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把良宵,祗恁孤眠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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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那些时日,我便日日如失了心神一般。三五载,三五载,耳侧总是回荡着这如蝉鸣一般烦躁的声响。好不容易熬到他考完三场,实在是想得紧,晚上提只灯笼,非要去会馆看一看。撇下小元,也嘱咐了他给我留门儿,一个人心血来潮地便上了路。心想着,待会儿见着他一定要好好抱着闻一闻,闻闻味道还是不是那样好。街上人已稀少,渐渐落了雨,我急步朝会馆赶,还是免不了一身湿潮。
“殊琉,怎么是你?”屋内还明着灯。他惊讶万分,许是有些欣喜的。他急急拉了我进去,“这么晚了怎么不歇息,跑到这儿来做什么?还淋成这样?”
我捋一捋打湿了的鬓发:“文冽,你在这儿可住得好?我是念着你了。”
他一怔,手上伸过来的长巾被我一把夺过来。离得那样近。我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一眼,又兀自转过身去,脱下长衫,露出光洁的背脊,一一擦拭干净,手里有些无力,心却热了十分。他拿出自己一件衣裳:“快些换上吧,淋了雨别染上风寒。”
我穿上,皱皱鼻子,使劲嗅一嗅。他的脸有些微红。我懒懒一笑,躺到他的床上去:“文冽,殿试之后,便见不着了。”他不响,倒是若有所思,一会儿他灭了灯芯,我往床里面挪一挪。这会馆的床倒不比家里的舒坦,两个人竟有些挤,我索性侧起身子,抱着他睡。
睡着睡着,脑袋昏沉地厉害,像是灵魂出鞘一般,身子烫得跟被煮了似的。眼睛困乏地睁不开,只听他在我耳侧急急道:“殊琉,殊琉,你怎么烫成这样?”也依稀觉着一只凉手在我额上摸了摸,又摸了摸。不过一会儿,他扶着我起身:“殊琉,快喝些水。”唇边一热,碗里的水汽儿直直冲进我的鼻子。我倚在他半个身子上,喉头被热水润了润,少了些许干涩。我抬起眼皮看了看:“怎么不睡了?”“殊琉,你怕是起烧了,这可如何是好?”那人急切的样子甚是可爱,衣襟半敞,胸前的肌肤像是能泛出光来。我伸手拢了拢,他也没在意我那指尖触及他的肌肤,反倒牢牢抱住我。“无碍,睡会儿就没事了,你抱着我暖些。”我搂住他的腰,头往他胸前一靠,呼吸全数喷在他胸前,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天未亮透,只听我爹一声暴吓:“畜牲!你造了什么孽!”我迷蒙着想要挣扎着起身一看究竟。一只手又牢牢把我按在床上:“姨父!殊琉身子欠妥,还是让他安心歇会儿罢,都昏睡一天了。”

“阕儿,他这是误了你的前程,我怕是无颜面对你娘的嘱托!”
“姨父别恼了,天下书生,为着科考,又何止等过三年,阕儿明白的。姨父也别责怪殊琉,他来看我,我着实欢喜。只是害他染了病,心中过意不去。”
我娘一定立在床头,那抽泣声,断断续续::“儿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大夫昨儿个瞧过,说是连日劳累,前日还淋了雨,醒了就无碍了。”
我爹气得不轻,我迟迟不敢睁眼,不过一会儿门吱嘎关上了。
那人伸手握了我的手,我紧了紧,却怎么都握不牢他的。他像是察觉出了,凑到我额头,摸了摸,又摸了摸:“殊琉,你醒了么?姨父走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他,他盈盈一笑:“可算醒了,害我挂心了一天。”
“阕!”第一次这么唤他,眼睛都有些湿了。不管他的惊讶,不顾他的恍惚,我就往那温暖的怀里一钻。他搂一搂我,我在那怀里颤得不轻。他又把我挖出来,我此时失了力气,只抓着他的前襟,他眉宇间漏出焦虑神色:“殊琉,这是怎么了?”他那冰冷润泽的双手抚过我的眼角眉梢,拭了泪,又担忧地看我。
我虽哑了嗓子,但还是润了润喉,问道:“最后一场考策,你莫非没有去?”
他没有说话,看着我的眼睛低垂下去。
“是我误了你。是我,是我。”我心里一痛,松了手,脑袋使劲朝那床板上砸。
他一惊,牢牢抱住我的头:“殊琉,我不怨你,我不怨你,我不怨你。”
“可我会怨自己。”我任由他抱着,身子软得支不起来,眼睛紧紧闭着,怕那泪要充盈而出。
他轻轻扳过我的脸,扶了扶额发,又道:“那也没什么不好的。三年而已,你莫不是不想我再陪你三年?”
暖心的话他最会说,若不然我怎会依赖他那般令人心暖的人?只是这次,我怕是不能原谅自己了。我误了他的科考,留下了他的三年。却道这三年又是朝夕相伴也总有分离的一天。只到那时,是情更难却,离愁愈浓。是“夜雨滴空阶,孤馆梦回,情绪萧索。一片闲愁,想丹青难貌。秋渐老、蛩声正苦、夜将阑,灯花旋落。最无端处,总把良宵,祗恁孤眠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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