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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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贡毕竟曾是“月牙弯刀”万人队队长,而且福河人本性好斗,现在既然有了萧鳞将军这个后盾,便迫不及待要和什米尔人干上一架,顺便打些秋丰,改善生活。因此他的人马在萧鳞将军处好好休整一晚,便浩浩荡荡地直往北去。
行了一日,找了一个废弃的村落,彭贡人马进去,一边造饭,一边赶紧修整村落,形成防御。彭贡亲自上阵督工,热火朝天干了半个时辰,换人去吃饭,其他人接着干,彭贡这个监工不换岗。
“给老子垒高一点!日,垒这么矮给自己作墓碑啊?”
“彭大哥你又说粗话了。”跟在他身边的小女孩稚声道:“我和姐姐告你。”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还来管老子。”彭贡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倒算好了没有?大约还得多久?”
“按照目前进度。”小女孩捧着一个木质的小沙盘,再上面不断抹除、重新书写:“一个半时辰多一点。”
“日。这么久?”彭贡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似乎是这个小女孩怠工了:“哪里做得最慢?”
“这里。”
彭贡挠了挠头:“我这里最慢?”
“是啊。你把人都让给其他地方了,你这里人最少啊。所以最慢了。”
彭贡想了想,也有道理,只是刚才自己表现风范的时候没想起这个道理罢了。
“头儿!”一个福河人飞跑过来:“外面来了个家伙要见你。”
“嗯?”彭贡一愣,反问道:“我的熟人?”
“我哪知道?反正我不认识。”那福河人把彭贡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彭贡心里发毛,才有补上一句:“我看不像你的熟人。”
***
彭贡站在矮墙上,看着站在矮墙下的蒙寒浪,才总算明白了那福河人为什么说这人不像自己的熟人。
虽然一袭白衣早已风尘仆仆,但是蒙寒浪身材修长,迎风站在墙下,颇有高人风骨。反观矮墙上这个彭贡,身材矮小却又五大三粗,衣衫不整,头发胡须全乱成一窝。
的确不像熟人。不过在什米尔,只要是龙族人,那就可以算熟人了。
彭贡看看没什么异常-主要是看蒙寒浪没带什么人-,便往下喊叫,让蒙寒浪等着,同时让手下把刚刚装上的村门打开。不料过了半晌,门还没开,他正要发火,却跑上来一个人告诉他:这门装得有点问题,打不开了,只能拆掉...
“不拆。”彭贡瞪了来人一眼,心想万一拆了之后突然出意外,你还能给我马上装上不成:“去拿绳子,再拿个箩筐来,我们把人拉上来。”
那人一愣,迟疑着没行动。因为他以前是蒙寒浪的部下,见到的蒙寒浪从来都是面沉如水,甚为威严,实在不敢想象拿个箩筐装这位蒙队长会是什么情形。
“发什么呆啊!快去。再叫几个力气大点的人来。”
那人赶紧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带了几个人,外加一个大箩筐和几大圈粗绳。
“这...不太好吧...”那人一边忙活着固定绳子,一边还在迟疑。
“也是。”彭贡挠了挠头:“是不太礼貌...来,筐拿过来!”
几个人手忙脚乱把筐递了过来,彭贡也不说话,就爬进筐里:“把老子吊下去,这样总扯平了吧?”
***
蒙寒浪正等的不耐烦,就见矮墙上吊下一个大筐,再仔细一看,才看见箩筐里蹲着个彭贡-因为这筐大了点,彭贡个子又矮,所以差点没看见他。
“彭...先生?”蒙寒浪倒是在萧鳞将军的宴席上见过他,只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一个万人队长,就这么把自己吊下来。
“***,拿这么大个筐。”彭贡低声抱怨了一句,才看着蒙寒浪道:“怎么你认得我?”
