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夕阳还挂在天边,似乎对那血色的大地还恋恋不舍,久久不肯离去。
血色的云霞之下,蒙寒浪等人在一片被烧掉了一半的小竹林里面,挖了一个坑,将晋牧抬了进去。
他很想给这个死者一个相配的葬礼,但是终于没有想起该如何来操办,只能给他挖一个简单的坑,入土为安。
其实,金城人是火葬的。但是还是让你的同路人来为你火葬吧。蒙寒浪想着。
土坑里的晋牧,依然是戎装在身,紧紧地握着那个凤凰的标徽。
蒙寒浪曾经担心会有人来抢夺死者的盔甲---那可是一副好盔甲。结果人们抢光了其他尸体上的一切,却没人敢靠近这具尸体。
蒙寒浪默然地将晋牧的长刀慢慢地放在了死者的身边。这是一把好刀,但是同样没人敢用它。
那么你拿去吧。
一丝残阳斜照在刀刃上,血色的寒光一闪而过。
尽管用河水清洗了很久,但是蒙寒浪依然能感觉到那长刀上的血腥气息。
刀刃上似乎还留着一层一层的血。敌人的血、陌生人的血、同僚的血、朋友的血。
最后,是自己的血。
…. “首领?”
王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蒙寒浪猛然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示意:“来。我们埋了他吧。”
王胜和几个死士点了点头,俯下身子,将土推入坑中,直到堆起一座小小的坟包,才停了下来。
蒙寒浪站起身来,这才发现暮曲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一声不吭地站在坟头旁,看着那个坟头发呆。
难得她如此文静,却反而让蒙寒浪觉得很不放心:“曲姑娘?你没事吧。”
“蒙大哥。他…”暮曲公主迟疑地指着那个坟头:“他真的是坏人么?”
坏人?蒙寒浪感慨地看了看那个新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暮曲公主泪眼婆娑地看着那个坟头,难过得直想哭。自从听了罗湾田哭诉之后,她就认定了晋牧是个坏人,头顶长疮脚底流胧的坏人。可是现在….。
“曲姑娘。”蒙寒浪见她闷闷不乐,心里也觉得难过:“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和我们不同路罢了。”
“可是…不同路就死了…”暮曲公主更觉得难过。以前听常风豪论史,就经常一起破口大骂那些党同伐异之徒。现在自己因为不同路而力主杀人,岂不更是罪大恶极?
蒙寒浪没有再作解释。这很难和一个小姑娘解释清楚。死士,是按照信仰来划分的,不同的信仰就是不同的道路。为了同样的理想,走在共同的道路上,大家都是同路人,可以同生共死,可以舍己为人;但是不同的信仰,敌对的信仰,那就是誓不两立,生死之战。
“其实,你也不用难过。”蒙寒浪见暮曲公主依然闷闷不乐,独自掉泪,又开导她道:“所谓求仁得仁何所怨?他忠于王朝,所以为王朝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暮曲公主的头垂得更低了,她几乎感到自己一抬头,就会看见所有不在场的人来谴责自己—这个王朝的公主。
蒙寒浪话说出口,也有些后悔。死,对于死士而言,是一种归宿。死士不怕死,怕的是死非其义。但是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这些道理的确太深奥,也太残酷了。何况她很可能出自官宦人家呢?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小曲曲已经跑到了暮曲公主身旁。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暮曲公主的手,像一头受惊的小鹿,不时抬头看着暮曲公主,不敢说话。
暮曲公主见她如此,知道她看自己如此沉默很担心,便俯下身子,费力地将小曲曲抱了起来,强颜欢笑:“小曲曲,小曲曲。”
“月牙儿这么好听的名字你不叫,非要叫什么蛐蛐,真是冥顽不化,食古不化….”高才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只是这人年纪不小,心性只怕和小曲曲差不多。
暮曲公主听他废话,心中恼火,又怕吵起来吓着小曲曲,便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月牙儿月牙儿!月牙儿在天上,自己抬头看!”
