找到了家的感觉,也找到了安全和慰藉。周三爷是她的救命恩人,当她和母亲投入滔滔滚滚的大运河的时候,是横下了必死的决心的。没想到她被救了上来,救上来的燕儿早已经不是从前的燕儿了,从前的燕儿已经死了。就是说,从前的燕儿是属于她自己的,而被周三爷救上来的燕儿却应该是属于周三爷的。就像从河捞里上来的鱼虾一样,鱼虾再珍贵、再值钱,也不属于它自己了,而是属于捞上来的人。这个道理在燕儿的心里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当时周三爷提出要收留她做孙女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表示,愿意向周三爷以身相许。当周三爷的孙女干什么?当来当去,还不是要送给另一个男人。那时候,周三爷就会像送礼物似地把她送出去。与其让周三爷把她送给别人,还不如让周三爷自己享用她。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周三爷没有把她当鱼虾,却把她当成了宝贝疙瘩。周三爷虽然也是在享用她,却也给了她少有的关爱与温暖。这对于一个死过了的女孩儿来说,已经是非常奢侈了,非常过分了。渐渐的,周三爷又让她找回了自信,找回了做人的感觉,也让她在周三爷面前把小腰板儿挺了起来。这会儿,她见周三爷让她喝三杯酒,便大胆地问:“为什么要让我喝三杯?”
周三爷耐心地说:“你看,你们兄妹相逢,你应该敬表兄一杯吧?是老夫带着你去画像,才让你遇见顾先生的,老夫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着也得敬老夫一杯吧?咱们都是浪迹天涯孤苦伶仃的苦命人,突然间三位一体成了一家人,这天大的好事难道还不该共同喝一杯吗?”
燕儿故意撒着娇说:“第一杯酒我喝,第三杯酒我喝,这第二杯酒嘛……”
周三爷歪着脑袋问:“怎么,你不想谢谢老夫吗?”
燕儿说:“刚才老爷您说,咱们是一家人了,一家人还用得着谢吗?”
周三爷急忙说:“对对,还是我们燕儿说得对,这第二杯酒就不用喝了
顾全说:“对什么呀,我说周三爷,您也太宠着燕儿了,她跟您这么胡搅蛮缠,您居然还说她对。”
燕儿噘起小嘴说:“表哥,你怎么刚见面就欺负我,我怎么胡搅蛮缠了?老爷,您说我是胡搅蛮缠吗?”
周三爷急忙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燕儿说:“那……我表哥说我是胡搅蛮缠,该不该罚一杯?”
周三爷忙说:“该罚,该罚。”
燕儿瞪着眼睛对顾全说:“那好了,表哥,先罚你一杯。”
顾全不服气地叫嚷起来:“周三爷,您也太没原则了,您怎就这么顺着她呀?”
周三爷又跟顾全抹起了稀泥:“得了得了,燕儿小,你就让着点儿她吧。”
没想到燕儿又不干了:“老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让着我呀?好像我多没理似的。”
周三爷急忙哄着燕儿说:“你有理……有理。”
燕儿说:“有理您干嘛还说让着我?”
周三爷说:“不是让……不是让。”
燕儿说:“不是让那是什么?”
周三爷说:“顾先生该罚,该罚。”
顾全叫嚷起来:“周三爷,您可不能这样受女人摆布呀。”
燕儿又叫起来:“老爷,您听我表哥说什么呢。”
周三爷说:“不对,不对,你表哥说的不对。”
燕儿说:“不对怎么办?”
周三爷说:“那就……再罚一杯,顾先生喝两杯,连喝两杯……顾先生,您就喝了吧,看在老夫的面上,行了吧?”
顾全无奈,只好连干了两杯酒。
周三爷开怀大笑起来。
顾全摇着头苦笑着:“我算明白了,到底什么力量最大了。”
燕儿说:“老爷,您听,我表哥在讽刺您。”
周三爷转向顾全问:“是吗?顾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全说:“想当初乾隆爷骑着马到漕运码头上来,见扛夫扛着大麻包来来往往,登船上岸,想到每年四百万石的粮食都是这么靠肩膀扛过来的,感慨万端地问身边的刘墉:‘爱卿,你说这天下什么力量最大?’刘墉一时没明白乾隆爷的意思,见马背上的乾隆爷一个劲儿地回头,原来不远处一个缝穷的小媳妇长得挺漂亮。刘墉急忙说:‘回圣上,女人的力量最大。’乾隆爷说:‘这两坝上扛粮包的都是男人,你怎么能说女人的力量最大呢?’刘墉说:‘微臣看见,刚才那边那个女人把龙脖子都扭歪了。’”

周三爷立刻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
燕儿说:“老爷您还笑,他这是讽刺您哪。”
周三爷说:“讽刺得好,讽刺得好,连皇上都那么没出息,我老夫还怕什么。”
顾全高声说:“好啊,三爷您竟敢说皇上没出息?”