蒙寒浪本来有些恭维话,是高才志等人给他拟好的,什么“彭先生威名远震,谁人不知”之类的。但是现在看看这个箩筐里的万人队长,蒙寒浪的嘴动了动,却终于没能发出声来,只是点了点头。
“先不说这些了,上去再说。进来吧。”
蒙寒浪一愣。他还没想过这个筐里会给自己预留了位置。
彭贡见他发愣,连忙解释道:“这个门装得有些问题,开不了。所以只好这么办了。我怕你觉得不舒服,得,我先这么坐下来,总没问题了吧?上来吧。”
蒙寒浪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坐在筐里下来,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实在不想坐进这个筐里,传出去要成为江湖笑谈的。当下拱拱手:“那倒无妨,只要彭先生准许我入内,我自有办法。”
“你别说,我还真许你入内。就是门打不开罢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蒙寒浪深吸一口气,一纵身,运气轻功,径直飞上了矮墙。
彭贡目瞪口呆看着他飞上自己派人修了半个时辰的矮墙,半晌才想起来:“操,你早说嘛,害得老子下来一趟!快把老子拉上去!”
城上众人多是蒙寒浪老部下,正忙着见礼,猛然听见下面彭贡大喊,连忙一起用力,又把彭贡拉了上来。
彭贡上得城墙来,才爬出大筐,就抱怨道:“日。要是什米尔人也有几个你这样的家伙,老子这城就不用守了。”
蒙寒浪想想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人家为了不让自己多心,费心费力坐大筐上下,自己倒是飞来飞去,便上前一拱手:“彭先生多虑了,在下蒙寒浪见过彭先生。”
“啊,蒙寒...”彭贡差点就直呼其名,猛然想起自己和对方萍水相逢,直呼其名很没礼貌,连忙改口:“蒙先生...啊,不对,看你这么飞应该是蒙大侠。我叫彭贡。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晃荡?”
“晃荡?”蒙寒浪本来准备好地说辞又给他憋了回去。仔细看看彭贡面色如常,倒不像在记恨,这才继续说道:“实不相瞒,我是平民派的死士。”
“喔。”彭贡对此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到了什米尔,就只分龙族人和什米尔人了:“你们平民派跑这里干嘛啊?”
蒙寒浪见彭贡对平民派没什么不满,宽心不少,便接着说下去:“我从三江带了一些灾民来什米尔求活路。只是我领导不慎,损失惨重,现在只剩下不到五十人。见彭先生在这里驻扎,想恳请彭先生收纳他们,彼此也有个照应。不知...”
“行!没问题!”蒙寒浪话没说话,已经得到了彭贡非常干脆利落的答复:“你和郝大人他们一样,都是好人。做好事,你们做开头,老子来接着做。没问题!”
***
在彭贡的安排下,蒙寒浪等人从施工最慢的那个门-也就是彭贡负责的那个门-那里入村,以避免拖慢其他地方的施工进度。
就这么段时间,彭贡也看出自己部下众人对蒙寒浪礼敬有加,而等到蒙寒浪的人进了村,双方有些熟识之人见彼此无恙,竟抱头痛哭。稍微追问,便问出了事情的原委-蒙寒浪本来也没想隐瞒什么。
“咳。你飞起来很好看,打仗可实在不怎么样。”彭贡心直口快:“郝大人战果辉煌,你可就不经看了。几百人垮了,人家连根毛都没少。”
蒙寒浪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这个问题,自己也思索过很多次了,论打仗,自己根本不入流。数万人守安县被金尚信一夜夺城,数百人驻扎又被郝嵩阳奇袭。听彭贡谈起,郝嵩阳才损失三个人,其中两个人还是自己人误伤-这仗打得的确不怎么样。
王胜等人听在耳中,虽然很不高兴,却也没说什么。但是暮曲公主听他这么说自己的蒙大哥,却很不高兴:“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
“彭大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也正好同时响起。
暮曲公主循声一看,正好看见那个小女孩,当即想起了小曲曲,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流下泪来。
彭贡也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说话太直白,容易伤人。再一见暮曲公主流泪,只道是自己惹哭的。虽然心里老大不满:就算我说错,这才一句怎么就哭起来了?但是表面上可不敢表露,生怕这小女娃子哭个不停,自己又得和老婆解释半天:“哎哎哎,别哭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那个...”