她这一说,不但高才志傻乎乎抬头去看,连蒙寒浪也忍不住抬头看天。
的确,一轮弯月当空。
仿若完美的刀弧。
所以金城人认为:月牙如弯刀,主杀。
蒙寒浪微微叹了口气:你来晚了,杀戮已经结束了,下次吧。
※※※
“我的天,真是雄伟壮观啊。”达努黎德看着山下惊叹道。
从这里看下去,山下军营火光点点,延绵不绝,刹是壮观。
说着,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身旁的首领。他很想知道自己首领会如何评价这宏伟壮观的景象。
他的首领穿着黑色的什米尔长袍,一动不动地兀立在悬崖之上,仿佛雄鹰傲然顾盼,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他转过了头来。
黑色的头巾之下,却赫然是一张龙族人的脸庞。
“30万圣战联军。”黑袍人的声音很平静:“的确很壮观。找到巡哨没有?让他们为我们通报一下。”
“这个…首领。这里似乎没有巡哨…”一个部下有些迟疑地回答道。
“没巡哨??” 达努黎德恼怒地反问道:“你***不要偷懒,快去仔细找!不然我们被人家当成敌人,一顿乱箭大家都要做刺猬了!”
达努黎德吼起来气势汹汹,那个部下却并不怕他。这个队伍只有一个绝对的权威,那就是队长,达努黎德不过是资历更深的队员而已:“我们几个把周围都翻遍了,没有巡哨!不信你去找,找出巡哨老子输你十个金币!”
黑袍人缓缓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说话者。这个部下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张口结舌地看着自己的队长。
“队伍行动中禁止赌博。你不知道这项规矩么。”
“我…我…我只是说说,我…”部下没敢继续说下去。类似的事情是有先例的,自己的辩解在别的队伍可能还有用,在这个队伍肯定无效。
“安营之后,自己去领10军棍,下次战斗功勋减半。”
“是!”
黑袍人点了点头:“有进步。犯了规不要说废话,认罚就行了。真的没有巡哨?”
“真的没有!!”这个部下见队长也不那么相信自己,急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叙述:“我…我…我发誓,真的没有巡哨!连个马蹄印脚印都没有,现在没有人,之前也没来过人!”

黑袍人重新转过身子,死死地盯着山下壮观的人间银河,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绣花枕头!”
※※※
“那些魔鬼已经连续败退十几天了,我的大军将把这些魔鬼全部送到地狱去!!”大利卡的国王阿莫汉得意洋洋地对身边的大阿图伊阿萨里尔夸耀着。
伊阿萨里尔年纪不过40多岁,但是看起来很苍老,满面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怎么看都在60岁以上。不过这种苍老的面容,也令他显得更加威严和仁慈。
现在,这位大阿图含蓄地微笑着,微微地低着头,似乎在侧耳倾听,又似乎在向两旁的人致意:“神的军队,将战无不胜。”
不过这只是表象。在心里面,伊阿萨里尔已经把阿莫汉国王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国王是聪明过头还是愚蠢过头,总是说“我的大军”。要知道以圣战名义召集起来的联军只能是神的大军,这位国王不过是联军的一部分而已---虽然是最大的一部分。
每次阿莫汉国王提到“我的大军”,伊阿萨里尔就用各种方法提醒他,这是神的军队不是他的军队。可是这家伙似乎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总是改不了口。
该死!你真的要逼我让你难堪么?
正在这时,帐篷门口传来一阵喧闹。还不等众人发话询问,那个黑袍人已经走进了帐篷。
“卫兵!”阿莫汉国王大吼了起来。
“不!” 伊阿萨里尔大步迎上前去:“虔诚的渥多利,能在这里再次看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我感到的荣幸要少一些。”黑袍人渥多利的话语虽然不客气,却有些激动。
两人恭敬地互相鞠躬之后,高兴地拥抱在了一起。
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龙族人!!”阿莫汉国王率先发作。这个该死的渥多利,他又出现了,又来抢夺我的荣誉!在斯克特,在北格比亚,他已经无数次窃取了本该属于我---大利卡国王--的荣誉,现在他居然跋山涉水前来,又来到多拉赫尔抢夺我的荣誉!
