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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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江湖上没有儿女情长,只有刀光剑影!”我无数次狠狠地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说,“江湖,是铁血男儿的江湖!”
上卷
一阵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又使我从混混沉沉中清醒了过来。我木然地看一眼两腿之间,那里只有一片血肉模糊。跟着袭上我心头的,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还有一股淡淡的悲凉。
那个脸色阴沉的中年人冷冷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头待宰的羔羊。
“你还不肯说么?”他冷冷地道。
我不知所谓地笑了一下,一只独眼微微扫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全身,含混不清地嘟哝道:“我说了是死,不说也是死……何况我现下是生不如死……”
有时我也真想这只不过是场恶梦,就算这场恶梦永远不会醒过来。可我知道好男儿不该欺骗自己,这是真真实实的事!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至少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很多人都懂。
生命对谁都是公平的,又是残酷的——只有一次,失去了就不会再有。可我又不禁想问,这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像我这样在这里活受罪么?像这个中年人这样在这里给人罪受么?
中年人不再开口,走过来在我的双肩、双肘、胯骨、两膝、两踝一阵“揉搓”,又一阵轻点,那已体验过了很多很多次的全身四分五裂般的剧痛和万蚁噬心般的疼痒仍是那么清晰而固执地使我不由自主地、不停地扭动、抽搐。
我紧咬着牙根一声不吭——这么多次我都捱了过来,我还会在乎这一次么?!何况,这种滋味并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得到的。嘿嘿,其实只要你会享受,就算别人用刀在你身上划破一百处、一千处,再撒上盐,那也是一种“享受”;倘若你不会享受的话,你就是拥有无尽的财富、拥有至上的权势,你也只能是在受罪。
中年人漠然地看着我,忽地叹了一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吃皮鞭、烙铁铲、呛椒粉的滋味不好受,又赔上了耳朵、鼻子和一只眼,现下连命根子也没了,还要天天受用我的‘分筋错骨手’和‘噬心截脉’——你值得么你?你是条汉子,我劝你还不如说了火龙珠的下落,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我咧嘴笑了笑,在心里对自己说:“只要我‘铁血浪子’项无忌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决不轻言放弃!我定要保住火龙珠、查明事情的真相……何况,我的朋友定已得知了我失踪的消息,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的……”
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日的情景,那种心灵上的巨大痛苦创伤,比我现下所受的酷刑还要严重得多——
杨三镖头死了,刘二镖头惨叫着倒下了,柳大镖头被杀得节节败退,众多武功不弱的趟子手和少林、丐帮、天山、华山、衡山、雪山、崆峒、点苍、青城九大门派的弟子都在苦苦挣命,就连衡山派掌门人萧慕扬、少林寺十八武僧之首的空寂大师和天龙堡的副总管龙向天亦被几名黑衣人逼得只有招架之力,丐帮的两位长老被十多人围攻而身负重伤……
我,“铁血浪子”项无忌,闯荡江湖七、八年,一直罕逢敌手、横行无忌,一路“雪山刀法”使出,蒙面人纷纷身首异处、血肉横飞——我所到之处,直如无人之境……
就在我杀得兴起之时,我的师妹——“雪山仙姑”凌意嫮,一下跃到了我的身旁。她对我说:“师兄,我来助你……”于是,我们二人背靠着背,一套天衣无缝的“雪山合璧”刀法更杀得黑衣人鬼哭狼嚎……
突然,我觉得肋下一麻,跟着背上数处大**被人连点,那举在空中的“铁血金刀”便再也挥不动了……然后是凌意嫮得意的笑,龙威镖局、天龙堡和各大门派的人全被杀倒在了血泊之中,蒙面人扯了镖旗、四处找寻火龙珠……
“凌意嫮!凌意嫮!”一想到这个女人,我心里就一阵阵刀割般的绞痛。
你也不得不承认,几乎每个人心目中都会有一个人的地位是不同于一般人的——又有谁真个无情?只不过很多人善于逃避、善于隐藏、善于压抑罢了。
凌意嫮,我师父“雪山老祖”凌子虚的宝贝千金,雪山派光彩夺目、绮丽照人的一朵艳花。她对我很好、很好,是我生命中最爱的人。我从小没有爹娘,是师父和师母一手把我带大的,我和凌意嫮便是一对青梅竹马的玩伴。
就跟许多青梅竹马的男女一样,我们的结局也不是美好的——为什么有的人才不过结识几天便已是难分难舍,而有些人朝夕相处了一辈子却毫无感情?是不是因为来得太直接、太容易了的东西,人们都不会知道去珍惜?
倘若你以为年少时所谓的“情”啊、“爱”啊,都只不过是一场幼稚可笑的游戏的话,那你就错了——这段情应当是人生中最纯洁、最真挚、最珍贵、最值得留恋的。
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毕竟只是一种美好的说法,但人世间若连这种美好的说法都没有了,又岂不是太可悲、太可怕?
我悲苦凄惨命运的开始,是在师父宣布退隐江湖之后。师父的退隐,是因为他的武功已臻至化境,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已厌倦世俗……“无招胜有招”、“不愠不火”、“浩瀚归自然”……这些,是武学的最高境界么?武学有最高境界么?其实武功到了这种地步,固仍有极大的摧毁力,但却少了霸气和杀气,未尝不可以说是一种退步——你道习武真的只是为了健体防身么?有几个习武之人不想叱咤江湖、横行天下、受万人尊戴呼拥?!就是孔老二这个文人捧得上了天的“圣贤”,他又真的是个圣贤么?!他甘心淡泊么?他甘心寂寞么?……
其时雪山派未来掌门的人选,只有大师兄和我这个做二师兄的。我本无意于这个掌门人之位,可师父说未来掌门人同时也必得是他的乘龙快婿,我就也不得不抓紧工夫勤练武艺,以期能在比武中胜过大师兄——虽然在切磋时大师兄一直逊我一筹,我却丝毫不敢怠慢,只因凌意嫮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就在比武的头一天,我和凌意嫮师妹相偎在后山的柔草丛中,相互倾诉着心中的千般爱慕、万般眷恋,一时间沉浸在了无边的甜蜜幸福之中,忘了天地间的一切……
突然有人从背后偷袭了我们,我二人俱被点了大**而动弹不得。接着大师兄就出现了,当着我的面,几下将凌意嫮撕得一丝不挂……他喘息着,重重地喘息着,双手搭上了凌意嫮的肩头,再缓缓滑到了凌意嫮滚圆颤栗的雪白乳峰上,轻轻地揉搓、重重地抓捏,最后他终于像一只野狗一样将凌意嫮按倒在了地上,我所能见到的,便只是美丽月色下他那丑陋的身躯在疯狂地耸动、摇晃……
一个血性男儿,眼睁睁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压在身下恣意、蹂躏、摧残,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道自解后,那具罪恶的身躯早已走了。凌意嫮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下是一片殷红,眼角没有泪珠,只有泪痕。
我强忍着内心无比的愤恨悲痛,不住地安慰她,她却只是木然地一言不发。我说明日的比武场上我定要杀了毛岩松、为她报仇雪耻,她却还是一片木然……
第二天,师父突然说比武取消,由大师兄继任雪山派掌门之位,并将凌意嫮许配予大师兄。我问师父为什么,师父说不为什么,师命就是师命,而且这还是凌意嫮的意思。
我自懂事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私下里问凌意嫮为什么,她说她已是大师兄的人了,就该一辈子跟着大师兄、为大师兄着想……我的热泪一串串滑过脸庞,我的心头却在滴血——我不禁想问,难道忠贞名节比心爱的人还重要么?!难道男女之间只有欲没有情么?!或者男女之间必定要有欲才能有情么?!……
倘若你是我,你会不会杀了大师兄?!你会不会杀了凌意嫮?!而我,却不忍伤害我心爱的人,我心中的恨,在满腔的爱意面前是那么地苍白无力,我的“铁血”,只是对别人而言……
我知道我无法忍受往后的日子,便悄然离开了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雪山派,浪迹天涯、流落江湖……
我这七、八年来,身经大大小小百余次恶战,杀人如麻,出手狠毒无情,“铁血浪子”项无忌的名号,在江湖朋友听来已是如雷贯耳——而我杀人,却往往只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我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的命虽不值钱,却也不是别人想拿就可以拿了去的——从这点你就可以看出,江湖,是多么地险恶!那些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传说,只能骗骗那些不懂事的嫩小伙和小姑娘罢了……
而江湖为什么险恶?只因人心险恶。你永远都不要相信江湖上会有什么“好人”,江湖上有的只是贪财好色的小人、嚣张跋扈的狂徒、阴损狠毒的恶贼……
有一天,凌意嫮忽地找到了我,说什么为了维持武林正义、避免江湖浩劫,要我助龙威镖局保一趟镖,将一颗千年难得的火龙珠送往天龙堡,为武林盟主龙大先生疗伤……
其时江湖上兴起了一个强大的秘密组织,意图一统江湖、称霸武林,已有数十名武林正派人士受害。武林盟主龙大先生亦遭人暗算、神志不清、卧榻已久——据言只有他知道哪个秘密组织的秘密,而唯一能救醒他的,只有火龙珠。
我无法拒绝。我既不能失去大义,更不能忘怀对凌意嫮的爱意——为什么这许多年来无数个的日日夜夜,她的音容笑貌总是时时刻刻浮现在我眼前、不住地缠绕在我心间?为什么这般多年的漂泊流浪竟丝毫没有冲淡一点我她的苦苦相思?或许我一直认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而凌意嫮曾经对我很好很好,所以我才爱她,一生一世地爱她,就算她出卖我很多很多次、伤害我很多很多次,我都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她——这样的爱,这样的逃避,这样的我,是不是一种懦弱?
我提出由我来组织送镖,龙威镖局的皇甫荪老局主、天龙堡的龙向天副总管和九大门派的诸多人都没有怎么反对——毕竟有时侯响亮的名声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为防万一,我暗地里携了火龙珠去找我的好友“神医”曹子良,要他将火龙珠用蛇胶皮封好、植进了我的小腹之内。除他之外,再没有人知道火龙珠藏在哪里——他不愧有“神医”之称,手艺果真高明,我不痛不痒,而且小腹上看不出有丝毫的痕迹。
曹子良当时对我说:“兄弟,这胶皮只能存得半月左右,若有什么不对劲的话,你也不用管他什么龙大先生、龙二小姐的,不妨就自己运功将火龙珠化了罢,它可是武林中人人垂涎欲得的至宝,江湖传言只要用它的一点点粉末便能解百毒、粘碎脏、接断脉——而据我猜测,若整个儿化了它的话,应当还可以使人增加不少的功力……”
我在回龙威镖局的路上被数十个蒙面人截杀。他们当中除了几个较扎手的黑衣人外,还有一个使长柄大刀的武功较高,只稍逊我一筹。但他们想要生擒于我而放不开手脚,被我力斩十余人后才群起大举狂攻。我又拼掉了几个强手的性命,自己也已身负重伤,垂危之际却正好被萧雄和喻情西救了。
萧雄,原是衡山派弟子,后因被掌门人的女婿陷害而患麻风病,他便被抛下了万丈深渊“熊王谷”,又因误食“熊王胆”而使本来瘦小细弱的他变得似熊一样高壮健硕、力大无穷,甚至全身似金铁般刀枪不入。但他也自此成为了一个遭人唾弃的孤苦“野人”,住山洞、吃生肉、喝兽血,近年来才在江湖上小有名声,江湖朋友称他为“武林大熊徒”——这也是他在杀了衡山派人萧穆杨的女婿之后才被冠予的名号。他虽外表粗野,实则心细如发、学识渊博、见多识广,更有猎狗般灵敏的嗅觉和追踪术。
喻情西,江南一位世家子弟,俊逸绝伦、武功卓越,使一柄带叶竹剑,人称“竹剑公子”。他生性风流,却被自己最心爱的娇妻出卖、成了个阉人。他盛怒之下连杀了娇妻及其姘夫两家一百多人,被官府通缉天下,他只得四处逃亡、流落江湖。一次大病时他为萧雄所救,才结识了萧雄,二人自此后携手浪迹江湖——餐风宿露、把酒邀月、刀口舔血的亡命浪子生涯很刺激么?很浪漫么?很令你向往么?这其中的艰辛酸苦你又能体会得了么?