那小女孩也赶紧去劝暮曲公主:“小姐姐别哭。彭大哥总是这么乱说话的,他不是有意的。”
蒙寒浪看着这个小姑娘,也一下子想起了小曲曲,自然也明白曲姑娘为何哭了起来。他也不觉眼圈微红,低声解释道:“不是的。我们...有个故人,也像你这么...年纪...”
“她在哪里啊,我们一起...”小女孩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军中,很少有小伙伴,想到对方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伙伴,那就可以一起玩了,因此非常高兴地大喊起来。
好在彭贡见蒙寒浪等人神色黯然,所言又是“故人”,连忙拽了小女孩一把,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小女孩也立即明白了,连忙住了口。
一时间城上一片沉默,只听见暮曲公主小声地抽泣着。
***
蒙寒浪的人很快就安顿下来了。因为本来就是一队人,经过这番磨难,反而更融洽。一整晚都有人寻亲访友,而且多数是皆大欢喜-郝嵩阳那次奇袭,杀人少而掳人多,也算一番功德。
彭贡却很不高兴,因为大家这么寻亲访友耽搁了施工进度。刚开始他还怒骂着阻止,但是被小女孩向老婆告了一次状,只好服从夫人,放宽了规矩。总算蒙寒浪也看在眼里,知道施工之事耽搁不得,帮他出面劝说,才算干了两个时辰多一点,把整个村落修整完毕。
蒙寒浪见到此情形,也送了口气,给王胜等人递个眼色,便走到了彭贡身旁:“彭先生。”
“蒙大侠不要多礼。我还得还礼太麻烦了。”彭贡对蒙寒浪很客气,因为他刚才帮自己吆喝了一番:“你还是很受欢迎的嘛。老子吼了半天都没球用,还是你多亏你帮忙。”
“哪里哪里,还是彭先生计划得当。”蒙寒浪也吹捧他几句,算是感激他帮自己接下这个烂摊子:“这个小村子,被你修整得沟壑纵横,机关暗布,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嘿嘿,见笑了。其实都是小丫头的功劳...咦,小丫头呢?”
蒙寒浪笑了笑:那个小女孩又被曲姑娘拐跑了。曲姑娘非常喜欢小女孩,而且总能很快打得火热。刚才就看见曲姑娘一手拽小女孩一手拽高才志,到处疯跑,就和当初小曲曲在时一般,令蒙寒浪暗自唏嘘不已。
不过曲姑娘不在也好,不然知道自己要离去,还不定怎么办呢。
“彭先生。我等数人,这里想向您请辞。”
“这里不行。”彭贡斩钉截铁地回答着,向满面疑惑的蒙寒浪解释道:“现在饥荒粮食不足,等回了福河,请客吃饭都随意。这里不行。”
蒙寒浪听完他的解释,哭笑不得,连忙道:“不是请吃,是请辞。就是我们几个要向您辞别。也就是告辞。”
“喔。听错了,见笑。”彭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奇道:“为什么要跑路呢?这里也不错嘛。过几天‘月牙弯刀’就到了,到时候讨些粮食,再跟他们一起去金城,比你们现在单跑稳妥得多。”
“实不相瞒,我等数人都是平民派,在三江还有事务。有劳彭先生帮我们照顾这些灾民,我们也就放心了。这里真是非常感谢彭先生。”
蒙寒浪说着,躬身大礼。他这份感谢是情真意切,非常诚恳。自己带着这些灾民,逢战必败,朝不保夕。由彭贡来看护这些灾民,自己也放心得多。
彭贡却对他的大礼视而不见,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你既然是平民派,回三江...想必是去找朝廷麻烦吧?”
