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长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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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平天帝都百谷外城。
长春院。
风月场所,楼下在座的人大都左拥右抱,划拳喝酒,其间拌着风尘女子的调笑声,一股香甜糜烂的气息飘忽其内,当真热闹非凡。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顿时从嬉笑的声音中凸显出来。
“他妈的贱货,拿了老子的钱,还不听老子话!”
却是一个浓眉细眼的粗壮汉子指着身边的一女子破口大骂,那汉子脸颊通红,显是已有醉意。
女子“嘤嘤”低泣,想起身从那汉子的身边走开,然而却被那汉子一把扯回自己身旁,二话不说,又是“啪!”的一记响亮耳光。
而此时几乎所有场中人的目光都望那处集中过去,看了看众人,那汉子却没有丝毫怯意,反而叫嚣起来,“各位朋友倒来说句话,咱们是来花了钱找乐子的,谁知道他妈的这娘们说什么卖笑不卖身,便是让老子摸一把都不肯,你们说是不是该教训教训这不懂事的娘们?”
而此间在场的人中不知是谁叫了口:
“让她脱,倒要叫她脱给咱爷们看看!看看这衣服内的身子和这里别的姑娘有什么不一样!”
而这话一出口,一时间立刻引来场内那些登徒浪子们的一片呼喝:
“脱!”
“脱!”
“脱!”
......
见势不妙,那场中端茶送水的小厮便要跑去后堂通知这风月场内的当家。
“哟......什么事情惹这位爷发这么大火啊?”然而不等那小厮跑去通风,便有一个妇人将后堂的珠帘撩开,走了出来。
那妇人莲步轻移,走进前堂,却是那次上月栖山叫“鸳欣”的女子,只是这次的头发颜色成了黑色,而一身装扮也已变化,身上锦缎华裳,手间玉器玲珑,端的是富贵宝气,加之那妇人柳眉杏目,肤色白皙,更是显得丰韵绰约。
虽然这是个位于百谷外城的风月场合,但这外城中却也人势复杂,若不是有着几分靠山和手段,这常春院怕也早已关门大吉了。
这妇人一出话,场间的叫嚣声倒也渐渐停了下来,只剩那红着脸的汉子仍强拉着身边的女子,扯那女子身上的衣裳,却全然未觉察到这场间原本调笑喧嚣的气氛已然安静了下来。
见那妇人出来,场间的小厮走跑去在她身边一阵耳语,而那汉子旁边的哭泣的女子也见着了那妇人,仿佛看到救星般,带着哭腔脱口喊道:“夫人!”
而此时,这醉了酒的汉子也朝着那妇人望了去,却看到那妇人面容艳美,比之身边这年轻女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竟一时看得呆了,全然不顾那身旁的女子挣脱了自己的手,逃到了那妇人的身旁。
“夫人......”那跑过来的女子却已是泣不成声,低低叫了口。
“你下去吧。”看了眼过来的女子,妇人淡然吩咐。而等到那女子下去了后,妇人又满脸堆起笑,走过去帮那汉子斟起酒来,殷勤笑道,“我说这爷,何必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呢,若是要找乐子,我这里漂亮姑娘多的是,又何必坏了兴致?”
那妇人而又随口向后叫道:“彩儿,仙儿,来呐,好好得伺候这位爷。”
然而那汉子眯细的眼却直勾勾得盯着那妇人,一双手在她斟酒的手上放肆婆娑起来,“今天本大爷不要别人,就要你伺候了。”
妇人的脸上有嫌恶的神色浮现,不过却是一闪而过,她笑着推掉了那汉子的手,笑道:“这位爷醉了。”
那汉子抬望着妇人的脸,又把她的手抓了回来,使劲婆娑抚摸,眯笑道:“没醉没醉......爷我可是清醒的很。”
见得挣脱不了,妇人的脸上有为难的神色,转头唤道,“这位爷醉了,来人呐,送这位爷回去。”
而这一叫,便有四个虎背熊腰的黑衣大汉从侧堂内闪了出来,转眼之间,便走过来将那不识好歹的汉子四仰八叉得抬了起来。
汉子被抬起,竭力反抗,口中不停漫骂起来————
“他妈的,你们知道本大爷是谁么?”
“当心你们的狗命!”
“哎哟......快放本大爷下来。”
......