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浪子。我们都有一个悲苦的故事。所以我们成了好友。我告知了他们我以前的经历的即将要做之事,他们也都各自倾诉了自身的故事。他们是那么地热血豪迈,虽然我与他们才不过相处了几天,却已成了生死之交。我们拜了把子,萧雄是大哥,我是二哥,喻情西是三弟。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也一定能找到这个地方。
还有曹子良,他也决不会对我的失踪漠然视之——唉,为什么我与我这几位肝胆相照的兄弟朋友都这般命苦?就连放荡不羁的“神医”曹子良,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原本是少林寺的一名高辈杰出弟子,武艺超群,更精通天文地理、歧黄之道,却被江湖邪派“水仙门”的一名女弟子引诱而泄露了少林寺的几项武技秘学,师门察觉后将他逐出了少林寺。后来他找到了“水仙门”的那名女弟子,还妄想能与那女人白头偕老,结果遭到了那女人无情的嘲弄,还被“水仙门”十数个高手追杀,身负重伤、陷入险境,幸被碰巧路过的我所救,我二人自此成了好友。待他养好伤后,他便去少林寺暗邀了几名与他相交甚笃的师兄弟会同我一起杀进了“水仙门”的老巢,出其不意地将“水仙门”门主及几名大头目杀了。那个曾经令曹子良疯狂爱过、切齿恨过的“水仙门”女弟子,被他毫不犹豫地一刀砍掉了脑袋——一条重情重义的汉子,能不眨眼地杀掉自己心爱的女人,说明他真的已铁了血,是一个真正的铁血男儿!他后来还想重归少林寺,师门却再不能容他,他便改头换面混迹江湖,凭他精深的医术博得了“神医”之名……
“这是最后一天了。”中年人冷冷的声音又将我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
我却又想起了这些日子里我所受的“礼遇”——
我被蒙着眼锁进了一个铁箱子里,然后就到了现下这个地方——这个鸟地方四四方方,周壁不宽不窄,墙顶不高不低,到处堆满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惨白骷髅和诸多刑具,四角各有一个蹿着熊熊烈火的高架铁炭盆,我所躺的石床前横着一张长櫈,前面的大铁门两边个站了两个举着火把的铁塔般的壮汉,他们头顶个有四个拳头大小的通气圆洞——总的说来,这里阴森窒闷、恐怖诡异,不是他娘的人能呆的地方……
我被他们挑断了几根大经脉后,他们将我平放在了这张石床上,用四个大铁环将我手脚牢牢扣住……
接着凌意嫮好言劝我,我只是笑了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必问的,也有很多事情都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我用沉默回答了她。他们便用行动答复了我……先是无休无止地抽浸过了水的皮鞭,再将我的鼻子割了往里头灌辣椒水(我若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发誓我以后要天天大吃辣椒),又用烧得通红的铁铲在我全身上下印了个够(那种滋滋作响声中夹杂着的焦臭气味,我说比茅厕里的味道毕竟还是要好闻得多了),接着他们又割去了我的双耳、挖掉了我的一只眼睛(他们说留一只眼给我是为了让我能看到自己的模样),然后是那个中年人的“分筋错骨手”和“噬心截脉”……
最后,也就是今日,我也成了个阉人(我此时方能体会到喻情西的痛苦——有很多事我们若没有亲身尝试过,是很难想象得到的)。而喻情西毕竟比我要强得多了:说出来吃江湖朋友笑话——我还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女人……而今后,更不会可能了……
我心里又燃起了熊熊的恨意,我想我决不会再原谅凌意嫮了——我为什么不该恨?!我为什么不能学会恨?!恨是渺小的、短暂的么?!爱是伟大的、永恒的么?!
我不禁想问问我自己:当我面对凌意嫮的时候,我的刀是不是还能挥下去?!
“能!你一定能的!”我听见我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对我说。我若能脱困,定先要将这个中年人杀了(我相信他一定会死得很“壮烈”),再就是凌意嫮和大师兄,还有那个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恶魔——所有这些毁了我一生的人,我也一定要毁灭他们!无情地毁灭他们!
毁灭!
毁灭!
毁灭他们!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
他们很久很久才给我一点点水和几个馒头,我全都毫不客气地受用了——尽管我知道我还能活着的机会很渺茫,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决不会放弃!我的几根大经脉被挑断了,但我相信曹子良的回春妙术定能医好我。而我此刻的模样,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定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算曹子良能恢复我的原貌,我也不想让他多费手脚,因为我过去那副还算可以的模样儿只是给凌意嫮看的……不是吹嘘,我闯荡江湖这七、八年来,也有不少各大派女弟子、名门闺秀、风尘艳女对我倾心,我却全避开了她们,只因逢场作戏的事我是绝对干不来的……
而今后,我更将远离女人、远离风花雪月,现下这个模样在江湖上混倒还叫我很满意——嘿嘿,其实只要你钱袋鼓、武功好,相貌吓死人又有什么要紧,是个阉人又有什么关系,还不是照样会有大群大群的美女似叮臭的苍蝇般紧叮着你——可是,守着一大群美女却不能做那种男女之事(我记得去年我杀**大盗“浪蝶”范逸轩的时候我曾正义凛然地说“万恶淫为首”,他当时冷笑着骂我是个“雏鸡”,不知“万乐淫为首”才是至理名言),岂不是更痛苦?!
中年人又发话了:“我对你无计可施了——我去叫关老爷来……”然后他便转身离开了这座地狱。厚铁门轧轧关起。门口四个铁塔般的壮汉仍然木头似地举着火把站在那儿。
“关老爷?关老爷会是什么人?”我心里暗子嘀咕着,却没花太大的神气去想,反正他老人家马上就要来了。
不多久,轧轧之声又响起。中年人又回了来。他身后是一个高大威猛的红面汉子:关山眉、丹凤眼、悬胆鼻、厚朱唇、当胸长髯,俨然一位再世关公。
我心下微一咯噔:“原来‘关老爷’便就是‘大刀’关别,这不是位武林大正派人士、白道大侠客、大英雄么?嘿嘿,却不想他竟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看来,那天狙杀我的那个使刀高手,也正是他了……”
关别在我面前的长橙上缓缓坐下,静静地看着我,淡淡道:“你当然知道我是谁。”不等我开口,他又道:“我既敢以真面目来见你,也就是说,你不会再活在这个世上了。”
我古怪地笑了笑,轻轻地点了几下头。
关别的声音冷冰冰:“所以,无论你说不说出火龙珠的下落,今日你都是必死无疑——我们已不想再跟你耗下去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忽似钢刀般在我全身上下扫了一遍,一字一字地道:“火龙珠不会上天入地,你总会找到一个很好的地方藏着——”顿了一顿,又道:“你跟‘神医’曹子良交情不浅,曹子良是医道圣手,而你在出镖前曾去找过曹子良……那么火龙珠,若不是由曹子良保了暗镖的话,很可能就藏在你的身内!”他的目光忽地有些怜悯:“说真的,若不是嫮姑娘一时还舍不得让你死,我早就将你剖了……”
呸!呸!呸!我厌恶你的假慈悲!我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的命运我只想自己主宰!我不相信人世间的一切公理!我蔑视这麻木地、永恒地任人践踏的天与地!
同时我的心又仿佛坠进了冰窟里,我知道曹子良和火龙珠都有麻烦了。但我仍很平静地道:“知道我和曹子良秘密的人,也只有凌意嫮——我出镖前去找曹子良的事,自也是她告诉你们的了?”
关别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正想开口,外面忽地响起了一阵喧嘈的哄闹声,接着是一阵阵兵刃撞击、一声声惨叫嘶号……轧轧声中铁门又已开,一个黑衣人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向关别躬身道:“老爷,有两个武功奇高的人杀进来了……”
关别微皱了皱眉道:“会是什么人?曹子良已是自身难保,还有谁会找到这里来?莫非又是上次那两个?会有这等凑巧么?”
我知道定是萧雄和喻情西来了,心里一阵宽慰,却又不仅为曹子良担心起来。
关别转身离去,对中年人抛下一句话:“半个时辰后,无论发生了任何事,你都可以开刀了……”
轧轧声中,铁门又已闭紧。
中年人拿了一把剔骨尖刀摆弄着,像屠夫看俎上肉般看着我笑道:“项朋友,今日总算是咱们说再见之时了……嘿嘿,说良心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这么快就走了……”
我微皱了下眉头,隐隐感觉到裹在火龙珠上的胶皮正在渐渐溶化,一股股热流缓缓在腹内冲击开来。
我想起了曹子良的话,便闭目行起功来——我不能将火龙珠的功效白费了。就像有很多事一样,我们既能想得到、又能做得到、而且也很需要去做,可为什么我们就是偏偏没有去做?
那股热流愈冲愈快、愈冲愈凶,像顽洪般四处奔涌,在我全身上下的脉络间穿行游走,那被挑断了的几根大经脉竟也被它冲击得颤悠悠地抖动了起来,渐渐地竟又粘合在了一起!
接着热力更强,扭动呻吟中我可以感觉得到鹅卵大的火龙珠正在慢慢消融,而全身的经脉更坚强有力了,我便将热力尽数逼进了丹田之中,全身感觉像要炸裂了一般,有一股极欲摧毁一切的强烈愿望……
中年人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却做梦也没想到我竟会突地大吼一声挺身跃起,硬生生地将四个大铁环从石床上拔了出来!
中年人大惊而退,骇然道:“你……”
我厉笑一声,人已惊豹般冲他扑去,“风雪十八翻连环腿”呼呼向他攻击!
中年人武功倒也不弱,应变极快,却仍只避开了前五腿,接下来的十三腿都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他的身上,他整个人似沙袋般砸向了门口的一个壮汉,连同那壮汉一起狂喷鲜血横尸地上!
手更不停,我已闪电般几拳又将另三个壮汉尽数击毙在地!
我已红了眼,抓住地上中年人的两个脚踝狠狠一扯,任那边红肠绿肚黑血狂喷了我一身,口中连连厉吼,直震得四周轰然作响、泥浆粉唰唰直掉——看来火龙珠果真是稀世奇珍,我觉出我的功力竟比以前增了一倍有余。
又是一声狂吼,我运足功力,师门“开雪山”掌法一记双掌直推,轰然中将那扇厚厚的大铁门击得暴散溅碎。
我跨出了这扇地狱之门,面向璀璨的星辰,刚深深地呼了一大口长气,却已有几柄长刀疾向我的头、胸、腹间无声无息地递了过来!
手上的铁环急架,两柄长刀被震落;双足连踢,已有两名使刀人的手腕被踢断,长刀横飞空中!
狂笑厉呼声中,我又是一路“风雪翻飞腿”连环踢出,四名偷袭者已如断了线的纸鹞般惨叫着飞尸半空!
独目四扫,只见东边烟火翻飞冲腾,我便穿过月洞门来到了前面的大院之中。
我看到了萧雄高大健硕的身影,他那一双巨掌连连拍倒了十数个黑衣人。
那边是一身白袍的喻情西,潇洒的身形飘逸翻飞,一柄带叶竹剑正与关别虎虎生风的长柄大刀纠缠在一起。
我大叫了一声:“大哥、三弟,你们来了?!”
萧雄侧首大喜道:“二弟,你没事罢?!”忽看到了我这副模样,不由沉声骂道:“狗娘养的,他们竟把你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喻情西激斗中高声叫道:“二哥,看兄弟怎生收拾关老儿这阴险奸恶、欺世盗名的所谓‘大侠’!”
我尚待开口,数十个黑衣人已如潮水般涌了过来,数十柄长刀寒刃争先恐后地向我劈来——嘿,是要剁饺子馅么?
右手一伸一扯一拈一扣一拍一拉,一柄长刀已落入了我的手中,疾挥间另数十把长刀已在不断的“铮铮”声中尽数断为两截!
“雪山十八斩”一经使出,不停不休,这数十个黑衣人片刻间已成了真正的饺子馅——为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往往能结束有生命的东西的生命?是不是因为这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仍是被有生命的东西所操纵?
关别惊恐地冲我叫道:“姓项的,你是如何出来的?!”
我不答话,几步纵过去冲他就是连连几招重劈!
火星四迸,铿锵不绝,关别被震得连退了五、六步。
喻情西看清楚了我的样儿,骇然惊叫道:“二哥,你……”
关别向正与萧雄缠斗的一名武功较高的黑衣人大声道:“高护法,另三位护法到哪儿去了?!”
那黑衣人正自被萧雄的掌风压得透不过气来,不停游走蹿跃间喘息道:“他们、他们三位……已、已回总坛去了……”
关别身子一阵剧震,蓦地厉吼一声,向我狂风暴雨般攻出了他赖以成名的“过五关、斩六将”三十式刀法!
长刀连封,泼水不漏,我始终巍然不动,一边淡淡道:“先前你不是我的对手,如今更与我相去甚远……”话声中我已开始反攻,十招、十一招、十二招……十六招时我已将关别手上的大刀震断,我手中的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刀刃嵌进了他的皮肉米粒深。
我的独眼射着寒光,盯着关别冷冷地道:“若你还想活命的话,就……”
关别怪笑了一下,涩声道:“关某并非不怕死,实在还很想再活下去——活着多好,有吃有喝有女人!而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说是么?……可是,关某若不死在你的手上,便将会生不如死……”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断刀已破空向我驰来,而他的大好头颅也在我抖手间跌落尘埃——生死原本就在一线之间,线一断,短暂的生便变成了永恒的死。而地上的关老爷,犹自双目圆睁,还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我单掌轻挥,将那截飞至我面门的断刀拍落,同时手中的长刀向正与萧雄缠斗的那名黑衣人掷去,生生穿透了他的身躯后仍呼啸着直贯入了三丈开外的一棵大柳树之中!
黑衣人惨叫一声,捧着胸口倒下时挣扎着道:“老、老、老神……仙……会、会替我们……报、报仇的……”
“老神仙”?“老神仙”是谁?就是那个隐身幕后的恶魔么?不容再想,萧雄和喻情西已将余下的十数名黑衣人杀了个片甲不留,随后齐地向我走了过来。
“大哥、三弟!”我苦笑了一下,“你们总算还来得及时……”
萧雄呆看了我半晌,大手一拍我的肩头,沉声道:“二弟,只要还活着就好!”
喻情西咬了咬牙道:“还有许多话,等咱们放把火将关老儿这鸟‘刀圣庄’烧了再说!”