王胜猛然听他此言,顿时觉得不妙,连忙想要阻止蒙寒浪说话。却已经晚了,蒙寒浪几乎是应声而答:“确如先生所料。”
“哎...这个...”彭贡把自己粗糙的双手搓个不停,局促道:“这个蒙大侠啊。你还是别走了吧。咱们到时候一起去金城算了。”
蒙寒浪也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心里暗惊:莫非他是支持朝廷的?想来也不无可能,毕竟萧鳞将军和郝嵩阳两位朝廷大员,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礼敬有加。
“彭先生,人各有志。我等实在有诺在先,不敢不去践诺。”
“哎。这个我知道,我理解。老实说我对朝廷也不那么感冒,不过今天这事,却还得劝阻诸位不要回三江去找朝廷麻烦。”
“不知彭先生何出此言?”蒙寒浪的心里一个劲打鼓。
“事情是这样。郝大人把这些人送给我,就跟我说明了,不能带他们回三江。不然再被抓住,倒着查回来。郝大人私放犯人,这问题就麻烦了。人作初一,我做十五。不能坑了郝大人啊。”
蒙寒浪听他这么说,反而安心不少:“彭先生多虑了。我等并非郝大人所放,无论生死成败,自然也与郝大人无关。”
王胜皱了皱眉,心想首领这话说得不妥,但是却又不好插嘴。
彭贡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话不是这么说。郝大人把人放给我,还供给粮食物资。我又仗着萧鳞将军的军力,拿郝大人的物资周济了你的人。转个背儿你又去找朝廷麻烦。这郝大人实在不好说话。”
蒙寒浪听了也是一愣。这关系复杂了一些,他要稍微想一想才明白过来。想了想却反而觉得似乎彭贡说的有些道理,不好反驳。
彭贡见他不说话,连忙趁火打铁:“再说了,郝大人放给我那批人,还不是你的人。你这样又回去,郝大人太亏了。”
蒙寒浪很想告诉他,自己一点都不关心那个朝廷的郝大人或者坏大人亏不亏。但是看看彭贡一脸认真,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还有了。”彭贡见他欲言又止,更是得寸进尺:“你带着数百人都办不成的事儿,你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更办不成了。与其徒劳又让我愧对郝大人,不如就呆这里休息休息。反正平民派和朝廷打了200年了,也不争这一时半会儿。”
王胜见蒙寒浪哑口无言,微微叹气,上前道:“彭先生,我等实在有要务在身。今日前来,实为请辞,还请彭先生体谅。”
王胜之意,我等是来请辞,并非请示。我等去留,到底不是由你彭贡说了算。
蒙寒浪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虽然言之有理,却也实在令人寒心,便低下头不言语。
彭贡却是剑眉倒竖:“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等来去自由,还请彭先生海涵。”
“放屁!来了我的地儿,就不能来去自由!”彭贡也发火了:“你来去自由,人家郝大人不放人的自由有没有?不出粮的自由总有吧?人家粮也出了,人也放了,我也把你的后顾之忧解决了,你倒来去自由了!你自己把人掳出来安顿好,你就来去自由!”
蒙寒浪见他生气,觉得非常难过,连忙道:“彭先生,别生气...”
“少说这些!”彭贡却如同喷发的火山,一旦喷发就完全收不住:“一个都不许走!等‘月牙弯刀’来了,我们从金城回国了。接下来你们干嘛,老子管不了!这之前,不许什么来去自由,都给老子蹲在队伍里发霉!”
蒙寒浪见他怒不可遏口不择言,却不觉生气。听到他要自己“蹲在队伍里发霉”,还不禁莞尔一笑:福河人的词汇真多。”
王胜却有些暗自恼怒。自己言词之间一直颇为克制,对方却如此言谈,难道以为自己是他部下不成:“彭先生。蒙大侠能自上城,难道不能自下城么?还请彭先生三思!”
“屁!”彭贡一转头,手指头已经不客气地从下方逼近了蒙寒浪的鼻子:“老子知道你们本事高,会飞了不起嘛!老子不会飞,但是老子也有办法!”
他顿了一下,恶狠狠道:“你们敢飞,老子就敢甩手不干!让郝大人和萧鳞将军自己来收拾叛党。你们谁搞赢谁算,老子球都不管,自己回福河生儿育女抱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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