周三爷一愣:“啊……瞧我这臭嘴,我认罚……认罚。”
三个人就这样,说说笑笑,争争吵吵,酒席吃得热闹非凡,其乐融融……
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早晨陈天伦驾着船出来的时候还晴天朗日,万里无云,没想到过了中午突然间听见头顶上一声惊雷。紧接着,疾风骤起,浓墨也似的乌云从天边滚滚而来,伴着霹雳闪电,刹那间暴风骤雨像乱箭齐发,横扫大河上下……
陈天伦本以为是一阵暴风雨,他从甘戎的手里接过船篙,将小船撑到岸边的柳荫下,没想到风雨来得猛烈而持久,甘戎不怕风雨却怕雷鸣闪电。一个霹雳在头顶上炸开,吓得她急忙扑在陈天伦的怀里。陈天伦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为甘戎遮蔽着风雨,甘戎紧紧地抱着陈天伦,身子深深地缩在陈天伦的怀里。风雨横斜,像千万条鞭子抽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不大一会儿,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在甘戎扑向陈天伦的一瞬间,陈天伦身上是火辣辣的,从心底蒸腾着一股强烈的火焰,周身烧烤得火炭一般。风雨泼在他们的身上,嘶啦啦地蒸烤着腾腾热气。可是很快,这热便渐渐地冷却下来。风雨无情,火辣辣变成了阵阵剧痛。热腾腾的身子冻得冷冰冰的,两个紧紧搂抱在一起的身子瑟瑟发起抖来……
陈天伦说:“不行,咱们得避一避?”
甘戎说:“到哪儿去避。”
陈天伦把甘戎扶起来,拉着她跳上岸,又将缆绳把小船拴在岸边的柳树上,然后便搀扶着甘戎一步一趋地朝堤岸上爬去……
又黑又厚的云团遮盖了整个天空,天地间一片黑暗。风狂雨暴,地上泥泞不堪。两个人跌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到,茫然无主地往前逃奔着。
甘戎已经累得喘不上气来:“咱别跑了,跑到前面,不还是照样下雨吗?”
陈天伦说:“不行,咱得找个地方,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甘戎问:“这荒郊野外,哪有避雨的地方?”
这正是苏庄附近,陈天伦凭着记忆,好像大堤下面有一个小闸房。陈天伦搀扶着甘戎在慌乱地摸索着,天地黑成了一片。下了大堤就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雨鞭抽打在玉米叶子上,轰隆隆撼天动地。突然一个通天贯地的闪电,把天地间照耀得一片光明。闪电过后,肯定是一阵巨大的雷鸣,甘戎又钻进陈天伦的怀里,陈天伦紧紧地搂抱着她。就在这一瞬间,陈天伦看见了那座小闸房。霹雳过后,陈天伦拉着甘戎朝那间小闸房跑去……
小闸房的门是用树皮做的,没有锁,只是拴着一根铁丝。陈天伦拧断铁丝,推开小闸房的门,两个人身子便倒进了小屋里……
外面黑,屋里更黑,借着不时燃起的闪电,陈天伦看见了小屋里有一铺小炕,炕上似乎还铺着一床露着棉絮的被子。进了小屋便躲开了风雨,两个人搀扶着站起来,身上的衣服都湿得沾在了一起,地上很快就流下了一大滩浑浊的雨水。
甘戎说:“不行,我冻得受不了了。”
陈天伦说:“这样吧,你快把湿衣服脱下来,跑到炕上盖上被子。”
甘戎问:“那你呢?”
陈天伦说:“我还行,我还绷得住。”
甘戎说:“我身上的湿衣服凉,你身上的湿衣服不是也凉吗?我就不信你是钢铸铁打的。”
陈天伦说:“你别管我,我是男人,男人火力壮。”
甘戎听见,陈天伦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上牙打着下牙,连声调都变了。
甘戎扑上前,伸出哆嗦的双手,解着陈天伦的衣服。
陈天伦哆哆嗦嗦地阻拦着:“别别……你还是自己脱吧。”
甘戎的声调也变了:“我的手发僵了……衣服脱不下来。”
陈天伦只好哆哆嗦嗦地帮助甘戎脱着衣服,两个人慌慌乱乱,互相解着衣服上的扣子……
哗啦一下,甘戎身上的衣服脱落在地上。一阵闪电袭来,陈天伦看见自己的眼前戳着一个玉柱般雪白粉嫩的身躯。他急忙闭上眼把头扭向一边,几乎与此同时,他身上的衣服也脱落下来,甘戎把冰凉的身子贴上了他。陈天伦突然像一只暴怒的野兽,弯下身子,抱起甘戎,扔在了炕上。可是,甘戎的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虽然把甘戎放在了炕上,自己却不能挣脱。
甘戎哆嗦地说:“哥,别……别离开我。”
这是甘戎第一次叫他哥,像一阵雷电唰地打在他的身上,他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立刻便软绵绵地瘫软下来……
一条被子盖在两个的身躯上,两个的身子粘在一起,他们互相擦拭着、互相搂抱着。说不清是冰冷还是紧张,两个人都呼呼喘着粗气,慌乱地交织着、融合着、侵吞着……又是一个闪电袭来,陈天伦翻身压住甘戎,把她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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