噼啪爆裂的巨响声中,烈焰熊烟翻涌奔腾,血气火光飞蹿冲天。
我回头望了望这即将化为灰烬的“刀圣庄”,只感到全身热血沸腾,心头也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在跳跃、在膨胀。
我轻声自语道:“关别,你的‘老神仙’很快就会跟你相会了……”话声中,我已甩开了坚定的大步,与我的萧雄大哥和喻情西三弟并肩向前迈去……
中卷
我没脸再去龙威镖局。我们目前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找到曹子良。
曹子良“神医堂”的右邻是“怡心院”,左邻是“老孙记布行”,对门是“万福酒家”。它们都靠近了这条街的最尽头。
走近“怡心院”时,里面传出了一阵弹唱歌声,听似婉转凄凉,实则却又饱含春意、撩人:“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妓女的生活固然可悲可怜,却也有很多人不理解她们、唾弃她们……有很多人也是一样,被迫做了不愿做的事,却又不能不做、不得不做,摆脱不了——可是,倘若他(她)生下来就在王公世家,吃山珍海味、穿貂皮裘衣、坐宝马香车、住琼楼玉宇,又有谁愿意半夜越墙偷盗?又有谁愿意青楼卖笑卖身?又有谁愿意街头抢劫杀人?……
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让自己过得稍见奢侈,只因我时刻想到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人正在为一点点柴米油盐犯愁,还有更多更多人正在饥寒交迫之中苦苦挣扎……所有这些贫苦受难的人,无论是中原的抑或异域的,他们都绝没有任何理由受任何人的鄙视、欺凌……
最初我看到“怡心院”时,是在夜晚。
当时,我见这里灯红酒绿、繁花似锦,不禁想:“这里很多很多年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很多很多年后人们的子子孙孙的子子孙孙又会把它变成什么模样呢?……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过眼云烟……”
想到这些,我很感慨,也很困惑——人生本来就很多感慨、很多困惑,有时侯感慨越多,就越困惑,倒还不如没有感慨的好……
此刻,我发觉进出“怡心院”的公子大爷们都有些古怪。而究竟古怪在哪里,我也说不清。
在“万福酒家”里我喝过三次酒。
这里简陋寒酸,酒菜也很一般,但掌柜和伙计都很和善,价钱也很公道,故而有很多客人上门,掌柜和伙计都不会挨饿,他们的妻儿老小也不会挨饿,他们也就不辞辛劳地守着这间简陋寒酸的酒家而毫无怨言。
它以前的掌柜和伙计我都认得,而眼前的掌柜和伙计却都是那么陌生——招牌未变,旧人们竟全都走了么?就是连那些正在喝酒饮茶的客官,也没有一个我眼熟的。
“老孙记布行”的情形,我最清楚不过了。
只因它的老板娘钱桂花是这条街所有人的老婆中最最年轻、最最艳丽、最最娇媚的,同时她也是曹子良的姘妇——曹子良也真不是个玩艺,女人的苦头还吃得少么,竟还要勾搭人家的老婆!
老孙头是这间布行的老板。他其实并不老,只四十出头,但相貌却很不雅。钱桂花是个有钱人家的千金,她之所以会嫁了老孙头,是因为她觉得老一点、丑一点的男人总会对她好一些——“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朵鲜花自然会越来越娇嫩、越来越艳丽……
这是很多人的通病。
无论男人女人都一样。
故而这世上常见的都是丑夫艳妻、俊夫丑妻。
事实证明钱桂花错了。
老孙头这堆牛屎狗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更对她不怎么好。她便后悔了,还发觉年轻英俊的小后生原来也有很不错的——譬如说曹子良(温柔体贴关爱多情不说,至少他干那事比老孙头要强得多了)……于是她便借“看大夫”之机,与曹子良天天粘在一起……
而曹子良说他这一回绝对没有付出一点点真心。他说专情的男人爱上一个美丽而的女人是一件很可悲、很可怕的事,假如要他选择的话,他倒宁可选择一个丑陋的忠贞女子(但是我知道,他这话说得很口是心非)……
老孙头对他们的奸情早已知晓,却懒得搭理。用他自个的话来说:“老子谁都不在乎,只管着自个便行了!”他娶钱桂花也并不是因为喜欢她或喜欢她的钱,而只不过是想看到别人的羡慕和嫉妒,特别是那些还打着光棍的年轻后生们喷火的目光。
此刻我没有太留意“老孙记布行”。因为我看到“神医堂”的大门敞开着,便已先放了一大半的心。
当我一跨进门槛,便看到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尸体,接着我左边的太阳**便感到了一阵紧迫的风声,再接着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少林拳向我攻来。
我猜想出手之人定是曹子良,便向右斜斜一纵两丈开外,单掌竖在胸前道:“子良,是我!”然后我便看到了我几乎不敢相认的曹子良:红眼黑颊,干瘦如柴,从头到脚脏乱不堪,全身散发着一大股腐臭味。
我不由吃了一惊:“子良,你怎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曹子良收了架势,血红的眼珠紧紧地瞪着我,愕然道:“你是无忌?”然后他犹似不放心地再问道:“你真的是无忌?‘铁血浪子’项无忌?!”
我笑了笑道:“我的相貌虽比以前更俊俏了,声音却还是没变的——倒是你,怎地瘦成了这样?老孙头的那婆娘这般厉害么?……嘿嘿,你他娘的还好像一年半载都没有洗澡了……”
“天!”曹子良凝视了我片刻后叫道,“你又怎地弄成了这般境况?!是走镖失手了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招呼萧雄大哥和喻情西三弟进来,给他们和曹子良相互引见了一番,再坐下来边饮茶边慢慢将我事情大致说给了曹子良听。
曹子良呆思了许久,又摸了摸我的脸和手,苦笑道:“命根子我没办法,但你能化用火龙珠的功效而保住性命总算万幸,就是你原来的模样我也可助恢复……”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倒不必了——倒是你的情形如何?那关别可说你是自身难保……”
“狗娘养的!”曹子良又瞪起了血红的眼珠,狠狠骂道,“他们把‘怡心院’、‘万福酒家’和‘老孙记布行’的人全都杀光了,不分白天黑夜地来偷袭我……娘的,老子这半个多月来没有吃好一顿饭、睡好一个觉,就连上茅厕也得提心吊胆地防着他们,更不消说洗什么澡了!……”
“官府没派人来管么?”我问道。
曹子良仍气冲冲地道:“那帮酒囊饭袋,往常挺爱到‘怡心院’的么,这半个多月却没一个鸟人来,定是早受到‘关照’了……嘿嘿,我硬闯了几次都没能闯出他们的围击,但他们也休想伤得了我——我还从后墙挖了个大洞想溜,谁料那帮狗崽子早在后面埋伏了大批的弓箭手……不过,他们好似也并非一心想致我于死地,否则他们就算没有一个高手,也完全可用火攻——可是,倘若再这么拖下去的话,不出一个月老子就非得累死了不可!”
我笑道:“这段日子你这‘神医堂’里头的补药被你吃了不少了罢?而最可惜的是,‘老孙记布行’的那骚娘们……”
曹子良一摆手道:“那个烂货,死了倒好,省得再缠着我!”
我摇头苦笑了一下,又摸了摸肚皮道:“咱们现下可以好好地喝一顿酒了……”
曹子良起身向后门走去,边道:“你们稍等,酒菜马上就到!”
菜虽少,酒却好。
泡酒的甘草、人参、黄耆、桔梗、知母、狗脊、仙茅、淫羊藿、地榆、白术、青蒿、当归、升麻、龙胆、细辛、白芷、勺药、山柰、杜若、野菊、薇衔、鸡冠、积雪草……等等等等,多如牛毛。
“饭可以不吃,酒却不能不喝!”这是曹子良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酒鬼(甚至还可以说是个色鬼)竟会是一位“神医”,还经常规劝他的病人什么“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
唉,其实像这样挂虎头卖猫肉的人多着呢,像“大刀”关别那等满口什么“武林正义、廉洁鲜耻、大节仁爱”的武林白道“大侠”、“大英雄”,不也是一个奸恶小人么?
门口不远处有人影在晃动。还有人在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
但始终都没有人敢来骚扰我们喝酒。
他们不来惹我们,我们却不会放过他们。就像这世上也有很多人不买“好好先生”的帐一样。
只可惜他们并不是什么“好好先生”。所以当我们喝酒尽兴后一跨出门槛便遭到了一阵阵暗器狂雹般的猛攻。
炒豆的声音?
不对。是无数次飞镖钉在我们身后的木墙上了。
这些见不得人的玩艺根本伤不到我们——萧雄站着未动一下,任那各式各样的暗器打在身上却毫发无损;喻情西竹剑一挥,无论大小暗器都尽被他挑落地上;曹子良解了件上衣旋卷挥舞,身前一堵劲风铁壁任水都泼不进;我双手随抓,拈了一大把烂铜破铁。
我们几个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个手上不沾满了血腥?哪个身上没有几处刀伤剑创?我一直坚信:江湖上没有儿女情长,只有刀光剑影!
于是我们就迎着这数十个围上来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冲了上去,如虎入羊群:萧雄巨掌左拍右劈,十数个脑袋的红水白汁四处暴溅;喻情西竹剑直刺斜斩,穿透了十数人的咽喉、砍断了十数人的脖子;曹子良抢得一根长棍,施展出一路少龙棍法,指东打西,刚猛凌厉,又数十人一沾上便即刻惨叫着倒地翻滚;我夺过一柄单刀,斜身舒臂一个轮旋转劈,立将近处的几人拦腰斩断!
这些人一批接一批地倒了下去,却又有一批接一批的人涌了出来。
尸积已如山,血流似成河。
烈日下的美丽屠场。
躺着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人却仍不少——杀不尽的敌人头?我不相信。
终于,直到夕阳衔山,才只有我们几个仍然站着,个个都好似刚从血缸子里爬出来一样,从头到脚一片红。
我丢了手上刃口已卷的单刀,从地上另捡了一柄插在腰间以作日后备用。
曹子良瞪眼四顾,嘶哑着嗓门叫道:“还有么?!还有么?!不怕死的就来!”
我黯然叹道:“这个‘老神仙’果真不简单,竟有这么多人肯为了他而死……”
喻情西收了竹剑,道:“也许关别说的对,他们倒并非不怕死——只不过他们若不死在咱们的手下,那个什么狗屁‘老神仙’也决不会让他们好好的活着……”
萧雄按住我的肩头道:“二弟,咱们现下该怎么做?”
我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地道:“去雪山派!”
喻情西道:“找那个女人?杀了她?”
我坚毅地点了点头:“还要问出‘老神仙’的身份!”
曹子良斜眼看着我:“你能下得了手么?”
我淡淡一笑道:“我虽没你那么心狠手辣,却也决不会婆婆妈妈!……”
下卷
我们赶到雪山脚下这片树林时,日已偏西。
我一眼就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正从另一个方向掠向林子,燕子抄水般从高高的林梢一路虚点过去,施展的正是雪山派独步天下的秘门轻功“踏雪无痕”。
这两个人是谁?他们的身形有些眼熟!他们又为何会雪山派的独门轻功?他们这么急赶来雪山派所为何事?
我不愿再想那么多,只是对萧雄、喻情西和曹子良道:“你们慢慢上山,我先去探一下动静!”然后我便如大鸟般掠起,丹田提气,全身虚浮,踏上一丛树梢,疾向那正要消失的两个黑点追去。
这“踏雪无痕”的轻功我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用来得心应手,再加上我的功力较之以前有了大进,脚尖每点一下便凌空虚跨了五、六丈远,脚下树梢还不动分毫,只过片刻便悄然跟在了那两个黑衣人的身后数十丈远。
不错,这两人的身形我确实见过——龙威镖局的柳大镖头就是死在他们的夹击之下!
他们一路掠到了后山。山顶积雪如锥,在斜阳柔射下映出绚丽迷目的光彩。山腰却是一片紫花绿草,春意盎然。
我跟着他们下了林梢。
看着这些我再熟悉不过、梦里头出现了千千万万遍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二十多年的生活情景接踵巨浪般在我的脑海中滚涌翻腾——而其中最清晰的,是与凌意嫮携手漫步在花丛蝶群之间……那是一段梦萦魂牵的时光。
把这些都忘了罢!看,那两位黑衣朋友已到了“乱石坡”。
这“乱石坡”甚为荒僻隐秘,是师父平日里独自练功之地,其他人从不准到这儿来。
我隐身在了杂草丛中,屏息静气蹑步而行,任那两人回了好几次头都没有发觉我。
“这两人怎会到这里来呢?”我正想着,只听那两人已停了步,恭声道:“叩见老神仙!”
我心中一震,暗道:“他们是来见‘老神仙’的?!‘老神仙’又怎会在这里?!”一个朦胧的、可怕的念头似要隐隐而生,我赶忙将它强压制住,颤抖着双手轻轻拨开面前的一丛杂草,看到了那跪着的两人前边立着一个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的熟悉的背影!
然后响起的声音也是我永生永世都不会陌生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怀疑!
我恐慌!
我惊惧!
我怨恨!
我愤怒!
他就是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恩师么?
他就是毁了我一生的“老神仙”么?
这多么让我难以置信!
这该有多么可怕!
那两个黑衣人站了起来。较高的那人道:“禀老神仙,‘刀圣庄’被人给烧成了灰烬,关特使和‘铁血浪子’项无忌均不知所踪……”
师父缓缓转过了身来。七、八年了,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高大挺拔,还是那么威武深沉。他缓缓道:“怎么会这样?是曹子良那个小鬼干的么?本门主就不信他曹小鬼头能有分身之术!”
