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里水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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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久违了的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痛了杜垩略显空泛的眼睛,从他削瘦的脸上可以看到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宛若画面定格在那里,仿佛从来没有过改变。
“这是在哪里?”
这记忆里从未曾见到过的蔚蓝的天空风卷云舒,遥远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的太阳火红而温暖;身下是绿草茵茵的滩涂,几株不知名的小花在晨风中摇曳着,淡紫色的花瓣上面,露珠热情地映射着那七彩的霞光。
耳傍隐隐传来的流水轻抚岸边的涛声让杜垩感觉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很是徒劳。全身的酸痛和无力的感觉实在让人崩溃,此时的清醒与饥渴、寒凉、焦虑是并存的。
好在空气里已闻不到一丝的血腥味道,雨水冲刷过后的泥土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给人带来一种远离杀戮的慰籍。杜垩索性闭上了眼……
苇湖于李青云,胜在穷乡鄙壤,远离尘嚣;暗合其修身养性,静享余年的念头。便在早年间游历至此,已心生停驻之意。
待到养女李雯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了无牵挂的李青云已近知天命。挥手别了都市的繁华,终于遂了当年的“出尘”之愿。随身所带者,唯典籍与文章也。
到了苇湖岸边,寻了一处地势、风景俱佳的背林面水之地置了一座砖木结构的小楼,前后栽了些花草藤蔓、周围扎上一圈齐腰深的篱笆;再托了人从老友那刻了一块自书“白头屿”三字的牌匾往中堂一挂便算成了——俨然一幅效仿古人,结庐而居的气象。
李青云素有晨起的习惯。这日被“滴滴答答”的屋檐水扰醒,更是天还未亮便起得身来。在青石铺就的庭院里练了一趟杨氏太极后,顿觉精神焕发、心旷神怡。信步行至院外,被山野间来的清风一激,不禁有了临湖赏景的雅趣。于是便朝着远处湖边的石崖走去。
其时虽刚过仲夏,清晨却还是颇为寒冷的。所以当兴趣所至登上了临湖石崖的李青云乍一瞧见不远处瘫倒在草甸里的杜垩时,心中不免一惊!先前赏景之兴荡然无存。
行将下来,伸手一试,却还好有救!当即从附近的渔村里唤来了几个青壮的小伙将其抬回了家中。一面嘱人去场镇上请医生,一面生火熬起了驱寒暖胃的姜汤来……
杜垩其实一直是醒着的,当众人搭着手抬他走时便已明白这些陌生人是来救自己的。只是久在腥风血雨里浸淫,又刚刚从死神的面前侥幸逃脱,戒心不免过重,也就仍在装睡。待到一大碗散发着浓洌芳香的姜汤灌进肚肠,便再也装不下去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化作两行浊泪挣脱了眼帘的羁绊,汹涌而出!
李青云看在眼里,心悲戚之:“如此年纪便沦落至此,必身历莫大的变故啊!”随即悄然退了出去。
镇上的医生终于来了,想是村民们平素里待其不薄,诊治倒也费心。一番望闻问切过后又取出一大堆物什,直到把体温、血压、心跳呼吸都诊了一遍这才慢吞吞地告诉在一旁守侯的李青云:并无大碍,积郁成疾、偶染风寒罢了。
留下几剂散寒解郁的“六积丸”后便告辞而去,连午饭也不肯留下来。
医虽庸医,药却还对症。
感觉到药力在体内缓缓地行将开来,全身的气力也渐渐的有了回复的迹象。杜垩终于再次睡了过去。一直紧崩着的神经也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这一睡,便整整睡过去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日的午后,这才悠悠地醒转过来。李青云早为其准备好了鲜美的鱼羹,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居然将满满一大钵炖得烂熟的鱼羹一次性倒进了辘辘饥肠,顷刻间便象是变了个人似的生龙活虎。不禁莞尔:只有心志坚毅之人,才会真正懂得随遇而安的道理。这个少年不凡啊!
当被告知眼下正身处2020年的8月29日下午3点时,杜垩差点当场抓狂!
顾不上仍还处于极度虚弱状态下的身体,闷声冲出了院子。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当日醒过来的草甸里,杜垩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郁闷与全身的胀痛,仰天倒在了地上——顿时生出一丝身心俱疲的无力感……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李青云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人生的无常他早已看得通透,自然也就能对杜垩此时的失态行为视若无睹。在他认为,任其在濒临崩溃边缘来那么一次彻底的情感宣泄——不管方式如何,就结果而言,亦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他无法想象出次刻杜垩心里的彷徨;正如你我一般,同样无法想象一个醒在了穿越历史与时空整整400年后的今天的人!在他真实的内心里,究竟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种感觉,杜垩本人也一样,心里面乱得很。
待到天黑的时候,杜垩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回到了李家的门前。
门没锁,灯未灭。到了屋里,四方的小几上果然有尚还散发着余热的晚餐。
两人表现得很默契,一个坐在几前埋头吃着晚饭,另一个则在门外静静地瞧着。谁也没有出声,偶尔的对视也是毫无表情。直到杜垩放下了筷子,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一眼正欲转身离去的李青云后,终于开口问道:“我能在这住下来吗?”