但是纵然那汉子呼号大叫,却也怎么挣不开这四个大汉的手,而其余在场的寻欢客却也只是呆呆得看着这边,不敢做声。
一溜烟的功夫,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那汉子便被扔出了院墙外边做“大爷”去了。
见识了妇人的手段,那些原本呼喝叫嚣的浪子们各自识趣得转过头去,竟似全然未看见那事情一般,继续装模作样得划拳喝酒起来。
处理完场内的事后,她便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坐在了梳妆台前。
房间内薄绡轻帘,梳妆镜台,而镜台之上的胭脂水粉盒,五颜六色,甚是琳琅。
那妇人坐在了镜台之前,却看到了镜中的女子妩媚妖娆,柳眉之间风情万种,忽得,她垂下了头低低得苦笑了起来。
鸳欣啊鸳欣......想不到你竟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许久,却不见那妇人梳妆打扮,只是端坐在那边轻轻抚试着台上的胭脂盒,妇人宛如葱玉一般的手指却在“赤”“蓝”“青”三色的胭脂盒上一一转了转。

随之,只听“轰隆”一声低响,床前地上的一块石板自动翻转而开,翻开的石板之下,却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妇人站了起来,向着石板翻开的地方走去,竟“咕隆”一声便潜下了水。
而潜下水后,那块石板又自动翻上,恢复如常。
那潭水却是条极长的通道,女子潜身而游,在水下竟是丝毫不感觉吃力,一如在地上行走一样,只是那头发上的黑色被渐渐洗去,又恢复成了紫色。
游了一段时间后,那狭小的水下通道豁然明朗起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开阔的景象。
其间水藻曼舞,细沙齿贝,珊瑚成群,竟是恍恍惚惚的别有洞天。
鸳欣站下来,如履平地一般的走在水底,一群鱼见到她,立刻游了过去,在其身旁徘徊游绕,竟是丝毫的没有怯意,仿如见到了故人一样亲热。
她伸出手,轻抚着那些绕在自己身旁的鱼群,眼中却流露出惆怅的光来。
这番景象......不正是当年自己和族人们生活在沧海时候的样子么?......而今,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返故乡。
行走之间,女子似乎到达了想要去的地方,停下了脚来。
女子的身前是一座水下宫殿,晶莹通透,半遮半现的折射出其内的景致。
宫殿之中,六根神柱坐落殿内六角,六柱之上,分别有雕有六条青龙盘旋而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六柱之内,奉着的是两个齐人高的巨大贝壳。
她走了进去,宫内明珠罗布,光华闪烁,而殿内正中合拢着的巨贝微微张翕,不断有着气泡从其内升腾而起,浮上殿顶。
奇异的是,在那两个巨贝的壳上,却不似那些小贝壳一般光滑如境或是纹理分明,而是一一刻有着巨大的黑色双翼图纹。
在沧海龙族的传说里,当洪荒初开之时,苍穹之下全是无穷无尽的海域,在这片苍茫的海域之中便只有一种族类生存,他们紫发蓝眸,背覆密鳞而生双翼,可翱翔于九天之上,可潜游于碧海之中。————他们,便是古时候的龙族,又称真龙族。亿万年之后,沧海变桑田,普天之下,七分为海,三分成田。随着时间的推移,真龙族却开始逐渐退化,在海中的失去了双翼,而在陆地上的龙族则不仅失去了双翼,连外貌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的眼睛和头发都成了黑色,也同时蜕去了背后的鳞片。又经过几代的繁衍之后,在陆地上的他们自居为“人”,封疆开土,彻底脱离了沧海龙族一脉。
而这黑色双翼图纹,便也成了沧海龙族独一无二的族徽。
女子走身前那个巨贝之前,仿佛带着诉不尽的愁绪一般,伸出了手在壳上的黑色双翼图纹上轻轻拂试起来,而此间水晕荡漾,恍恍惚惚之下,女子的身影竟是带是着几分凄迷。
“噗!”
就在她轻拂之间,仿佛打了个饱嗝一般,巨大的水泡从旁边的那个巨贝里翻涌出来,而随之,那个巨形贝壳也缓缓开启。
贝壳之中,竟是有个男子盘坐其内,一样的紫发蓝眸,面容俊美,而不同的是那男子的左额之上却有着一条几欲腾空的青龙刺青。
是龙使苍炎。
“龙圣女!”见到鸳欣,那人站起身来,上前躬身行礼招呼。
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女子一怔,转而又微微摇头苦笑起来,“呵......说过多少遍了,又不是以前,叫我鸳欣就是了。”
龙圣女.....那样遥远的称呼,还有那个被刻在龙族圣女碑上的名字:鸳欣。
如今却不得不为了掩人耳目,为了打探消息,为了打开沧海内的封印,为了解救族人,为了回归沧海.....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啊————
调笑穿梭于肮脏糜烂的风月场合,媚态尽露得招呼那些花钱买欢的登徒子,想方设法从那些人的口中套取一切可用的消息。
这,还是那时候的鸳欣么?还是那个在海下神邸之中,传达族中神语者神谕,受到万人尊崇,冰清玉洁的龙族圣女么?
还是自己么?
看着眼前尚未打开的巨贝,鸳欣游离的神思突然被打断,仿佛记起了某件事情,回神问道:“少主他怎样了?”
而得到的答案却是让人失望,望了眼女子,苍炎摇了摇头,道,“不行,即使在这‘冰魄古贝’里面,少主也不能将他身上的灵力凝聚成形。”
要知道,所有龙族的“术”都是建立在“凝力”之上的,而如若连“凝力”都做不到的话......
“不能凝聚成形......”鸳欣微微蹙眉,低下头喃喃,“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这孩子是龙族的希望。”在神邸之中的神语者曾如是说。
难道......是族中的神语者算错了么?
而就在此时,鸳欣身前的巨贝也仿佛从漫长的沉睡中苏醒,缓缓张开了口。
当中之人却是个弱冠少年,虽算不得英俊,却也五官端正,眉清目秀。
皓景。
只是他的脸色却是苍白,全无一丝血色。
“欣姨,龙使。”皓景从中走了出来,疲惫得颔了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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