矮点的那位惶声道:“禀老神仙,据剩下的弟兄来报,曹子良被三个身份不明之人救了——这三人的武功奇高:一个似巨熊般刀枪不入,双掌劲力威猛无匹;一个白衣年轻人使一柄带叶竹剑,神出鬼没;还有一人刀法精湛,像是雪山派的绝技……数百名弟兄都死在了他们手下,他们却未伤着一人!”
师父略一沉吟,捻须道:“那个刀枪不入的‘巨熊’,大概就是近来才在江湖上出现的什么‘武林大熊徒’萧雄;那白衣年轻人,定是江南喻家的‘竹剑公子’喻情西……至于另一人么,难道是项无忌?!”
“师父啊,师父!你真不愧是个‘老神仙’,什么情你都清楚——可你清楚你究竟在做什么吗?!你清楚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吗?!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决不能叫我原谅你……”我在心里悲哀地、凄凉地叹息着。
师父抬头望了望树林子,轻声道:“他们也都该来了……”
高个黑衣人道:“属下已将消息全都送到,他们马上就会来了……”正说着,只听“嗖嗖嗖嗖”数声风响,又有四个黑衣人已流星般疾驰而来,飘然落在了师父的面前。
这四人齐地跪倒在师父跟前拜道:“叩见老神仙!”然后便各自除了头上的蒙面纱巾,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我看清了这四人的相貌,又不由大吃了一惊——敢情左边的两人赫然竟是已死去了的龙威镖局的刘通刘二镖头和天龙堡的副总管龙向天!而右边的二位,却是少龙寺十八武僧之首的空寂大师和衡山派掌门人萧穆杨!
师父对龙向天道:“龙二没对你起疑心么?”
龙向天道:“属下按老神仙的吩咐说了,龙二未见半点异样……”
师父微微摇了摇头道:“龙二机警精明、心思缜密,武功更是高深莫测,实乃本门最大的心腹之患——”又转首对刘通道:“皇甫荪这老狐狸,生性多疑、老谋深算,故本门主才不让你再回到他身边多呆上几天,但他对你也必有所防戒了,你今后就不必再去龙威镖局了……嘿,皇甫老鬼与龙大有过命的交情,此次他谋划为龙大送火龙珠可说是费尽了心思,邀了九大门派助拳,还请嫮儿去求了本门主的得意弟子项无忌做押镖之人——唉,项无忌武功高强、精明能干,若不是为人太过刚烈耿直,必成为本门主最得力的臂膀——嗯,还会是嫮儿的如意郎君……”师父说到这里,眼神有些迷朦了。
龙向天微笑道:“任他如何了得,还不是照样落在了老神仙的算计之中么?”
师父摇头道:“不然。本门主若不是早十年前就在天龙堡安插了你,龙大就决不会如此轻易地倒下;若不是八年前在龙威镖局安插了刘护法,也不能知悉皇甫老狐狸的决策;若不是萧护法五年前做了衡山派的掌门人,衡山派也必是我们的一大劲敌;若不是有嫮儿,项无忌更是极难对付……总的说来,他们丢了火龙珠,我们也没有得到,更说不定这只是皇甫老鬼和龙二抛出的套子……而现下最要命的是不知项无忌的消息,不知事情到底如何——本门主就是担心会有这么一天,故才叫你们在那次劫镖时仍不能暴露了身份,看来这个担心倒并非杞人忧天……”
哦,原来这些人都是师父处心积虑早就安插好了的奸细,怪不得——这时,我忽地听到了几丝衣襟拂动之声,跟着是几声轻叱:“回去!”
然后是师父森然的声音:“朋友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与老夫打个招呼?”
我扭头一看,只见林中不知何时冒出了数十个持刀的黑衣人,密集的刀网正将东西两首的两条灰影各自逼了过来。
这两条灰影眼见无路可走,遂长身掠起,齐地落至师父面前。其中一人哈哈笑道:“凌老掌门,久违了!”
另一灰衣人抱拳道:“晚辈见过凌老掌门!”
原来这两人我都认识——先前那人乃是天龙堡的大总管龙必逑,后一人却是龙威镖局的少局主皇甫劲。
师父漠然道:“哦,老夫以为是谁不速造访我雪山派,却原来是龙大总管和皇甫少局主。”
龙向天朝龙必逑一抱拳,皱眉道:“逑兄,你怎地到了这里?是跟踪小弟来的么?”
刘通向皇甫劲略一躬身,嘿嘿笑道:“少局主不会是凑巧路过此地的罢?”
龙必逑面不改色:“这倒巧了,龙某倒确是凑巧路过这里。”
师父的声音不似活人所发:“无论你们是否凑巧路过,反正这个地方是很多人都来的去不得的——你们准备跟那位朋友一同上路罢!”说着,师父单手朝我藏身的地方一指,沉声道:“这位朋友,你已在那里呆了很久,不嫌累么?快出来与龙大总管他们一道走罢,免得你们黄泉路上多寂寞……”
师父是怎么发觉我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太可怕了——他不是个“老神仙”,而是个“老妖魔”!
我起身向师父走去,所有人都似乎为我的模样而感到有点惊奇。
我缓缓走到师父面前,停下,一只独眼带着复杂的神色定定地看着师父。
师父凝视了我片刻,忽地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忌儿?”
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忌儿”这个称呼了!我不由心中一酸,不敢答话,只是点了点头——“收起你的脆弱!”我在心里狠狠骂自己。
师父道:“忌儿,你恨师父么?”
我凄然一笑道:“我的命是师父捡回来的,我的一生也是师父毁的——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了!”
师父若有所思地道:“看来岩松说得对,我早该杀了你,免得你今日成为我的一大劲敌。”又点了点头,叹息道:“忌儿,你可知八年前岩松做的那件事是我指使的、你的**道也是我点的么?……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知道你的脾气,知你定会悄然离去,故没有杀你——这是我犯下的一个大错……嫮儿也没舍得杀你,虽然她也很想得到火龙珠,好为她的丈夫添一件功劳——她虽很喜欢你,只可惜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什么朋友之间的忠肝义胆都是虚假的、靠不住的,只有亲情才是真实的、可靠的!”
我淡然笑了笑道:“这些事若在八年前说,打死我我也不会信——可是如今,信不信都已不重要了……而且,我也总算明白三师弟、五师弟和六师弟他们是怎么死的了。”
师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变了,确实变了,变得令人捉摸不透了,变得连我都有些怕你了……”
我淡淡道:“我并没有变,只不过你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我罢了!”其实这世上又有谁能真正地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有很多人甚至连自己都一点也不了解!
师父叹了一口气道:“八年前我没有杀你,如今我仍不想亲自动手杀你……”说着,对龙向天、刘通、空寂大师、萧穆杨和那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一挥手,指着我、龙必逑和皇甫劲三人道:“你们六人一起上,不可小瞧了他们!”
我早已悄然掣出了单刀,师父的话还未落口,我已暴起发难,闪电般欺身跨上,冲离我最近的刘通雷霆般一刀当胸劈去!
刘通未作提防,骇然大惊中缩身疾退,惨呼声中一条右臂已被我齐肩斩落!
刘通抚着右肩坐在地上不停颤栗,脸色一片苍白。师父一步跨了过去,一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他连哼都没能哼一声便翻身倒地而亡。
师父看了我一眼道:“你果真是个强劲的对手……”
正说时,龙向天已扑向了龙必逑,空寂大师已跟皇甫劲斗在了一起,萧穆杨和那一高一矮的两个黑衣人则齐地飞身冲我逼压了过来——娘的,你们这么瞧得起我?!
在紧要险恶的生死拼杀关头,绝没有半分侥幸可言!谁更强、更快、更狠、更稳,谁就能赢得战斗的胜利!就算你比对手只差了毫厘,也只有死!
我不待他们三人落下,已腾身而起,一刀格开了那矮黑衣人的长剑,刀势未变,直贯入了他的胸口!
高黑衣人却趁机将手中的长刀一斜,刀刃刮过了我的后背,削去了我一大片皮肉。
我落下地时已抽出刀,一脚将矮黑衣人的尸体踢向正挥剑攻来的萧穆杨,同时一路“雪山十八斩”刀法已密不透风地向高黑衣人疾“钉”了过去!
高黑衣人只挡得了六招,便被我一刀劈掉了大半个脑袋!
萧穆杨的长剑业已攻到,衡山派绝技“针绵浪沧剑法”似瀑布般密集缠绵、汹涌不绝,如数万口巨针同时向我刺来,杀了我个措手不及,剑锋连连划伤了我的面门、前胸、双肩、左肘和右膝等十几处。
据萧雄说,萧穆杨的女婿施毒计害萧雄得了麻疯病后,萧穆杨马上就派人无情地将奄奄一息的萧雄抛入了万丈深渊“熊王谷”……
“这个没人性的掌门人!”我暗骂了一句,运足八成功力,暴喝一声,刀光乍起,“雪山十八斩”又已攻出,震得萧穆杨连退了十多步。
萧穆杨倒也不愧为一代掌门人,武功着实了得。我直到第十七招时方始一刀震断了他的长剑,同时一掌拍在了他的胸口上,他便一下飞起两丈多远,跌落地上后狂喷了一大口鲜血便再没了动弹。
师父的手已摁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微眯起双眼,盯着我缓缓道:“看来,我还是太低估了你。”
我不知所谓地笑了笑道:“高估自己未尝不可,低估了对手却只有死路一条——我闯荡江湖这七、八年来,也杀了好几个武功比我高出不少的人,只因他们太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了……”
那边皇甫劲跟空寂大师打得难解难分,一边抽空对我大声道:“项兄,苦了你了——不知火龙珠如何……”他这一分神,立被空寂大师一阵猛攻而抢得了上风。
我苦笑了一下道:“火龙珠么……”
这时,南边忽地传来了一阵喧闹,然后我便又听到了那个令我神醉肠断心碎的声音:“爹,有两个身份不明之人杀了上山来,我和师哥都挡不住他们……”
然后我便又看到了凌意嫮,这个令我爱极、恨极的女人!
凌意嫮看了一下场中的情形,又看了看我,似乎很感惊奇——她不是师父,没有那么锐利的眼光,她当然已认不出我了。
然后我又听到了大师兄毛岩松的声音:“师父,这两个人弟子们招架不住了……”接着出现了五、六条身影,大师兄毛岩松、四师弟闵豪和七师弟凌飘儿正被我的萧雄大哥和喻情西三弟一路逼杀了过这边来。
师父朝毛岩松他们几个冷叱道:“雪山派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萧雄和喻情西看见了我,停住追杀,齐地跃到了我身旁。
萧雄看了一下四周,问道:“二弟,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地上萧穆杨的尸身道:“大哥,这个人我已替你杀了。”
萧雄瞟了一眼那里,漠然地“哦”了一声,淡淡道:“他的死活,跟我早已不相干了。”
凌意嫮和毛岩松他们几人都听出了我的声音。凌意嫮身子一震,怔怔地瞪着我,颤声道:“无忌,是你么?”
闵豪和凌飘儿齐声道:“你是二师兄?!”
我点了点头道:“是我。”但见毛岩松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横眉冷眼地盯着我——算了罢,大师兄,你这副德性我早已感到厌烦了……你想杀了我么?反正我是决不会再让你好好活着的了!
凌意嫮凄然叹道:“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无忌,你恨我么?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不敢看我么?……你还是爱我的,是么?……”
够了!
够了!够了!你这具红粉骷髅!不错,我爱你,刻骨铭心一生一世地爱你!可我更恨你,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地恨你!你等着罢,我的心不会再软,我的手不会再抖!……
“三弟,子良呢?他怎地没上来?”我问喻情西。
喻情西看了一眼场中正在激斗的几人,答道:“我们隐隐听得山上有打斗之声,便循声杀了上来——子良兄没有上来,是大哥叫他在山下策应的……”
还正说着呢,已见曹子良正施展少林秘门轻功“陀罗飞天步”疾驰而来,瞬时后便落在了我身边,略喘息着道:“我怕情势有险,便赶了上来……你们还算没事罢?”目光掠及正在打斗中的空寂大师,他不由吃了一惊道:“空寂师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父扫了我们几人一眼,点头道:“好一帮可畏的后生!”又盯着曹子良沉声道:“你便是被少林寺逐出门墙的‘神医’曹子良么?”不待曹子良答话,师父反手虚指一点,只听“嗤”地一声,师父身后的一块巨岩竟突地一分为二,裂开出一个豁然大洞来!
师父头也不回,沉声道:“你们都出来罢!”随即那洞里面走出了六个黑衣人,一字排开。有五人严严实实地蒙着面,而未蒙面的那人赫然竟是“老孙记布行”的老板娘钱桂花!
师父指着钱桂花,对曹子良道:“你认得她么?”
曹子良诧异地瞪着钱桂花,奇道:“你、你不是被他们杀了的么?!”
钱桂花看都没看曹子良一眼,只是扯着嘴唇古怪地笑了笑,却没有开口。
师父缓缓道:“五年前,江湖上兴起了一个‘水仙门’组织,却被你曹子良一帮人出其不意地挑了老巢——你可知‘水仙门’真正的主人是谁么?”
曹子良瞪大了眼道:“是你?!”