对李青云的救命之恩,杜垩没有道谢——他永远都记得以前训练营里的教官曾经告诉过他这样一句话:道谢,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的表现——在道谢之前,先要想到的应该是如何回报!
本来以为他要言谢的李青云笑了,眼前这个少年让他感觉到了意外。“这种源自骨子里的坦荡,多象年轻时候的自己啊……”李青云心里想着,嘴上自然应道:“若无去处,未尝不可。”说罢便面带笑容地回房去了;耳跟已清净得太久,能有个颇对脾气的人留下来说说话,这实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回头望去,已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杜垩翻身盘坐到了地上。
杜垩没敢睡。对一个可以把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当成是杀人利器的人来说,不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状态绝对是令人不安的!
更不要说身处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陌生环境之中了。
杜垩很清楚自己曾经可以达到的状态,伤病对他来说也并不陌生;没有了以前精密科学的检测工具,杜垩正尝试着用一些简单的方法给自己做全面的体检……
结果还不错,在折腾了近两个小时后,杜垩试着让身体爆发了一回——在3秒钟内完成了一套分别由拳、脚、肘、膝、肩、臂6种搏杀技巧组合在一起的连击动作!得出的结论是基本恢复到了从前的达标水平。
“强力掌控的感觉真是不赖!”杜垩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一夜无梦。
公元25世纪人类上流社会与特殊人群普遍接受过的基因修补及改造过程是一项针对人体各大系统与多种功能的庞大工程体系。
杜垩从6岁起便一直在不断地接受由转基因药物和与其相应的调节训练结合的“补天计划”。至今已完成神经、运动、免疫三大系统的改造,具体的数据当然也还能够记得起。
“神经系统:记忆、计算、判断、反应、协调能力可达到常人最高理论数值的2-10倍;
运动系统:强化、爆发、持久、平衡、恢复能力可达到常人最高理论数值的2-10倍;
免疫系统:自由基抗体(选择性抵御)、主动应激调节(例如体温调节)。”
而所谓的达标,也就是说各项指标勉强达到了常人最高理论数值的2倍。杜垩从苏醒到现在,不过短短的四天时间里便能恢复至此,“补天计划”的强横由此可见一斑。
次日凌晨,天上飘起了淅沥的雨丝。
萧瑟的秋风无孔不入,室内的温度也骤然降了下去。想到杜垩身上仍是一袭单衣,李青云决定带上他去镇里买上两件御寒的衣服,顺便也给远在共和国首都求学的李雯汇点钱过去。
坐在颠簸的车厢里,杜垩终于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老爷车。1.3L排量的汽油发动机在雨中的泥泞路面上嘶吼着发出令人气闷不已的声音,车后白色的烟雾被人称之为尾气,放肆地向着空气里排放。开车的是渔村的刘宇,年纪与杜垩相仿。初中毕业便辍学回了家,先是帮着家里卖了两年鱼,后来就买了这辆微型客货两用车,做起了贩运与面向乡邻的出租生意。
李青云是平日里照顾他生意最频繁的大主顾,用车自然是随叫随到。上次为了救杜垩去镇里请医生也是叫的他,所以刘宇还认得杜垩。与李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后,见杜垩一直不曾言语,还以为他病没痊愈,便关心地问道:“兄弟,咋的不作声啊?还病着呢?”
杜垩闻言一笑,也不搭理。倒是李青云知道杜垩已无大碍,替其解释了一番。
终于到了镇上,约好了回程的时间和碰头的地点后三人便分了开来。
小镇叫做培元镇,这名字的由来皆因在北面的郊外那座历经千年的古刹后山上面,有座石头堆砌的七层方塔名字就叫培元塔。曾经,也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香火之地;却因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了。
将李青云二人送到镇上的商业街,再约好了下午2点在南苑小区的门口碰头后,刘宇便径直把车开到了南苑小区旁边的一家饭店的后巷。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静静的伫立在那,正挥着一只藕色的素手远远地朝车里的刘宇打着招呼。女孩叫王茜,是刘宇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现在的女朋友。
“跟你们经理请好假了?”刘宇每次到镇上来,都会来看看在南苑大饭店打工的王茜。这次因为要等李青云回程,自然早早地便打过电话约会了。王茜点了点头,接口问道:“我们去哪?我想你陪我走走。”
刘宇一听这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就去北郊吧!”说罢下车锁好了门,三步并作两步窜到王茜的伞下。两人拥着朝巷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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