“国王陛下不要生气。”一个威严的老将军从一旁站了出来:“是我邀请虔诚的渥多利来到这里的。”
“至少!难道这个野蛮人不知道通报之后再进来么!!”阿莫汉国王看了看老将军:斯克特人克宁。他的威信比较高,而且自己控制斯克特还需要他的协助。
“门口的卫兵是哪位将军的?”黑袍人渥多利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拥抱,冷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将军和国王们,最后停在了克宁身上:“希望不会是你的部下。”
该死的龙族人!阿莫汉国王又开始愤怒起来:看他那个样子,难道他以为这里的人都是他的部下么!
“是我的卫兵,忠诚的大利卡阿铎军团!”
国王骄傲而愤怒的宣称引来了黑袍人渥多利嘲讽的目光:“那就对了。那支依靠血缘继承的军团。”
“你有什么不满么!?”
克宁有些担忧地看着阿莫汉国王和黑袍人渥多利。国王的口气很尖锐,他希望黑袍人渥多利不要针锋相对,能缓和一下气氛。但是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他们被我偷袭了。”黑袍人渥多利的口气很轻松,却引起周围更大声的窃窃私语。“不堪一击。让你的人把他们抬回去吧,休息一阵会恢复的。下次换其他卫兵,不然没人需要通报。”
“你竟敢偷袭我的卫兵!”阿莫汉国王脸上挂不住了,手一下子就按在了剑柄上。身旁的副官连忙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拔刀。
在大阿图面前拔刀袭击他人,很可能被宣判为叛教的。
黑袍人渥多利依然神态自若,但是伊阿萨里尔脸色却已经很难看了:“国王陛下,请….”他很想呵斥这个国王,不过很快,他还是决定用词缓和一些:“…稍安勿躁。虔诚的渥多利是我们大家的教友。”
阿莫汉国王生气地“哼”了一声,总算把手从刀柄上挪开了:“龙族人教友。我的大军已经连续十几日击败那些龙族人的军队了,他们就要覆灭了。你是来给他们送葬的?”
伊阿萨里尔恼怒地看了看这个该死的国王,实在不知道这么个家伙怎么会继承大利卡的王位。除了到处树敌他还会什么?
黑袍人渥多利却没有像伊阿萨里尔担忧的那样立即反击。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阿莫汉国王,只看得这位国王心里发毛:“我这才知道您---大利卡国王阿莫汉,居然是真神降临。需要我向您膜拜么?”
阿莫汉国王也给他唬住了:“你疯了么?胡说什么!!我当然….我可没说我是伟大的真神降世!我只是真神的卑微的仆人!”
“一个擅权的管家。”黑袍人渥多利的目光闪过一丝杀气,令人不寒而栗:“你居然胆敢宣称圣战联军是你的?!你难道不知道,圣战者的军队只能有一个统帅,那就是伟大而至高无上的真神!”
伊阿萨里尔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把这个话给说明了,倒想看看这个国王如何应对,他到底是无知呢还是别有用心?
“我…你…”阿莫汉国王手足无措,实在没想到会被人抓住这样的把柄:“你…”
“国王陛下只是口误…”伊阿萨里尔看国王尴尬的样子,暗暗好笑。但是到底不能如此羞辱这个带来了10万人马的国王,因此开口想缓和一下气氛。
但是他只来得及说一半话,黑袍人渥多利寒冷的目光就令他住口了。
“那么虔诚而睿智的大阿图伊阿萨里尔阁下,您为什么没有纠正我们教友的错误呢?”
伊阿萨里尔苦笑着摇了摇头,都十几年过去了,这家伙还是那样锋芒毕露。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平息这次风波。
大阿图伊阿萨里尔手按胸口,深深地鞠躬:“这都是我的错,谢谢您指出我的错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