师父点了点头。
曹子良愕然道:“你不是无忌的师父、已退隐世外的雪山派老掌门‘雪山老祖’么?你又怎地成了‘水仙门’的主子……”
我接口道:“子良,你不必多说了——他就是‘老神仙’……”

曹子良、萧雄和喻情西听得这话,都不由大吃一惊,齐地“啊”了一声。
师父接着道:“老夫十多年前便已暗地里创建了‘五仙门’,按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仙门,为的就是今日一统武林……水仙一门已被你们毁了,我叫一名弟子去报仇,并拟将她封为‘水仙门’的新门主,可她却没能杀了曹子良,那她留在世上已是多余,老夫便又新立了一个门主——”说着,他依此一指那五个黑衣蒙面人,微微傲笑道:“这便是老夫手下的金、木、水、火、土五大门主,他们的‘绝命五行阵’待会儿你们就能见识到了……”
曹子良呆呆地瞪着钱桂花,喃喃道:“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的,对么?你为什么没有动手?难道你竟会对我动了真心?!”说到这里,他忽地狂笑了起来:“你会对真心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又有哪个女人会对男人动真心?!女人只会欺骗男人!女人只会利用男人!女人只会男人!……”
钱桂花咬了咬牙道:“不错!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会对男人动真心的——我现下就杀了你来证明给你看!”话声中她已翻腕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突地反手向师父的胸口扎去!
师父微哼一声,右手疾挥,五指一抓,已将钱桂花的手腕拿住。只听“喀吱喀吱”一阵骨碎之声,钱桂花已被师父一把丢在了右首的一名黑衣人面前。
这时,南边忽地传来了一阵喧闹,然后我便又听到了那个令我神醉肠断心碎的声音:“爹,有两个身份不明之人杀了上山来,我和师哥都挡不住他们……”
然后我便又看到了凌意嫮,这个令我爱极、恨极的女人!
凌意嫮看了一下场中的情形,又看了看我,似乎很感惊奇——她不是师父,没有那么锐利的眼光,她当然已认不出我了。
然后我又听到了大师兄毛岩松的声音:“师父,这两个人弟子们招架不住了……”接着出现了五、六条身影,大师兄毛岩松、四师弟闵豪和七师弟凌飘儿正被我的萧雄大哥和喻情西三弟一路逼杀了过这边来。
师父朝毛岩松他们几个冷叱道:“雪山派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萧雄和喻情西看见了我,停住追杀,齐地跃到了我身旁。
萧雄看了一下四周,问道:“二弟,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地上萧穆杨的尸身道:“大哥,这个人我已替你杀了。”
萧雄瞟了一眼那里,漠然地“哦”了一声,淡淡道:“他的死活,跟我早已不相干了。”
凌意嫮和毛岩松他们几人都听出了我的声音。凌意嫮身子一震,怔怔地瞪着我,颤声道:“无忌,是你么?”
闵豪和凌飘儿齐声道:“你是二师兄?!”
我点了点头道:“是我。”但见毛岩松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横眉冷眼地盯着我——算了罢,大师兄,你这副德性我早已感到厌烦了……你想杀了我么?反正我是决不会再让你好好活着的了!
凌意嫮凄然叹道:“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无忌,你恨我么?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不敢看我么?……你还是爱我的,是么?……”
够了!
够了!够了!你这具红粉骷髅!不错,我爱你,刻骨铭心一生一世地爱你!可我更恨你,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地恨你!你等着罢,我的心不会再软,我的手不会再抖!……
“三弟,子良呢?他怎地没上来?”我问喻情西。
喻情西看了一眼场中正在激斗的几人,答道:“我们隐隐听得山上有打斗之声,便循声杀了上来——子良兄没有上来,是大哥叫他在山下策应的……”
还正说着呢,已见曹子良正施展少林秘门轻功“陀罗飞天步”疾驰而来,瞬时后便落在了我身边,略喘息着道:“我怕情势有险,便赶了上来……你们还算没事罢?”目光掠及正在打斗中的空寂大师,他不由吃了一惊道:“空寂师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父扫了我们几人一眼,点头道:“好一帮可畏的后生!”又盯着曹子良沉声道:“你便是被少林寺逐出门墙的‘神医’曹子良么?”不待曹子良答话,师父反手虚指一点,只听“嗤”地一声,师父身后的一块巨岩竟突地一分为二,裂开出一个豁然大洞来!
师父头也不回,沉声道:“你们都出来罢!”随即那洞里面走出了六个黑衣人,一字排开。有五人严严实实地蒙着面,而未蒙面的那人赫然竟是“老孙记布行”的老板娘钱桂花!
师父指着钱桂花,对曹子良道:“你认得她么?”
曹子良诧异地瞪着钱桂花,奇道:“你、你不是被他们杀了的么?!”
钱桂花看都没看曹子良一眼,只是扯着嘴唇古怪地笑了笑,却没有开口。
师父缓缓道:“五年前,江湖上兴起了一个‘水仙门’组织,却被你曹子良一帮人出其不意地挑了老巢——你可知‘水仙门’真正的主人是谁么?”
曹子良瞪大了眼道:“是你?!”
师父点了点头。
曹子良愕然道:“你不是无忌的师父、已退隐世外的雪山派老掌门‘雪山老祖’么?你又怎地成了‘水仙门’的主子……”
我接口道:“子良,你不必多说了——他就是‘老神仙’……”
曹子良、萧雄和喻情西听得这话,都不由大吃一惊,齐地“啊”了一声。
师父接着道:“老夫十多年前便已暗地里创建了‘五仙门’,按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仙门,为的就是今日一统武林……水仙一门已被你们毁了,我叫一名弟子去报仇,并拟将她封为‘水仙门’的新门主,可她却没能杀了曹子良,那她留在世上已是多余,老夫便又新立了一个门主——”说着,他依此一指那五个黑衣蒙面人,微微傲笑道:“这便是老夫手下的金、木、水、火、土五大门主,他们的‘绝命五行阵’待会儿你们就能见识到了……”
曹子良呆呆地瞪着钱桂花,喃喃道:“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的,对么?你为什么没有动手?难道你竟会对我动了真心?!”说到这里,他忽地狂笑了起来:“你会对真心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又有哪个女人会对男人动真心?!女人只会欺骗男人!女人只会利用男人!女人只会男人!……”
钱桂花咬了咬牙道:“不错!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会对男人动真心的——我现下就杀了你来证明给你看!”话声中她已翻腕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突地反手向师父的胸口扎去!
师父微哼一声,右手疾挥,五指一抓,已将钱桂花的手腕拿住。只听“喀吱喀吱”一阵骨碎之声,钱桂花已被师父一把丢在了右首的一名黑衣人面前。
这名黑衣人掣出一柄血光锃亮的金刀,大力铡下,一刀将钱桂花生生地拦腰斩成了两段——我看清楚了,那柄金刀不正是伴随了我十多年的“铁血金刀”么?!
曹子良的脸绷得很紧,眼中一片空洞,手指已在微微发抖——“不敢爱”和“不能爱”的痛苦,哪种更痛苦?
师父看着曹子良发抖的手指,微笑道:“你心疼了?她证明了什么给你看?可惜,一个值得你付出真情的女人,已死了……”
曹子良忽地吁了口长气,手指松弛了下来,淡淡道:“她并没有证明什么,我也不需要她证明些什么……”
师父的眼角一阵抽搐:“好!好!好得很!你果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忽又转首对我道:“忌儿,你看到你的金刀了么?”
我点头道:“我看到了——它本不应该用来杀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
师父叹息道:“假如你不是那样的牛脾气,你早已是‘金仙门’的门主了。”
我答道:“这样的门主,我确实不稀罕。”
毛岩松忽地恨恨道:“你不稀罕,可我这个大师兄想做都做不到!”
师父对毛岩松道:“为师不让你做这个门主,只因你是为师的女婿——更重要的是,你的武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为师可不想嫮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他见毛岩松满脸的不服气,便又道:“八年前那场比武没有比成,如你真不服气的话,今日你就跟二师弟切磋一番罢!”
毛岩松大声道:“好!”话声中,他已举刀纵至我的面前,蓄势待发。
我叹息着对师父道:“你明知大师兄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叫他来送死——难道你对你的好徒弟、你的乖女婿,就是这般‘关怀’的么?”
师父面无表情:“这是他自找的,须怨不得我。”
我盯着毛岩松冷冷道:“跟我动手,不是什么切磋武技,而是生死搏杀——败了,就只有死!”
毛岩松目中喷火,两手发颤,大吼一声便是一路凶猛的“雪山十八斩”向我狂攻而来!
这时,南边忽地传来了一阵喧闹,然后我便又听到了那个令我神醉肠断心碎的声音:“爹,有两个身份不明之人杀了上山来,我和师哥都挡不住他们……”
然后我便又看到了凌意嫮,这个令我爱极、恨极的女人!
凌意嫮看了一下场中的情形,又看了看我,似乎很感惊奇——她不是师父,没有那么锐利的眼光,她当然已认不出我了。
然后我又听到了大师兄毛岩松的声音:“师父,这两个人弟子们招架不住了……”接着出现了五、六条身影,大师兄毛岩松、四师弟闵豪和七师弟凌飘儿正被我的萧雄大哥和喻情西三弟一路逼杀了过这边来。
师父朝毛岩松他们几个冷叱道:“雪山派的脸都让你们丢光了!”
萧雄和喻情西看见了我,停住追杀,齐地跃到了我身旁。
萧雄看了一下四周,问道:“二弟,这是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地上萧穆杨的尸身道:“大哥,这个人我已替你杀了。”
萧雄瞟了一眼那里,漠然地“哦”了一声,淡淡道:“他的死活,跟我早已不相干了。”
凌意嫮和毛岩松他们几人都听出了我的声音。凌意嫮身子一震,怔怔地瞪着我,颤声道:“无忌,是你么?”
闵豪和凌飘儿齐声道:“你是二师兄?!”
我点了点头道:“是我。”但见毛岩松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横眉冷眼地盯着我——算了罢,大师兄,你这副德性我早已感到厌烦了……你想杀了我么?反正我是决不会再让你好好活着的了!
凌意嫮凄然叹道:“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无忌,你恨我么?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不敢看我么?……你还是爱我的,是么?……”
够了!
够了!够了!你这具红粉骷髅!不错,我爱你,刻骨铭心一生一世地爱你!可我更恨你,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地恨你!你等着罢,我的心不会再软,我的手不会再抖!……
“三弟,子良呢?他怎地没上来?”我问喻情西。
喻情西看了一眼场中正在激斗的几人,答道:“我们隐隐听得山上有打斗之声,便循声杀了上来——子良兄没有上来,是大哥叫他在山下策应的……”
还正说着呢,已见曹子良正施展少林秘门轻功“陀罗飞天步”疾驰而来,瞬时后便落在了我身边,略喘息着道:“我怕情势有险,便赶了上来……你们还算没事罢?”目光掠及正在打斗中的空寂大师,他不由吃了一惊道:“空寂师兄?!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父扫了我们几人一眼,点头道:“好一帮可畏的后生!”又盯着曹子良沉声道:“你便是被少林寺逐出门墙的‘神医’曹子良么?”不待曹子良答话,师父反手虚指一点,只听“嗤”地一声,师父身后的一块巨岩竟突地一分为二,裂开出一个豁然大洞来!
师父头也不回,沉声道:“你们都出来罢!”随即那洞里面走出了六个黑衣人,一字排开。有五人严严实实地蒙着面,而未蒙面的那人赫然竟是“老孙记布行”的老板娘钱桂花!
师父指着钱桂花,对曹子良道:“你认得她么?”
曹子良诧异地瞪着钱桂花,奇道:“你、你不是被他们杀了的么?!”
钱桂花看都没看曹子良一眼,只是扯着嘴唇古怪地笑了笑,却没有开口。
师父缓缓道:“五年前,江湖上兴起了一个‘水仙门’组织,却被你曹子良一帮人出其不意地挑了老巢——你可知‘水仙门’真正的主人是谁么?”
曹子良瞪大了眼道:“是你?!”
师父点了点头。
曹子良愕然道:“你不是无忌的师父、已退隐世外的雪山派老掌门‘雪山老祖’么?你又怎地成了‘水仙门’的主子……”
我接口道:“子良,你不必多说了——他就是‘老神仙’……”
曹子良、萧雄和喻情西听得这话,都不由大吃一惊,齐地“啊”了一声。
师父接着道:“老夫十多年前便已暗地里创建了‘五仙门’,按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仙门,为的就是今日一统武林……水仙一门已被你们毁了,我叫一名弟子去报仇,并拟将她封为‘水仙门’的新门主,可她却没能杀了曹子良,那她留在世上已是多余,老夫便又新立了一个门主——”说着,他依此一指那五个黑衣蒙面人,微微傲笑道:“这便是老夫手下的金、木、水、火、土五大门主,他们的‘绝命五行阵’待会儿你们就能见识到了……”
曹子良呆呆地瞪着钱桂花,喃喃道:“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的,对么?你为什么没有动手?难道你竟会对我动了真心?!”说到这里,他忽地狂笑了起来:“你会对真心么?!哈哈!哈哈哈哈!天下又有哪个女人会对男人动真心?!女人只会欺骗男人!女人只会利用男人!女人只会男人!……”
钱桂花咬了咬牙道:“不错!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会对男人动真心的——我现下就杀了你来证明给你看!”话声中她已翻腕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突地反手向师父的胸口扎去!
师父微哼一声,右手疾挥,五指一抓,已将钱桂花的手腕拿住。只听“喀吱喀吱”一阵骨碎之声,钱桂花已被师父一把丢在了右首的一名黑衣人面前。
这名黑衣人掣出一柄血光锃亮的金刀,大力铡下,一刀将钱桂花生生地拦腰斩成了两段——我看清楚了,那柄金刀不正是伴随了我十多年的“铁血金刀”么?!
曹子良的脸绷得很紧,眼中一片空洞,手指已在微微发抖——“不敢爱”和“不能爱”的痛苦,哪种更痛苦?
师父看着曹子良发抖的手指,微笑道:“你心疼了?她证明了什么给你看?可惜,一个值得你付出真情的女人,已死了……”
曹子良忽地吁了口长气,手指松弛了下来,淡淡道:“她并没有证明什么,我也不需要她证明些什么……”
师父的眼角一阵抽搐:“好!好!好得很!你果真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忽又转首对我道:“忌儿,你看到你的金刀了么?”
我点头道:“我看到了——它本不应该用来杀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
师父叹息道:“假如你不是那样的牛脾气,你早已是‘金仙门’的门主了。”
我答道:“这样的门主,我确实不稀罕。”
毛岩松忽地恨恨道:“你不稀罕,可我这个大师兄想做都做不到!”
师父对毛岩松道:“为师不让你做这个门主,只因你是为师的女婿——更重要的是,你的武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为师可不想嫮儿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他见毛岩松满脸的不服气,便又道:“八年前那场比武没有比成,如你真不服气的话,今日你就跟二师弟切磋一番罢!”
毛岩松大声道:“好!”话声中,他已举刀纵至我的面前,蓄势待发。
我叹息着对师父道:“你明知大师兄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又何必叫他来送死——难道你对你的好徒弟、你的乖女婿,就是这般‘关怀’的么?”
师父面无表情:“这是他自找的,须怨不得我。”
我盯着毛岩松冷冷道:“跟我动手,不是什么切磋武技,而是生死搏杀——败了,就只有死!”
毛岩松目中喷火,两手发颤,大吼一声便是一路凶猛的“雪山十八斩”向我狂攻而来!
不错,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他这套刀法淫浸的火候够深,其中微妙的变化和上下的连贯衔接都比我高明一筹——只可惜,他的功力与我相差太远,出刀的速度比我慢得许多,对敌的经验更远不如我丰富。待他施展完“雪山十八斩”五十四招刀法后,我的“雪山十八斩”已排山倒海般向他逼了过去!
十八招的时候,我的刀已无情地贯透了他的胸膛——大师兄啊,大师兄,其实早在八年前你就该死了,我却让你这狗东西八年来跟我最心爱的女人同睡在一张床上快活了近三千个日日夜夜!
凌意嫮惊呼一声,上前扶住了毛岩松,盯着我恨恨道:“你终于杀了他——你干脆连我也一起杀了罢!”
毛岩松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叫道:“不,嫮妹,你不能死——小山儿不能没有娘!……”
“小山儿?!是你们这对狗男女的野种么?!”我听得毛岩松的话,不由更为恼怒,昔日的一点点旧情,霎时被无比的怨恨冲得一干二净。
我恨声道:“我,我就成全你!”我一把将刀从毛岩松的胸口抽出,在空中抡了个大圆,向凌意嫮的脖子挥去——凌意嫮微闭起双目,眼角沁出了几颗晶莹的泪珠……
算了罢,算了罢,收起你的可怜相!
你对我够不够狠?!你对不对得住我?!出卖我的时候你不是很得意么?!
无数个你跟毛岩松放纵淫乐的快活可曾偶尔想到当时我正在寒风冻露中对着冷星凄月大口大口地灌着陈年老酒瑟瑟发抖地苦苦思念着你的甜言蜜语似水柔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你会么?你当然不会……
“人生愁恨何能免。独我情何限……”这两句我最爱吟的词你竟还记得?
你出卖我时得意的笑只是笑给别人听的么?
你为什么不叫关别剖了我?
你为什么见着我还会声音发颤全身发抖?
你为什么会流泪?
你毕竟还是忘不了我么?
你毕竟还是爱着我的么?……
爱恨不停地交锋!
爱,一刀斩去了恨的双足!
恨,一剑刺瞎了爱的眼睛!
她的温柔!
她的无情!
她的关怀!
她的狠心!
她的善良!
她的冷酷!
她的妍笑!她的悲泪!她的苦!
刀锋的挥划,不过一刹那,于我却似已过了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师父的刀却已出鞘,一下将我的刀架了开去。
我吁了口气道:“你终于肯出手了……”
师父深切地看了看凌意嫮道:“徒弟我多的是,女婿我也可以再找个更好的——而这么大、这么乖的女儿却只有一个——我说过,这世上只有亲情才是最可靠的!”
我微一点头道:“不错,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毕竟还算有一点人性,也不枉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教诲。”
师父不再答话,手一指萧雄、喻情西和曹子良三人,对他的五个门主道:“你们五个,对他们三个!”
那五人刚走上前,萧雄大哥已挺身而出,傲然笑道:“你们五个,我一个!”
师父眉头紧皱,向树林边的数十个黑衣人一招手,沉声道:“你们都过来!”待那些黑衣人尽数过了来,他便指着喻情西和曹子良道:“这两人交给你们了!”
“杀!”一声喊起,惊心动魄的激战已然展开。
萧雄身陷“五行绝命阵”的合围搏杀之中,片刻间身上已中了十几刀剑,却似在为他挠痒痒,他始终似一尊不倒金刚,一双威猛沉厚的巨掌毫无顾忌地四处横扫!
喻情西和曹子良在这大批黑衣人的刀网中奋力拼杀,不时有黑衣人的惨叫之声响起!
师父向前跨出一步,似泰山迁移般沉重而缓慢,我立时感到有一股无形的杀气向我直逼了过来!
“该我们了。”师父说着,已缓缓将刀直竖在了胸前。
我左腿微弓,右脚尖点地,斜身横刀静静等待着。
师父手上的勤筋暴突,大喝一声,托刀向我直撞过来,一路“雪山十八斩”似铺天盖地,雷霆万钧之势暗挟无声无息的劲气之中,一刀紧接一刀,每一刀都石破天惊,全不给我以半分喘息之机!
我往哪儿挡、从哪边退、向哪里躲,似乎全都在师父的预料之中。我的头顶、面门、双肩、前胸、后背、小腹、大腿都连连被师父锐利的刀锋划破——我身经百数次生死恶战,也碰到过许多强劲的对手,而这种被对手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形却还从未有过。
师父所使的除纯正的雪山派武功外,又似夹杂有少林、丐帮、衡山、崆峒、点苍等派的绝技,变化万千,虚实莫测,防不胜防。刀法更是老道泼辣,密不透风,招招抢占先机,着着暗藏杀手,一出手就让对手无退路可言,不置敌于死地绝不罢休。
此刻我方能体会老江湖们说的“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的深义——年轻时我们总以为自己已够老练、已够稳重,老了以后我们才会发觉当时的我们是多么幼稚、多么天真——就像我自以为身经百战的对敌经验,此刻在师父面前竟起不了丝毫的作用——而倘若我没有化解火龙珠而功力大增的话,我恐怕连师父的三十招都接不住便已奔赴阴曹地府了。
但是,年轻就是希望——我强壮健硕的身躯、无穷无尽的力气和坚韧顽强的意志就是我的本钱!所以尽管我已是全身挂彩,从头到脚血流如注,但我的步法却还没有凌乱,眼神也仍然明亮,握刀的也依然硬朗。
在我会过的不少武林高手中,有比我更快的,我就用“稳”来对付他;有比我更稳的,我的“狠”却也可以完全压倒他;而有比我更狠的,我的“快”一下就能叫他狠不起来——但若碰上了一像师父这样比我更快、更稳、更狠的可怕对手,我该怎么办?等死?
我还有最后一招,就是——拼命!
拼,拼在一种置己不顾的凶狠!拼在一种义无反顾的壮慨!一种勇往直前的野性厮杀!一种鱼死网破的血腥气势!
当然,拼命也得有讲究。若你的武功与对手差得太远或是乱拼一通的话,那只能丢了自己的小命而伤不了别人。
好在我所碰到过的对手都还不至于比我强得太多太多,像恶名昭著的**大盗“浪蝶”范逸轩、嗜杀成性的西域“魔手血轮”魏不群、不可一世的青城派叛徒“毒龙太岁”司马一啸等等这些个强硬的对手,他们的武功都比我高出一筹,但他们的性命却都是被我拼掉的!
就算是师父,他的武功虽比现在的我都还要高了很多,但也还不至于到我连拼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眼下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等待!
四十一招时,师父的刀幻出一朵花来,一刹那间从虚攻我的面门到实砍我的左肩,一下将我的左肩骨劈掉了一寸多!
萧雄身陷“五行绝命阵”的合围搏杀之中,片刻间身上已中了十几刀剑,却似在为他挠痒痒,他始终似一尊不倒金刚,一双威猛沉厚的巨掌毫无顾忌地四处横扫!
喻情西和曹子良在这大批黑衣人的刀网中奋力拼杀,不时有黑衣人的惨叫之声响起!
师父向前跨出一步,似泰山迁移般沉重而缓慢,我立时感到有一股无形的杀气向我直逼了过来!
“该我们了。”师父说着,已缓缓将刀直竖在了胸前。
我左腿微弓,右脚尖点地,斜身横刀静静等待着。
师父手上的勤筋暴突,大喝一声,托刀向我直撞过来,一路“雪山十八斩”似铺天盖地,雷霆万钧之势暗挟无声无息的劲气之中,一刀紧接一刀,每一刀都石破天惊,全不给我以半分喘息之机!
我往哪儿挡、从哪边退、向哪里躲,似乎全都在师父的预料之中。我的头顶、面门、双肩、前胸、后背、小腹、大腿都连连被师父锐利的刀锋划破——我身经百数次生死恶战,也碰到过许多强劲的对手,而这种被对手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形却还从未有过。
师父所使的除纯正的雪山派武功外,又似夹杂有少林、丐帮、衡山、崆峒、点苍等派的绝技,变化万千,虚实莫测,防不胜防。刀法更是老道泼辣,密不透风,招招抢占先机,着着暗藏杀手,一出手就让对手无退路可言,不置敌于死地绝不罢休。
此刻我方能体会老江湖们说的“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的深义——年轻时我们总以为自己已够老练、已够稳重,老了以后我们才会发觉当时的我们是多么幼稚、多么天真——就像我自以为身经百战的对敌经验,此刻在师父面前竟起不了丝毫的作用——而倘若我没有化解火龙珠而功力大增的话,我恐怕连师父的三十招都接不住便已奔赴阴曹地府了。
但是,年轻就是希望——我强壮健硕的身躯、无穷无尽的力气和坚韧顽强的意志就是我的本钱!所以尽管我已是全身挂彩,从头到脚血流如注,但我的步法却还没有凌乱,眼神也仍然明亮,握刀的也依然硬朗。
在我会过的不少武林高手中,有比我更快的,我就用“稳”来对付他;有比我更稳的,我的“狠”却也可以完全压倒他;而有比我更狠的,我的“快”一下就能叫他狠不起来——但若碰上了一像师父这样比我更快、更稳、更狠的可怕对手,我该怎么办?等死?
我还有最后一招,就是——拼命!
拼,拼在一种置己不顾的凶狠!拼在一种义无反顾的壮慨!一种勇往直前的野性厮杀!一种鱼死网破的血腥气势!
当然,拼命也得有讲究。若你的武功与对手差得太远或是乱拼一通的话,那只能丢了自己的小命而伤不了别人。
好在我所碰到过的对手都还不至于比我强得太多太多,像恶名昭著的**大盗“浪蝶”范逸轩、嗜杀成性的西域“魔手血轮”魏不群、不可一世的青城派叛徒“毒龙太岁”司马一啸等等这些个强硬的对手,他们的武功都比我高出一筹,但他们的性命却都是被我拼掉的!
就算是师父,他的武功虽比现在的我都还要高了很多,但也还不至于到我连拼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眼下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等待!
四十一招时,师父的刀幻出一朵花来,一刹那间从虚攻我的面门到实砍我的左肩,一下将我的左肩骨劈掉了一寸多!
这点创痛对我而言算得了什么?我佯装一个踉跄,身形一阵大乱,心里一边暗骂:“你个老东西,够狠的——你如此穷凶极恶地要置老子于死地,老子还把你当个什么鸟师父看?!”
老家伙对自己信心足得很,他可不管我是真乱还是假乱,沉喝声中已如惊豹般腾身蹿过我的头顶,翻身中探手冲我的脑门当头一刀劈来——这一式正是“雪山十八斩”中最具杀伤威力的一招“山神怒斩雪龙头”,看来他意在这一招叫我不死也得重伤。
这是我的机会了!
我对自己也很有信心——我从来都认为,一个人只要有信心、能承受失败、能承受痛苦,那么他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碰到了任何事,他都决不会太窝窝囊囊,他也一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
我左肩一伸展,头向右一偏,迎着老家伙的刀口冲了上去,那半寸厚、蒲掌宽的刀身一下深深嵌进了我的左肩直没至刀背!
深入骨髓的痛!
突如其来的剧痛往往能激发人最大的爆发力——我在即将中刀之时已运足功力,左肩骨紧紧夹住了老家伙的刀,我那蓄势已久的一招姿态优美的“雪山仙姑斩莲郎”已如雷霆闪电般斩向了老家伙的腰间!
横刀斩腰最难躲闪,何况老家伙身在空中!
但老家伙毕竟够厉害,空中提气再斜身掠起,在我的刀将他双腿齐膝斩断的同时,他厉吼一声,竟将手中的刀柄拔离了刀身——刀柄上竟赫然连着一把泛漾幽光的短剑!这短剑一下穿过了我的后背,直贯透了我的胸膛,在我的前胸露出了一截剑尖。
那种痛还没来得及感受,我的刀已再度挥起,将老家伙握剑的右手齐肘砍了下来,任它孤零零地吊在我的后背上。
我的刀身压着老家伙的脖子一同落地。凌意嫮突地大叫一声:“不要杀他!”接着她跑了过来,扶起了老家伙,流着泪看着我,哀戚戚地道:“他已成了个废人,你就放过他罢,他毕竟是养育了你二十多年的师父啊!……你要杀,就杀我罢!……”
我的刀口缓缓离开了老家伙的脖子。肩头和胸口的剧痛使我的手在抖、声音在颤:“不、不、不错……你、你、你毕竟还、还是我的师、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为父’……何、何况,我杀不杀你都、都已无关紧、紧要了……”说话的同时,一股一股的淤血随着我的舌头的而汩汩流出了我的嘴巴,淌过了我的前胸……
老家伙以一片狂戾怨毒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我,忽地厉嘶一声,左手一掌拍在了我胸口上的剑尖上,那剑一下子飞出了我的胸膛,跟着是一大腔一大腔的热血狂喷而出!而我的刀已同时大力铡了下去,生生地将老家伙的头颅与他的脖子分了家!
凌意嫮一阵狂嘶:“你终于还是杀了他!你终于还是杀了他!……”话声中她已拔刀,一刀洞穿了我的小腹!然后她瞪大了眼惊恐地看着我,喃喃道:“我终于还是亲手杀了你……我亲手杀了你……”
我咧嘴笑了笑,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挥刀,单刀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刀身拂过了凌意嫮光洁滑嫩的粉脖——我倒下的时候,仿佛看见,神秘的残阳,正被凄迷的山峦,吞没、吞没……
临死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奇妙!
尾声
当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少了右臂的喻情西和没了俩腿的曹子良,只有萧雄大哥没有变——他们都在关切地看着我。
“二弟,你终于醒了!”萧雄大哥欣慰地笑道,“你可知你已睡了半个多月了么?”
“大哥……”我挣扎了一下,没能坐起,看着喻情西和曹子良道:“三弟、子良你们……”又看了看我自己扎满白布的全身,我不由苦笑道:“你们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会还没死?”
曹子良没好气地道:“有我‘神医’曹子良在,你还没那么容易就完了!倒是我,没了俩腿,他娘的都不知能不能再做那事情了!”
喻情西笑道:“龙大总管和皇甫少局主都跟对手同归于尽了,我断了右臂但左手照样能使,而子良躺在地上都还杀伤了好几人——还是大哥厉害,毫发未损便将那帮狗娘养的全都打发了,马上又将我们点了**道、上了金创药止血,火速赶回‘神医堂’后子良兄便即刻施妙手为二哥疗伤……”
曹子良仍似很有气地道:“还有件坏事要说予你听,免得你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天龙堡的龙二先生那王八龟孙,听说‘老神仙’已死了,便马上自立为什么狗屁‘武林天君’,推倒了龙大先生,铲除了‘五仙门’的残余势力,又跟名存实亡的雪山派、没了主心骨的衡山派、还有天龙堡的死党龙威镖局苟合到了一起,横行江湖、欲霸武林、人人惟他是尊……”
我笑了。真正舒心地笑了。我知道我的兄弟朋友都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我还得再活下去,我的命毕竟还是有一点点价值的——还有很多事情正等着我去做,还有许多宵小鼠辈在等着我的刀!
至于什么鸟龙二先生,我现下懒得去想他。我相信,只要有大哥、三弟、子良和我,还有许多像我们这样的铁血男儿存在于天地之间、立足于江湖之上,他龙二先生的武林霸主美梦就决不会做得太久!
而我现下只想好好地睡一觉。我已疲倦了,我已真的感到很疲倦了……
蛇足
于是我便更坚定了我自己的说法:“江湖,是铁血男儿的江湖!”
糊涂江湖
一个小糊涂,手上一个酒葫芦,腰间一柄短剑。葫芦装满了酒,没有塞子;短剑生满了锈,没有剑鞘。
酒在手,剑却不在心。
小糊涂喝着酒,一边哼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调,跌跌撞撞地从贞女院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女人的脂粉味。
小糊涂边走边哼:“昨夜花姑的胸好柔,昨夜二嫚的嘴好臭,昨夜小草不让我喝酒,今儿个我要喝个够……”
正哼至兴头,冷不防脸上已吃了几个大耳刮子,抬头一看,不由吓得腿都软了,舌头也大了:“啊——小、小草、草……”
眼前是一位光着脚丫的十五、六岁模样的凶巴巴的小姑娘,恶狠狠地瞪着他骂道:“喝呀!你不是说要喝个够的么,喝给我看呀!”
小糊涂哭丧着脸丢掉酒葫芦,连连作揖道:“草妹、妹,你就饶、饶了我这一回罢!下次我再、再也不敢了!”
“啪”“啪”两声脆响。
小姑娘顺手又给了小糊涂两记耳光,冷哼道:“下次?!这是第几个下次了?!你说你去贞女院看你娘,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还什么花姑、二嫚的——呸!真不要脸!这副德性还想叫我爹招你为婿?!”
骂完,小姑娘气哼哼地走了,拐过一条巷子,进了王记药铺。
小糊涂心道:“这下糟了,又不免要被死王老虎臭骂狠打一顿了——我还是先躲躲,等老头子的气消了再回去……”边想着边捡起了葫芦正想跑,这时王记药铺的掌柜王老虎早奔出巷口直冲他扑来,口中一边骂着:“好你个婊子养的小杂种!……”骂声中,小糊涂一溜烟似的跑得没了影儿,直气得王老虎连连跺脚、怒喝声声。
柳公庙前。
小糊涂躺在地上,跷着一只黑乎乎的臭脚,一边灌着酒,一边摇头晃脑地不知在哼着些什么。
天色忽然暗了下去,一阵电闪雷鸣之后,下起了瓢泼大雨。
小糊涂看了一下庙门,自语道:“这么远啊,老子还是在就在这里睡得了……”说完就打起了呼噜,那个酒葫芦却仍紧紧地抓在手里。
不多时,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推开了庙门,一下看见了庙门前不远处躺在大雨之中的小糊涂,不由笑骂道:“这个糊涂虫!”忙叫了两名小沙弥撑着雨伞去把小糊涂抬进了庙里来。
迷糊中,小糊涂嘟哝着:“难得糊涂……嗯,难得……糊……涂……”一边又抓了酒葫芦往嘴里灌,却不想葫芦里的酒早已被雨水取代了,不由冷得他一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
小糊涂坐起身,瞪着老和尚道:“哎!智光老贼秃,干嘛吵醒我的好梦?!”
智光老和尚连连稽首道:“阿弥托佛!罪过!罪过!佛门中人怎能见死不救?施主要是被雨淋久了,岂不是要生病?生病了,岂不是要找大夫?找了大夫,大夫岂不是要给你抓药?要是抓了你日后泰山王掌柜的药给你吃了,你岂不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放你娘的臭狗屁!”小糊涂不由破口大骂——虽则他对王老虎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但若有人侮辱到王记药铺的名声之时他可也不依。
智光又是一阵“罪过”“罪过”后方道:“佛门静地,施主讲话要放干净些!”
“哼!”小糊涂不屑地冷笑道,“你少在老子面前装出一副佛门弟子的样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好事?!你找过我老娘多少回了?!我老娘说记不清楚了!”吐了一口浓痰,又骂道:“他娘的!说不定老子还是你这龟孙儿的种呢!”
智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脑门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恼羞成怒地拎起小糊涂边推搡着边骂道:“好你个臭糊涂虫!就算我是你老子,你怎么能这样骂你老子呢?!”旁边几个小和尚不由“嗤嗤嗤嗤”地笑了起来,智光又左右骂道:“有什么好笑的?!谁没有老子?!没有老子你娘怎么生出你?!……”边骂着,边把小糊涂推进了大雨里,随即“砰”地将庙门闭紧了。
“他娘的!”小糊涂朝着庙门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老子才不稀罕有你这么个断子绝孙的龟老子呢!”边骂着边冒着瓢泼大雨缓缓而行。转过了几道篱笆墙,又走过了一条蜿蜒的林荫小道,已到了素妙庵。正想叫开门,忽听得里边发出一阵阵尼姑的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夹杂着撕打、吆喝、喘息、呻吟……但听呼救、撕打、吆喝之声愈来愈弱,喘息、呻吟之声却愈来愈强——素妙庵有十三个美貌的尼姑,最老的正是半老徐娘,最小的也有十六、七岁,故而时常有男人到庵中纠缠。小糊涂平素跟这些尼姑交情不错,十三个尼姑中有六双跟他有一腿——除了最老也是最美的年近四十的可以当他老娘的住持清妙大师以外。
当下,小糊涂听得这些声音,不由热血涌上胸膛,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庵门撞开就闯了进去,但见十多条壮汉正赤条条地压在赤条条的尼姑们身上,眼看就要行好事了。他们身旁除了堆放着衣物服饰之外,还有诸多刀枪棍棒之类的兵器,看来这帮人可不是好惹的。
小糊涂一看那些明晃晃的刀子,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自己腰间锈迹斑斑的短剑,尿都差点儿流了出来。正想溜走,却见那些人都已穿好衣物提了兵器咬牙切齿地向他逼了过来。
内中一位大胡子怒骂道:“哪来的野杂种,扫了大爷们的‘雅兴’!”他说话之际,已有另几人围上去将庵门堵住了。其余众人均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小糊涂,纷纷怒喝道:“剁了他!剁了他!剁了他喂王八!”“剁了这小杂种!”“狗娘养的,坏了爷们的好事!”“狗东西真他娘的找死!”“真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
小糊涂眼见逃不掉了,一边暗骂自己:“真他娘的做了一件糊涂事儿!”一边却拼命装住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冷笑着解下腰间的短剑,晃了晃道:“剁了本大侠?!就凭你们这群宵小鼠辈,竟也敢说剁了我葫芦糊涂大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些壮汉不由狂笑起来,边笑边指着小糊涂手上的绣剑叫道:“这是啥子鸟玩艺啊?!哈哈!哈哈哈!……”“还什么‘糊里糊涂’大侠,可笑啊,真是可笑!……”“这小子恐怕真他娘的发糊涂了!……”“哎哟,真是笑死老子了!……”
内中一位年岁最大的却似乎吃了一惊,低叱道:“别笑!”其余众人停住了笑,茫然地瞪着他。他两眼一眨不眨地死盯着小糊涂手上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剑,面上渐渐变得没有一丝血色,眼里尽是恐惧之色——但见他突地“砰”地跪倒在了小糊涂的面前,哭丧着脸道:“原来大侠是北峰老祖的传人——‘浪人十三燕’不知好歹,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侠,还望大侠手下留情,千万饶过在下等十三人!更求大侠千万别在北峰老祖面前提起这事……只怪在下等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望大侠万万饶过在下等人,在下等有生之年不忘大侠大恩大德……”边哭诉边轻骂其他人:“还不快跪下!”
其他人好像才回过神来,依稀想起这锈剑正是当年他们最害怕的“北峰老祖”之物,忙纷纷跪在地上向小糊涂假哭假嚎求起了饶命。
小糊涂心头狂喜,嘴上却淡淡道:“滚吧,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下回若再碰上你们作恶,本大侠决不留情!”
这群人一边连声道谢,一边争先恐后地仓惶而逃。
小糊涂望着他们溜得不见一丝踪影后,忙关了庵门,一边骂道:“娘的!什么‘北峰老祖’、什么‘浪人十三燕’的,把老子都弄糊涂了!”
清妙惊疑地瞪着小糊涂道:“小糊涂蛋儿,你什么时候变成‘大侠’了?!”这些尼姑个个都动弹不得,全都光着身子躺在地上,有的轻轻在啜泣,有的则梦呓般在呻吟……
小糊涂扑在清妙的身上,狠狠亲了她几口,又在她身上一阵乱摸乱抓乱捏乱挠,这才气喘吁吁地边脱衣裤边道:“这个你先别管——今儿个你总该给我了罢?!”说话间,他已脱了个一丝不挂,一把趴在清妙光洁丰润的身子上……清妙想推开他,却又没有一丝力气……
血红的朝阳冉冉升起,照亮了刚受过洗礼的大地。
“呵哈!”小糊涂伸了个懒腰,穿好了衣裤,边佩上短剑边嘿嘿笑道:“想不到这破玩艺儿还救了老子的命!”他又扭头看了一下身旁仍自睡着的清妙,轻骂道:“废物!比贞女院的娘们儿差远了!”骂着,又扑上去就是一阵抓捏撕咬,将清妙弄醒。接着他就吃吃笑道:“怎么样,老尼姑——这滋味不难受吧?”
清妙红着脸推开他道:“还是叫你……”
大笑声中小糊涂已向贞女院大步而去。不一刻便已到了贞女院的大门口,正在门前招揽生意的老鸨白了他一眼道:“又被老虎赶出来啦?”
小糊涂赔着笑脸道:“还请妈妈不要像那个老虎那么凶,人见人厌的……”正说间,突见王老虎已自院子里冲了出来,“啪啪啪啪”几巴掌扇在了小糊涂的脸上,而后他就叉着腰恶狠狠地大骂道:“小兔崽子!昨晚上死到哪儿去了,害得老子一夜好找!”
小糊涂吃耳光早已是家常便饭了,只涎着脸道:“备不住是在我老娘的床上找吧?”
王老虎顿时好似被抽了一鞭子,呆了一呆,然后拎着小糊涂就往他的药铺走。路上的人见了,都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小糊涂这回又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到了王记药铺后,王老虎父女俩狠狠地修理了小糊涂一顿,然后将他关在了屋里不准出来。小草见屋里这张床的一脚有些松动,便抢了小糊涂的短剑垫在了床脚下。
小糊涂嗯嗯哼哼地躺在床上,想道:“奶娘没肠子的!在贞女院受白眼,老虎家里又挨打,还是老尼姑那儿舒服——摸着那些光头可真过瘾,只是那个功夫差了一点……”偏头瞥到床脚下的短剑,他又不由破口大骂道:“他娘的!竟然把老子的救命宝剑拿来垫床脚!……”正想下床将短剑取出来,小草突地推门而入,端了一托盘的饭菜,一把砸在桌子上,气哼哼地道:“吃饭了!”
“嗯……”小糊涂艰难地爬起身来,胡乱地将饭菜往嘴里塞,见小草在一旁用怪怪的眼神瞪着自己,不由奇问道:“你怎地这般看着我?”
“嗯……”小草脸红红地道,“今日我才发现,原来、原来你这么好看……”
小糊涂不由大乐,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嘿嘿笑道:“你才知道啊?别的女人都这么说……只可惜,被你打得这么重……”说时,拿眼直勾勾地盯着小草,竟忘了吃东西。
小草羞答答地道:“你知道我在你吃的饭菜里放了什么东西么?”
小糊涂紧盯着小草已挺得很高的前胸,咽了一大口口水,心不在焉地道:“放了什么?”
“春药!”
“啊?啊?!……”小糊涂猛地回过神来,才觉出丹田内有一股热流直涌而上,不一会儿便使得他脸红脖子粗、舌头也硬了:“你、你为什么要、要这样做?……”
“因为……因为……”小草很难为情地答道,“因为我早就想、想跟你……跟你、跟你困、困……困觉!……却、却怕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愿意!”小糊涂猴急地叫道,“我以玉皇大帝的名义发誓——我愿意!……”说着,他颤抖着、喘息着,脱下了全身的衣裤,露出了强健的身躯。
小草眼前一花,心中一颤,已被小糊涂横地抱起丢在了床上——随即,小糊涂重重地压了上去……
当小糊涂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正午了。
日光从窗户挤进屋里,暖洋洋地照在懒洋洋的小糊涂身上。
小糊涂伸手一摸,小草已不在床上。他慢慢穿好衣裤,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看着被褥上的斑斑血迹,嘿嘿笑道:“想不到这臭丫头比贞女院的娘们还厉害!”边说边下了床,从窗床脚取出他的宝贝短剑,正想佩在腰间,忽见剑柄有些松动,他不由自语笑道:“想不到昨夜苦战之威一至如斯!”用手扭了几下,谁知剑柄竟一下从中裂为两半,里边跳出一小卷纸帛来,轻轻掉在地上。
小糊涂“咦”了一声,捡起这卷纸帛,打开一看,但见卷首横书“北峰绝技速成”八个大字,下面画着一些奇怪的人体,旁边还有无数的蝇头小字。
小糊涂虽有些糊涂,于识文断字却很在行,看不多时便已明白了这是一套虽高深绝妙却又易懂易学的武学图解——其实有很多道理也是一样,看来好似很深奥复杂的其实却是最简单不过的,只不过人们刻意要把它想得复杂深奥罢了。
当下小糊涂心下一阵狂喜,不由依着这**解比划着练将起来,不知不觉竟练去了好几个时辰……
当小糊涂走在大街上时,已是残阳如血的黄昏。
此际虽值盛夏,天地间却仿佛有一种深秋的凄凉肃杀。
小糊涂见王老虎和小草都不在家,便出来找寻他们,却见镇上所有的人都集结在了正中的大街上。他们,竟然都在用一种悲凄绝望的眼神看着大步而来的小糊涂。
小糊涂停住了脚步,望了望众人,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全都跑到大街上来了?不用做生意了么?不吃晚饭了啊?……”
王老虎垂首不语,小草早已泪流满面,素妙庵的十三位尼姑、贞女院的花姑和二嫚……她们,都已泣不成声。
小糊涂问他娘笑玉:“娘,这是怎么回事?”
笑玉叹了口气,轻声道:“孩子,今天是你的生日,是你满二十岁的日子……”
小糊涂搔了搔头皮,显得愈加糊涂了:“是我的生日了啊?就算你们要为我过生日,也用不着这样啊……”
老鸨哀哀地道:“是你的生日,却也是你的祭日……”
“我的祭日?!”小糊涂瞪大了眼,“这可真是怪了——我看你们是不是都发糊涂了?!”
“不……”笑玉轻叹道,“我们没有发糊涂——孩子,你听一个故事就会明白了……”
“听故事?”小糊涂虽然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却很乖地道:“娘请说罢……”
笑玉看着小糊涂腰间的短剑,轻叹道:“难得你二十年来都把你爹当年的信物带在身上……”
小糊涂道:“我爹的信物?!我爹是谁?!怎么你从不曾提起……我打小时便带着这把剑了,又怎么舍得丢了?!”
笑玉抬头望向天际,凄美的山峦已吞没了大半个瑰丽的夕阳。她眼神一片迷朦,缓缓道:“二十年前,威震天下的‘武林双圣’南山老祖和你爹北峰老祖因我而进行了一场决斗……结果,你爹败了……但这并不是因他的武功不如南山老祖,而是因为那时候我正怀着你,而且即将分娩了……眼见你爹渐渐占得上风,南山老祖的徒弟宋湘桥却一旁作势要杀我,这就扰乱了你爹的心神,结果他就败了……南山老祖也没有想到他这个不满十五岁的徒弟会用这种手段助他,故而他在杀了你爹之后也自杀了……他临死前,我求他叫他的徒弟宋湘桥放过我们娘俩,宋湘桥当时答应了,但却又说二十年后再来杀你、还有我们所有的人……而今天,就是他来的日子……”
笑玉摇了摇头,深切地、悲哀地、爱怜地凝视着小糊涂,苦苦地笑道:“而你,我可怜的孩子,这二十年来也糊涂够了吧?我们大家都是你爹的追随者和他们的后人,我们总算糊涂了二十年,今后恐怕想糊涂都不能了……”
“哦……”小糊涂总算弄明白了,“难怪你们总不准我到外面去……”奇怪的是,他竟然很平静。他望着这些熟悉而亲切的面容,只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他们让你快快乐乐地糊涂了二十年,而你,又给予了他们什么?他们爱你,那是因为你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北峰老祖的后人……
小糊涂叹了口气,问道:“那你们为何不让我去拜师学艺?或是干脆躲起来?难道我们就这样在这儿等死?!”
智光老和尚苦叹道:“拜师学艺?!躲起来?!天地虽大,又有谁的武功能高过‘南山北峰’的传人?!又有谁能逃得过南山派高手的追踪?!宋湘桥早已扬言,一旦我们逃跑,南山派势必违反誓言、提前将我们杀光……”
小糊涂道:“难道我爹就没有收徒弟?!难道他老人家连一招半式都不曾传授予你们?!”
清妙轻叹道:“老祖一生闲云野鹤,从未收徒,更未开山立派,我们这些人都只不过是受过他老人家点水之恩而追随他罢了……”
笑玉若有所思地道:“这,恐怕才是你爹败给南山老祖真正的缘由了罢……”
小糊涂默然半晌,突又笑了:“你们不必这么绝望——也许,死的不是我们,而是他宋湘桥!”
“有这个可能么?!”一声幽灵般的冷语中,一位面色漠然的白衣中年人已飘然来到了小糊涂面前,背上斜插着一柄巨大的金刀。他冷冷地看着小糊涂,冷冷地道:“你就是小糊涂?”
小糊涂目光闪动,盯着白衣人道:“你就是宋湘桥?”
白衣人仍是冷冷地道:“我就是。”
小糊涂望了望四周,似乎有些愕然地道:“你只一个人来?!你一个人就想杀光我们这么多人?!”
宋湘桥歪了歪嘴角,似乎有些好笑:“难道你认为就我一个人还不够?”
小糊涂又是一愕,随即连连点头道:“够了!够了!就凭你是南山老祖的徒弟便已足够了……”
宋湘桥侧首扫了这镇上所有的人一眼,对笑玉道:“二十年前,也正是这个时候——我来得不迟不早么?”
笑玉不知所谓地笑了笑:“不迟,不早——你的记性可真好!”
宋湘桥道:“其实我早就该杀了你们,但为了我师父的话、为了我自己的承诺,让你们活得够本了——”霍地回过头来,瞪着小糊涂,森然道:“好了,你们就受死罢!”言罢,反手探向背后,抓住了那柄巨大金刀的刀柄,“呛”地将刀抽出,随手就是一刀斩向小糊涂的脖子!
小糊涂身子一矮、脖子一缩、足尖一蹬,整个人竟突地似惊兔般扑到了宋湘桥的怀里——在电光火石间,他竟又似猎豹般一下跃开了两丈多远,静静地望着宋湘桥。
宋湘桥高举金刀一动不动,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愕、疑惧——他胸口赫然插着小糊涂的那把绣迹斑斑的短剑,直没至柄!他怔怔地瞪着小糊涂,涩声道:“你杀了我?!你竟用一招就杀了我?!”
小糊涂点了点头道:“骄兵必败——我本杀不了你的,只怪你太轻视我、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宋湘桥艰难地挤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这招北峰绝技‘惊鸟投林’,你几时学会的?你要知道,就在昨夜你跟那个叫小草的野丫头上床之前,你这二十年来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我门下弟子的监视之下……”言及此处,他的右手已无力地垂下,以大金刀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他胸口已开始渗血,嘴角也在淌血:“那日‘浪人十三燕’若要杀你的话,我门下弟子即会出手杀了他们——你是我的,除了我,没有人可以杀你……我、我只奇怪,这二十年来你从未练过武功,怎能、怎能有这般的身手……”
小糊涂道:“我怎么没有练武?今日起床后,我就练了好几个时辰,可能是你的弟子没有再监视我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没有把这种‘练武’放在心上罢了……”
宋湘桥低头一阵剧烈地咳嗽,身子似柳絮般摇摆不定。歇得稍顷,他才抬起头来,瞪着小糊涂,怪怪地笑道:“好几个时辰?就几个时辰?几个时辰?……几个时辰?……我门下八大弟子今日一早就没有再监视你们了,他们都已退到方圆十里之外的四面八方,以防有漏网之鱼……没想到……咳咳……没想到……几个时辰?……”
小糊涂似乎有些怜悯地望着他,又似师长训学徒般语重心长地道:“几个时辰难道还不够?有些武功,若不经长久的苦练是一定练不成的;而另有些武功,也许费不了多大的事即可练成了——更何况我又是个天生的练武良材,有几个时辰便已足够……”
“好……好……”宋湘桥不住地点头,又把目光转向笑玉,喘息着道:“当年,我碍着师父的面子,答允让你们再活二十年——这、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但我并不后悔,我、我总算对得住恩师他老人家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抬起头沉声喝道:“我的弟子听着了——我不许你们为我报仇!”声震天际,十里可闻,萦饶不绝。余音未落,他已伸出左手,一把将胸口上的短剑拔了出来、丢至远处,随即大吼一声便连人带刀跌落尘埃,再没了声息,再没了动弹。
稍顷,两道白影蓦地疾驰而来,眨眼间便已到了宋湘桥的尸身旁——看他们,却是两位英俊挺拔的白衣少年。他们呆了一会儿,随即一人捡起地上的金刀、一人抱起宋湘桥的尸身,俱都一语不发,只各自狠毒地瞪了小糊涂一眼,便双双施展身形向南飞掠而去。
随后又有六名白衣少年自不同的方向电驰而至,各自四下看了一眼,又纷纷向南掠走。
看他们远去的方向,但见几个小白点愈变愈小,愈变愈小,终至完全消失。小糊涂叹了口气,上前数步将他的短剑捡起,重又别回腰间。随即,他便转身面向镇上的众人,默默地望着他们。
众人俱已呆了、痴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随即女人们便大哭大叫,男人们则大喊大闹,老人和小孩拍手跺脚相互搂着乱蹦乱跳……
小草垂首轻轻啜泣,却不是先前的伤心,而是眼下的欢欣……
清妙、智光连连“阿弥托佛”,目中俱已噙满泪水……
老鸨不住地抹着脸上的老泪,一边傻傻地笑着……
王老虎面色一片惘然,脑袋摇得像搏浪鼓似的:“小糊涂,小糊涂……唉,这个小糊涂,可真叫人糊涂……”
笑玉掩面不住抽泣,止不住的喜泪从她十指间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滑落……她突地跪下,仰头望着苍天,大声道:“夫君!夫君!是你显灵了么?!是你保佑咱们的孩儿……”声音突地一嘎,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末了,王老虎问小糊涂道:“我的好女婿、乖女婿、宝贝女婿、乘龙快婿,你快告诉你老丈人——你怎地练成了老祖的绝技?!你又怎地能杀得了天下无敌的宋湘桥?!你是怎生杀死他的?!你竟一点都不害怕么?!你……”
小糊涂又恢复了平常的那副嘻皮笑脸,习惯性地把左手伸进了右腋窝里,一边挠痒痒一边嘿嘿笑道:“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这有什么好问的?这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唉,反正,反正我也说不清——江湖嘛,原本就是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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